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那个还严重,受伤的是语冰!」面色苍白的低叱了一句,季凯遥遥望见小太监领了人向这边快步走,仿佛嫌太医移动得太慢,干脆亲自腾身跃出去,施展轻功夹起老迈的太医掠了回来,不等胆战心惊的老太医发问,便一把将对方推到了床帏里。
「不会吧?青龙御史夏语冰?这世上还有人能伤得了他吗?」瞪大眼睛,笑云舒早已把神秘的对方,看作无所不能的奇人了,光凭他对那个家伙的了解,感觉是人就打不过他才对吧?
心有戚戚然地横了他一眼,季凯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和笑云舒也差不多。惊讶之余,他也很好奇,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够重创功力深不可测的夏语冰……只是不等他收敛心神琢磨下去,就见此时此刻本该守在榻前的,另一个当事人竟然面不改色的走了出来,不打招呼的往门外走去。直觉地……季凯认定对方是要去为心爱的人报仇雪恨。
「等一等!论武功的话,在场的没有比我更高的了吧?要报仇的话,我去!你留下来照顾语冰。」单臂舒展,季凯沉着小脸将荣矜拦在门口,虎目隐隐燃著愤怒的烈焰,抿成一条线的嘴甚至无心去过问,敌人是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水平。不论是谁……敢伤害他季凯的朋友,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不会放过对方的!
「……小凯,你认为自己能打得赢我师父吗?」停步在季凯臂前,荣矜叹了口气,无奈的同时居然笑了出来。见季凯摇头,他缓缓补充:「那么连师父都打不过的敌人,你去了还不是多送一条性命?」
「……那也得去!」这是朋友间的江湖义气!「再说了,我武功至少比你强吧,我去报仇总比你去多些成功的可能啊!」
「唉~~谁说我是去报仇的?」轻轻挑眉,荣矜不曾回眸多看一眼御医忙碌的内室,只是云淡风轻的叹了口气,三分戏谑七分认真的绕开拦路的白虎御史:「我是想反正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索性趁机去探望一下老朋友。」
「你——你不是刚说过你爱语冰的吗?现在是他最需要你陪伴的时刻,你竟然要抛下他去处理私事?」不敢置信地瞪圆虎目,季凯的牙关咬得死紧,握住拳头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招呼到漫不经心的荣矜脸上!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情了吗?亏他说起来还很伟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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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矜折好自己刚刚拿笔墨写成的留书,见前者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索性自顾自地硬塞进季凯的怀里,微笑著嘱咐:「若是师父醒了找我,我没回来的话,就先把这封信交给他吧。不过……御医们应该对师父的伤势帮不上忙才对,估计我回来的时候他也醒不了。」
「荣、矜!」就算不是情人,也好歹是养育了对方十余年的恩师,端出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未免也太无情了吧!实在不觉得自己有挽留这种薄情寡恩之徒的必要,季凯厌恶地放下手臂,头也不回的任由荣矜擦肩而过,只在彼此错身之际鄙视的啐了一口。
「呵呵……」不以为忤的笑了笑,荣矜快步没入人群中,向著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的走去。无所谓,信赖是两个人分内的问题,他的决定不需要任何外人的理解,他只要那个人不会误会自己就足够了。只是……那个人会理解的……吧?
三天后,御书房——
「杀……红……红毛的畜生我要杀了你——」中气十足的一声咆哮,在床榻上连续昏迷三天四夜的青龙御史猛地弹身坐起,把守在床边浅眠的季凯吓了一跳。
「语冰?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啊啊啊啊……」拼命地揉去虎目中残存的睡意,季凯兴奋地高呼了一声,不怕死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对方憔悴了许多的腰身。已经三天了,御医们果然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就连他也已经在御医们频繁的皱眉中,逐渐绝望的时候,夏语冰居然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而且除了脸色差一点外,咄咄逼人的气势丝毫没有受到损伤?
不悦地拧起俊眉,后者看清了扑过来的身影后,不假思索地推离了对方,举目环顾周围,目标不言而喻:「……我睡了多久?那个家伙……我的徒弟他人呢?」
「语冰……」本不想在重伤初醒的对方面前,提那个无情的混账的,然而对方一开口就只关心荣矜的去向,让季凯不忍之余,深深地为对方感到不值得。他不想刺激伤患,更不想朋友被甜言蜜语蒙在鼓里:「语冰,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至于你问的荣矜嘛……他有留一封信给你,你看了就明白了。」避重就轻的拿出怀中的留书,不甘不愿地递给对方,季凯同情地望著读信读到浑身颤抖的青龙御史,正准备劝解几句,却见他一把攥皱留书,顺手一丢后,整个人提气轻身飞出门外,势如长虹,眨眼失了踪迹!
