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练这门功倒比咱阁里姑娘们练的“玉女素心经”还强,都返老还童啦,要您真是咱这儿的姑娘,花魁娘子都得甘拜下风!”嬷嬷挥帕子轻拍自己的嘴。“哎呀呀,瞧咱都说啥儿了?得罪莫怪啊教头大人!”
秋笃静仍淡淡笑了笑,不往心里去。
“凤仪阁”赏花会是夜赏,从傍晚时候开始,直到子时。
阁内山石流水、小楼花苑很有江南风情,布局不俗,常逛完一座精致小院,绕过月亮门或走过拱桥,在假山石影之后,柳暗花明又是不同造景的另一座小院。
今夜在外围亦有一小批铁捕轮流盯梢。
守株待兔比的是长长的耐性。
要替兔子造出它熟悉的路径,丢出饵,静静待之。
应邀前来夜赏的宾客,“凤仪阁”嫂嬷发出的请帖与上一次相同,共二十位,全是城里的富家老爷、公子哥,以及文人雅士。
两次赏花会的安排皆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唐棉棉在今夜娱乐嘉宾的曲目里做了改变,不仅弹唱,还多了一小段“凤凰于飞舞”,此舞是极难练成的一种旋舞,能欣赏到花魁娘子的旋舞绝技,应邀前来的宾客对于并无新意的第二次赏花会,那是半句怨言也无。
来到亥时初,一切寻常。
只除两家公子爷在花魁娘子面前斗嘴斗狠了,砸了茶杯险些打起,接着是城北、城南两大才子斗起诗兴,以诗讽人,闹得甚僵。
幸得老鸨嬷嬷手段高明,两边安抚得宜,后半夜的赏花会进行得还算顺利。
唐棉棉上次遇袭时,正是亥时时分,在自个儿香闺内房。
她此次以回房换衫、重新理妆为由,亦在差不多时分返回小院闺房里。
假扮婢子的秋笃静伴她入内,见她紧张得娇颜惨白,秋笃静只得再三保证。
“请棉棉姑娘暂时待在这架子床内,无论听到什么声响,千万别下榻,我保你绝对平安,谁都动不了你一根寒毛。别怕。”
“那就就有劳教头大人。”
秋笃静点点头,朝她温和扬唇,跟着放下两旁绣花垂幔,掩住榻内人儿。
走到廊下,听到东西两边不远处的屋脊上陆续传来敲击声,那是铁捕团所用的暗号,知会她,人已就定位。
她转回房中,吹熄两根烛火,将周遭弄得幽暗些,忽地心中一凛不对劲!
唐棉棉的气息淡了?!
心下大惊,一跃已至榻边,她出手如电撩开垂幔傻眼!
“你来这里干什么?”
榻上依旧有美人儿,较唐棉棉美上十倍有余的大美人。
美人气场强大,斜倚在蓬松大迎枕上,雪发若幽谷白泉,一脸的漫不经心。
“来嫖。”白凛慵懒扬眉。
嫖秋笃静脑子里刚晃过一字,不及再想,人便被一只阔袖卷上香榻。
“小娘子最好乖乖从了大爷我。”
按紧她双腕、压住她双腿的男人悬在上方,嘿声笑着,目底却无半分笑意。
谁又惹他不痛快?!
