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说完便转身朝黑色宾士车停放的地方奔去。
“不要走!你不要走……”邢笠恒无力的伸出手,想抓住袁俪娸已经远离的背影,但是他终究什么也抓不到,他连迭的呼唤声,成了一阵微风般的叹息。
穿过迷蒙的泪眼,他看见袁俪祺率先坐上驾骏座,左绍华在和身旁的警政官员一一握手之后,从口袋中掏出他那副淡紫色的墨镜戴上,像一名好莱坞明星似的环视四周一圈,这才坐进后座,四名保镖随即跟进上车。
街道的另一边,邢笠恒看见杰克已经走出了小茶馆,大刺刺的穿越马路,卷起了白色衬衫的衣袖,一副要向人寻仇的模样,朝左绍华的座车走去。
宾士车所有的车窗都关着,门锁也同时锁上,引擎也已经发动,准备离去。
这时,一记从天空中传来的刺耳呼啸声,像吹口哨似的,引起街边路人的注意,已经快走到宾士车旁的杰克也好奇的边走边抬起头,往后上方的天空看去。
之后,路人们开始尖声惊喊,行驶中的车辆也都紧急煞车停下,车内的人连滚带爬的下了车,跟着那些路人往四处惊慌的逃窜。
邢笠恒看向天空,只见从对街的一座约十层楼高的办公大楼楼顶上,有一样快速飞行的东西拖曳着一道长长的白烟,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已经不偏不倚的朝黑色宾士休旅车飞射而去。
那是一枚以手持火箭筒发射的火箭飞弹!
当杰克往一旁快跑数步,然后扑身往路旁停放的一辆小货车后方跳跌而去的同时,邢笠恒已忍不住嘶声呐喊。
“俪娸——”
第8章(1)
生死关头 危在旦夕
在火箭飞弹射中黑色宾士休旅车之前的五秒钟,周遭似乎成了一部以慢动作演出的电影,在邢笠恒的眼中看来,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宛如身在一场醒不了的恶梦中一般,邢笠恒拔腿想跑,但是,他的腿就好像被千斤重的铅块绊住,每一步都变得格外吃力,然而他并不是想逃命,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像个失心疯的狂人,没命的往那辆黑宾士休旅车的方向跑去,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这是他的世界末日;如果袁俪錤将在五秒钟之后,被火箭筒飞弹炸得粉碎,尸骨不存,那么他要跟她同归于尽,他要跟她在一起,还有……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今生无缘,那么就来世再聚吧!
坐在黑色宾士车驾驶座上的袁俪娸,在这五秒钟内,所有她和邢笠恒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像散落的照片一般全从她眼前飘掠而过,让她重温着那些短暂而甜蜜的片段回忆。
但是,此时此刻,这最后的五秒钟却是她的惊梦时分,当这场恶梦过去,她将永远醒不过来。
隔着车窗玻璃往外看,一枚火箭筒飞弹拖曳着弥漫的白烟,映现在玻璃上,也映现在袁俪娸充满恐惧的眼眸里。
她想再看邢笠恒最后一眼,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她转头看向邢笠恒的方向,然而这一看,她的恐惧更是加深。
“不——不——”看见他没命的朝她奔来,袁俪娸狂烈的嘶喊着,但是她的声音被车窗玻璃挡住了’削弱了。因为邢笠恒的生命也跨越雷池进入了死亡界线,她比自己生命受到威胁还要来得恐惧。
然后,一切静止了。
大地沉寂,众神无语。
在最后的一秒钟,火箭筒飞弹的尖端刺穿了黑色宾士车的车体钢板,就在车子前后座两扇车门的中央。
邢笠恒的心碎了,他的腿已然瘫软,在离座车只剩三公尺的地方,他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在他的眼睛合上之前,看了车窗内的袁俪娸最后一眼,四目相接的刹那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微笑,等待着死神降临。
最后一秒钟很快的过去。
但是,邢笠恒在合眼的时候,又听见四周的嘈杂声,于是他又张开双眼,接着,他完全不敢相信眼中所看见的一幕。
那枚火箭筒飞弹几乎有三分之一埋进了宾士车的车身,由上而下以四十五度角斜立着,但是没有爆炸。
邢笠恒又有了新生的力量和勇气,尽管飞弹随时可能突然爆炸,但是他又站了起来,奋不顾身的跑完那最后三公尺,一个箭步向前就伸出手欲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但是,不论车内的六个人如何拚命的想将车门打开,车门却全部莫名其妙的被锁死了。
“打不开!电动窗也失灵了!”隔着车窗玻璃,袁俪娸惊恐万分的大声向车外的邢笠恒道。
这时,杰克也来到车旁,他向车后座一望,带着诡异的微笑向左绍华看一眼。
左绍华见到是杰克站在车外时,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将令杰克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邢笠恒动作迅速的拔出了手枪,准备朝车门手把的钥匙孔附近开枪,却被杰克阻止。
“这是一辆防弹车,你的子弹射不穿的。”杰克直截了当的说。
“总得一试呀!我就算把车子拆了,也要把俪娸救出来!”
