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吓跑了,风映蓝方才那一吼像是用尽力气似的,无力的靠著墙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没想到冷红冠不是吓跑了,一眨眼她又跑了回来,这一回她手上多了个东西。
他垂下的头又抬起,一看到这不怕死的丫头还在他更气了。咬著牙努力撑著不适的晕眩感,他用力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再度要发狠,“你到底……”
她一双大眼布著惊恐,泪水就这样啪答啪答的直落,然后将手里的成绩单举高。
“我考……我考了七十二分,特地拿来和你分享的!”
风映蓝眯著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强烈的晕眩感让他的记忆变得琐碎而片段,仿佛……仿佛连几分钟前才骂过她都忘了……
他像是不确定她是谁,“冷红冠?你是冷红冠?”
“嗯,我是。”
他微微的喘著气。“你今年几岁?”
“十七。”又补充,“快十八了。”
“最弱的科目是?”
“数学。”奇怪,他好像不认识她,需要一再确定她的身分,“你忘了?你每天都得花一个半小时教我数学。”
风映蓝的浓眉皱了皱,仿佛极力在忍耐什么,在确定眼前的人是冷红冠,他的防御突然崩塌了,长腿微曲起来,他背贴著墙滑坐下来。“冷红冠……你真的是冷红冠……你的数学真烂……”
“……”他一定要这样说她吗?“喂,不会吧?你打算在通廊睡吗?”很冷 欸!这种天气正常人都要穿卫生衣、盖厚棉被才睡得著觉欸!
她一蹲下来想摇醒他,不意听到他的呓语,低低的、喃喃的——
“求求你们……不要放弃我……我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冷红冠一怔,感觉上这不是风映蓝会说的话,他还正常吧?
犹豫了一下,她伸出手推他。“风先生……”手才触及他,她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烫啊!
第三章
冷红冠一夜没回来,虽说有打电话说要留在别墅照顾风映蓝,第二天早上,老管家还是不放心的亲自走一趟。
想到佣人小组长阿卿嫂一连三天的休假去,回了南部他就更不放心了。
进到屋子里,除了厨房流理台上有未洗的果汁机和一小锅粥外,没有多余的东西,转出厨房他上了二楼,来到风映蓝的房门口,门是虚掩的,叩了门后他直接推门而入。
眼前的“奇景”令他怔了一下,急忙退出,一张老脸红了起来。
天?!不会吧?!少爷和冷小姐……
冷小姐未成年吧?而且依照少爷严谨而冷肃的性子,不会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才对,可那画面……
真的很难解释啊。
天人交战一番,他还是决定相信他看大的风映蓝,再一次鼓起勇气,推开门。
地毯上散乱著衬衫、长裤……咳,内裤,走近捡起一看,全都是用利剪剪破的;再看床上,风映蓝赤裸著身子侧著身睡,冷红冠则是小鸟依人的枕在他肩窝,整个人被他环住。
呼!小姐是衣衫整齐的!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应该就不会有任何一方是穿著衣服的了。
老管家推测著,可能是少爷昨天发烧,大量盗汗,而照顾他的小姐怕他著凉,又无法独力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拿剪刀剪破他的衣服。
至于为什么她会爬上床?或许半夜太冷了才爬上床,至于少爷……
他睡觉时有个怪癖,一定要有东西让他抱著睡。
打小他就缺乏安全感,即使在长大成为大企业的领导人后,这习惯还是没能改过来。
所以他一个大男人的床上有个大抱枕,还是那种年代久远,上头有个褪色褪得差不多,这年代的小孩早已不认识的卡通人物——无敌铁金钢。
此时,那个抱枕掉在地毯上,而怀里没有东西的他,很自然的会将“现成”的“抱枕”吸入怀里。
正当他皱著白花花的眉推测之际,一双不怎么有感情的眼首先睁开了——
风映蓝眨了眨眼,几秒后才发现自己不是在作梦,因为有一颗很重的头就枕在他肩上,害得他整条手臂都麻了,他试著想把手臂收回……
再定眼一看,冷红冠?这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他的移动,冷红冠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她挠了挠脸,伸了个懒腰后,似乎感觉有一双眼正瞅著她看,她转过脸看了回去……
瞬间她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移植到耳朵旁“怦怦怦”的响得好大声,一双眼越瞪越大,越看越不敢相信。
“哇啊~~~”她倏地坐了起来。“你你你……”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久久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小姐。”老管家开口。
冷红冠僵著脖子转了方向,看见他就站在床头,第二声尖叫再度响起——
“你你你……我我……我怎么会在他的床上?!”她瞪大眼,刚睡醒的她显然忘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男人,一老一少同时回应,“我也想知道。”
“……”
二十分钟后冷红冠垂著头和风映蓝在一楼的餐厅相对而坐,老管家在主子房间要女佣把沾了汗的床单、被单,枕头套,一律换新。
气氛不算太融洽,根本应该说……粉尴尬!她捧起牛奶小心翼翼的喝著,清楚的感觉到对面不远处有道打量目光直盯著自己。
其实、其实……明明是因为他病了而她不得不做的事,可现在一想起……咳!她昨天哪来的勇气拿起剪刀把他全身布料剪光光?!
