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将她带回去。
男人几个大步来到墙角,抓起一只装满包心菜的麻布袋,将里面的包心菜全倒了出来,再迅速藏到门边等待着。
那老女人踩在草地上,窸窸窣窣的走到门外,然后终于推开了那道木门,走了进来。
看到一地的包心菜,她明显愣了一下。
他没等她反应过来,火速从她身后拿麻布袋,由上往下将她套住,再整个翻转过来,她惊呼出声,手上提着的那篮蘑菇掉了一地,头下脚上的在麻布袋里开始挣扎,他动作迅速的旋转麻布袋,绑上绳结,一边开口冷声威吓。
“安静,否则我宰了你。”
她僵住,没再动弹。
他将她扛上肩头,抓起地上刚刚顺手搜刮的那些财物,转身走了出去。
“火!把火熄了!”麻布袋里传出闷声的抗议。
他拧眉,但没停下脚步。
“如果你要带我离开这里,你得把火熄了!否则它会烧掉整座森林!”透过麻布袋传出来的声音,虽然有些模糊粗嗄,但意思很清楚,她又开始挣扎起来。
他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她在给他添麻烦,而是因为他知道她是对的。
他将搜刮来的财物和她放到地上,虽然很想用扔的,但他怀疑她的老骨头禁不起这一摔,所以他弯身放下她,这才转身到火炉旁,舀起水缸里的水,把火炭浇熄。
当他处理好火炉,回头就看见那麻布袋像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试图朝门口移动。
他将那蠕动的毛毛虫一把抓住,重新扛回肩头上,她闷哼一声。
他以为她会抗议,但她反而只是用那沙哑不清的声音道。
“嘿,你不需要这样,如果你要钱,我有——”
这一回,他没有理会她,只是弯腰再次抓起搜刮来的那袋财物,那金币清脆的声响,让她蓦然警醒他找到了什么。
她察觉他的动作,改口再道:“好吧,我想你找到了我的金币,如果你愿意把那肉汤喝掉我会很感激,我不想回来的时候,还得收拾爬满蛆虫的汤锅。”
他脑袋坏掉了才会喝那锅不明液体,谁知道她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所以他只是一语不发的扛着她,大踏步走出那栋温暖的小屋。
“我知道你以为你知道我是什么,但我不是——”
屋外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他继续往前走。
“拜托你听我说——”
为了让她闭嘴,他噘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一匹棕色大马从森林里奔跑出来,他将她丢了上去,跟着翻身上马。
老太婆再次惊呼,他听到她咒骂连连,有些字句还是异国的语言,他没认真听,反正八成是在咒骂他,她一路碎念不停,威胁利诱,然后终于在他策马
骑上颠簸不平的山路时,聪明的闭上了嘴,不再冒着可能咬断舌头的危险,浪费她的口水。
高大的黑马,载着他穿过了浓厚的白雾与重重森林。
当他载着那老巫婆走出森林时,已是清晨,浓雾在森林边缘变得薄淡,渐渐散去,阳光穿透薄雾与林叶,洒落草地。
随着白雾的散去,树林渐渐稀少,蓦地,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起来。
阳光缓缓洒落前方的景色,一亩亩的田野错落在眼前,一条小溪迂回在麦田之间,远处还有一间小屋坐落其中。
乍一看,这应该是很美好的风景。
但再仔细一瞧,那些麦田都已经荒废,当他策马经过那栋小屋旁时,能看见上头的茅草已经陷落发霉,墙上的木窗也早已毁坏。
他来时就已经看过这座茅草屋,它已经荒废多时,屋主八成不是死了就是已经逃离这里,无人照顾的麦田长满野草,农具被随意丢在一旁,因为早已生锈、腐烂,所以连偷都没人要偷。
当来到较为平坦的地势,那老太婆又开始试图说话,他没给她机会,策马加快速度,一路奔驰,直到又进入山里。
同样的地形与状况不断重复,田野、荒屋,还有那包围着这一切,广袤无边的森林。
偶尔,有些屋子还有人住,但人们远远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飞快躲了起来,有时候,他也会看见几位不闪不躲的农奴,但他们多半面色死灰的僵站在麦田或老旧的屋舍之中,弯着背、缩着肩,眼里透着无言的死寂,活像已经死去多时的僵尸。
