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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狐王(下) page 15 作者:雷恩那

  白凛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神情再认真不过。

  “静儿,咱们如今能开花结果,那是因我把全身精华都给了你,千年的精华都灌注在你身上啊。”

  轰!

  秋笃静觉得整个人快燃起,每颗肤孔都腾烟了。

  她埋进他怀里笑,笑到还得靠丈夫帮她拍背顺气。

  尔后,笑音未杳,丈夫抚着她后脑勺,她听到他轻悠从容问——

  “待见了亲人,小聚过后,你随我走,可好?”

  她抬起头,眸光与他相凝。

  他语调尽管平静,眉眼神色是纵容亦是希冀,宠她,想由着她,却也盼她从此相随。

  还有何放不下?这世间。

  她牵挂的人儿皆有所归,还求什么?

  他一直纵着她,任她闯荡,自己则静静守候,他说,他要的是无数个十年。

  而她早已不能无他。

  “好。白凛……好。”她眼里又泛潮,鼻音略浓,冲着他笑。“我们是一块儿的,你走哪儿,我都跟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嫁天狐大人,当然跟着他的九根狐狸尾巴走。

  她看到丈夫俊美面庞漾出极美的一抹笑,那笑颜,敢与天地争光。

  秋笃静自连人带马摔进巨大裂缝,到她重返峰下城,前后已过半个月。

  既决定随白凛走,她这次回峰下城并未现身,而是藉由白凛的幻身、透过幻身的双眼去看。

  城内是有一些屋宇遭毁,大户人家的亭台楼阁建得越高的,毁损状况越严重,至于东南西北四向大街,青石板道裂缝不少,两排店家倒没多大损失。

  城南码头区算是最严重的,几条栈道基座不是尽毁就是半毁,摇摇欲坠根本不行用,可能得花上好些时日修缮。

  庆幸的是,百姓伤亡人数并不多。

  而年轻县太爷颇教她刮目相看,平日里没瞧出他的好处,这回地牛翻身,他倒果决地处理所有事,替无家可归的几户灾民设暂时安身之所,领着城里富户开设粥棚,召募人手抢修码头区和城墙等等

  至于铁捕团众人,大伙儿自当听上头调度,只是她这个教头大人失踪不见,让巡捕房整个气势低迷——

  “地突然裂那么大的缝,咱是眼睁睁瞅着教头她摔下去啊!”

  “我也瞧见了,可事后去找,只找到那匹摔断颈子的马,还有教头的淬霜剑,那条地缝虽大虽深,咱们来来回回寻过不知几回,就是不见她。”

  “那把淬霜剑与教头形影不离的,剑在人在,如今剑离了她手,恐怕”

  “呸呸呸!你个丧门星!说什么鬼话?!”

  “咱也希望我说错啊!但事实摆在眼前,那条地缝还有一处凹洞,凹洞底下通哪儿都不知道,咱们几个大男人身形魁梧掉不下去,教头她、她那么瘦,且还是摔下去的,一头往那凹洞栽也不是不可能”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了。

  想想,真也只有这个可能,要不,不会寻不到人。

  秋笃静看着,心里自是怅惘,但见众人很快将心思放回差务上,几个她这些年带出的老手、好手,如吴丰、马六、李进等人,她虽不在,这些人也都能及时补上她的位置,当根顶梁柱见到这些,怅惘之情渐淡,取而代之的是欣慰。

  会没事的。她知道手下这些铁捕们,个个都是好汉。

  保重。众位。

  眸光一旋,伴她走闯的淬霜剑被铁捕们拾回,就横置在兵器架的最上层。

  她静望片刻,想想,就搁下吧。搁在巡捕房的兵器架上,那也挺好,她将去之处,应是用不上它了。

  就静静待之,且待有缘之人。

  第20章(2)

  白凛收回幻身,她也结束了这最后一次的“巡城”,惆怅与欣然并起。

  她投进丈夫怀抱,有些想哭,但很努力忍住……

  只是悄悄回到山坳小村,见到亲人们,泪真的没法忍,竹姨和湘儿没等她开口说上一句,已经抱着她哭得泪汪汪,姨爹虎目竟也含泪,这教她如何忍?

