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八年来,他领着她双修,但毕竟不够,十八年真的太短太短,幸得有他的内丹护持,他一直在等,等她甘心舍下一切,到时候,他们有的是无尽岁月,他可以慢慢跟她磨,将她领往修行之道,陪他至久。
可她竟又“还君明珠”!
稳下的血气再次翻腾,他蓦地瞠开双眼。
他想骂人,想冲她怒叫,想把内丹塞进她腹内,再施法将她的嘴封紧。
岂知从喉中泄出的不是人语,而是野兽的低呜与嚎叫。
太过虚弱,竟变不回人形,他仍是九尾雪天狐的真身模样。
与他相偎着睡去、犹如兽类进入冬眠的秋笃静,倏地被天狐的呜嚎声惊醒!
“白凛?怎么……”她抱他、抚他,不住地用脸摩挲他的颊和颈子。
望着那双滚动润辉的黑蓝瞳,迷蒙却窜小火,惊慌、恼怒、忧惧如此层层迭迭,她与他心有灵犀,登时明白他突然躁动不安的因由。
“没事啊,我真的好好的,是白凛累得睡昏了,需要内丹滋润。”她嗓声低柔,甚至揉着笑,边说边亲他。“你要我别怕,但我我真的害怕,你知道我的,在别人面前最爱端着“第一女铁捕”的做派,铮铮铁血,即便被打断骨头都得云淡风轻个一、两下但白凛不是别人,是走进我心里,我最最喜爱的那个,若走远了不回来,放我一个怎么办?”
狐首搁在她肩颈处,宽宽的嘴仍断断续续发出哀鸣。
他的心脏鼓动得太快,透过蓬松雪毛一下下撞击她。
他的鼻息粗浓短促,喷得她的鬓发随之轻飞。
而她的心骤然间被大浪打得湿淋淋,酸楚柔情盈满,因他流着泪,瞳里的迷蒙聚成泪水,濡湿她的脸。
“所以白凛要好好的,快些好起来,别怕我很好,让我陪着你。”
年轻时候跟他说,自个儿求的仅是十年,如今才知,那是太天真的话。
无他的话,这条人的世道她是走不到底了,这体悟痛入心腑却也甘甜深沉,令她温泪止了又泛。
许是她的柔嗓起了安抚之效,也或者是白凛虚乏到无以为继,天狐元神再次沉进至深至寂之境,在那境地中自行修补。
秋笃静抚摸他、亲吻他,呼吸吐纳与他渐渐徐长的气息相调和。
心渐静,与丈夫的心音合拍,彷佛他们正以这样寂静的方式双修共享。
红尘万丈,愿这般默然相守,寂静欢喜。
白凛再次惊起时,外边日与月的轮替已过十次。
怀里有人,他探手欲碰,毛茸茸的仍是狐足。
凝神化回人形时,又因内心太煎熬,竟无法随心所欲,还得试过两回才成功。
他扑到深眠的妻子身上,掐着她的两颊和下巴,俯首就亲。
秋笃静再次被吵醒,这次不是天狐哀鸣,而是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堵上来的嘴。
“你……唔唔……等等……干什……唔唔……”真有种被封住嘴要往死里折腾之感。
最后是白凛自个儿退开。“为什么?不行……内丹、内丹召唤不出……”
闹过后,他力竭般滚在一旁,不住喘气,两颊略见凹陷的面庞依然清俊无端,却带出颓靡味道,似红花开尽的最后一抹绝艳,非常惹人心疼心悸。
秋笃静甩甩头,拍拍颊,定下心神。
她知道他这样“暴起攻击”是为哪桩了。唉。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事。好好的呀!”使劲儿强调。“你元神与肉身皆虚弱,内丹是你的本命真元,一入你伤体里自然牢牢护守,你大伤不愈,内丹岂会乖乖听你驱使?想将内丹唤出再渡给我,眼下的你怕是不能够。”叹气再叹气,凑去亲亲他。“乖些啊,算我求你了。”
白凛努力调息,本能响应她的亲吻,徐慢张睫。
