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清才好呢。」龇牙咧嘴的倒抽了口凉气,揉著红肿的脸颊,荣矜爬起身挡在想要为自己报仇的好友面前,欣慰的对著心浮气躁的戍启,安抚地笑了笑:「看到你那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怎么样,伤势恢复几成?对了,这个是靖修,就是我信中和你提起的那位上面的朋友。你若是愿意就向他形容一下袭击你的家伙是什么模样的,天上的神将靖修全都熟悉,一定能推测出伤害你的元凶的……」推了推听到戍启的名字后,就大失神将风范的好友,荣矜正准备催促,就被抱臂环胸一脸没好气的戍启冷冰冰地打断了。
「还需要推测吗?化成灰我也认识!」义愤填膺地咬紧牙关,被偷袭而遭到重伤的戍启把四天前的经历视作耻辱,稍一回想就冷静不下来:「红毛的畜生——别以为幻化成人我就认不出来了!偷袭我的还能有谁?不就是西王母家拉车的那只落毛鸡——」
「赤凤——?」异口同声的惊叫出口,骇然的面面相觑,靖修与荣矜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只有当事人还沉浸在简单的复仇漩涡里:「可恶!那只红毛鸡最好不要被我找到!纵使元神受创,变回龙身后我照样不会打输它!」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伸掌罩住戍启握紧的拳头,荣矜不怕死地把茫然的他圈在了怀里,转头目露忧虑的注视著皱眉不语的红甲天将:「靖修,玉帝近来与西王母那边的人会有接触吗?」
「明日西王母好像会来凌霄宝殿这边。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也就是说最迟明年夏语冰就是戍启的秘密便有可能被揭穿。」焦急地分析道,话说了一半靖修才恍然大悟的怪叫起来:「等等!我为什么要帮自己的情敌审时度势啊——」
「情敌?」好奇地挑眉,戍启懒得琢磨这两个人在紧张兮兮的讨论什么,他闻言只是不可思议地瞪向一身红甲的靖修,突然觉得颜色相似的对方也和赤凤一样令自己不快:「你……喜欢这家伙吗?」
「……是又如何?」忽略荣矜的眼色,靖修昂起头输人不输阵的瞪回去。
「没用的,这家伙说他喜欢的是我。」实事求是的提醒道,戍启本著同情的话语,被他那冷澈的口吻讲出来,充满了嘲弄的意味。见状,不知道该哀号还是该感动的荣矜,无语问苍天的长叹了一声,连忙赶在气得发抖的靖修爆发前转移了话题:「等等!当务之急是阻止赤凤向西王母泄露戍启的事吧……其他的有命逃过天庭的捕杀再讨论吧!靖修,你知道凡界的哪里可以找到赤凤吗?」难得下到人间一次,相信那家伙没有玩够是不会回去的。
「火焰山吧……据说那家伙喜火,曾有传闻说它将人间的火焰山当作自己的老巢。」实在拒绝不了荣矜期盼的目光,纵使是帮自己的情敌靖修也认了,谁叫他不论是不是爱都真的很重视这个千百年来的挚友呢!
「西域的火焰山吗?我明白了。靖修,谢了,你可以回去了。」
「啥?什么意思——」呆了呆,被抛在原处的靖修不满地,扯住拉起戍启就要走的好友:「什么叫可以回去了?赤凤很厉害,我怎么可能让你独自去涉险!我也一起……」
「不行!」不容置疑的阻止道,荣矜出奇认真的盯著追上来的红甲天将:「靖修,玉帝是不会放过戍启的,你若和我们继续在一起,被上面发现的机率就太大了!到时候连你也被打落凡尘抹杀法力的话……我们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可是……叫我就这么任你去送死……我再也做不到了!」悲愤地凝视著友人,放任对方替孽龙挨雷谪仙是靖修长久以来的悔恨。然而回答他的却不是微笑著的荣矜,反倒是一直在旁边,沉默著聆听的戍启面无表情的开口,打断两个人的恋恋不舍:「……我,不会再让他死的。」是的,不会再一次无能为力的让对方为自己而死了:「我……会保护他的。」
「戍启……」浑身剧震,平淡的许诺仿佛是裂冰的春水,滋润了荣矜心田里仅有的干涸。他从来就没有后悔替对方挡下天雷,现在则恨不得再替对方挡一万次,坠入畜生道的轮回也无所谓!情不自禁地抱住戍启挺得笔直的腰身,荣矜释然的将头靠在对方宽厚的脊背上,夹杂著喜悦的闷声催促好友:「你走吧,靖修。待得越久越危险……你放心吧,戍启说了会保护我,我就一定死不了的。呵呵……」
「就凭这条半死不活的伤龙——?」心情复杂地指著抱作一团的两人,靖修渐渐分不清自己的嫉妒,是属于失去了所爱还是「嫁」走了「女儿」了……
「……我死,也不会让他死的。」面对靖修的质疑,戍启开始不耐烦了。
「不,你死的话我们就一起死吧。呵呵,其实轮回没那么可怕的,一回生二回熟嘛!」紧了紧臂弯,荣矜想要温暖只穿著单衣寻找自己,而身体冰凉的戍启。胸膛紧贴著后背,心跳和呼吸融为一体,突然间,他的心情变得很平静了,好像在叙述向往的幸福一般叙述著死亡:「靖修,再见了……」
「什么再见啊!没有我,你们根本就赶不到火焰山!」垂死挣扎地反驳道,靖修还不想放弃:「要知道你现在是凡人,而这条孽龙元神受损,不恢复龙身根本无法长距离移动!按你们凡界的脚程,就算是所谓的千里马也要跑几个月才能到达西域吧?没有我帮忙,你们赶到火焰山的时候赤凤早就玩腻了回天界报告去了——还是让我送你们吧!」