「喂!语冰!别激动啊,你的伤——喂!」跃了几个起落,发现远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速度,季凯只得放弃了追逐,转而进屋捡起了让对方看罢暴怒的留书。偷看别人的书信是不道德的,然而自己从来没见过七情六欲的语冰露出那么精彩的表情,况且他也很想知道一个抛开重伤的情人,独自外出的白眼狼,还能留下什么借口。
为自己找好偷看的理由后,季凯爽快地展开书信,虎目顺著那熟悉的小楷一路看下去,身躯不由自主地重复起,不久前青龙御史曾有的节奏……
……荣矜那家伙!这、这是什么留书啊啊啊啊——
「师父,很高兴您能醒来看到这封信。
您一定很奇怪,弟子为什么没有留在您身边等您恢复意识吧?弟子知道您醒来看不到爱人在侧会很失落,可是麻烦您千万不要因此怀疑弟子我对您的一片真情。
我喜欢您,这是没可能更改的。只不过想到我留在您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干等敌人来袭,不如先去找熟人打探一下上面的动向。您也知道,上面一直没有放弃过制裁您的决定,我主动现身其实很危险的。不过危险也好,这样您至少不会怀疑您在我心里的分量了。对了,为了防止您以为我在敷衍您,也未免您自己想太多,我索性把具体的情况禀告给您吧!
您也知道我原来是上面的人,多多少少也有几个朋友在上面。我怀疑您的受伤是上面的追兵所为,以前我和一个朋友说好,若是有危急情况,可以在关帝庙里燃三炷香,暗通他来下面泄露内情,所以我此番离开就是去关帝庙里找他问个清楚。
我也是为了师父才决定冒险的,就请您念在这个份上,不要生气我隐瞒您独自前去了。
还有,我知道您得知实情后一定也很担心我,一定舍不得我孤身陷入险境的。我不希望您误会,所以据实相告了。然而我也不希望您负伤找来涉入危险,所以我就不告诉您是去哪个关帝庙见朋友了。就这样吧,事态紧急,弟子拜别了。师父自己多加保重哦……
——弟子荣矜留字」
看不到最后一行就忍无可忍的将手中的书信揉成了一团!季凯说不清此时是想崇拜荣矜还是想唾弃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如果他家的游尚铭敢留这么一段话,就抛下他去独自涉险的话……他就算挖地三尺踏平每一座关帝庙也要把对方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否则……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恨啊——哇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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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侯府——
目瞪口呆地瞪著眼前只罩单衣的清劲男子,武阳侯世子楚怀风张了半天嘴才发出声音:「语冰?你怎么会来我这?听说你受伤了……怎么不在宫里休养?」
没有理会对方惊喜又焦急的询问,戍启寒著俊颜,阴气森森地催促:「我要找一个人,要快,你来帮忙。」
「咦,找谁啊?有什么线索?」从来没有想过看似无所不能的青龙御史,也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楚怀风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拒绝,立刻准备要召集人手,然而……
「找我那个徒弟,荣矜。三天前离开皇宫的,说是要去关帝庙。」简单明了的交代完情况,面对楚怀风等待详情的模样,戍启磨著牙摇了摇头:「……就这么多了,赶快找。」
「开、开玩笑的吧?三天时间可以赶五百多里路,那样至少可以去一百多所关帝庙啊!那么多怎么找?」连对方是去附近的还是远郊的都说不清楚,简直是海底捞针嘛!别说是人了,大罗神仙也找不出来吧?
「……反正你们府里人手够多,分散去找,立刻。」不耐烦的吩咐道,戍启知道这几个同为御史的人不会拒绝自己。而回应他的则是楚怀风头痛的惨呼声:「明明宫里的人手更多啊!语冰,你为什么不叫他们去找……何苦特地来找自己还耽误了时间呢?
闻言,戍启状似思考地抵了抵下颌,漠然地得出了结论:「……你这边的人……比较多。」
「……」是啊,反正他们武阳侯府的人,唯一的工作就是扰乱朝纲、谋权篡位不是吗?自我放弃的垮下双肩长叹了一声,明知对方不是有心讽刺,还是心灵受创的楚怀风楚小侯爷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响指,著手集结府中全部的人手,去挖平五百里内的每一座关帝庙!
