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像,甚至连去想都倍觉压力,这样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的情况还是他活了三十年来未曾有过的感受,有些慌乱,却又有点拭目以待,想着眼前这名不起眼的女人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攻占他心如止水且冷硬的一颗心。
“若我不呢?”
“随你!”他同意与否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之前她会听令于他是因为叶惠珊,而今她不在了,相对的,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支配她的权利,剩再多的,也不过是她这条不值钱的烂命一条。
沈彦廷有些恼怒,但仍强迫自己忍下心中的怒火。她云淡风清的一句话简短回答他又岂是不懂,就是因为懂得,此刻他才庆幸自己曾经私下调查过她的身家,他相信她的个性不会如她外表般冷淡无情,理所当然的,她也不会对自己的家人见死不救。
“你不要你的家人了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跟我玩猜谜游戏。”尽管家人在她与情人私奔时扬言与她断绝亲情关系,然而血浓于水的亲情并不是她说忘就忘得了。
“我是个商人,所以从不做亏本生意,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才是。”他不点明话中之意,含糊的话语中却也让欧楚琳听得十分明白。
“你以为在我的家人将我逐出家门的同时,今天的我还会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吗?”当然会,不过她不会让他得知,一旦让他得知,她就真的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不管你会不会,我也说过我是个商人,因此更不会去做亏本生意。我替你还清负债,说好的条件是以你来交换,如今你想毁约,那么这些钱,我只好从你家人身上连本带利要回来。”他故作无所谓轻松说道:“你担心个什么劲呢?你不是痛恨他们罔顾亲情,将你逐出家门吗?既是如此,你留给他们的这笔庞大负债,不是更能达到报复的效果?”
的确是最好的报复没错,然而问题是多年飘泊和悔不当初下,所有对他们的恨早也磨光了,有的也不过是憎恨自己当年的天真。老实说,若能重新来过,她绝不会再选择自私的与情人私奔,那代价——太大了。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放过我呢?”欧楚琳扑倒在他怀中,不断地握紧拳头敲击他,止不住的泪水再次决了堤……她恨、她痛,更气自己懦弱胆小。
为什么?她问他为什么?若他知道,或许他也不会因她决了堤的泪水而揪紧了一颗心。她问他,他何尝不也是同她一般,既是茫然无措,又是心慌意乱呢?
“我说过,我要你从今以后只为我一人而活,永远只为我一人展现你所有的喜怒哀乐。”
第八章
自那夜所有权宣示后,沈彦廷开始带着欧楚琳到处赴宴或出席商场上的各种聚会,像是刻意想把她介绍给大家认识,又像是企图在暗中宣示她是属于他沈彦廷的所有,至于真相和他的用意为何?反正她也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学会了不吵不闹,认命的接受他所有的支配,不为别的,只不过是看开了。因为看开,也因为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以致于在短短时间里,她走出失去叶惠珊的伤痛,相对的也把自己陷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沼泽深渊里。在湿黏的沼泽里沉浮沉载,不想抓住一点支撑,只是放任自我随波逐流。
平时她的身边总是少不了人,白天有沈彦廷请来照料她生活起居的吴嫂,夜晚则是由沈彦廷分分秒秒守在她身旁。只有在这个白天与夜晚交接的时分,欧楚琳才得以偷个空间喘口气。每当这个傍晚时分,她总会杵在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昏黄的天空,不言不语,然后任由黑夜慢慢吞噬她清瘦的倩影。
突地,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在宁静的空气中响起,盯着离自己四、五步远的话机,欧楚琳一点也没有接起电话的欲望。同一时刻,待在厨房准备晚饭的吴嫂终于看不下去,飞快地由厨房里跑了出来,把电话接起。
挂上电话,吴嫂吁了口气后看了欧楚琳一眼,随后缓慢的踱至欧楚琳身边道:“少爷要小姐陪他赴宴。”
闻言,欧楚琳淡淡点了个头,不发一言回到卧房里,呆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吴嫂为她妆扮。一会过后,当吴嫂为她打扮完毕后,沈彦廷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房门口。
“你好美。”开门刹见欧楚琳的那一刻,沈彦廷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并欺上她粉嫩的红唇。
眼前的她身着一套细肩带且露背的白色晚礼服,合身及脚裸长裙衬托出她浓纤合度的身材,或许她不会是今晚最耀眼的那一颗闪亮之星,但绝对会是颗让人再三回味无穷,百看不厌的小星星。
“谢谢!”她朝他荡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沈彦廷虽不甚满意,但却也没开口纠正。
,来到晚宴地点,欧楚琳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下车,更快的,沈彦廷已经来到她身边并且紧搂住她纤细柳腰,仿若他稍稍一松开手,她就会振翅而飞。对于他犹若所有权般的宣告,她没去挣脱,只是认命地垂下眼帘任他拥着她进入宴会内。
因为自知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为了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引起大家的注意力,所以低调行事是目前最佳的方法。但她还是忽略了沈彦廷在商业界的知名度,他们俩才刚踏入宴厅没多久,一会之间他们身边断断续续涌来人潮,过多的人潮却也将他们俩给冲散了。
离开沈彦廷身边的欧楚琳终于偷了个空间喘口气,她朝沈彦廷伫立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他已然忘了她的存在后,她悄悄地挪身至室外,企图寻找个宁静且不受打扰的地方。
“琳儿?你是琳儿吗?”正当她沉浸在自个儿的小世界中时,蓦然由她的背后传来一道男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再听到这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刹那间欧楚琳整个人全愣住了。当她缓慢转过身子后,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柏安捷!