“你干什么这样?我在办差,你快放开啊!棉棉姑娘哪儿去了?”甫问出,她气息一岔,不禁重咳两声。她发现唐棉棉了,正飘在架子床最上端,睡得非常之香甜,自然是拜天狐大人所赐。
“我回狐族不到两日,你接这破差事就算了,竟还妆扮得这么好看任人看,你当我死了吗?老子等会儿就去把那些男人的眼珠全挖了。”自与巫族女成亲,入世生活十多年,跟凡人接触变多,说话越来越匪气。
“什么死不死的?别胡说!”秋笃静以武犯他,突袭,瞬间扭转局面,换她扣住他双腕,跨骑在他腰上。
像要罚他口无遮拦,她低头重重吮住他的嘴。
重吻一记便放开,低声求了。“那点子已被锁定,估摸着就要来了,我得去守在该守之位,你迟些再怒,大不了晚点全由你折腾。”
白凛扶着她的腰,俊庞两团轻红。
狐族一日,人间一旬。
自与她成亲,他回狐族的次数变多,因族中收藏狐族历代记典,这十五年来他陆续查看,找着一些狐族男女与其它族类双修成仙的纪事,也寻到不少从未试过的神炼共享之法。
此次在狐族待的时候长了些,心都不定,就知不好好看着,他家娘子即便不惹祸,祸也要来惹她。
“白凛?”还不肯放手吗?秋笃静头疼了。
“哼!”天狐大人两指弹出一道小绿光,飕地射出垂幔外。
“你、你把阿叶唤出来干什么?”边问,她往外探头,发现她身为“婢子”该站的那个门边位置,已出现一名跟她妆扮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但小姑娘实是小小少年男扮女妆。
呃,不,说正确些,小婢实是精魅所化。
那一道小绿光是当年被他吟入一丝神气,引他们寻到玄宿老巢,后又被她唤出的狐火烧作虚无的那一叶精魅。
秋笃静本为它深感可惜,未承想,白凛竟硬生生召回那一丝神气。
天狐神气不会化在自身狐火中,他寻得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术法,最后真从虚空当中让那一叶精魅重生。
重生的精魅是个俊美男孩儿,非常机灵可爱,也许是因仰赖天狐神气而重生,男孩儿与天狐大人的喜好完全一样,连最最喜爱的人也一样关于自家娘子被一只自己亲手救活的精魅爱慕到不行一事,白凛已经懊悔十多年了。
见秋笃静瞧过来,被唤作“阿叶”的男孩子冲她笑,双眼亮晶晶。
秋笃静连笑都不及回一个,又被她家男人扯回垂幔里边。
“你守在那儿诱人出手,我傻了吗?等着看你倒地?”白凛挨在她耳胖低吼,吼完顺道亲她额角一记。
“才不会倒地。我能用内力把药性逼出来不对,毒或蛊对我又起不了作用,哪需运功逼毒?何况只是迷药而已等等!你何时知道这么多了?你——”
“嘘,人来了。”
“啊?!”结果运筹帷幄的教头大人被横空出招的天狐大人这么一搅,不得不噤声,凝神听起外头动静。
是一个乡音略浓、挺朴实的婆子嗓声,正对阿叶扮成的小婢道——
“对不住对不住,咱迷了路,这园子实在太大,咱……”陡地出手。
“唔唔……”阿叶口鼻被婆子用巾子捣住,捣得紧紧,咚一声倒地。
阿叶甫倒下,垂幔内立时吹进一阵迷烟。
第18章(2)
秋笃静没再让白凛插手,一掌封住迷烟烟杆,隔着垂幔踹出一腿。
呼痛声响起时,她已掀开幔子窜出。
一名身形高大的壮汉流着两管鼻血直瞪她,哇哇大叫——
“娘!娘啊!她不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呢?娘说吹这白烟就能扛走媳妇儿,我媳妇儿呢?媳妇儿啊——”
壮汉不理秋笃静,直要冲去掀垂幔,又挨了秋笃静一踢。
她随即再奉上一记手刀,直接将壮汉劈昏。
“大柱!”放倒阿叶的婆子从门边倏地扑至,露了一手上乘轻功,十指成爪,招式刚猛,秋笃静尽管避得利落,肤上仍清楚感觉对方双爪带起的厉劲。
难得——难得啊——她许久未遇对手,一时间打得热闹滚滚。
而她之所以能放开来打,全因埋伏在外的人手闻声跃落,封住逃路。外边、里边都是人,眼线太多,她家那口子不好发作,要不肯定又施咒将婆子料理了,岂能放她与高手对招。
““铁臂虎爪”卓三娘,二十年前阁下所犯的几起大案还记在西南州县各大衙案册上,今日在这峰下城,咱们也该作个了结,逮你销案!”