他近距离定定看她,见她与当初内丹掷回给他后、变得虚软难受的样子大大不同。他虽无法精准算出时日,却也知他们待在树心内已好些天,但妻子面色温润,眸中神气依旧,相较起来,他真的太虚弱。
她无事当然很好,令他惊惶翻腾的心可以归位,只是,他不明白了。
“为何能够?你修行远远不足以“筑基”,尚需我的内丹护守才是,你无事,无事很好……但如何可能……”
“你说过的,我是“天王大补丹”啊。你能自行修补,说不准我也能的。”见他清醒,虽气虚体乏,但确实醒了,秋笃静禁不住欢喜,意绪轻扬。
白凛目光仍瞬也不瞬停留在她脸上。
他抬手碰她,一下子就被握住,温嫩脸颊随即往他掌心里挲蹭。
“树心依然,说明巨木犹在,巨木还在的话,凛然峰应还傲然吃立着。”她微微笑,眸心幽然。“既然凛然峰没被震倒,那峰下城、山坳巫族村,以及邻近几座小村该也无事的,是吧?”
白凛虚淡牵唇,未被握住的一手环上她的腰,喜欢妻子与他这般亲近。
“反动的地气有无数道,我没能全数截断或全部挡下像有一道、半道的漏网之鱼吧,巫族村与其它小村的家屋皆矮,应能安然度过,峰下城就难说。”
没谁逆天而行,逆得如他这样桀骜又淡漠,明明是生死交关,过程惊险万分,怎么从他口中说出就清淡得可以。
秋笃静笑略深,止不住的喜欢,想当年便是被天狐大人这孤高倨傲的神气给深深吸引,爱上后再不能自拔。
地灵大神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之苦。天狐大人亦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却因代理守护这片大地数百年,无法置诸度外。
“我说过不再提的,但,还是好想说啊……白凛,你真的很心软、很心软,人美心又好,是我心里最美最好的。”
他心软?隔了那么多年,再次遭“奚落”的男人神情一怔。
但他不及变脸,更没能施术法点昏谁,出言“奚落”他的女人吻过他的掌心,随即低下头,吻住他的嘴。
他欣然接受,张口任她探进,缠绵地含着她的小舌。
“能不能有、有感觉了吗?”秋笃静亲着、问着,是问他可有感觉能力恢复?能否从她口中汲取生息?但显然跟天狐大人想的不一样,因她的手被拉了去,覆在男人鼓胀怒长的腿间。
有!感觉相当明显!
她挑眉,望进他无辜、窜着小焰火的眼里,忽而想起天狐迷蒙泪湿的眼睛,方寸遂起涟漪,轻波情漾。
“唔所以能双修了?”她声微悄。是说嫁他十八年,都老夫老妻了,被他这么看着,还是难挡脸热心炽啊……
白凛苦笑,轻喘浅语。“为夫的现下很缺,真双修了,会难以克制。”一顿。
“你如今无内丹护守,我怕把你采撷过头”话音被妻子的嫩唇封了。
他既想搂紧她,又想推开,但毕竟抵不过秋笃静“使强”。
“静儿?”他是认真的。
若驱动血气链接,不是双修共享,而是他单方面尽情地汲取与采捕。眼下他们俩皆状态不明,贸然为之甚是不妥。
以前都是被他的九根狐狸长尾卷过来、缠过去,捆得牢牢,然后供他这样那样的,这回秋笃静决定让身下男人来个“夫纲不振”。
将他两臂拉高过头,她按住他双腕,低声道——
“你曾说,堂堂九尾雪天狐若要食谁、采补谁,总得那人心甘情愿呈上自个儿,求你采补,这才高段……白凛,现在我求你了,求你食我、采补我啊……”
“你实在是……”实在如何?他说不出,只觉虚空的气血渐渐翻腾充盈起来,胸中震荡,如遭截断的反动地气犹在体内冲撞。
换在寻常时候,他都扛不住家里这口子对他如此亲昵亲近,何况现在?
