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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后妈 page 3 作者:白翎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呢?这孩子说过他没有妈妈。冷不防地,复杂的感受涌上心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同情男孩的遭遇,还是自责勾起了男孩的记忆?

  坦白说,她不懂男孩的心情,也不可能会懂。

  从小她就一直生活在吵吵闹闹的大家庭里,何止三代同堂,是四代的家人全都塞在一栋大宅里。

  那是个吵死人不偿命的环境。

  更讨厌的是,时不时就会有人来关心她什么时候嫁、什么时候才想找一份正正当当的工作。

  奇怪了,她不偷不抢,漫画家就不正当吗?

  这也是为什么她宁愿一个人在台北饿肚子,也不想回老家,那些关心与注目,对她而言只是一种负担。

  所以,她从来没想像过,万一哪天这些关怀与唠叨全都消失了,她将会是什么感受,会是解脱吗?还是怀念?

  思绪至此,门铃“叮咚”了声,她回过神来,在心里咕哝,猜想肯定是编辑来催进度,不甚情愿地前去应门。

  “不是说好下礼拜三会给你的吗……”

  “Surprise!”

  一开门,蹦出来的不是编辑,而是打扮时髦的正妹——住在花莲老家的亲妹妹夏光榆。

  “光、光榆?!”她呆若木鸡,半晌才回过神,问:“等一下,你为什么会在台北?”

  “来找朋友啊。”

  “少来,你哪时候有台北的朋友?”

  “网路上认识的呀!”

  “蛤?你起肖了吗?就为了一个网路上认识的人,特地从花莲上来?爸和妈没吭声?”

  “因为我说我要来找你。”

  这臭女人,居然赖到她头上。“这是要我替你背书的意思?谁知道你那个网友是不是通缉犯啊!”

  夏光榆却笑了出声,道:“你会不会想太多,要遇到通缉犯的机率很低欸。还有,你到底要不要让我进去?”

  “啧……”夏光桦不情愿地退开两步,让对方进屋。

  又来了一个小孩——心智年龄跟小孩一样的大人。老天爷是觉得这屋子里还不够吵闹吗?

  “有小孩耶!”夏光榆大惊小怪地指着沙发上的小孩,“你……你家有个小孩?”

  “嗯,我知道。”

  “你的沙发上有个小孩欸!”

  “我知道啦!他又不是鬼,我当然知道沙发上有个小孩!”夏光桦失去了耐性,直接暴走。

  “这……”夏光榆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姊姊,道:“难怪你不想回家,原来是在外面跟男人——”

  咚,手刀劈下。

  “唉唷!”夏光榆捂着头哀号。

  “你脑袋都装了些什么!看清楚这小孩,想想他多大年纪了、我生下他的时候是几岁,啊?”

  夏光榆歪着头,想了几秒,好像也有道理。

  “所以是别人的?”

  “废话。”

  “别人的小孩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一种东西叫临托。”

  “淋……脱?”

  “……算了,你不必知道。”

  “好吧。”夏光榆闭上了嘴,脱下高跟鞋,走向沙发,“嗨,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孙瀚翔。”

  “怎么写?你会写吗?”

  夏光桦嗤笑,“拜托,五、六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写自己的——”

  “我会哦!”

  “嗄?”真的假的?夏光桦质疑。

  但那不是盖的,他真的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是写得很歪,很丑。

  “哇!底迪你好聪明、也长得好帅,”夏光榆继续调戏着六岁的小翔,“你是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我没有妈妈。”

  “这样啊,妈妈去哪了?”

  “不知道。妈咪有一天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然后就没回家了。”

  “被外星人抓走了吗?”

  夏光桦忍不住闭了眼,抚额,“算我拜托你,别灌输他一些奇怪的观念,我怕他爸爸会用死光射线攻击我。”

  “怎么?他爸很凶呀?”

  “唔……是还好啦,只是……嗯……”该怎么说呢?

  “帅吗?”

  嗯?为什么会跳到这里来?

  “你刚才问什么?”

  “我说小翔翔的爸爸帅吗?”

  “你想干么?”

  “他是单亲吧?如果帅的话,我想说搞不好可以——”

  “不可以!”夏光桦立刻严正制止,“真受不了你欸,到底有多缺男人,居然连单亲爸爸也想染指?”

  “阿姨,”小翔突然插嘴,一双大眼无辜懵懂,“什么是染指呀?”

  “小孩子不要问!”姊妹俩异口同声。

  第3章(1)

  说好的六小时跳票了,男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十点多。

  夏光桦想,她大概明白为何男人会一口气塞了五张千元钞给她,若是照着现况分析,对方就算是天亮了才出现,她也不会太意外。

  “你还好吗?”皱着眉,她斜倚着门框,看着一身狼狈的男人。

  “嗯?”男人眉一挑,“为什么这么问?”

