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涉及少爷,董理随即变得慎重,“你别再太惊小怪,这里还是客栈。”
虽然少爷大手笔的包下面南的楼房,但毕竟是开放场所,小心隔墙有耳。
“可是少爷他……”
“怎么一早好兴致,全站在门口聊天?”风腾扬双手负在身后,跨出房间的门槛。
“少爷,我先去打桶水来给你梳洗。”
“不用,我已经自己梳洗了。娲娃也醒啦!这模样不顶好,比较有女孩儿样。”他露出微笑。
怎么……笑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明明记得……记得他笑得很真诚,虽然称不上灿烂,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像高挂在东边的新月,散发出浅黄色的光晕,让在底下的人望着就觉得温暖。但现在这个不是……笑容变了。
“什么变了?”原来娲娃不知不觉中讲出自己的想法,让风腾扬出声询问。
“笑容。”
“笑容?笑就是笑,哪有什么变不变?只是我真没有想到能帮你洗掉那些特殊的汁液。”风腾扬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娲娃,这当然是演戏,否则要怎么帮这傻娃掩饰?他可是决定要好好的研究她能迟钝到什么地步,所以特地把她褪身后的枯皮收拾干净。
“汁液?”董妻不明白。
“娲娃的皮肤不是天生黝黑,是因为长期使用一种树液造成的,至于她为什么一直使用那种树液,可能是关心她的长辈担心孤苦无依的她会遭到有心人士的拐卖,所以才特地从她小时候就让她一直习惯使用那种汁液净身。”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娲娃的亲人还能设想得这么周到,只是可怜这孩子从小就孤苦无依。”董妻对娲娃的疼爱不言而喻。
“如果董大娘这么喜欢这丫头,何不干脆收她当女儿,正式拜帖入谱?”风腾扬顺水推舟。
“可以吗?”董妻喜出望外。
“不瞒少爷,我们夫妻俩一直有这种想法,只是碍于……”
“如果你是担心引来府邸其它人的闲话,大可以现在就把这娃儿的契纸撕掉,这样她就不算是仆佣。”如果连这么一点小心眼都无法洞悉,那么他岂不是枉然走一遭?
董理喜出望外,“谢少爷。”
风腾扬转身,看向还傻愣着的娲娃,“丫头,你愿意喊董氏夫妻爹娘吗?”
“那我就会有姓氏吗?”
“原来你还把这件事揣在心窝上啊!拜了董氏夫妻当爹娘,你当然就有姓氏,以后便叫做董娲娃。”懂娃娃,这谐音还挺有趣的,风腾扬笑得很开怀。
“好啊!我要叫董娲娃。爹、娘,我要当董娲娃。”啊!就是这一抹笑容非常具有渲染力,让人觉得心情跟着飞扬,所以当董娲娃决计不会是坏事。
“乖!我终于当娘了。”
“我也当爹了。”
董氏夫妻异口同声。
“我得去准备一下见面礼。”董妻连忙转身离开。
“见面礼?”是食物吗?
“我看先用早膳吧!”见她一脸馋相,连心言都不需要使用就可以说出她的心声,风腾扬率先走向餐坊。
“好啊!肚子饿了。”娲娃的肚皮非常配合的咕噜响了两声。
“娲娃,你真是让少爷见笑。”
“见笑?喔!原来少爷见了我会笑。”娲娃恍然大悟。那么她看谁会想笑呢?
她摇头晃脑。
风腾扬听见她自我演绎后的答案,差点拍案叫绝。他真的开始有深切的期待,这丫头到底还能带给他多少愉悦?
董理收了娲娃入谱当女儿后,是真心疼爱她,在风腾扬的眼皮底下虽然不敢太放纵,但只要得空就会教娲娃习字,而这一教更是惊讶,娲娃跟棉巾一样,吸水力惊人,只要是教导过一遍的字,马上学会摹拟,尽管握着毛笔的指法还需要修正,写出来的文字也扭曲得跟毛毛虫一样,不过这种绝佳的记忆天赋可不是人人有,字丑只要多练习就好。
“假如是男娃,说不定真能抡元光宗耀祖。”
“董管事,你口里念念有词的,在说什么啊?”
哎啊!怎么又走神?真是!董理端着笑,“让文老板看笑话,只是刚好想到家里的事情。文老板是来找郑掌柜吗?如果是,那你晚来一步,郑掌柜送账本来给爷后就回去了。”
姝绣庄是风腾扬所有的营生中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一门,当初只是因为讲究衣料,不喜欢太闷窒的锦料,却又嫌棉料不够大器,所以才找了几位从宫中退役的染织工,就这么指导、训练,学着、做着,最后居然搞出名堂。
只是少爷对这蝇头小利看不入眼底,索性放手让底下的人经营,还把获利的八成分赏给姝绣庄的员工,这种慷慨的行径前所未闻,自然也引起一阵哗然,顿时不少经验老道的师父闻风前来投靠。
但少爷倒是敦厚,说是收了他们就是不给其它绣坊面子,于是告诉他们,只要能取得前东家的推荐函,就欢迎加入。
这个高招果然成功的让那些老师父却步,如果换成自己,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种好方法。
文绣坊祖传三代,到了文老板这一代开枝散叶,跨足的生意从饭馆到牌九间的娱乐生意,倒是本业绣坊开始停滞。
“董管事别这么客气,我这趟来是专程找风当家。不知道风少爷在吗?”
