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华家在地方上也是有名望的人家,身为华家唯一的后人,她应当要延续家族的声誉,而不是在这里败坏门风。
「看诊,我们看诊吧!」她干笑两声,不自在的偷觑了他一眼。
诸葛光明神情自若的摊开布包里的银针,仿佛方才的事情全然没发生过,看着他的处变不惊,竟让她觉得极度不满,再怎么说,闺誉受损的人是她,他这样不闻不问的,未免也太恶劣了吧!
若不是他神医的封号名满天下,受到万民爱戴,再加上她现在还是他的助手,她肯定会和他追究到底的,
「扎针。」他朝她下着指令。
「你当真?」她忍不住再度询问。
只见他面色微凛,显然对她的提问感到不悦,同样的答案,他不喜欢重复第二次,偏偏这妮子喜欢考验他的耐性。
「华泠攸,倘若他死了,由我负责,你毋须顾虑。」他一口道出她的隐忧。
「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反正我不能替人医病,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这几年我也过得很好,当不当大夫其实没那么重要的。」她明白众人对她有多没信心,就算眼前是个罪该万死的人犯,她也下不了毒手。
她想救人,而不是害人哪!可从她有生以来,她却从未体验过挽回病人健康的喜悦和成就感,她自认自己的医术可以称得上精湛,偏偏却始终发挥不了作用,她除了伤心绝望,再没有其他。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眉心微拢,双目炯然的望着她。
「是。」她不想再看到有人惨遭她的毒手了。
「你甘愿放弃自己毕生所学,甘愿过着平凡无奇的人生,甘愿辱没你父亲的名声,你确定真要如此?」他咄咄逼人的口气,让她忍不住倒退一大步。
她不愿,她怎会甘愿?只是上天就是要她放弃,要她别试图逆天而为,她试了一次又一次,以为诸葛光明的出现,能替她带来一线生机,但即便他能妙手回春,但那只不过是更突显她的无能罢了。
她终究不是诸葛光明呀!
「我不甘愿,我当然不甘愿,我花了多少年的时问努力,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可是即使我再努力,仍然无法成为一名大夫,一个会医死人的大夫,谁敢让我看诊?你说,你说呀!」积压许久的情绪,顿时爆发,她连珠炮的抱怨话语,让在场人士莫不为她感到心疼。
以为她性情开朗,不在意外人的批判,但他却没忽略她眼底明显的伤痛,一个自小生长在名医家族的女子,上天却夺去她成为大夫的能力,要她怎能不怨?思及此,他将床榻上的银针收了起来,而后递给她。
「你若不试着逆天而行,永远也成为不了一名好大夫。」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她眼眶泛着泪,却倔强的不在他面前示弱。
她倔傲的模样,让他心中兴起一阵不舍,他不愿逼她,却也不愿她逃避,他大手拍着她的头,像是亲人般的安抚她紊乱的情绪。
「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求医的路上有多辛苦?」他笑道。
闻言,她抬眸,看着他深邃的瞳眸里,闪动着温柔,一向冷漠淡然的诸葛光明,曾几何时有过这样的眼神了?但他却为了她而破例,这是否代表,她在他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
一阵狂喜瞬间淹没她,那股情绪如排山倒海般朝她席卷而来,原本紊乱的心,此时跳动得更加急遽,尤其是他用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时,她的心彷佛就要跃出胸口……
「二位,这人犯,究竟是救还是不救呀?」看他们两人争执了老半天,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村长又忍不住开口。
「他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中。」诸葛光明意有所指的低喃。
她心跳得飞快,不仅仅是因为紧张,更因为某种莫名的心动,他坚定的口吻,彷佛她真能挽回这个人的生命,垂目望着床榻上的壮汉,她深吸一口气,决定顺从他的意思,亲自为他诊治。
切脉、望色,她的动作一气呵成,手中执起一根银针,聚精会神的朝病患的胸口扎去,只见床上的男人轻颤了下,原本苍白的面容,此时开始泛起一抹红润的色泽。