  后来还是靠白凛将事情经过一一详述,才让竹苑里的女人们稍稍稳下心绪。

  知道女人们定有许多话欲说,白凛遂走到竹苑后院,打算让她们聊个够。

  封驰跟了过来。

  已近耳顺之年,身形依旧挺拔,他与白凛并肩而立,直接便问——

  “时候到了?”

  “是时候了。”白凛徐笑。

  不须多言,两人皆知话中意。

  “好好照顾静儿。”封驰颔首,双臂盘胸。

  “放心。”语气惯然倨傲。

  “也请阁下好好照顾自己个儿。”略顿。“别害我家静儿长生不老竟要守寡。”

  白凛表情突然噎住似,封驰见状哈哈笑,蒲扇大掌拍着他的肩背,那力道之大,真会把人拍到吐血。

  “没让地牛翻身的灾祸闹得更大,我替百姓们多谢你了。”语气真诚。

  白凛漫不经心应了声,要非常、非常仔细去瞧,方能看出他耳根淡红。

  之后,封驰转回竹苑内,他则步出后院,往山坳外围边上的杉林走去。

  天气寒冷,雪层积得太厚,整片杉林光秃秃,寒鸦成群,却不见一丝人烟。如此甚好,毕竟这次是悄悄返回,不好被其它村里人遇见。

  他在厚雪上徐步挪移,彷佛走在黑川晶玉上,足下皆泛光。

  看着自己踏出去的裸足,想起走踏世间至今,唯有那么一次将裸足套上锦靴。

  他与妻子成亲那日。

  不仅足套锦靴,连大红袍子都上身,胸前系着一大朵很累赘的喜彩。

  但那天,妻子很美,大红颜色十分衬她。

  那一天,应付一村子的男女老少委实累人,还得分神防着太婆们明里暗里放冷箭,明明一村子都令他避之唯恐不及,如今思起,却颇有滋味。

  边想着,他慢条斯理举步踏出,足尖甫落地,四面八方的景致陡换!

  杉林枝桠生出青绿嫩叶,满林子皆是。

  雪地变成绿草如茵,像一张织就的大毯子铺开而去,一望无际。

  不知名的小花东一团、西一簇,红黄紫白、橘粉蓝靛,开得灿烂热闹。

  钻进口鼻的是清冽馨香,令人神清气爽。

  荡在袖底的风似有灵能,十指箕张,指端能感受丝丝灵动。

  白凛仅轻轻张手,丰沛的灵泉随即涌进,将他尚未修补好的精气神一次补足,雪发瞬间回复该有的柔亮滑顺,连凹陷的颊面都给养回了,颓靡绝艳之气尽去,再复清美风华。

  他内心盈满欢愉,说不出的喜悦,轻飘飘的,比凭虚御风更要轻灵,似轻地一蹬,便可冲上九霄云外,可纵横寰宇,可——混、蛋!

  竟在此时此际、此刻的此地,他尝到“得道”的喜悦!

  他得道了?!

  莫名其妙冲破“渡劫”,竟来到他的“大乘升天”!

  无数道光芒从天降下,整座林子镶在团团金晕里,如被金色火焰包围。

  他对着天冷冷吐出二字。“滚蛋。”玩他是吧?!

  “唉唉,说滚蛋、就滚蛋,不如一起吃个饭?”

  当西南地灵大神的声音响起时,白凛更加确定自己真被贼老天给玩了。

  “吃饭?”他冷笑,四周忽地阴风惨惨。“你娘的暗地放那么多冷箭,还有脸找我吃饭?你老爷的!跟这贼天连手眶骗我,好玩是吧?去你姥姥的!你这地灵还有没有地格?!”跟村人相处久了,他粗话学得不错。

  地灵大神又唉唉叹气——

  “别这么不开心啊,真真没诓骗你。天意如此,一场大灾确实避免不了。我从中周旋才讨到这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考验天狐是否真慈悲为怀、肯为苍生牺牲奉献,又能替西南大地的生灵留条活路。”低咳两声清清喉咙——

  “至于“渡劫”跳到“大乘升天”,那是你自个儿造成的,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一口气救下这么多,都不知能抵多少座浮屠了,上头突然想迎你上去,咱也不能拦着不是吗?”

