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厉寰撇撇嘴角,对这些压根不在意。正妻生的和侧室生的还不都一样是人,有何差别?
「姊姊的容貌与我大不相同……极为平凡……」
「然后呢?」知道华缇似乎准备说出自己的心中事,他开始专注的聆听。
「但她的性子极为温柔,对每个人都很体贴,家里所有的婢女、奴仆都很喜欢她。她与当时的建威大将军慕劭已有媒妁之言,慕劭虽未曾见过姊姊,却表示他向来看人不是看外表,让我们十分感动。后来,爹、大娘与我娘亲带着姊姊北上京城,选了个良辰吉曰要让他们俩完婚,但我那时因为受了风寒没办法一同前往,只好留在家里休养,万万没想到,他们成亲那天竟会发生那件惨事……
「顿时,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就这么独活在世间,日后,有些原本看似忠良的奴仆居然打算偷取府里的贵重财物,让我不得不报官,并将所有仆佣全部辞退,独自生活在偌大的宅第里,并尽量减少外出。
「可是,数十日前,宅第的大门差点被窃贼破坏,他们欲闯入行窃,幸好恰巧巡夜的更夫经过,喝阻了窃贼,窃贼吓得逃离,没能得逞。我明白自己成了窃贼觊觎的目标,所以带着家中所有银两前去赌坊,希望能赌输,如此一来,身无分文的我就不会再引人觊觎了。」
但是她也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没有家产,美色也会受人垂涎,因此她才会想找个人嫁了,而面貌凶恶的厉寰正是最好的人选。有他在身边,应该就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人不敢再觊觎她及华家的财产,但是厉寰压根不愿娶她,最后她只得收回赌约。
俊来,有人假冒她的远亲前来借钱,而她希望能早点让家里过多的银两消失,便二话不说的答应,但当她欲再给另一名自称是华家远房亲戚的男子银两时,厉寰就出现在她家门前,制止了她,并骂了她一顿。
确实,她那么做,必定会引来更多贪心的人,所以,她不如把银两捐给佛寺,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厉寰诧异地瞪大双眸,看着身旁的她。这些日子来,她究竟是怎么过的?而她此刻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他诉说这些事?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真不配站在她身旁,她是如此善良又坚强,而他不过是个城中人见人畏的恶霸。
华缇深深吸了口气,最后转过头,朝他绽出一抹笑,「所以,我看人并不看外麦,只在乎那个人的内在。」
一见到她的笑,听见了她的话,厉寰的心猛然一震,呼吸更是急促起来。完了,他真的栽在她手中了……
「那个……」
「嗯?」她眨着眼等着他说下去。
「今儿个我过得挺开心的,改日……能再邀妳一同外出走走吗?」没了以往洪亮如雷鸣的大嗓门,此刻他的嗓音温和且真挚。
华缇先是一愣,颊边浮上一抹嫣红,笑着轻轻点头,「好啊。」
看着她甜美的笑靥与娇羞的模样,厉寰真的没料到他们之间的情况会如此演变。
他竟对她提出这样的请求,不过,这倒也不坏就是了。
第三章
接连数日,皆是细雨蒙蒙的天气。
厉寰坐在厅堂中的圆桌前,双臂环胸,瞪着屋外的庭院。
下下下,一直下雨是怎样?老天爷可是存心和他作对?如此一来,他要怎么邀华缇外出啊?最后他恼了,站起身径自往外头走去。
「爷,您要上哪儿去?」一名男仆连忙询问。
「去赌坊透透气。」他头也不回,扬声说道。
男仆只得目送他离开,并准备将大门关上,这时,有名身着粉色绸裙的女子,一手撑着油纸伞,另一手提着一只布包,朝宅第走来。
最后,那名女子站在男仆面前,柔声轻问:「请问……厉寰在吗?」他之前说过,不希望人们喊他公子,说叫他厉爷就好,可是又不许她这么唤他,那么,她若直呼他的名字,应该没有问题吧?
「爷方才外出了。」
「这样啊……」华缇眼底有着失落。
「这位姑娘,您找咱们爷有何事?」
「我做了些糕点,特地带来想请他吃,感谢数日前他陪我一道前去城郊的佛寺。」
「啊,原来您是华二小姐!」听她这么一说,男仆立即知晓她的身分。因为爷在上巳节与华二小姐一同外出的事,早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
「嗯,我就是。」华缇朝他甜甜的一笑。
一见到她甜美的笑容,男仆对她的好感更为增加,「爷到『无赌不入』去了,您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了,我知道地方。」
「华二小姐要亲自上赌坊?」男仆大惊。
「对啊,之前我已经去过一次,所以没有关系,我自个儿过去就好。」华缇朝他轻轻点头,便径自转身往赌坊走去。
男仆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走远。这么说来,之前的事是真的,她真的赌赢了爷,还要爷成为她的夫婿。
只是,她的眼光可真是与众不同,城里有那么多男人,她哪个不挑,为何偏偏挑上长相凶恶的爷呢?