这个曾经是她最想见到,而今却最不愿再遇见的男人。曾经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人,现在竟然栩栩如生的站在她眼前,四目交接的那一刻起,她俨然平静的世界再次随着他的出现而风起云涌了。
欧楚琳失神凝视眼前高大的人影,一度在心里祈祷着那只是一个幻象,一个因日有所思而夜有所梦的幻影,然而这样的想法只维持不到一秒钟,那人不顾她反对与否,激动的涌上前紧紧环抱住她。
“你真的是琳儿,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柏安捷难掩内心激荡不已的情绪,眷恋地窝在她肩头。
同一时间,欧楚琳整个人僵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在她寻了柏安捷多年,就在她失去信心,企图将关于他的点滴由生命中彻底清除的同时,他的人再次冷不防地窜入她尘封已久的心,而她都还不及反应,他早巳以最热络的方式向她打着招呼。
他的声音熟悉的令她想抱头痛哭,她不懂也不明白,既然当初他狠心不留只字半语就断然离去,今天又何必像老朋友相见时的热络。他以为她还是她的情人吗?他以为她还是那个年少懵懂无知的欧楚琳吗?不满柏安捷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的举止,她猛然用力推开他,握紧双拳掩饰内心激荡不已的爱恨情潮。更因为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一个心境去面对多年不见的他,于是干脆选择低下头,视而不见。
“你怎么了?”发现欧楚琳浑身颤抖不已的异状,他往前跨一大步,伸出手背就要往她额头探去。
随着他的欺近,很快的她也跟着往后退一大步。瞪着他举高半空中的手,突然间她真的很想大笑出来。关心?他还想关心她?在经历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件后,他凭什么想以一个轻轻松松的关心打发掉?他把事看得太过简单了吧!
“我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为什么你不问问自己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等你弄清了对我做过了什么,再来问我怎么了。”欧楚琳刻意曲解他话中之意,目的是要他忆起当年的不告而别。
“别像只刺猬一样,其实当年我也是别无选择,我若不照我父母亲的意思去做,他们就会冻结我所有资金,甚至扬言要伤害你。”想起那段往事,柏安捷一颗心也跟着舒坦不起来。“我一直以为我父母会接受你的存在,可是当我告诉他们,等我大学一毕业,就要把你娶进柏家时,他们不仅是坚决反对,甚至立即安排我出国。最后我选择与你私奔,可是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们竟然狠心地冻结我所有资金,限制我在台湾的行动,无可奈何下,我只能像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无辜的受害者?”欧楚琳讽刺笑道,言语里有着太多的不甘心。因为不甘心,以致于口气也跟着冲了起来。
“别这样,你也知道……”柏安捷知道造成这一切过错的是他,然而当他试着开口为自己辩解时,她听都不听就开口打断他。
“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对我做过的事吗?”她冷冷一笑,伸手撩高齐背的长发,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拨开长发,不再隐瞒发稍下的秘密,为的是要让他清楚地看见耳上的秘密。她所有的忍耐和等待,目的就是在这一刻全盘揭露。“你的无可奈何、束手无策,我都可以理解,但我因你而受到的伤害,你又岂是懂得?”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盯着令他措手不及的助听器,柏安捷倒也怔愣了。曾几何时健健康康的她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你记得,你记得?你若真的记得我们过去种种,又怎会抛下我,一走了之?”欧楚琳再也隐忍不住地朝他大吼。
“我求你别激动好吗?有话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地谈,生气是解决不了事的。”
“谈?你要拿什么筹码来跟我谈?”她讽刺反问他。“为了你,我不顾世俗鄙夷的眼光背负着与你私奔的恶名。随着你一声不响的消失,我生病、我自杀,这几年来我独自走来,无时无刻忍受着别人异样眼光,所有的苦总是往肚里吞。为了你,我几乎放弃所有,我最后得到了什么?世人鄙视的眼光,还是耳后这个永远抹煞不去的丑陋印记?而你一句万般无奈的别无选择,就想解释一切吗?”