  “滚蛋!”

  “能不能换这两字?别一直叫我滚蛋,咱俩好歹也相交多年”可怜兮兮。

  “损友!”

  “耶?话不能这样讲,咱好歹帮你娶到媳妇儿,如今还来迎你升天——”

  “不去……”

  “那这西南大地的事儿,你瞧着该怎么——”

  “不管!”

  “你这人,脾性都被自家媳妇儿宠刁了吧?好好说话不成吗?”

  “不成!”

  “你听我说……”

  “不听!”

  “好、好!我让你揍几拳可以吧?”

  地灵等着天狐冷冷丢出“不揍!”二字,没想白凛俊眉微动,嘴角挑了——

  “好啊。别躲着说话,现身出来让我揍几拳。”撩袖,十指优雅攥起,指节却“剥剥剥——”地脆响,如炒爆豆。

  地灵大神傻住。“呃这几拳是、是要几拳啊?”

  “我说几拳就几拳。”白凛浅浅笑。人家是新官上任才有三把火,他莫名其妙要被迎上去成仙,肩头竟也窜火,煞气高到要顶破天。

  地灵呵呵笑,再嘿嘿笑,试图蒙混过去。“那就改日吧!咱们江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再聚。这升天的活儿再往后挪挪,不急不急,你先玩去啊,带你媳妇儿云游三界十方,哪儿好玩哪儿去,待你玩欢快了,咱俩再来说说话、吃吃饭、喝喝酒。”避风头要紧啊!

  “哼!”

  白凛垂下撩起的双袖,以为地灵躲远了,却又听到随风而来的声音——

  “将西南大地托付,咱这天元神通端是犀利,真没看错。”满是欣然笑意,语透诚挚。“数百年来的照看,有劳阁下了。”之后,话音渐渐远去。

  徐徐吐纳,他往前再进一步,一步已又回到万丈红尘。

  一样是枝桠覆雪、光秃秃的杉林,一样是厚雪铺就的边上林地,嘎嘎鸦声清楚传耳,带霜伴雪的风宛若他玉身的一部分,在他袖内与袍摆下回旋。

  谁说这样的雪天没有日阳?

  他心间微动,回眸去寻,妻子窈窕修长的身影立在那儿。

  见他瞧来,她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冲他笑开,眉眼逢春,如此耀眼可爱。

  妻子才欲走来,他一个凭虚御风已迎到她面前。

  他忽被用力抱住,雪袍亦被揪紧,柔软身子密贴在他怀中霎时间已明白,妻子定然知道他方才历经之事,即使不知,必也感应到什么,才会这般异样。

  “没事。”他轻声道,吻她发间,双袖将微乎其微发颤的她亲密环裹。

  “嗯,没事。”秋笃静闭眸吐气,试将那股沉闷绷痛的惶惑抚去。

  与亲人们说完事,她出来寻他,知他就在这座杉林里,却见不到人。

  他身处在一个她无法踏进的境地,但她仍可感应到他周边的一切。

  感应他的瞬间“得道”,那盈怀的喜悦难以言喻。

  感觉到满满天光洒进杉林间,在他发上、肤上跳动,在他指间的风全是灵能饱满的气,涌入他尚待修补的真身元神中,一下子化去创痕。

  她感应到他冲破“渡劫”,“大乘升天”迎到眼前。

  是如此惊惧,她的心被掐得死紧,说过不阻他的修行道,临了却洒脱不起。

  她都决定要随他走了啊!

  她不会再让他等,她要跟他去,所以,别离开她别离开她

  直到丈夫突然现身,踏回红尘,然后回眸看来,秋笃静蓦地才吐出一口气。

  她根本忘记要喘息,憋得胸中发疼,指尖发颤。

  终是,抱住他了。

  此时此刻紧紧贴靠,听取他阵阵心音。

  “白凛……”

  “嗯?”