但是说归说,急也没有用,在没有想出打开车门或击碎防弹车窗的方法之前,随时会爆炸的飞弹很可能把车内外一共八条人命送上西天。
警政署内大批的武装警察跑了出来,但是众人也马上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一下子每个人也都保持距离的寻找掩护,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车门的中控锁却突然失灵,后座的五个人立刻开门,连滚带爬的作鸟兽散,朝不同的方向逃离危险的现场。
邢笠恒一手护着袁俪娸的肩膀,两人连同杰克一起跑向对街茶馆的方向,离四门大开、插着一枚飞弹的车子至少有十五公尺。
众多路人都就地寻找掩蔽物,没有冒着被炸伤危险而远离现场的人,全都躲在粗大廊柱的后方。意外的,杰克发现左绍华就在下一根廊柱的后方,坐在地上,两人隔了两家店面遥遥相对。
邢笠恒和袁俪娸跑到杰克身旁半蹲着身子,三个人心有余悸的面面相觑。
“那些巴基斯坦警察是干什么吃的?怎么都没有人去追发射飞弹的恐怖分子?”袁俪娸被吓出了一身汗,苍白着脸气愤地说着。
“我看见那枚飞弹是从街道这边的一栋大楼的楼顶发射出来的,即使现在他们全员出动前去追辑,恐怕对方的人也早就跑了!”邢笠恒微喘着气说。“俪娸,你还好吧?”
袁俪娸五味杂陈的深深凝视着邢笠恒的双眼,突然有种死里逃生之后想哭的冲动。
“同样的问题,你今天已经问我两次了。”袁俪娸嘴上不饶人的硬是这么说,但是末了还是向邢笠恒露出一抹凄楚的苦笑。
“你美丽的‘接引者’在说什么?”杰克好奇的问。
“没事!”邢笠恒言简意赅的回了一句。
就在这时,杰克和几步之遥外的左绍华,两人同时听见他们的手机响起,两人也都心知肚明的互看一眼。
“东方A!”杰克率先接听。
“我刚收到情报,”东方A电脑合成的机械声音传来。“杰克,你和邢笠恒都没事吧?”
这是邢笠恒第一次听到别人接到东方A的电话,一时之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他终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自己并不是东方A。以前他还常怀疑自己会不会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透过东方A电脑合成的声音,故布疑阵地向MI6留讯息给他自己。
看来他脑子受到的伤害还挺大的,他也未免想太多了,几乎成了个偏执狂。
第8章(2)
邢笠恒转脸看了身旁的袁俪娸一眼,他想要完全脱离情报工作的决心,在这一刻更加笃定。
“左绍华,你怎么不吭声?”东方A故意让杰克听见他在向左绍华说什么,所以用的语言仍是英文。
“东方A,你怎么知道我在巴基斯坦?还是我刚刚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左绍华不解的问。
“Iamwschingyou(我在监视你)!你真的以为东方A很好当吗?”东方A说得严厉。
“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效命。”左绍华自我辩驳道。“都是我以前有把柄落在中国政府手上的缘故,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
“只要你记住,那些恐怖分子要杀你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你今天只能算是走运。”
东方A把话说完,便切断了通话。
刚收起手机的杰克,这才注意有两名武装巴基斯坦警察,手持着保护盔甲,正如履薄冰的离着座车十来公尺远,检视着插在车身上的未爆飞弹。
“他们八成要等爆破专家来取出飞弹。”杰克没好气的向邢笠恒摇头道:“然后危及更多人的生命。”
“如果是由你主导,你又会怎么处理?”邢笠恒半带挑衅的直接问。
杰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径自探出头去,左右上下的勘查着座车附近的环境,然后转头向左绍华喊话。
“喂,情报贩子!你去告诉那些家伙我是谁,然后教他们赶快把整条街区疏散,连附近大楼建筑物里的人都要撤离得半个不剩,我来教教他们詹姆斯?庞德的做法。”然后,杰克转过头来向邢笠恒似笑非笑的说:“我这算是回答了问题了吧?”