秋笃静腿功胜过对方,但拳与掌法稍逊。
卓三娘双爪即是兵器,发起狠来威力更惊人,但秋笃静内劲绵厚、源源不绝,对方轻功厉害,却远不及她。
一战下来,除那座垂幔掩落的架子床,房内桌椅等其它摆设全被虎爪与腿功扫得稀巴烂,满屋碎屑乱舞。
突地,卓三娘收式不打,坐地放声大哭。
“继续下去,不出半刻你定能胜我,还打什么打?你让人放开我儿!”卓三娘双目狠戾,胸口起伏太剧,像一下子难以调息。
秋笃静抬眉去看,竟见被她劈昏的壮汉身上,一名“小婢”跨坐上头。
不是阿叶是谁?!
他手中多出一把小银刃,另一手则扳起壮汉脑袋瓜,正想着割喉的话,该从左割到右、还是从右划到左比较好似的。
“阿叶!”她颇头疼一喊。
小小少年闻声看她,见她不允地摇摇头,因兴致勃勃而发亮的小脸立即出现很失望的表情。
大势既定,几个离得近些的铁捕冲进来逮人,阿叶机灵地扑回架子床内。
秋笃静也赶紧跃回榻边,头钻进垂幔里。
里边,花魁娘子横卧,安稳落在香榻上,而且羽睫轻颤颤,欲将醒来。
天狐大人与一叶精魅,虚空不见。
将人逮捕归案,一直忙到天已鱼肚白,秋笃静将后续之事暂交给下一班轮值的人手,出城前,她特意绕去东街买了店家刚热腾腾蒸好的豆包米团子。
香气四溢的豆包米团子用两层干竹叶裹着,再用巾子包起,她将小食搁进怀里保温,快马加鞭赶回山坳小村。
因秋宛竹被封驰拐出门,现下竹苑大多事务全交给如今已二十有八的萧湘接手。秋笃静回到竹苑时,萧湘正起床盥洗,她把一份还温热的豆包米团子递给湘儿当早饭,却挨了湘儿一记轻瞪。
“姊姊又忙到天亮才回来。”
“呃嘿嘿,呵呵,可不是吗?天都亮喽。”只会打哈哈。接着又说:“我这一身脏的,还得洗洗啊,湘儿先帮我送吃的进房,趁还温热,你家哥哥很喜欢的,他、他应是在房里”
萧湘叹气。“又跟哥哥吵了?”
“没的事!”挥手又摇头。
萧湘再叹,没说话了,倒快手快脚帮她烧上一大壶热水,这才替她送小食去。
秋笃静将热水提到边间小房,再兑了不少冷水进大盆子,终能痛快洗掉脸上铅华和发上香油,将一身整回向来清爽利落、干干净净的模样。
浴洗过,她将边间小房顺手收拾了,原还想跟湘儿说聊几句,却见一大早已有人登门来访,是“玉笛公子”李修容。
秋笃静心知肚明,李修容上竹苑不为访她,而是心系佳人。
唉,谁料缘分牵扯会走至今日这般?
李修容与她家湘儿啊
一切得从中原武林盟摆平域外“拜火教”一事说起。
当时怕邪教犹有余孽流窜,设在峰下城西郊十里处的武林盟西南行会一时间聚来不少好手,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一个大点,往西紧盯局势,往东与中原互通,当时主持西南行会的正是李修容。
既在西南长驻,自然要多与“地头蛇”打交道,身为“地头蛇”的大衙巡捕房早被李修容摸熟,后来就顺她与她家姨爹两条线,一摸摸进山坳小村,尽管太婆们不喜跟外人打交道,但外人来求药求医,也不会置之不理。
西南行会的人若有个头疼脑热的,渐渐也来竹苑看病拿药,诊金付得大方,偶尔还会帮小村里的老人修缮家屋桌椅等等。竹姨除了给药,连巫族符和刺磷粉也送出不少,所以就这么一来一往、有来有往,两边便也熟稔起来。
至于李修容是何时惦记上她家湘儿她实在不知啊!