她从怀里拿出一罐蓝色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男人嘴里,即便她态度从容,但双手微微的颤抖,仍是显现出她的不安。
一只温暖的大掌轻轻覆上她颤抖的手,她僵硬的抬眸,迎上一双犹如深潭的黑阵,虽然深不可测,但却带给她莫大的勇气。
「对自己要有信心。」他笑道。
「倘若他能撑过一刻钟的时间,或许……」她还存有一丝希望。
「咳咳咳咳!」猛烈的剧咳,让华泠攸冷不防惊跳了一下,还扎在病患心窝处的银针,此时也因为病患剧烈的举动,而掉落在地,只见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竟又转头吐了一地的血,吓得村长忍不住频频嚷嚷。
「为什么……」明明她让他服用了养心丸,还用针灸缓和了他紊乱的气息,为何他还是病情加重?就算她想扭转乾坤,却还是无法逆天而行,思及此,她极为挫败的低吟着。
不同于她的沮丧,诸葛光明动作熟捻的执起银针,同样在病患的心窝处扎上一针,只见患者剧咳的情况逐渐改善,原本铁青的面容,也渐渐的恢复红润的色泽。
这回,诸葛光明忍不住扬眉看了她一眼,上回他可以说是巧合,这回再次亲眼目睹她的「神乎其技」,他简直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
「你的诊治与判断皆无误.只是我仍无法解释这一切。」他俊眉微蹙,显然对于这点感到十分困惑。
见他困扰的神情,她敛下伤心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贯性的笑容,反正只要能跟在他身边,看他医好每一个人,她的心愿也就跟着达成了。
「别说你无法解释,就连我也无法解释,别再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既然我注定无法成为大夫,那么,就只能仰赖你了。」她目光炯然的望着他。
她的视线过于热切,让他心头不免闪过一抹警戒,先前他愿意无条件的帮助她,全是因为她替他找到了春末香,如今她既然选择放弃,那么他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只是想到要离开这里,甚至是离开她的身边,他的心为何会有股莫名的不舍?
第4章(2)
「姑娘有话直说,毋须拐弯抹角。」他皱着眉,对自己失控的情绪感到有丝烦躁。
「你知道我爹曾是位颇富盛名的大夫,众人尊崇他,仰赖他,父亲留下一屋子的医书,原是希望我能传承他的衣钵,可惜我不争气,无法完成他的心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替我完成他的心愿?」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相较于她的殷殷期盼,诸葛光明的神情顿时冷了几分,他帮助人一向有条件,而得寸进尺又自作主张的人,更是犯了他的大忌,早该猜到这女子接近他是别有所图,而他居然还任由她牵着鼻子走,说不准她的辣手回春,也是伙同村民们随口诋骗他的。
瞪着躺在床上虚弱的壮汉,若不是他方才替他切脉,证实了他的确是有病在身,否则他肯定会怀疑这名壮汉也是装病来着。
「什么心愿?」他沉着气。打算先昕听她的想法。
以为他接受了她的要求,她喜上眉梢,一颗心暖洋洋的,原本她以为他会一口回绝的,没想到会这么好说话,看来他只是外表冷漠,实际上还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呢!
「就是成为他的弟子,将他的医道传承下去。」她笑道。
闻言,不只是诸葛光明蹙眉,就连一旁的村长也忍不住轻嗤了声。
华靖的医术固然了得,但再怎么说.诸葛光明也是个神医耶!要神医拜一个已故的名医为师,岂不是笑掉人家大牙,别说诸葛光明不会同意,就连他这个旁观者也是不以为然.
「你认为他能成为我的师父?」不是他看不起华靖,而是在于有没有必要。
以为他看不起自己的父亲,华泠攸柳眉微揽,华家的医术早已延续百年,世世代代为医,百年下来的传承,她不愿在她这一代就此落没,说什么她都要找个能托付的人,将华家的医道给传承下去。
「我爹虽然名声不及你,但在我心目中,他是个医术精湛的好大夫。」
「医术精湛的大夫多得是,况且我从不认外人为师。」还是个已故的大夫。
「莫非你另承师门?」她可没听说过他有师父。
他静默不语,看着床榻上脉象平稳的壮汉,他将扎在他心窝上的银针取下,开了些养气的药,交代给村长后,便开始收拾桌上的药箱。
「那是自然,没人一生下来就懂医。」敢情她真以为他是天赋异禀?