「语冰啊,不是我多嘴,只是你那么急著找荣矜是为了什么呢?」
「嗯……找出来好揍他一顿吧。」
「……」当他没问……
第六章
「啊、啊嚏——」
不知是不是被香火熏到了,靖修自从现身后,看到的就是喷嚏连连的好友。沉默不语地对望著,一百年的分别在不老不死的神仙眼里,也不过一个瞬息罢了,在靖修看来仿佛只相隔几个眨眼,友人就从英俊华美的白衣神将,沦落成了一个平凡无奇的下界庸人……
「实在太可悲了……」按捺不住地展开双臂,紧紧把友人的肉体凡胎搂入怀里,红衣神将轻阖双眼,努力感受躯体内所承载的熟悉的灵魂,突然涌起的无限怀念让他心神一荡,犹如追回了一百年的空白,犹如刹那间相思了一百载。
微微一笑,真正经历了上百年的长别离的荣矜,反而不似前者如此激动,他只是缓缓回拥著对方,时间紧迫直奔主题:「不好意思啦,靖修,又要麻烦到你了。能不能告诉我……天庭那边追查戍启的进展如何了?」
「还能怎么样,哼!」发现自己很不希望听到好友,张口闭口都是那个害了对方的名字,靖修将头埋进荣矜柔顺馨香的青丝中去,闷声抱怨:「你们这两个家伙足够狡猾,玉帝派了多少人手,都找不到金龙下凡后的蛛丝马迹!而就算调查你的转世身边的人,查来查去在地府里全都档案齐备,又都不可能是突如其来的戍启……目前上面除了乱发脾气之外,亦无计可施!」
「这样啊……」看来玉帝还没发现夏语冰的生死簿是他们做的手脚。略微安心了一些,荣矜排除了玉帝派人谋害戍启的可能性之后,反而更加迷惑不解了:「那么……靖修啊,除了你之外,天界还有什么神兵天将,是著红甲赤胄的吗?」记得戍启昏迷前一直在骂什么红色的东西,该不会是有人先玉帝一步找到戍启,暗下杀手吧?
然而友人的下一句回答却又直截了当的排除了荣矜的猜测:「怎么可能!哼哼。谁不知道我靖修嗜穿红甲且最恨与人雷同!要知道我在天界武将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敢与我争斗也得掂量一下分量!反正目前我还没发现天兵里有谁不知死活敢学我……」顿了顿,发现怀中的入神情有异,靖修不安地眯起双眸:「荣矜,出了什么事了吗?」
「啊?不……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问。」掩饰地推开对方,荣矜一边烦恼著红色敌人的身份,一边应付地笑著送客:「既然天庭那边没有头绪我就放心了。辛苦你下凡一趟了,靖修,你赶快回去吧,小心被上面怀疑了。」
「哼!百年不见,见面就是为了那条孽龙的事!使唤完了又直接赶人,荣矜,你真当我靖修是好脾气的善类了吗?」讽刺地扯了扯唇角,红甲天将非但没有依言松开手,反而将怀里之人桎梏得更紧了,紧得像要揉到身体里:「那条龙给你带来的只会有灾难,荣矜!听我一句劝吧……不要再管它的事了!不要再喜欢它了——」
「可是已经喜欢上了啊,不管它还要管谁啊?呵呵……」觉察到了彼此之间的暧昧,荣矜没有点破,只是仰头望向破旧关帝庙里的神像,若有所失。
可惜对方没有体会到他的尴尬,还是一味的要纠缠不清:「管我啊!你可以想著我的事啊!荣矜,那条孽龙出现前,我们千百年不是都这样相互关心著度过的吗?你知不知道你离开后我有多痛苦?本来以为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们都能在对方身边的,我以为只有你是不会失去的……直到你真的不在了,为了那条孽龙坠入了凡尘……直到失去了你我才明白——你对我是最重要的!我爱你啊!我早就爱上你了啊——」
「靖修……」浓浓的怨恨传递过来,因为对方的嫌疑太大了,荣矜反而不怀疑他会是伤害戍启的元凶了:「我们是朋友,你和我的感情自然深厚,但那不是爱情啊……」爱情不是那样的啊。
「是爱情啊!就是爱情没错的啊!」不依不饶的吼回去,靖修掐起对方的下巴,直爽的双眸望进对方深遂温柔的眼波中去:「我是爱你的啊,荣矜。你知不知道我想了多久,烦恼了多久……我已经决定了,只要你肯呼唤我出来相见,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都好,只用你还需要我,愿意见我,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了!这一百年我随时都在等候你的召唤啊……等我终于……可以爱你。」
「靖修……」皱了皱眉,荣矜刚想委婉的劝导前者,抬眼间却越过对方的肩头看清了庙门外气势汹汹赶过来的身影!稍稍惊呆了片刻,紧接著,温暖绚烂如春花绽放的笑容盛开在他的唇边,眼弯如月:「靖修,你错了啊!那并非是爱情,那只是寂寞罢了。」
「为什么?」
「爱一个人是不会满足于苦守苦等,期待对方回头的。」用尽全力推开靖修,荣矜舒展开双臂,静静地笑著迎接飞扑进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戍启道:「靖修,真是爱了就不会有时间权衡那许多……爱是……不假思索的向著那个人奔去!无论前方等待的是灾难还是苦痛,都要追向那个人,紧紧地跟上那个人,在他的身边——呦!戍启……好久不见,你终于醒了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