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得想要不顾一切的去伤害什么人。
“我为妈咪的死感到更没价值,因为你一点也不值得她为你伤心。自杀,是她太傻。”顿了顿又道:“你爱我?”她苦笑着摇头。
“你的爱太廉价又太浅薄,还是留给你不幸的妻女吧,我消受不起。
妈咪的日记我要定了,如果你不给我,就永远不要想我再跟你吃一顿饭。”
这是撒手锏,她知道。
不想再看见他一脸难过的样子,黎晏殊抓起包包,迅速的离开餐厅,留下黎竟宇一脸颓丧的坐在位子上。
“小晏。”他轻喃着,有些鼻音。
他伸手进西装口袋,拿出放在里头的一个精美小礼盒。
紫色的包装纸上扎着金色丝带,还仔细的缠了个漂亮的小花。
这原是要给女儿当生日礼物的,他却连送都送不出去。
他低头,将额靠在小礼物上,疲倦的闭上眼,脑海中却一直浮现女儿方才气愤的小脸,和她说过的话。
——你不配当我的父亲。
——你的爱太廉价又太浅薄。
是这样的吗?
一步踏错,竟连累至今,女儿连认他都不肯。
如果能重来……
黎竟宇摇头苦笑,生命里没有“重来”这回事。
“生曰快乐。”他只能跟自己说。
浑浑噩噩的走着,竟也回到学校附近的租屋处。黎晏殊抬头看看天空,是一片迷茫。她抹抹泪眼,超过公寓大门继续往前行。
她想要让自己很疲倦,于是选择不停的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她累得没有知觉,累得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知道她说的话非常伤人,但她没有办法控制。
因为她恨,恨父亲背弃他的爱情、他的家庭:恨母亲选择自杀这样的决裂手段,惩罚了父亲,也惩罚了无辜的她。
她也怨,怨父亲有了幸福的新家庭、新妻新子:怨父亲积欠了她的家、她的幸福,这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背叛。
浓烈的恨怨几乎将她淹没,也迫使她口不择言,因为疼痛刺骨铭心,所以她猛力的反扑、伤害。
母亲自杀后,父亲因为愧疚,也因为一个大男人不好带孩子,于是她就被接到外公外婆家,由他们照顾成长,安慰他们的丧女之痛。
但是母亲过世所造成的伤口,让外公外婆失去了笑容,也让她几乎成为一个自闭儿,纵使两老很疼爱她,也无法弥补忽然间失去母亲的痛楚。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明白很多小时候似懂非懂的事情;而越是清楚,她就越痛恨父亲。也越加明白,母亲死前一直要她记住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厌男症也是这样来臥,越年长越严重。
泪水再度泛滥,淌湿整张小脸,她任它奔流着,累得不想擦拭,也不想去理会。
外人侧目的眼光向来于她无碍,真正有办法伤害她的人,今天已经被她伤透了心。
嚏!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黎晏殊在原地站定,不再向前,迷蒙的泪眼模糊她整个视线,让她一时看不清来人是谁。
“晏晏!”纪雅卓惊叫。
“怎么哭成这样?”他刚刚在马路对面看见她,像孤魂野鬼一样的晃荡着,好几次都差一点被车撞到。
“纪雅卓?”黎晏殊哑着嗓子喃道,有些讶异他怎么会出现,心中却是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像是从孤独漂浮的异世界回到现实一样,终于有了点确实活着的真实感。
“是我!”他伸出手掏掏口袋,没有半张卫生纸,于是就直接用袖子在她小脸上抹一抹,把泪痕擦干净。
“舒洁面纸三包十块,便利商店都买得到,你省钱也不是这种省法。
看,哭得这么惨。”
黎晏殊的小脸被他擦得又红又痛,他袖口的扣子还几次磨到她的脸颊,但是在这样的时候有人在身边,感觉真的很好。尽管他是个男生。
“好啦。”纪雅卓擦完,笑看着她。“说吧,怎么哭成这样?是被狗咬还是被鬼吓到?”
黎晏殊瞪他一眼,这个家伙真是没个正经。
“都不是?”纪雅卓搔搔颈后,一脸苦思的样子。
“那是被怪叔叔搭讪还是被无赖纠缠?咦?不对啊,我现在才碰到你,应该没人比我更无赖才对。”
黎晏殊被他逗笑,突然觉得轻松多了。
他真是个怪人啊!说话做事都奇奇怪怪,有时还乱七八糟,但听他说话真的让她舒坦很多。
“啊,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揉乱她的长发,顺手牵住她往前走,动作非常自然。
黎晏殊有些不自在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觉得怪怪的,却不想松开。
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能让她浮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真是不可思议……她思付着。
“心情不好不要一个人独处,会乱钻牛角尖的。”
他牵她来到他停机车的地方,打开车箱,拿出全罩式的那顶安全帽给她,自己扣半罩的那顶。
弄好之后,看黎晏殊还愣在那儿没动作,于是又拿起安全帽替她戴好。
“不戴要罚五百,还是戴着吧。”
“啊?”为什么要这样?要去哪吗?