「可是,我从未听闻过你的师父是谁。」能教出这么厉害的徒弟,他的师父应当比他更有名气才是。
闻言,他将药箱合上,神情严肃的望着她。
「总之,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他绝不拜第二个人为师。
他断然的口吻,让她有些着急,明知道强人所难是不对的,但她下意识的就是想说服他,毕竟在这小小的村落里,能帮助她完成心愿的人,十多年来也只有他一人了。只见她动作飞快的抢下他手里的药箱,清秀的脸蛋上,有着一抹不服输的表情,炯炯有神的美目,此时更显晶亮。
「倘若你不允我,我就不让你离开。」她咬着下唇,就算要说她任性刁蛮也行,她索性豁出去了。
「你当真认为我会受人威胁?」只是抢去了他的药箱,他不认为她能阻止他的离去。
「就算如此,我还是会竭尽所能,阻止你离开。」她倒也坚持。
她坚定的口吻,仿佛在捍卫着最重要的东西,虽然和这丫头相处不过短短近月余的时间,但她直率的性子却意外吸引他的注意,所以他破天荒的愿意让她成为他的助手,甚至安抚她的情绪,没想到她却得寸进尺,要他成为她父亲的弟子。
或许从头到尾,她都是打着如意算盘,要利用他的声望,来壮大她华家的名声,思及此,他俊目微沉,心中酝酿着不满的情绪。
「华姑娘,我认为我并没有必要答应你的无理要求,再者,从未有人能阻止我。」
他一向来去如风,没人能阻挡得了他。
「我知道我阻挡不了你,可是我一定会设法,让你走不出灵南村。」她深吸一口气,虽然使出这种小人招数很缺德,但她实在没有办法了。
。凭你?」他嘲弄一笑,压根不相信。
「就凭我。」救人她不会,但若是害人,绝对无人能出其右。
「你想怎么做?」他倒想见识见识。
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朵异常妖艳的红花,那花,红得似火,华拎攸唇畔轻扬,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和那朵红花相比,反倒显得高雅脱俗,圆润的黑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忘魂花?」心一惊,他敛住心神,难以置信她手上会有这种妖花。
「忘魂花是以操弄人心,倘若我在你身上使用,届时就算你不应允,休怪我无情。」
若非万不得已,她着实不愿对他使用这种下流招数。
一旁的村长怕被波及,早已逃之夭夭,徒留下对峙的两人,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甚至扬声怒骂她的无耻行径,华泠攸挺起腰杆,毫无惧色的迎视着他。
没想到诸葛光明只是淡淡的横扫了她手中的忘魂花一眼,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抢下她手中的花,华泠攸还来不及反应,一道温热的气息,瞬间笼罩着她。
不知何时,她早已让他锁在怀中,娇小的身子动弹不得,他刻意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喃,温醇如春风般的嗓音,缓缓的注入她的心扉,激起一阵涟漪。
「别想威胁我,就算你手中握有忘魂花,也敌不过我,」
他冷然的警告,让她心头一凛,她知道她是在下险棋,一旦失误,便会全盘皆输,但她却甘愿赌上这一把,就算他夺走了忘魂花,她还是有办法制服他。
似乎看穿她心底的意图,诸葛光明擒住她的皓腕,没让她有时间从怀里掏出「凶器」
来对付他,这女人比起诸葛明月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就连妹妹的毒他都能解,还会怕她这不成气候的使毒手法吗?
「放手。」她细眉微挑,澄澈的美眸有着懊恼。
「好让你继续对我使毒?」他不怒反笑,
「你不也说我敌不过你?如此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她反唇相讥。
「你一向是这样有求于人的吗?对方不答应,就使出这种下流招数,一点也不光明磊落,亏你还是华靖的女儿。」他的冷言冷语,剌伤她的心。
她全身因气愤而颤抖着,纵使她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她只不过很单纯的想替父亲完成他的心愿,这样做难道错了吗?
「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对我说教,更别扯上我爹!」她美目燃着熊熊怒火,被他箝制住的手紧握成拳。
头一回见她如此愤怒,他皱着眉,不愿正视心里那抹因她而生的莫名情绪,他一向独善其身,不轻易受到外人的影响,而今他却因为眼前的女人,开始有了情绪的转变,这不是一件好事。
他该放开她,拿回他的药箱,挥挥衣袖离开这里,前往北方寻找他的药引,而不是在这里和她争辩她的行为不正,甚至还想让她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夫!
「你如何能断定你爹所留下的医书,能对我有所帮助?」他沉声问。
「当然有帮助!我爹行医数十载,不但将老祖宗的医书重新翻修,还加入了他自己所钻研出来的药方,就算你是神医,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哪里能悟透这浩瀚的医理?」她绝不允许有人污辱她爹。
她慷慨激昂的言论,让他眉头深锁,他不否认她言之有理,但说他是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这妮子算起来还比他年幼,居然敢在他的年纪上大作文章,未免太过可笑。
「二十八。」他倏然开口,让华泠攸微微一愣。
「啊?」什么东西二十八?
「我今年二十八岁,算起来也是个成熟男子,和你口中的毛头小子差距甚远。」他早已脱离血气方刚的年纪许久了。
「我……我不过是打个比喻,谁问你多大岁数了?」她俏颜微赧,不敢迎上他澄澈的双目。
「倘若要比喻,也该合情合理。」他松开她的手,看了手中的忘魂花一眼,决定将它收进怀里,省得危害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