  “你自己没感觉?”

  “什么意思?”

  “你这里……”她在自己的右额头上比划了下,“流血了。”

  “啊、有吗?”男人似乎真的没自觉,他抬手一抹,看了下自己的手,上头果然沾了血渍。“哦,这个啊,不要紧的,小伤口而已,待会清理一下就好。小翔呢?今天有吵闹吗?”

  “还算乖吧。”她耸耸肩,这才由门边退了开来,让对方进门。

  孩子就躺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男人见了这画面,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你这沙发什么牌子?这么好睡。”上次是,这次亦是。

  夏光桦听了,耸耸肩,不以为然,“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沙发上。”

  “不然是?”

  她指了指电视机,“我故意挑难看的。”

  “原来如此,”他笑了出声,“我居然没想过这点。”

  “你下次可以试试。”

  “我会的。”语毕,他走到沙发前,作势就要抱起孩子。

  “对了,那个——”她出了声。

  男人停下了动作。

  “你额头上的伤口……”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把话说出口,“我还是帮你处理一下吧?”

  虽然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可她就是觉得这男人不会善待自己。

  “哦,别麻烦了,只是皮肉伤,不会怎么样。”男人婉拒。

  “是啊,既然只是皮肉伤,不会太麻烦的,”她打断了他的话,冷着脸,似笑非笑的说:“如果是血流如注的那种伤口,我就会请你出去了,别死在我这里。”

  “……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别露出那种恐怖的表情。”真是,这男人好没幽默感。“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二楼拿个急救箱。”

  说完,她跑上楼,拿了东西又跑下楼,然后几乎是以抱怨的口吻道:“坐下吧。你这么高,站在那儿是打算等我拿铝梯过来吗?”这家伙可能有180那么高。

  对方尴尬地笑了笑,照着她的话,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其实你真的不用大惊小怪,这种伤口就算不理它也会自行痊癒。”

  “最好是。”她嗤笑了声,“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结果你猜猜我的下场是什么?”

  “是什么?”

  “蜂窝性组织炎,在医院住了一星期。”

  “……好吧。”男人闭嘴了。

  她夹了颗棉球,沾了碘酒,在他的伤口上轻抹了两、三圈。

  这时她才发现,男人有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一对浓眉整齐有型,鼻梁齐匀高整,唇瓣菱线分明。

  整体来说,他有一张阳刚威严的脸,却又不会显得粗犷老成。这大概就是光榆所说的“帅”吧……

  “咳咳,”她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那个,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姓孙。”

  “孙什么?”

  “时郁。时间的时,浓郁的郁。”

  “哪有人会用‘浓郁’来解释自己的名字?”她笑了出来。

  “不然你说说看,你会用哪个词来解释我的名字?”

  “我会说那是一个‘有’、一个‘耳朵’。”说到这儿,她扔掉了棉球,再取来一颗新的,重复相同的消毒步骤。

  他看着她流畅的动作,“那你呢?”

  “我?我什么?”

  “问了别人的名字,总该报上自己的吧?”

  “我哦,夏天的夏,光明的光,然后一个木,一个华。”

  他听了,侧头想了几秒,“夏光桦?”

  “听起来不太像女孩子的名字吼?常有人打电话来会说‘请找夏光桦先生’呢。”

  孙时郁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年头都有女人的英文名字取作Charlie了,区区“光桦”算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实在不认为眼前的女人会在意那种事。

  他转头看了看,她住的地方说“脏”是不至于,但“乱”是肯定的。

  光是玄关上那根木制衣帽架就已经够像是棵圣诞树了,这女人显然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全都挂了上去。

  客厅的茶几更是不用说,他怀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在上头找到空间摆放一个便当盒,因为上面满满是笔记本、漫画书、杂志、杯子、纸张、笔、信封、广告单、牙线、棉花棒、调味料瓶、防晒油、作用不明的药膏、一排吃了一半的普拿疼,然后又是杯子……他突然对这个女人起了点好奇心。

  “你是做什么的?”

  “问我?”

  “不然我问谁?”

  “呃……”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启齿,毕竟“漫画家”这种职业很特别,懂的人崇拜,不懂的人唾弃,而她的家人恰恰好都是后者。

  见她面有难色,孙时郁识相地笑了笑,道:“没关系,不方便说也不要紧,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其实,他要查出这种事情根本小菜一碟,完全没有难度。

  “不是的,不是那个意思啦……”她呵呵干笑了下,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确定你能不能了我的工作。”

  “什么意思?”

  “我的工作是画漫画。”

  他愣了下,消化了她的字句,“你是说……漫画家?”

  “你看吧?就是这种表情。”她自嘲地笑了声,伸手从急救箱里撕了张OK绷,轻轻贴在他的伤口上,“如果你别问我画一页赚多少钱的话,那我会很感激你。”

  “我为什么要问那种事?”他被质疑得很无辜。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那种事?”