「这个嘛,嘿嘿,靖修你不用担心,关于怎么过去我早就有妙计了。」藏在戍启背后狡猾地好笑了一下,荣矜胸有成竹的算计道。被他的笑声弄得背后发凉的戍启闻言,略一思索也了解了荣矜的如意算盘:「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没错啊~~」状似无辜的点了点头,荣矜挥手与僵硬在原地的友人匆匆作别后,松开戍启伸了个懒腰,站直身子遥望向京师的方向,笑得像是投胎做过一世成精的狐狸:「就是那样。礼尚往来嘛,谁总是使唤我们……我们这回就去使唤他,呵呵~~」
第七章
京城,皇宫——
嘴角抽搐地瞪著眼前狼狈为奸的二人,少年天子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生怕他们现在的密谈传到某个人耳中去。见状,戍启凝视感知了片刻,冷冷的阻止小皇帝继续做贼般丢脸的左顾右盼:「别看了,毕大人不在宫里。」
「呼!那就好……」长吁了一口气,生怕自己的秘密被温和儒雅平易近人、但生起气来却可以风云变色的侍卫统领揭穿,少年天子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抱怨地白了面前的两个人一眼,压低声音责难:「真是的,不是利用夏语冰这个身份隐藏得好好的吗?玉帝派人查了三次都没有查出漏洞来……怎么那只红毛凤凰一眼就看出你的真身了呢,戍启?」
「……凭本能。」冷漠的回答带了些不屑的意味,戍启从来就不认为他们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只有你们人类和玉帝才会被假象所迷惑。变成人也好,换了名字也好,气味是不会改变的,只要是同类一接近就能嗅出来,就连道行尚浅的纠妖也瞒不过。」顿了顿,仿佛又回忆起了几天前的败北,戍启的表情有一种龙神嗜血的狰狞:「所以,虽然那只落毛鸡变成人的模样,它一接近我还是能感觉出不对劲……只可惜那时我背对著它,慢了一拍……」
「戍启……」轻轻地抓住戍启青筋暴起的拳头,柔声安抚著,在场的只有他们的同谋,荣矜便不必再叫什么蹩脚的「师父」了,熟悉的呼唤配合著一如既往的微笑,很快让暴躁的戍启平静了下来。见对方没有了要继续发怒伤身的样子,荣矜满意地笑眯了双眼,转身面对少年天子时,又严厉了回来:「时间紧迫,这个忙您到底帮不帮呢,陛下?」
「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有说不的权利吗?」苦命地唉声叹气道,不过十几岁的小皇帝一扫庙堂上君临天下时的霸气,非但不介意荣矜逾越的态度,甚至还变本加厉的主动搭上对方的肩膀,哥俩好儿的拍了拍对方:「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谁叫我为了凑齐人手,偏要管你们的闲事呢?唉唉,走吧,利用地府的捷径去西域是很快的……不过还是要小心别叫玄英发现了,否则我死绝对拉你们垫背,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微笑著帮小皇帝布置好开路的灵符,荣矜斜了一眼束手旁观的戍启,见对方没有在听的样子,便向小皇帝耳语规劝:「可是陛下……您这么对毕大人瞒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况且是毕大人先入为主误会您的,就算败露了也不是您的错啊!与其这么担惊受怕下去,皇上……不如从实招了吧。」
「怎么招?难道要我告诉自己深爱的人——其实我不是他一直在找的所爱吗?」悲愤地皱紧眉头,少年天子的俊颜因无奈而略显苍老:「我说不出口的……倒不是怕玄卿他知道真相后会遗憾,我是怕他知道后……就不会再那样爱著我了。我已经看著他一千年,暗恋他五百年了……他爱的只有那个人,他有多爱那个人……这些我比谁都清楚!就算是冒充的也好,我爱他……也想这样被他珍而重之的爱著……」
「可您终究不是毕大人要找,要爱的那个人啊。」淡淡地提醒道,荣矜这个旁观者,都为对方觉得快要窒息了:「要骗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呢?陛下……」
「谁知道呢?骗到他真正爱『我』的那一天,或者骗到我终于不爱他的那一天吧……」感慨地笑了笑,少年天子不再多言,捏了个指诀念动咒语,一轮阴森黑雾蓦然而起,其深处隐隐约约现出一条黑暗不见尽头的长路:「走吧,我带你们从地府绕道赶去西域。」
「这么干不会有麻烦吧?」
拉著戍启快步跟上皇帝,虽然是自己要求的,荣矜还是好心的为对方忧虑一下下。再怎么说,拿神圣的地府,当捷径也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
「安啦安啦~~牛头马面是我的铁哥们啦,只要他们不追究,其他的鬼差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气定神闲的安慰道,少年天子狡邪的笑扬了剑眉。之后,果然一路如他所料,瞥见他们取道的妖魔鬼怪们,全部翻著白眼假装没有看见,任由一行人从眼皮底下摸了过去,半个拦路喝问的也没有。只是那些神态各异,却都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让荣矜很怀疑……小皇帝也许并不像他自己介绍的那样广交朋友,那些鬼差,怎么看都像是慑于淫威才勉强缄默的!