“你四肢若还虚乏,先别动,我来我来就好,不会弄疼你的。”
“静儿……”他声音紧绷,但已不抗拒。
巨大树心内,流金一般的火焰浅浅灼起。
火,灼出一小片金红火海,将两具亲昵相连的裸身全然包裹……
天狐的雪发如有自主生命,在火光跃动中张扬,然后寻向女子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地缠绵、一寸寸相交……
第20章(1)
事实道明一切,采食了“天王大补丹”后,枯槁的身内果然受尽滋润。
如久旱逢甘霖,大地回春,绵绵血气似春潮浇淋他一身,由内而外,湿得无比彻底,同时亦被润养得无以复加。
奇论的是,他小心汲取,就怕将妻子采补过头,然而与他嵌入彼此血肉、连成一气的女体却似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这样不对。如何推敲都不对。
凛然峰上唯一一座的洞窟温泉池,秋笃静裸身浸在小池内,将身子与发丝都仔细沐洗了一番,然后眼角余光时不时瞄向盘坐在洞外大石上的丈夫。
他们避进树心内十余日,当他元神沉在深处自行修补时,她大半时候则都陷入莫名深眠的状态,不需饮水,不进五谷杂粮,但精气神却都饱美安健,甚至更形沛然是直到丈夫真清醒了,她“压”着他双修,都数不清翻腾过几轮的身子感到黏腻不适,所以才出了树心,来到这处秘境温泉池。
也是因白凛稍见恢复,才能带她挪移至此。
但他真的唔很为她古怪、不合常理的状况忧心。坐在大石上沉思,好看的眉峰都皱起,尚未养好的削瘦面庞罩上轻郁,让她也很忧郁啊。
可她当真好好的,半点也不逞强,却是怎么说,他都不信似。
另一方,白凛实是思过又思,每个环节推敲再推敲,横在眼前的疑惑若与妻子无关,他大概也就云淡风轻不求甚解,但牵扯上妻子,就不行。
意念驱动,血气形成一个大圆气场,妻子跨坐在他腰上。
他清楚知道自己嵌进她体内,在血香与气腾的地方停留他被深深挽留在那个蜜处,那幼嫩的肌壁颤抖不已,令他紧紧抵贴的前端亦随之颤栗,然后就是强大而温暖的力量一波波灌进,在他血中奔腾,往他虚空的内在涌入……
他坐起,将跨坐的她牢牢抱住,唇渴求般攫夺她的唇舌。
两具汗湿火热的裸躯形成一个圆、一个茧,他们是双生的蛹,即便化作蝶也仅生半翼,不能相合成一个,便无法随风飞起。
她体内必然有他的力量护持,她再强、再补,也不可能如此异常。
然,千年内丹已释出,她腹中还能有什么?
如此强悍的气,究竟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在她腹中……咦?她的腹中?
腹中?!
如平地一声巨雷,比反动的地气更强三分,猛然炸开!
白凛瞬间被炸得分不出东南西北。
他僵在大石上许久、许久……
“白凛……白凛?”秋笃静见他侧颜入定般石化,实是担心了,唤了几回,等不到他应声,她遂抓着湿发欲爬出小池。
岂知,天狐大人被雷打中一般,他蓦地回头,短短距离竟也使上虚空挪移,“扑通”大响,一移移到她面前,与她一块儿泡在温泉池里。
他握住她双肩,狐狸美目瞠得既圆又大,精光乱闪。
“静儿!”
“是——”她惊着,僵住不敢动,眸子也瞪得大大的。
“静儿——”
“是……”到底怎么了?别吓她呀!