  自她有记忆以来,这两个问题的顺序彷佛是不变的真理,就像是春天之后,夏天紧接着来一样。

  “那你呢?”她反问。

  “什么?”

  “问了一个人的职业,至少该报出自己的吧?”她捡了他的话。

  白天见他十万火急地赶回工作岗位时,她就一直在猜想,这男人究竟是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是某种安全系统的工程师,还是人命关天的外科医师?

  两个好像都是个黄金梦幻职业呢,呼呼呼呼……她傻笑在心,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海里编织她的少女梦。

  孙时郁突然抬手指着额头上的伤,道:“这个伤口是我在几个小时之前,追捕通缉犯时弄伤的。”

  “追捕什么?”听到关键字,她回过神,有些不确定的问。

  “通缉犯。”

  她傻愣当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一般人遇到通缉犯的机率是多少?

  “你的意思是——”

  “对,我在刑事局上班。”

  也就是说,他是警察,她最讨厌的警察。

  少女梦突然碎成了一片片,纷飞四散,飘向大海,她啪的一声阖上急救箱,站起身,一脸肃然,“那就先这样子吧,我该开始工作了,大门在那儿,不送。”天壤之别的态度令孙时郁有些错愕。不过,他没有追问原因的打算,至少暂时没有。

  他抱起了自己的孩子,“那么,我们先回去了,晚安。”

  她板着脸孔,不作声。

  “今天谢谢你帮忙,再见。”他离开了,顺手替她将门带上。

  夏光桦静静地看着那扇门,心里有股难以言喻的烦闷。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路上邂逅了一个聊得来又条件好的男人,一问之下才发现对方竟是自己最讨厌的星座……

  那么,她该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是相信自己的经验?

  “不行,这样很不妙。”

  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周静潇面色凝重,分析着情势。“我们现在只有动机、间接证据,唯一的证人还是个诈骗前科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起诉书要怎么写。”

  “果然还是不行吗……”

  双手抱胸坐在检察官室里,孙时郁的眉头深锁。为了这案子,他已经劳心费神了将近半年,却始终抓不到能够起诉首脑的铁证。

  “就我们现有的证据来看,我认为太冒险了。”她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双手交叠,托着下巴。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沉默,各怀心事,都在脑袋里思考着可行方案。

  “不如……”半晌,周静潇打破了沉默。

  “嗯?”

  “放弃以杀人罪来起诉他,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案子能跟他扯上关联。”孙时郁愣了下,有些困惑的道:“但他至少已经杀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他自己的老婆。”

  “我知道,这我跟你一样清楚。可是,你必须面对现实,那老狐狸的双手比任何人都干净,一向都是别人替他办事、替他善后;更何况他有一群小弟可以证明他的妻子背着他爬墙,他的律师大可说这是一时气愤所做出来的行为,到时候……”周静潇耸耸肩,道:“我不知道,搞不好一年半载就出来了,小弟甚至会冲出来大喊‘是我帮大哥打死那个贱女人’,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你现在的方向是?”

  “从一级毒品着手吧。制毒和贩毒都是他们主要的金钱来源,我相信那条老狐狸绝对不会经过其他人的手,只要逮到直接证据,就能求处重刑。”

  “这样说是没错,但以往我们逮到的——”

  第3章(2)

  话未说完,手机响了,孙时郁打住,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幼儿园的导师。

  “抱歉,你稍等我一下。”

  他起身,出了办公室后才按下接听键。通常在白天接到圔方打来的电话,百分之两百都不会是好消息。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接了电话之后,他一脸为难,踅回了检察官室。

  “周检。”

  “嗯?”她抬起头来。

  “我得先回去处理一下私事……”

  “怎么了?”

  “幼儿园打电话来,说我儿子狠狠揍了同学。”

  “这样啊。”周静潇没说什么,笑道:“那你快去逮捕你儿子吧。”

  “真的是很抱歉。”

  “哪里,单亲家长本来就会比较辛苦一些。”

  “你不也是吗?”

  “所以我才叫你快滚啊。”

  闻言,孙时郁笑了出声,打了招呼之后掉头离开地检署。

  周静潇跟他“同病相怜”,也是个单亲家长,有个在读幼儿园的小女儿。听说她前夫是个金融界小开,住豪宅、开名车,同时也爱玩女人。后来,她终于受不了丈夫的花心,主动提了离婚,也不要分毫的赡养费,只要女儿的监护权。

  男方本来就重男轻女,从来没重视过自己的女儿,也就这么答应了她的要求,豪爽签字离婚了。

  事后,周静潇申请了调职,带着女儿来到台北,展开全新生活。当然,这些都是警局里所谣传的,真实性有多少他不知道,也没确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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