「到了,从这里上去就是火焰山了。」眨眼的工夫就穿过了凡界千万里的路程,少年天子指了指闪烁著白光的出口,迫不及待地甩下二人转身回赶:「反正解决了那只红毛鸟,你们也用不著急著回来,我也就不来接你们啦!为免玄卿回宫找不到我会著急,我这就回去了,祝你们好运哦!」言罢,不给二人挽留的机会,少年天子转眼又没入了黑暗之中,只余下白光尽处,站在炽热的火焰山,山脚下汗流浃背的荣矜,以及一脸漠然的戍启。
「就、就这么走了?好歹送我们到赤凤的老巢里吧!」狠狠地抹了把汗水,高温把空气烤得变了形,看到眼里的风景,开始变得扭曲,荣矜刚迈开脚步就摇晃了一下,流汗过多的身体虚脱的,软靠在了戍启依旧冰爽的胸膛上。
「……你还好吧?」见状,戍启难得关怀的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对方,被火焰山染上红金色的双眸,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在山脚下等我就好,越上去会越热的。」
「不了,对于喜水的龙来说,你在这里和人类一样会觉得难受的,不是吗?」笑容有点模糊,荣矜本能地往戍启怀中扎了扎,寻找唯一的冰源:「那就一起来忍受吧,戍启。到时候把这笔热账,都算到那个偷袭你的赤凤身上就是了,嘿嘿~~」
「……那就靠著我吧,我的体温凉,你会觉得舒服些。」不再争执,戍启展臂把荣矜整个环进了怀里,突如其来的肢体碰撞,让没时间愈合的伤口剧痛了一下,皱紧眉头,戍启凝神捕捉著赤凤遗留在路上的气息,目光炯炯地找准一个方向,半扶半抱的带著已经热得,大口喘息的荣矜赶了过去。
然而没走多远,怀中的人一个踉跄又阻碍了前进——
「算了!我现出真身,你坐上来,我驮你飞上山顶!」越快越好,人类的生命是那么脆弱,他赌不起。不理会荣矜的坚决反对,戍启丝毫不觉得尴尬地扯开腰带拖下单衣,将矫健优美的躯体赤裸裸的展示在对方的面前,把对方瞬间流下的一股鼻血,归罪于此处容易「上火」的气候:「喂,上吧。」
「我明白了……」暧昧双关的催促让荣矜的心,不合时宜的漏跳了一拍,暗骂自己的多情,他连忙手脚并用的攀上已经现出巨龙金身的戍启,紧紧抓住对方的一支龙角,让对方驮著自己腾云驾雾,直冲九霄。
随著高度的增加热气的消散,荣矜蒸得迷乱的神智也逐渐清明起来。憧憬地望著金龙盘旋在碧空的华美容姿,强大而健美,充满了流动般的灵韵与生机,好像拥有整片天空一样,潇洒不羁的自由……那是自己当初爱上时曾有的震撼。
目光眷恋的,荣矜悄悄吻了吻抓在掌中的龙角,敏感部位的刺激让巨龙,不悦地扭动了一下龙身,低沉的警告声顺风飘了过来:「你想害我们死吗?老老实实抓紧了……我的伤势不轻,飞不了多远,也飞不了多稳的。」
「那你还——」闻言一惊,连忙将脑中杂七杂八,不可告人的思想抛弃干净,荣矜抗议地逆风大吼著,生气对方不爱惜己身的逞强。见金龙倔强的不理会自己继续加速飞腾,荣矜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怨还是该感慨,最后只得自顾自的叹笑出来:「真是的,放我下来吧,戍启。我记得你最恨被人驱策的不是吗?」否则又怎么会,为了不愿给玉帝拉车而与整个天庭为敌呢?这样骄傲的龙,居然肯让自己骑在背上……稍稍纵容自己得意了一下,荣矜半是担心对方的身体,半是好奇对方的心思:「为什么……你不肯为玉帝拉銮驾,却肯驮著我这一介凡人呢,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