黎晏殊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纪雅卓把车牵出来发动,拍拍他身后的座垫。“上来吧,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喔。”
黎晏殊笑。“又去一个好地方?”
听出她的挪揄。纪雅卓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次我把油加满了。”
指指油表,还真是满的。
被他逗笑,顿时轻松了一些。“大不了推车而已,没在怕的。”
“那上车吧。”他眨眨眼,笑得像个温柔的天使。那天之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今天是第一次遇见,她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念聒噪又黏人的他。
看着他纯净漂亮的笑容,黎晏殊觉得心中有些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正在发酵着。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
黎晏殊不明所以的指一指脚下。游目四顾,层层叠叠的山峦,而他们站在一座秃峰上面,前面是一道灰扑扑的石头陵线,周围没有东西可以抓扶,万一失足跌落,不管哪一边都是陡峭过七十五度角的山壁,绝对可以一路滚到阴曹地府去。
下午的风有点大,现在是十二月中,空气冷飕飕的,站在这种没有半点遮蔽物的地方,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冷毙了。
“因为你心情不好。”他笑,说得理所当然。
黎晏殊更怀疑他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我心情不好,所以带我来这里?”
“是啊。”
往下瞥一眼,她发现自己想尖叫逃走。以前不知道,但现在她明白了,她除了有厌男症之外,还有惧高症。
“为什么我心情不好要来“皇帝殿”?”来找死重新投胎吗?
她心情很差没错,但还没有差到想去死。
“皇帝殿”是台北县石碇乡非常著名的景点,它由三条太陵绒傭数条小陵线组成,光秃秃的石头陵线惊险刺激,是喜爱登山探险尔人必到之处。
晏晏,心理学家说过。恐惧会使人的大脑产生间断性的空白,而空白会造成记忆的流失。所以,你走完这个,就会淡忘不愉快的李情了。”
纪雅卓认真的说。
“啊?”是哪个该死的心理学家这么说的?
真有学者这样说吗?她强烈怀疑。就算有好了,而他还真是“学以致用”到了极点!他长腿一跨,站上陵线,回头对她伸手笑道:“走哕。”
那样子好像只要她把手伸给他就真的会忘记一切的烦恼。不得不承认。‘这个笑容让她非常的安心,即使他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可靠的家伙。
真的滚下去就滚下去吧,握紧那只大手,让自己尝试遗忘再遗忘。
陵线上的风很大,专注着脚步的黎晏殊,心中真的莫名的舒坦起来,但她很快便发现一件事——
“喂!”她喊。
“啊?”没回头,纪雅卓专心得像在捡地上的黄金。
黎晏殊开心的笑了,像全身的细胞跟着笑起来似的颤动。
纪雅卓被吓了一跳,忙回头抱住她。
“小心!”怎么笑成这样,这里可是很危险呢。
“你真是一个疯子。”黎晏殊笑骂,口气却无比的亲密。
这是唯——个男生这样为了抱着而抱着她,没有引起她呕吐,也不会被她推开。她早该承认的,对她而言,他是特别的,一直都是。
纪雅卓瞪大眼,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在嘴里嘟哝着:“我好可怜喔,带你散心还被你骂。”
黎晏殊反手抱住他宽宽的背,笑得快流出泪来。“傻瓜,你有惧。高症吧?”而且绝对比她还严重。
“哪有。”死不承认的逞英雄。没法子,刚刚上来的时候说得太好听了,现在不好意思漏自己的气。
黎晏殊握住他冷汗浸湿的掌心。“乖,别怕,我保护你。”她很感动,真的很感动,这个傻瓜呵。
“搞错了,是我保护你。”纪雅卓抱紧她。“你这样抱我,我可是会误会喔。”他真的真的会误会喔。
黎晏殊无辜的眨眨眼。“误会什么?”