这一片大地,即便有难得的阳光冒头,看来依然死气沉沉,无论人与动物,都瘦骨嶙峋,阴沉灰暗。
当他经过那座半荒废的村庄时,情况更糟,有一半的屋子紧闭着门,另一半则半敞着,合着门的,表示里面还有人,门被打开的,那屋主多半已经死
了。泥泞的街上,非但没人,就连一只猫狗都没有,这村庄连鸟都不来,整座村子肮脏、破败,充满恶臭和死亡的气息。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记得这儿曾经热闹非凡,每个月都会有两次市集日,附近的人们都会聚集过来交易,但美好的日子已经过去。
他骑出了那座村庄,再次上了一座山丘,进入另一座森林。
胯下的坐骑清楚回家的道路,在蜿蜒的小径上,轻快的奔驰着。
没有多久,它便穿过了山与山之间的小路,来到道路的尽头。
一座巨大庞然的灰色建筑,耸立在眼前,灰色的石墙,因为多雨长满了青苔,让它看来更加潮湿阴暗。
即便难得的太阳,也无法让它的状况看起来好一点,事实上,明亮的光线,只让那些破败更加无所遁形。
深吸了口气,男人抿紧了唇、收紧了缰绳,策马上前。
“大人,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因为太累,她安静的待在麻布袋里,不再试图抗议,然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几乎在同时,她听到了人声,让她精神一振。
“大人,那是什么?食物吗?”
“不是。”
没错,她不是食物。
然后下一瞬,那可恶的家伙将她粗鲁的从马上拖了下来,扛上了……大概是他的肩头。
她闷哼一声,忍不住挣扎起来,跟着她立刻听到有人倒抽了口气。
“噢,大人,你做了什么?”
“那麻袋里该不会是森林里那个……”
“噢,我的天啊——”
“大人你、你真的去——”
“是女巫……”
“那个吃人的魔女……”
“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请保护我们……”
人们惊慌的窃窃私语着,有孩子啜泣了起来。
她停止了动作,开口争辩:“我不是女巫!他搞错了!”
更多的抽气声响起。
第1章(2)
男人没有回答人们的问题,只扛着装着她的麻布袋大踏步的往前走,一边开口命令。
“路易,过来照顾马!安东尼、安德生,把门关起来!丽莎,不准昏倒!苏菲亚,过来把我的头盔拿去挂好!”
“可是,她会诅咒我们,我们会全死在这里——”
“她不会,她不是什么女巫,我们也不会死掉——”
男人不耐烦的说着,拉开了麻布袋上的绳结,像倒包心菜一样的将她从麻布袋里倒出来,同时开口宣告。
“她只是个念过书的小老太婆!”
她从麻布袋中滑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滚才晕头转向的稳住自己,当她抬起头来时,兜帽从她头上滑落。
阳光太刺眼,一开始她看不清楚,但她能听见可怕的安静降临,周遭原有的吵杂全消失殆尽,像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终于适应了刺眼的白光,看见眼前那个分开双脚站立,错愕的低着头,拧眉瞪着她的男人。
男人穿着锁子甲,外罩一件短袍,腰挂长剑,还有着一张和山岩一样严酷刚硬的脸。
“我不是女巫。”她看着那无比凶恶的家伙,匆匆开口。
那宛如老太婆一样粗嗄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中响起,回荡在空气中。
男人没有回答,但旁边一位小女孩,突然张嘴嚎啕大哭了起来。
号哭和惊慌像是传染病一样,瞬间扩散开来,人们像受惊的鸟兽一般,争相奔走逃跑,眨眼间就全躲得不见踪影。
她傻眼,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转头只看见那些人消失在门后的衣摆裙角,和那些砰砰作响,匆匆被关上的门窗。
差不多在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人在一座石砌城堡里。
“该死!”