“你昨天什么时候来的?”风映蓝的高烧退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连续几天发烧,又加上过敏痒得他根本没法子好好休息,他的精神有点差。
“大概十点左右吧?”她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咬了一口刚出炉的牛角面包,她真的好饿。
打从听说他生病了,她在自己的“庆功宴”上也没多吃,加上又忙了一晚,不饿才怪。
食物往嘴巴猛塞,她又叉了一片火腿和荷包蛋。“你为什么都不吃?大病初愈不多吃,营养补不回来的。”放在前面的早餐,他几乎都没动。 。
“不饿。”他也纳闷。以往烧退后,他的食欲都很好,可为什么他现在肚子还是饱饱的?感觉上胃里头还有一堆东西在磨似的。
她嚼著火腿,忽然想起,“啊!对了,你昨天吃了不少东西呢!我想暂时你可能还不会饿吧。”
“吃了不少东西?”他冷冷的脸上还是表情不多,可眉宇间的距离又缩短了。
“是啊!”嗯~他家的食材真好,这火腿真是又香又美味,和外头超商买的火腿可不一样哩。
她盘子里的三片已经吃完了,视线越过长桌,觊觎他盘中的食物。
他看出了她的渴望,叫佣人把自己盘里的东西移到她面前。
“我吃了什么?”他喜欢看她吃东西,任何食物被她吃起来都成了天下第一味,那种洋溢著浓浓幸福的感觉令人羡慕。
“嗯,你吃了一罐桃子罐头,两瓶鸡精、两颗水煮蛋,还有……大瓶的高单量牛肉口味的营养萃取液,之后我还让你喝了我每次感冒发烧时都会熬来喝的草药。”
这么多东西?怎么可能?“为什么我没有记忆有吃下这些东西?”
“因为我把它们全放到果汁机里打碎给你喝。”
桃子罐头、鸡精、水煮蛋、牛肉口味的营养萃取液一起打碎?光是想像就……就好想吐!深吸了口气,风映蓝问道:“我昨天应该是有点昏沉,你怎么让我喝下那些东西?”
她笑咪咪的,不急著说出答案,反而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很喜欢养鸟喔!我国中的时候,家中树上的麻雀窝在台风天被风吹下来了,那窝小雏鸟大难不死,可麻雀妈妈却不要它们了,所以我只好认养它们。”
“冷红冠同学,我问的是,你怎么让我把那些东西吃下去?”她养麻雀和他吃东西有什么关系?
她根本不理他,迳自说自己的。“那些小麻雀真的太难喂了,后来我才知道可以到鸟店买雏鸟喂食器。”
“……”听她说到这里,他的头皮开始发麻。
雏鸟喂食器?!
她由包包拿出一支比大拇指还粗、没有针的针筒。“这个就是雏鸟喂食器给我的灵感,昨天你能顺利喝下那个,全靠这支。”
“……”他的脸无预警的红了。
他脑中忍不住直接产生画面——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一只只张大黄色大嘴,主人拿著装有食物的雏鸟喂食器,每只给它们一管……
风映蓝的心情复杂起来。
“你不应该来的。”他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脾气真的坏透,而他一向能在恢复的时候将情绪回稳,可现在因为她却没有办法。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怀抱著一个未成年少女就算了,更扯的是,身上的衣服全被剪光光,连内裤也无一幸免。
现在,他还知道昨晚当了一夜的“雏鸟”?!
尴尬、难堪的情绪纠缠在胸口,真的很闷!
“你这是过河拆桥吗?”
“你没来,我也会好。”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痛恨自己软弱无能,最脆弱的狼狈样就这样赤裸裸的让人看到。“你多此一举了。”
“风先生!”她觉得自己有点明白吕洞宾被狗咬时的心情了,她昨天可是忙到差点虚脱欸。“你知道你昨天烧到几度吗?快四十一度!要不是我急中生智的记得护理老师教的酒精退烧法,先剪了你全身的衣服,再将酒精除了心脏部位,抹遍你全身,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说我‘多此一举’吗?”
“……”
“告诉你,要不是顾及到你也是名人,我真的很想打119,现在的媒体可是无聊到爆,连个好野人嫁女儿也可以出动SNG车连线采访,要是有人知道永唐集团的董事长烧得快成阿达的送医急救,相信你醒来就可以看到自己奄奄一息的给抬出别墅就医的模样了。”她生气的站了起来,背起大包包。“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昨天就算我鸡婆了!”