没想到自己会意外发现她这么娇俏可人的一面,纪雅卓傻了好一会儿。
“会误会你对我……”
完了!他中毒更深了。
“对你什么?”黎晏殊直视他专注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不想再遮遮掩掩的欺骗自己的感觉。 ’
“对我也有感觉。”是吗?他可以这样期待吗?:
上次的拒绝着实让他觉得挫败,但并没有让他真的死心,只是把感觉隐藏在她不会觉得不舒服的角落。
其实他没有忘记过“心动”的感觉。
视线忽然模糊了起来。黎晏殊眨眨眼,眨掉讨厌的泪意,她感觉得到他的屏息、他的小心翼翼,跟他的认真。
踮起脚尖,轻轻贴上自己偏凉的唇,看见他漂亮的凤眼惊诧的瞪圆。
“我也喜欢你。”泪水流过两人吸吮着的唇,她含糊不清的告白着,然后两人同时尝到那带着甜意的咸味。
黎晏殊忽地感受到腰间收紧的手臂,以及那颤抖。
漂亮的风眼性感的轻眯下来,有点笨拙的加深两人的吻。
带着点霸道的温柔,他喃道:“我这个人很死心眼的,一旦爱上了就永远不会放开。你说的我听到了,可不准你忘记或赖皮,我会一直一直提醒你的。”
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黎晏殊再没看到他一点嘻皮笑脸,说这件事的时候,他都是很认真的,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
“嗯。”她轻轻许诺,即使对爱情没有信心,但这一刻,她愿意放手一搏,就为了他愿赌上自己的心碎。
心里有个声音似乎说着:好好放手爱一回吧。
即使有一天会心碎,像从这儿坠落,但仍要去爱,她是这么舍不得错过他呀。
“晏晏、晏晏。”喃喃重复念着她的名字,纪雅卓发现这一刻竟比考上知名大学法律系更高兴。
黎晏殊轻轻拍拍他的背,没有想到自己竟对他有这样的影响力。
这就是爱情吗?让人欢喜让人忧。
不过——
“你要不要考虑走完陵线再来感动?”她不是故意要泼冷水,只是两个有惧高症的家伙在这陵线中间感动个没完,似乎很危险。
“啊!”像是从甜美的梦乡醒来,纪雅卓回头看向还很漫长的冒险行程,他需要小叮当借他们竹蜻蜒或任意门啊。
谈恋爱的男女应该是什么样子?
天天膩在一起?每天一句我爱你?还是鲜花巧克力外加精美小礼物?
连续剧都是骗人的。纪雅卓这样想着。
在一起四个多月,都放过一个寒假又开学了好久,但是他每天
差不多都是在这个状态中。
什么状态呢?
左右瞄瞄,他一如之前的每一天,被好学生军团包围着。
他纪大帅哥从国小到大学从没进过这个地方念书——图书馆,而他现在几乎每天坐在系图里念书,而且一念就像地老天荒那么久。
像今天。此时已经迈向K书的第四个小时。
他被那群损友笑死了,成绩突飞猛进得像是见了鬼,某科教授一度以为他作弊。下课还密召他到办公室去问答,才证明了他的实
力;而且他最讨厌的宪法还不小心考了全班第一高分,连他姐都说“妈祖显灵了”。
刚刚把轮到他做的共同笔记整理好,然后等一下要去上上学期从没去过、被教授当掉的犯罪学,这在以前应该都是花点钱拗别的同学帮忙做的。
被当掉的不是必修科目,本来应该就算了,当作没修过就是,但现在他却很认真的做了课前准备。下学期还要去跟学弟妹一起上课补上学期的学分。
重修这种科目明明很糗,但他居然觉得这么做很快乐。现在只要念书就很快乐,即便认真念书加上乐团团练搞得他累得像条狗。
偷偷瞄隔壁认真念书的“神仙姐姐”——他会突然转性的原因啊。
他这个女朋友很忙,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念书,晚上还要去面包店打工,他如果不一起上课一起念书,晚上会被勒令不准云面包店,那他不就完全没有机会跟她在一起了?
拼了!
不过说真的,坐在她旁边念书上课真的很不赖就是了,而且本来以为低调的她,应该不会让两人的恋情公开,没想到在成为男女朋友的隔天,他居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她牵手走在一起。
这种“妾身很明”的感觉他很甲意啦。
他才不管什么女性爱慕者减少,他本来就没什么好爱慕的,就像他姐说的——这家伙根本是个痞子。
现在跟晏晏一起上课、一起念书、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然后送她去打工,再去接她下班回宿舍……
他的愿望变得好小奸小,像小美人鱼那么小,这样就超级满足的了。
差不多要准备去上课了,纪雅卓暂停自己心里的一大堆0S,伸伸懒腰左右张望了一下,晏晏还是相当认真的在念书。
对于等她,纪雅卓有十足的耐心:坐在她旁边,他可以坐上好几个小时,不见得会持续念书念那么久,通常会有很多左右张望的时间,偷瞄一下系图里的书呆子都在干嘛。
十点钟方向,那个好像是大四的学长吧,每次都会在系图看见他,不过每次看见他都好巧的在挖鼻孔,难怪这家伙有对超大超漏財相的鼻孔。
啧!又把鼻屎黏在桌子下面了,超级恶心的!还好他都固定坐那,要是换别人坐了,难保不会一伸手就摸到一堆鼻屎。
一点钟方向,是他们系上成绩最好的女生,据说要拼应届考上司法官的。
难怪每次看见她都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因为她总是低头在念书,脸都快黏上桌面了,眼镜超级厚一副,都快把她的鼻梁压斷掉。
晏晏的成绩也很好,也很认真念书,但她念书的样子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坐姿端正,面容安详,不疾不徐。
唉听比的“神仙姐姐”跟普通的凡大俗女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