而爷之前还怒气冲冲,说什么绝对不会娶她为妻,结果后来却又跟她一道去佛寺上香……真是奇怪。男仆摇摇头,百思不解。
华缇撑着伞,慢慢在雨中往前走着,心底却有些不安。
她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
确实,自从那日他们一块出门之后,便很少有人敢再当着她的面说她闲话,更有没人敢再来向她借钱了。
没一会儿后,华缇来到「无赌不入」赌坊。看着悬挂于上方的那块横匾,她真没想到自个儿又会再度来到这里。
站在门边的老张瞧见华缇,连忙步向前,「华二小姐,妳怎么又来了?」
「嗯……我记得您姓张吧?」
「呃,正是。」老张没想到她会记得他。
「方才我去厉宅想找厉寰,但是宅里的仆人说他到这里来了,所以我才过来,想将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他吃。」她笑着举起手中的布包。
「这样啊……妳等等。」老张连忙入内,来到二楼,告知倚在栏杆旁,看着底下赌客的厉寰此事。
「厉爷,华二小姐来了。」
「什么?」
厉寰原本显得没精打彩,一听见老张这么说,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冲去。
「让开,快让开,全给我让开,别碍着我的路!再不让开,当心我的拳头不长眼!」他扬声大喊。
他的吼声一传来,所有赌客及赌坊里的伙计们全往一旁散去,没人敢挡住他的去路。
站在赌坊外的华缇,看见厉寰急急忙忙往她的方向奔来,脸上的神情既惊讶又欣喜,这模样让她不禁轻笑出声。
见着她的笑容,厉寰的目光变得更为柔和,嗓音也轻柔许多,「妳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罢了。」
「可爱?我?」厉寰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诧异。
向来只有人说他是大老粗,说他是一脸的坏人相,八竿子也与「可爱」这两字打不着。
「对啊!」她甜甜一笑。
看着她的双眼,厉寰的神情忽然显得有些局促,「那个……今儿个妳是特地来找我的?」这应该不是他自作多情吧?
「是啊,今儿个我做了些糕点,拿来给你尝尝。」
「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喔,方才我是先到你家去,你府里的仆人告诉我,你在这里,所以我就到这儿来了……怎么了,你不方便吗?」华缇轻颦蛾眉。
「怎么会不方便?方便,当然方便,好得很!」厉寰猛点头。
「那么……咱们要在哪里吃呢?」
「到二楼去吧。」他伸手往赌坊里指去。
华缇愣了下,然后轻轻点头。「嗯……好。」
「我替妳收伞。」
「那就有劳你了。」她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向前。
他将伞收起后,便领着她往赌坊里走去,「来,快跟我进来。」
华缇提着布包,尾随在他身后,只是才一进入赌坊,就被眼前的情景吓着。
所有赌客与伙计全瞪大了眼,直注视着他们,压根没人看着赌桌与竹盅里骰子的点数大小。
厉寰见状,怒目扫了众人一眼,以如雷的嗓音吼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全挖出来泡酒!」
所有人连忙收回视线,再次专注于赌桌上。
「来来来,下好离手!」
「快点啊,要追加赌金的就快点,等会儿就要开盅了。」
「一二三,六点小,庄家赢!」
「来,咱们上楼。」厉寰转过头,神色温和的看着身后的她。
众人虽然不敢看向他们,但耳朵始终拉长着。方才厉寰对他们大吼,却对华二小姐轻声细语,差别可真大啊!