“文老板,莫非你又是为了你的闺女来?”
“唉!我那闺女一直哭闹,你瞧我这些天是吃睡不能。”
的确,文老板的面色呈现灰黄。董理笑着回应,“文老板,你这闺女八成是平时太过宠爱了。婚姻大事哪有女方先提的道理?更别提我们少爷压根儿没有这意思。我们少爷也交代过,如果文老板来谈生意,绝对是上等的龙井润喉,但如果是这件事,我们就不送,你自便了。”
文老板苦笑着,“我也知道风少爷风度翩翩,飒爽的英姿早已使得众家千金芳心乱颤,但我这闺女就是痴情,打从第一次见到风少爷便为之倾倒不已,我也知道这桩亲事不容易,拉下老脸来提了几次后,也应该死心,所以我这回只是来做做样子,至少让闺女知道我有使上全力。”
这种爱女心切的天下父母心,董理现在多少能琢磨出几分。“我刚刚也在想,我的闺女……”
“董管事不是膝下犹虚?”
“干女儿,她很得我们夫妻俩的缘。”
“喔!那闺女怎么吗?”
“我想把她送到最好的私塾,但又考虑到分际问题。”
唐朝的开放政策吸引非常多的外族人士,相对的,民情也开化,因此对于文老板上门讲亲事会造成茶余饭后的闲聊,但还不至于贻笑大方,虽然有不少人批评文老板是妄想藉女攀富,但这话总是说来酸气四溢,大伙都是嗑着瓜子,听听就好了。
然而上私塾可不是这么简单,文人风骨、名家之后,只要是比得出大拇指的私塾,也会挑选学生素质,名门之后、巨贾之家才能齐聚一门啊!
这就是分际问题,讲白一点,就是阶级。
“找位夫子来教吧!”
“也是。”
董理最后的决定,在当晚就遭到风腾扬的拒绝。
“为什么要找夫子来府邸教导?送到巨鹿私塾不是更好?董管事,你别担心,这事情我自然有打算。”
巨鹿私塾可是益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知名私塾,学生非富即贵,董理虽然曾想过让女儿进私塾,但从来不敢奢望巨鹿啊!
“怎么好麻烦少爷?”
“不麻烦,再怎么说,那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风腾扬话中另有意涵,嘴角微微上扬,乐得很啊!
倒是董理就听得一头雾水了。
第3章(1)
风府的七楼三园,占地广阔,除了风起楼是议事厅还有接待客人的大厅堂外,其余鲜少迎接外宾,自然蒙上一层神秘面纱,尤其仙逝的公主嫁妆丰厚,其中纳了不少外族贡品,这些自然充实了风府的宝库,先别提其它,光这大厅堂的七尺宽屏,上等和闿玉嵌在红檀木中,在精湛的鬼斧神工雕刻下,完美结合成一幅龙凤呈祥,龙爪腾空踩在绢白的玉上,在刻意的镂空设计下,夕阳西斜从间透出的微光,彷佛真的驾云远去。
凡是进过风起楼的宾客,无不大开眼界,细节上的讲究之最,连小小的漆杯在杯底都用金漆烙上风字。
娲娃第一次进到风府也是忙不迭的四处张望,这儿的每样东西都好漂亮,精致的程度连一路住的客栈都比不上,当然,她对于金钱毫无概念,只知道铜板可以买鲜肉包,但那只限于肚子饿才会想到需要银子。
所以当董理口沬横飞的告诉娲娃可以到私塾念书时,娲娃还眼巴巴的在期待厨房的点心时间。
“娲娃,爹讲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董理总算发现女儿心不在焉。
“有啊!巨鹿私塾是很难进去的地方,每位授课的夫子都有功名在身,幸好有少爷的帮忙,才能让我进私塾。”娲娃不太明白,“老爹,厨房的大娘说少爷对我太好,这很不寻常,因为少爷很少把事情搁在心上去关注,是这样吗?”
“少爷是对你很好,但这样不好吗?”
“爹不是讲过无功不受禄,我有什么功能让少爷对我这么好?”
“这……”董理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说的话堵到回不了话,“不然你想?”
“学无止境,不上私塾也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充实自己,所以念书这件事也急不得,不如让我学些东西。”
“女红和音律吗?”董理认为女儿家多学些细活准没错。
“不然跟在少爷身边跑腿学习呢?”