  “我会随着你好好修炼,我会修得很好的。要陪你很久很久,而往后往后还有孩子一块儿,我要守着你跟孩儿。”

  看是你巫族大咒祸延子孙厉害些,抑是我与静儿情长缘厚更胜一筹?

  在将要离去的这一天,她才从竹姨那里得知“巫族大咒”一事,才听到竹姨转述了丈夫当年曾对大太婆说的这段话。

  竹姨方才还道——

  “大太婆未过世前就说了,白凛嘴上说不信、不怕,其实仍在意,拿千年内丹护守还不够,更想领着你走上修炼之道,要你变强再变强,强到即便有巫族大咒的反喔,也丝毫动不了你。”

  原来,他已为她琢磨这么久。

  莫怪这十多年来,他瞧她时的眼神偶尔会流泄出令她迷惑的抑郁。

  当然是她与他的情长缘厚更胜一筹。必然如此。她会让它如此。

  “嗯”白凛很轻很轻地应声,怕声音太重,心里滚烫的、害羞的东西会泄漏出来似。

  他再次吻她的发。“在竹苑里,该说的都说了?”

  “嗯。”她扬起脸蛋,终于松开手臂,稍退一小步。

  “该哭的也都哭过了?”长指探去替她拭泪。

  “唔嗯。”点点头,很是腼眺,望着他笑。

  拭净她眼泪的那只手对她一伸,掌心向上,静静待之。

  丈夫美颚微扬,俊唇淡勾,又是令她倾心倾意的睥睨姿态,俊到没边儿了。

  她傻笑,把手交了上去,甫与他掌心相贴,五指已被亲密紧扣。

  “你逃不掉了。”男人嘿嘿笑。

  “不逃的。”摇头。

  “即便哭也没用。”

  “没要哭。”皱着巧鼻,眼里聚笑意。

  “任你怎么求都行不通。”

  “没求啊。”再用力摇头。

  “就算以美色相诱强吻我,我也唔唔唔”真被使强吻住了。

  天狐大人岂是“打骂不还手”的主儿?

  他长身欺去,将妻子拥入怀中,纠缠得更深入。

  一吻未尽,相拥相亲的两抹影儿,忽而在覆雪的杉林间虚空不见,仅余寒鸦点点。

  尾声

  春天,台北,阳明山花季。

  电视台偶像剧准备开拍,身为剧组人员的徐士鹏今日负责勘察外景场地。

  不只他一个人,他们有一个小组,三男两女,刚好一辆轿车开上山。

  拍摄场景要求要有樱花瓣乱飘的唯美凄楚浪漫感,所以小组人马往山里找啊找,找到最后徐士鹏都想飙脏话,还是没找到合意的。

  山径上,他听到组员在身后交谈,不远处还有一个,瘦小了些,应该是小郑。

  他跟着最前面的小郑走,忽然发现,身后组员们不见了,他唤着小郑要对方停一停,那小子竟然走得更急,还跑给他追!

  这不,害他跌了个狗吃屎,差点摔坏挂在胸前的单眼数字相机。

  “真的很谢谢你啊秋小姐,谢谢你扶我进来,帮我包扎还泡茶请我喝。”徐士鹏此时坐在一间装潢得很传统中国风的客厅里,手里捧了杯香片,右膝盖和两手肘因摔倒造成的擦伤也都处理过了。

  “应该的。”收拾家庭急救箱的女主人对他微笑。“我们举家搬来这儿已五年多,这地方很少有人来的,但相逢自是有缘,来者毕竟是客,何况徐先生还受伤了,当然要帮忙啊。”

  “真的很谢谢啦,是说你家弟弟听到我在后面叫,也应该回头看一下,我真的以为他是我同事。还好你弟弟穿的是绿色衣裤,要不然我都以为自己跟着什么“红衣小女孩”走掉,被精怪领着走了。”台湾灵异节目就爱报导“红衣小女孩”啊,怪恐怖的。

  “没有啦,那个小女孩今天没过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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