「好。」华缇轻轻点头,跟在他身后一同上楼。
二楼并没有任何赌客,只放了一张木桌、几张木椅和一张躺椅。她想,他应该时常待在这里吧。
「快坐下吧。」厉寰招呼着她。
华缇在桌前坐下,将手中的布包揭开,取出一只精致的木盒,打开盒盖,只见里头放了各式糕点。
看着那些糕点,突然有股异样的情愫将厉寰的心紧紧包覆着。「这些……全是妳亲手做的?」
「嗯,只是不晓得合不合你胃口。」她朝他微微一笑。
厉寰立即伸出手将一块糕点拿起,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嗯……」
「怎样?」华缇的神情不禁有些紧张。
「味道还不错。」真的,很好吃。
「呵……那就好,这是我第一次做糕点,一直担心自己的手艺不好,你不会喜欢。」
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后,厉寰这才轻轻说道:「妳想太多了。」她的担忧根本是多余的。
华缇看着他一口口吃着她亲手做的糕点,转眼间就将她所带来的糕点吃完,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那个……」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他微微拧眉注视着她。
「抱歉,我利用了你。」她一鼓作气,把话说出口。
「啥?」他不禁愣住。
「一开始,我之所以来赌坊,是因为打算把所有家产及地契输光,好离开这里,削发为尼,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赢了你,而我又不想要银两,才会对你提出要你娶我的要求……
「虽然之后我答应收回那个赌约,可是又担心日后继续待在城里,不晓得还会不会有人觊觎华家的财产,所以才会邀你在上巳节那日一同外出,目的就是想让人们以为我们确实是在一起的……我如此利用了你,请你见谅。」
「等等,妳何必削发为尼?」厉寰的语气有些紧张,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放心,现在我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
「呼!那就好。」他喘了口大气。
见他这模样,华缇不禁轻笑出声,「你何必这么紧张?」
「我……不过是关心妳。」等等,关心?他竟然也会关心别人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而这一切的改变,似乎全是因为她。
闻言,华缇先是一愣,之后才笑了开来,「谢谢你,我很开心。」他果然是个面恶心善的好人。
「呃……不客气。」厉寰的表情很不自在,有些尴尬,伸手搔着下巴浓密的落魄胡。
看着他的动作,再看向他那生满了下巴的落腮胡,华缇脸上充满兴致,「那个……」
「嗯?」
「我可以摸摸看吗?」
「摸?摸啥?」顿时,他的心跳倏然加快。她……想摸他哪里来着?
「你的胡子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喔,原来妳说的是胡子啊!」厉寰这才放下了心,但心底却又有着一丝说不上来的失望。
「不然呢?」她眨着眼,一脸疑惑。
「没、没事。」他连忙摇头。
「那么,我可以摸摸看吗?」她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请便。」向来没有人敢靠近他,更没有人那么大胆,敢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又不是不要命了,但是,她算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特例。
华缇伸出雪白的柔荑,轻轻抚摸着他的落腮胡。有些扎手,这种感觉好奇特,让她唇边不禁绽出一抹笑。
「好好玩喔!」这种感觉真的很难以言语形容。
「好玩?」厉寰瞪大双眸,对自己所听到的话难以置信。
头一回有人说他的胡子摸起来好玩,他摸了自个儿的落腮胡好多年了,但是从来不觉得好玩呀。
「对啊,刺刺的,痒痒的……」华缇轻轻抚着他的落腮胡,突然之间,她的视线就这么落在他的嘴唇上,再也移不开。哇,原来他的唇生得如此好看。
她一时之间忘了一切,以指尖轻轻碰触他的唇,那温暖又柔软的触感更让她忘情的来回轻抚。
她……她在做什么?她究竟在做什么来着?这一切带来的冲击让厉寰过于震惊,此刻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四肢更为僵硬,就这么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老张上楼来,一看到眼前的情景,同样愣住了。
厉爷……竟然会让华二小姐做出那么亲昵的动作来!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很要不得的事,华缇连忙收回手,低下头不敢看厉寰,「抱歉……我似乎不该这么做。」她越说越小声,一张俏脸更是红透。
天,真是要命,她怎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来?真是不知羞啊!
「呃,没关系……」厉寰连忙撇开脸,同样不敢看她,恰巧瞧见站在楼梯口,瞠目结舌的老张。「看啥看?给我滚!」他知道,有句话极为适合形容此刻的他!恼羞成怒。
「是,我这就滚,这就滚。」老张连忙下楼,至于厉爷被华二小姐吃豆腐的事,他会很有义气的绝口不提。
「那个……我先回去了。」华缇连忙将木盒收入布包内,站起身就要离开,就怕自己再待下去,不晓得又会对他做出怎样的事来。
「我送妳。」
「不必了,我自己……」
「让我送妳。」厉寰的眼底有着坚持。
「那么有劳你了。」她轻轻点头。
两人一同步下阶梯,来到赌坊大门外,老张已站于门旁,将方才收起的油纸伞递向前。
厉寰接过伞,打了开来,为她撑着,不让她淋到雨,与她并肩往前走去,离开赌坊。
待他们一走,所有赌客纷纷七嘴八舌谈论起来。
「喂,厉爷究竟是怎么了?性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可不是?先前他不是气得想杀了华二小姐?」
「为什么?」
「那还用说,之前华二小姐不是在这儿赌赢了他,还要他当她的夫婿?一夕之间全城的人都知道此事,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