“我很抱歉!”柏安捷试着接近她,可是他才朝她挪动身子,一个火辣的巴掌立即挥了过来。他闪避不及,脸颊上顿时出现一个火红的五指印。
“抱歉?不必了,再怎么抱歉,也挽回不了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她冷声飞道,对他的忏悔完全无法接受。“是我欧楚琳笨,笨的去相信你,相信你会给我幸福,相信你永远不会抛弃我,结果证明,我实在错的太离谱了。”
“你别这样,这样的你,一点也不像你。”
“不像我?”她冷笑,“当然不像,因为那个为爱不惜抛弃一切的欧楚琳早就随着你离去而死了。她死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被你害死的,这世上若还有天理,你这背叛爱情的恶人早该接受上天的惩罚,可惜她的眼瞎了,才会放任你这个害人精继续在这世上苟活。”
“琳儿——”
她的话他根本无力反驳,她说的对!他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当年若不是他怂恿她与他私奔,像她这样的好女孩应该有个好归宿,而不是自怨自艾的怨天尤人。是他的错,错在当年贪生怕死的他,竟然害怕父母冻结他的所有,于是选择一声不响的逃离她,他一直以为没有了他,她仍会过着幸福的日子。毕竟他还是太天真了,他一直的以为,非但没替她带来幸福,反来带给她一连串的恶运。他不怪她今天如此怨恨他,谁教这是当年他自个儿种下的果呢?
“不要叫我!你没资格唤我的名。”
“我愿意为我当年的冲动负责任,你愿意给我机会吗?”当年他没办法亲自保护她,但不代表今天的他也没有,若她愿意,他会尽力去弥补当年闯下的祸端。
“不必了!”正当欧楚琳还想开口刺激柏安捷时,突地一阵浑厚且熟悉的男声由她身后响起。“小琳,有我在就行了,你的存在,不过是多余,识时务的话就趁早离开,别来惹小琳不高兴。”
依寻着来者声音寻去,他们看见的是怒气冲天的沈彦廷。柏安捷还来不及理清一切,沈彦廷早已以所有权人般的姿态环抱住欧楚琳,向在场的人宣示她是他的所有。
“琳儿,难道你和沈彦廷……”在商场上几乎少有人不认识沈彦廷,而他也是一般人所惹不起的,也因此当沈彦廷亲昵地把欧楚琳环抱在身上时,柏安捷也跟着紧张起来了。他怎么也没料到欧楚琳会是沈彦廷的女人。
“彦廷是我的未婚夫,意外是吗?”为了达到报复的快感,欧楚琳脸不红大气不喘地撒着谎。她不要柏安捷看轻她,更要让他知道,就算她的生命中少了他,她依然可以找到一个比他好上数十倍的好男人。“我们就要结婚了,不过我不会发喜帖请你来破坏我的婚礼。”
“你撒谎!”柏安捷不相信她真的能忘的了他。
“彦廷对我很好,也十分尊重我意见,这和你相比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主动朝沈彦廷唇上印上一个吻,当她瞧见柏安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一股胜利的快感油然而生。
“忘了告诉你,我们的婚礼将会在教堂举行,来参加的亲朋好友不须带任何礼物,只要带一朵祝福的花,然后当他们把花送到我们手上时,向我们说声祝福就行了。”
这样的景象不就是当年他们俩私奔时所许下的诺言?突然间,他了然了,她恨他啊!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她是那么的恨他入骨。
“那么,我祝福你们幸福美满。”话落,柏安捷落落寡欢的举步离去。
柏安捷一离去,欧楚琳再也隐忍不住的伏在沈彦廷身上痛哭。不愿再忆起的伤心往事在今天全盘倾出,残酷的事实更是震得她无力招架,她狼狈的掩住脸,几乎是无所适从。她哭着喊着,无理取闹的槌打沈彦廷的手臂,甚至粗暴的以牙齿咬着他,直至他的手渗出了血,她在口中尝到咸咸的血腥味她才松了口。在泪眼模糊中,她看见沈彦廷手臂上深深的牙痕,仿佛是在宣誓她的无理取闹,身子一软,她哭倒在他怀中,在他怀里她可以毫无忌惮的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