在十分钟内,手持喊话筒的警察们连叫带骂的把附近民众全部疏离,整条街顿时像外星人入侵后的电影场景,连警察们也都撤退,保持安全距离。
邢笠恒和袁俪娸在下个十字路口上,挤在一群看热闹的人群中,附近的左绍华则颇富兴味的等着看好戏。
众人只见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单枪匹马的杰克两手上各持了一把枪,右手上的是他自己的连发式点三八手枪,左手中则是刚刚从警政署里调借来的一把钢索。
杰克踱到黑色宾士休旅车和建筑物之间的人行步道上,再一次仔细查看着四周。宾士车是停靠在警政署大楼的大门口外,而大楼的四楼顶上并列着一排四根粗大的旗杆,从建筑物的墙壁上伸出来,每一根旗杆上各自垂挂着一面巨大的国旗,飘扬在人行步道的正上方。
杰克选择了一个定点,站在人行步道上,他甩了手腕一会儿,又忽左忽右的摇摆着脖子和头,连续喘了几口气,俨然是一名即将起跑的运动员。
但是他不是要跑步,而是要往空中飞去。
杰克仰起了脸,定睛看着上方四层楼高的一根旗杆,他举起了左手的钢索枪发射,飞出去的钢索前端有一截锚形的挂钩,挂钩飞过了旗杆,然后到了一定高度之后便以自由落体的速度落向地面,但是挂钩已经在旗杆的另一边,超过旗杆高度的钢索部位便借着挂钩的重量,环绕着旗杆连续好几圈。杰克把枪上的收回键按下,部分钢索缩进了枪内,也同时使得挂钩紧紧的扣在旗杆上。
杰克往上高举的左手和地面垂直,又按下收回键之后,整个人便只靠着左手持钢索枪的力量,往旗杆的方向飞跃而去。怛是,他的脸则是专注的朝下方看,他右手的枪在飞跃的过程中,也连续朝他身下的宾士车连续开枪。
宾士车只在子弹击中的地方应声陷落出一个凹孔,但是子弹并没有贯穿车顶。
其中一发子弹击中了斜插在车侧的火箭筒飞弹,一团冒着黑烟的火球在轰隆的爆炸声中升起,直逼吊挂在四楼旗杆上的杰克,爆炸的威力,不但把车子炸得支离破碎,几乎撼动了整条街,也震碎了许多办公大楼的玻璃窗。
爆炸的巨响之后,安然无恙的杰克放松了手中的钢索,然后整个人垂直下降,宛若一名刚表演完特技的马戏团空中飞人。
当群众们纷纷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人群中的邢笠恒悄然向左绍华靠过去,在他的耳畔低语。
“你认识我哥哥,我就是邢笠恒。”邢笠恒四平八稳地道:“我知道那四名保镖其实是中国的特务,负责监视你和俪娸的一举一动。我现在就要把俪娸从这里带走,而且我不希望你回头看我。”
左绍华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坐在飞往布达佩斯的班机上,邢笠恒一直握着袁俪娸略显冰冷的手,久久不放。袁俪娸虽然一再朝他挤出一丝笑容,但是邢笠恒看得出来,她从上飞机之后就显得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怎么啦?你们飞行员坐别人开的飞机,都会像你这样忐忑不安吗?”邢笠恒半开玩笑的问。
袁俪娸明白他是想逗她放轻松,只是,她刚刚作了一个生平最大的决定,激动的心情尚未能平复。
“笠恒,在那枚飞弹朝我飞过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当时没跟你一起走,现在我决定跟你去天涯海角任何一个地方,我并不后悔,只是……”袁俪娸停顿了下,咬着下唇蹙起眉心。“我一直强调,别低估了中国的情报网。我担心的是,我们又能逍遥多久?他们迟早会找到我,把我送回去。”
“别担心。”邢笠恒握紧了袁俪娸的手。只要她在他的身边,就是天塌下来他都不怕。“我已经跟我最信任的好朋友联络上了,他叫‘B’,是MI6的面具专家。我们和他在布达佩斯会合之后,他会透过MI6给我们新的护照和一个新的名字,然后我们就远走高飞,消失在世界上的某个小角落,没有人找得到我们的,我们可以平静的过日子。”
“世界上的某个小角落……”袁俪娸直视着他的眼,又期待,又害怕的喃喃重复着邢笠恒的话。
“没错!对了,当你有个新名字和新护照的时候,第一个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邢笠恒柔声的又问。
袁俪娸陷入了沉思,转脸望向机窗外的万里晴空,在那没有极限的苍穹中,曾经留下许多她的翅膀飞过的痕迹。
“有人跟我说过一个故事……”
那个人其实就是她两年前坠机身亡的未婚夫李立杰,但是她不想提起他,造成邢笠恒的醋意或误会。她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据说,在中国、印度和尼泊尔三国边界的交点上,喜玛拉雅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叫‘疆拉’的小村庄,有个尼泊尔老人,曾经是丝路上的骆驼队商,但是现在老了,也看遍了人间事,就开了家小茶店终老。听说他泡的茶,每个客人喝了感觉都不同,而他的小茶店就叫作‘来去’,暗示着世事无常,来去匆匆。那家小茶店曾经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邢笠恒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握着袁俪娸的手,他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当她随着他远走高飞,必须抛在脑后的不仅是旧时的记忆和昔日的梦想,每个离乡背井的游子难以割舍的是,当新的旅程的开始时,也同时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