冷红冠气呼呼的迈开步伐,沿途咒骂。
王八蛋、气死人、猪八戒……
“你要去哪里?”前面有柱子耶。
“不要你管……噢!嘶~好痛!”她一头撞上前头的大石柱,痛得蹲下身子。
“我不是想管你,只是想告诉你,前头有柱子,柱子不长眼的。”
她忍著痛,恶狠狠的回头瞪他,一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股想压也压不住的酸楚上了胸口,眼眶很快的又红又热,泪水像锁不紧的水龙头直直落下……
风映蓝怔了一下。“你……”
“呜~猪八戒!哇——”她原本蹲在地上大哭,可厨房的一抹人影令她察觉这别墅的佣人可是比主人多很多。
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太丢脸了!她拽起大背包上肩,大步的走了出去。
老管家下楼时正好看到冷红冠含著两泡泪、顶了个红鼻子,一路碎碎念的走出门去。“猪八戒、大魔王、烂芭乐、机车族……”
“大魔王,烂芭乐、机车族?嗤,这是什么?”老管家对时下年轻人的语汇一向有听没有懂。
“大概是指我吧。”风映蓝有点自嘲的笑笑。
“呃?”
冷红冠走下别墅台阶时,一部红色的敞篷跑车停在台阶前,一名戴著墨镜,身材爆正、穿著有品味,一头波浪长发的高挑美人优雅的步下车。
美人在低她两台阶处,噙著看不出是否友善的笑意看她。“你是谁?”
即使她脸上戴著墨深色的墨镜,冷红冠还是感觉得到美人正打量著她,似乎对她的身分很好奇。“你又是谁?”
她柳叶似的眉一扬。“我先问你的,基于礼貌,我觉得你有必要先自我介绍。”
“我叫冷红冠。”
冷红冠?对方眉头微微地拢近,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了然。“啊!我知道,你就是风映蓝收养的那个数学成绩很‘惊悚’的养女。”
冷红冠颇受打击的看著她。
原来她的数学成绩已经烂到远近驰名了,连这种打过照面都没有的路人甲乙丙都知道。
这女人和风映蓝到底是什么关系?“什么叫养女?”
比起数学成绩外泄,“养女”两字更令冷红冠在意,她不高兴的瞪了对方一眼,态度咄咄逼人。“他只是我的监护人,他没叫我心肝儿,我也没喊过他爸爸,他今年二十八,我十七,十一岁当上爸,你乱说话是想害他登上金氏世界纪录吗?”
不知道为什么,“养女”这词就是叫得她很不痛快!感觉上就像她和他隔著好几座山似的。
嗯,这小女生挺激动的喔,美人墨镜后的美目笑弯,嘴角勾扬起美丽的弧度。欸~真是!像她这么精明世故的女人,要是看不透小女生的心思,那也甭混了。
只是这小小落花有意,那弯流水就不知道有没有情了。
依那人的性子……有点难吧!
“呵呵……”
“你笑什么?”这女人美则美矣,怎么脑袋好像怪怪的?
“欸,虽然才第一次见面,可真不得不说,你对了我的胃口。”她最喜欢这种勇气十足的女人了。
十七岁的小女生是该有勇气,这个年纪若没勇气,那就配不上青春二字。
冷红冠张大了嘴,终于明白她“怪”在哪里了。“原来你是同性恋!对不起,我爱的是男人。”毛毛的、毛毛的,她没歧视蕾丝边,可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目标。
她一溜烟儿的下了台阶,活似一被逮到就得成为对方的女人似的,方才心中的警铃销声匿迹,可还是得防著这女人看上她,太危险了!
等一下!她心中的“警铃”?
为什么怀疑这美女有可能是风映蓝的女友时,她心中会警铃大响?
喔,不会吧?
美人怔了一下,忽地大笑起来,看著冷红冠早逃得远远的背影笑得更厉害了。“喂,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啧,这丫头急什么!
原本想说再等个十年左右她可以来找她,凭她对她的好印象,她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她找个好男人呢,若是等不到十年后,她也可以替她探探口风的说。
问她是谁?
嗯,她呀,人称上流界最美丽的欧巴桑……请把欧巴桑改成熟女,OK。
人称上流界最美丽的红娘就是她——汤双成。
只是她怎会知道风映蓝那么多事?光看他那样子也知道,他是那种可以少说一个字就不会多发一个音的人。认识他的人绝对赞同他的惜字如金。
那么,她和他关系不同,是可以说心事的人?
才不呢!虽说她和他从小认识,可两人可称不上熟,一个从小就冷冰冰、没什么情绪反应的小怪老头儿,说真格的,她还挺怕的,后来她才知道,小怪老头儿也不是打一出生就是小怪老头儿,而是遇到太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