白凛深深地呼吸吐纳,一次又一次,薄唇掀动无声,像很用力才挤出话——
“你体内已无内丹,经过这么多日,半点异状也无,不……不是没有异状,你现下这模样就是异状。不可能毫无影响,内丹随你多年,与你血肉交融,突如其来剥离,定然会引起不适,但你没有,你好好的。”
“我是……是好好的啊。”她呐声道,心被他搅得怦怦乱跳。
“除非我一直埋在你体内,不然不可能。”一手摸向她的手脉,探了探,后又探进泉水,覆在她脐下。
秋笃静脸蛋一下子红透。“我们怎么可能一直一直连着?内丹能助你复原,比留在我腹中有用多了,既然你我都无事,你想不出因由,那就别想,顺其自然总比折腾自己好,你别一直——”
“你腹里有娃儿了。”
一直未朝这方面去想,搞得自个儿百思不得其解,当真去探,妻子脉像果然不同,他探掌往她脐下再试,她腹中尚未成形的血肉已给回应。
“静儿,你怀了我的骨肉。我的,是我的,我跟你的孩儿,孩子在你腹中宫囊生根,所以才令你的气血跟着沛然茁壮。”
砰!
轰隆隆——轰隆隆——
尽管丈夫的语调刻意低柔,且还算轻和地截断她的话,秋笃静仍被这股无法预期的强震扑得七荤八素,分不清南北东西。
白凛赶紧将她抱出温泉小池,抓来衣物裹上,搂着她坐在池畔。
“傻瓜,要喘气啊!”他神情紧张地轻拍她胀红的双颊。
秋笃静蓦地倒吸一口气,小嘴张得开开,像鱼儿讨食似,双手反握丈夫臂膀,握得好紧,急遽起伏的心绪表露无疑。
“白凛!”
“我在。”大掌揉着她微颤的肩头。
“白凛——”瞠圆的眸子忽而渗出泪,瞳心湛湛,泪顺匀颊滑下。
“我在这儿……”他叹气,倾去吻掉那些粉泪。
秋笃静突然间哭得不能自已,泪很多很多,止都难止,但仍然望着他。
“可能真的……真的是娃儿没错,天啊!你说的对,是娃儿啊!我以为不会有的。都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这样要好,孩子没来,我、我也不多想的,就觉可能……可能凡人与天狐毕竟难留血脉。”
“别哭……”白凛洒下无数啄吻,心里绞疼。
“我这是欢喜的眼泪呢。”想安他的心似,她露齿一笑,颊面仍湿漉漉。“我早该感应到的,却实在太迟钝,还得你推敲再推敲,好糟糕。”
“不糟。”白凛拥她入怀,他挺开心温泉氤氲的热气模糊他眼中的湿润,他没哭,当然没哭,堂堂九尾雪天狐顶天立地,岂能两下轻易地掉泪给谁看?!
他抚着她的湿发,微地一振,将水气振去,清清喉咙道——
“孩子刚落宫囊生了根,就晓得护守娘亲,那是再好不过,好得不能再好,哪里糟糕?”略顿。“你与我的骨血绝非庸碌之辈。”
那语气、那话里透出的气势,明摆着又在睥睨众生。
还未正式当上爹,连娃儿都可以拿出来耍骄傲呢……秋笃静好气又好笑,胸臆间满满柔情与蜜意。
静静感受腹中血肉带来的暖意,她语气若叹——
“要回去跟竹姨和姨爹说这个消息,还有湘儿她很喜欢孩子的,却拖得这么迟才成亲,我都年过四十了,仍怀得上娃儿,湘儿才三十出头,肯定成的。”
“那可难说。”轻哼。“这得瞧男的堪不堪用?能不能用?李修容年岁都这么大,八成要力不从心,唉,我湘儿妹子怕要受委屈。”
简直啼笑皆非。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年岁大。”秋笃静红着脸,槌了丈夫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