“你是姑娘家,不适合。再说,你的年纪还这么小。”
“在议事厅呢?”
“为什么要跟在少爷身边?关于这件事,我还要跟你娘商量。”董理还是认为女儿应该到私塾念书,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她可是董家独苗,怎么可以顺着世俗粗鄙短视行事?
“老爹,你没想过这巨鹿私塾是什么地方,如果依你方才说的,能被夫子收为弟子的人非富即贵,那么我在其中是什么?凤凰群中栖的野鸡?”
天啊!这丫头开智啦!还记得几天前还拿着水桶要“打”水,现在却能说出这么世故的道理,而且其中道理也是他曾考虑过,只是一心望女成凤的他选择忽略,并且由衷的感谢少爷的恩典。
“你真的不想去上学?”
“老爹,女儿同你讲真的。”
“好吧!”
“那你要帮我同娘说,劝娘也打消让我去私塾的念头嘛!”娲娃勾着董理的胳臂撒娇。
“你这丫头,明知道你娘最大的愿望就是养出一名千金闺阁女,好证明就算不用雄厚的家世背景依赖也可以做到,结果你还这么打击她。”董理这辈子不敢奢望有女儿可以承欢膝下,现在却真实的拥有。
“谁说一定要进私塾念书才能成为千金闺阁女?搞不好女儿有营商的才能,将来会跟爹一样能干,女承父业当一名名声响叮当的女管事。”
“哪有女人当管事的?”倒是当朝民风开放,出现女老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那爹是同意啰!你一定要帮忙劝服娘喔!”
唉!怎么这样几句话就被说服?难道是人越老耳根子越软?嘴角微微扬起,董理只好颔首。
“爹最好了。”娲娃笑得十分灿烂。
“……以上就是全部经过。”娲娃活灵活现的讲述完劝服董氏夫妻的经过。
“你还真了不起,居然选择当丫鬟也不当小姐。”风腾扬扬起笑容,挥毫的左手依旧行云流水的在纸上畅动。
“你也这么觉得啊!这就是坚持初衷的实践。”
傻丫头!坚持初衷应该不是用在这时候,但风腾扬绝对不会跳出来阻止,毕竟这是她的决定,他向来绝对尊重个人的意向。
“为什么你用左手写字?不是应该用右手吗?”
“你不觉得跟大家一样不特别吗?人的存在应该独一无二。”
这种说法太深奥,什么是独一无二?
娲娃一知半解,最后理解成用左手写字就是独一无二。
看着她一会儿侧着头、噘起唇,陷入思考,没半晌就豁然开朗似的点头如捣蒜,不用询问也知道,这丫头又开始对号入座,纯粹把行为和字义结合,压根儿没理解底下的含意。现在的娲娃就是刚开始牙牙学语的时期,藉由大量的模仿学习吸收信息。
“争取来当我的丫发是你的主意?”
“这样才能细微的观察你啊!”
“观察我?”
“你是成功的商人,将来我想当一名成功的管事,也有可能是商人,总之,未来有无限可能。”
“你想要知道成功的秘诀?”风腾扬压低嗓音,故作神秘。
“当然!你现在就愿意告诉我?”娲娃也学着他压低嗓音,并且挪动身子,靠近他。
缕缕馨香袭进鼻腔,混合着一股独特的气味,娇俏的小脸微扬着,菱形小嘴不停的张合,小女儿娇态毕露的模样让他失神。
“怎么不说?喂!”娲娃等不及,推了风腾扬一把,刹那间把主仆间的藩篱自此推翻,是说两人之间也不曾存在过什么阶级就是。
咦?回过神来,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尤其是腹部的骚动。该死!他还不曾有过如此失态的行为,只是这丫头的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可能带着这种凝香?虽然还浅淡,但只要稍有修行的人都可以察觉,这样太危险,他必须想其它的方法隐瞒她渐显的灵气。
“既然是秘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告诉别人?想知道就要付出代价。”
“多少银子?”虽然娘会给零花,但她都拿去买芝麻糕糖,那是她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当然,还有桂花八宝松糕,但那些甜食实在太昂贵,所以她只能托他的福气,沾上几口就心满意足。
“我不缺钱?”
“那你缺什么?”
“你想呢?”
“缺个人帮你解闷,就我啦!说学逗唱样样会,虽然不到精通,但至少说上几句话可以解闷,刚好填补你的空闲时间,这笔交易如何?”
“感觉起来,你已经学到一些皮毛。”
“有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莫非她是天纵英才来着?
“得了便宜还卖乖。”
娲娃摸不着头绪,怎么他说的话这么深奥?难道这也是秘诀之一?
“所以咱们成交了?”
“行。”让她以学习之名跟着也是方法之一,确保她的小命可以安然。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风腾扬发现这丫头真的很迟钝,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点让他有点不悦,太平静,与他期待的发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