她躲在窗边偷觑,湘儿没请那位年过四旬、却依旧能担起“江湖第一美男子”浑号的青袍书生入内,没请人家进屋就算,还冷凝着一张俏颜,这样冷淡是跟谁学的?呜莫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天狐大人者,皆睥睨众生湘儿乖,不要学你家哥哥啊
心情沉重,因湘儿开口赶人。
不过李修容这几年像也变无赖了,赶都赶不走。
秋笃静没再继续盯下去,绕了点路回到寝房,一踏进内室就瞧见桌上那一整盘豆包米团子竟完好无缺,碰都没碰?!
有这么恼怒吗?该恼的是她吧?
部署好的事被横插一手,尽管目的达成,中间仍因他的现身小乱了会儿
但,一想他是紧张她的,喉里漾开甜津,也就恼不起来。
钻进床帷,爬上大榻跪坐,她伸手推推拿后脑勺和身背招呼她的丈夫。
“还睡吗?”明明是醒着的,她能察觉他的气息。
“哼”美人仍维持千唤不一回的身姿。
“干嘛这样?”秋笃静咬唇又叹气的。“不就巡捕房里真找不到人上阵,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打埋伏。之前“凤仪阁”茶花夜赏,花魁娘子唐棉棉险些遭掳走,是刚巧一群狎妓又喝高了的酒客擅闯她的香闺,坏了恶徒想不动声色将人劫走的打算。”深吸口气——
“问了唐棉棉事情始末,啥儿都不知,只晓得头忽地犯晕,倒下前瞥见一道小山般的高大身影而在她闺房门边发现的小婢尸身,外表看似被勒毙,但不是的,那名婢子的颈骨与咽喉尽断,下手之法分明与姨爹当时办的“铁臂虎爪大案”一模一样,当年我初出茅庐,西南州县各大衙的铁捕联合办案,还是让身上背负三十七条人命的卓三娘逃得销声匿迹。”顿下,语气微低落——
“卓三娘说,她无意杀那名小婢,但头一次迷药下得不够重,小婢昏沉间奋力挣扎,怕她弄出声响,情急间才出手,却也因此留下线索大隐隐于市,这些年她竟带着独生子在城中住下,替富贵人家栽种各色茶花,当起种花师傅,“凤仪阁”这两年的赏花会,进的花种多是向卓三娘购得,他们母子俩将一车车的花送进“凤仪阁”内,卓大柱无意间见到花魁娘子,一眼入心,非要她当媳妇儿不可若非溺爱独子,卓三娘的大隐亦难露出马脚”
说完,床帷内一阵静。
秋笃静拉拉丈夫袍袖,美人无动于衷,她憋了会儿终是说了——
“好吧好吧,我让你嫖!来吧,任你折腾就是!”
破罐子破摔,甩开他的袖,她随即躺平,躺得直条条。
结果,她先等到的不是白凛转过身,而是又长又蓬松的九根狐尾袭上来。
狐尾分别卷住她双腕、缠住她两只脚踝、勾住她的腰她缓缓被提起,掠过他,然后被抛到内榻与他脸对着脸。
白凛眼神慵懒闪亮,不似作怒。
又或者她方才豁出去的话,彻底抵消了他的怒气。
“你可别后悔。”他突然论笑,俊美异常,兴奋之情满布,彷佛脑中已转着十七、八种折腾她的法子,正等着一一落实。
大惊失色!“等等!等等啊——我悔了、后悔了!悔得不能再悔,我唔唔”嘴被封住,准备往死里折腾似。
狐尾柔软却强而有力,秋笃静挣了两下就放弃了。
唉,也不是没被这样“欺负”过,只是当丈夫祭出雪天狐的九尾时,通常过程会很“惨烈”,她下场会很“凄怆”
在狐尾来回的轻抚下,她禁不住细细叹息,很舒服,觉得安心,贴着他修长温热的身躯,血暖气匀,整个人如浮在蓬松胖云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