男人的咒骂,让她再次回头昂首看向他,那家伙没有跑,只是一脸恼怒的瞪着她,对着她咆哮。
“你应该是个老太婆!”
他不应该把那句话说出来的,但那句咆哮就这样冒了出来,他几乎在同时能听到躲进屋子里的人们又发出一串恐慌的惊喘和歇斯底里的啜泣。
他清楚知道人们惊慌的原因。
他以为他带回来的是个老太婆,他告诉人们她是个小老太婆,但她不是!有眼睛的人,用看的都知道。
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小老太婆,她虽然很娇小,但她一点也不老,非但不老,她看起来年轻貌美,肌肤吹弹可破,五官漂亮精致,鼻子纤巧可爱,粉唇像花瓣一样柔嫩,她还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人们不会如此惊慌;虽然他很少犯错,但总也有搞错的时候,他可能错认了她,而她可能真的不是女巫。
只不过,她看起来该死的就像个女巫!
在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中,有一抹银白从她右额垂落,那银白的一束发,在那满头黑发的衬托下,异常鲜明,而她那双眼,那双该死的眼,是碧绿色的。
在他爆出那声咆哮之后,她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只是将那双像森林泉水一样清澈的绿眼睁得更大。
“抱歉让你失望了。”她直视着他,用那沙哑的声音说。
这句接近嘲讽的话语,让他莫名更加火大,她像老太婆一样低沉沙哑的声音,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为免情况变得更糟,让人们变得更加惊恐害怕,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再次扛上肩头,大踏步走进屋里。
“嘿!男人!放我下来!”她在他肩头上扭动抗议着:“你要带我去明里?”
他的回答是用力的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吼道:“闭嘴!”
那羞辱的拍打让她倒抽了口气,但仍试图压住内心的惊恐,镇定的告诉这野蛮的家伙,道:“我不是女巫,我在路上试图告诉过你,你误会了。”
“你住在那间屋子里!”那男人扛着她,大踏步走入一扇门,走上狭窄的楼梯,气急败坏的吼着。
“那只表示我住在那里,不代表我是女巫!”她强忍着惊慌,拍着他背上冰冷的锁子甲,极力争辩着,“光凭这点,就认定我是女巫,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是女巫的屋子!”他快速的扛着她往上走。
“那只是一栋在森林里的屋子!”她恼怒的说。
他火冒三丈的又拍了她屁股一下,咆哮:“你听到我叫你闭嘴了吧?”
她听到了,但她没闭嘴,只是继续挣扎,在他肩上抗议:“拜托你用脑袋想一想,如果我是女巫,我早就变成乌鸦逃走了!”
他踹开楼梯上的另一扇门,走到阴暗的房间里,将她扔到地上,她摔跌在地,很快发现自己被扔在火塘前,虽然那火塘里的柴火已经燃尽,剩下点点火星余灰,她仍吓得倒抽了口气,死白着脸,手忙脚乱的爬站起来,一边抽出火塘里的铁钳子,两手紧握着,脸色苍白的,以火钳对着他:“别过来!你不能烧死我,我不会任何巫术!”
她的行为,让那男人拧起了浓眉。
那家伙完全无视于她手中的火钳,怒火腾腾的朝她走来。
她吓得直往后退,边朝他挥动火钳,道:“如果我是女巫,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就被你洗劫再抓来吗?”
他没有因此冷静下来,一个大步冲上前来,她试图攻击他,但那火钳一下子就被他抓住,硬抢了回去。
那男人蛮力极大,知道自己抢不过他,她惊喘一声,只能飞快松手,改抓着裙子转身绕着那火塘跑,虽然她动作很快,但身后那男人依然在下一瞬间,从后将她扑倒在地,她吓得奋力挣扎,回身握拳槌打他的脸,尖叫着。
“噢,你这白痴!笨蛋!”
“安静!闭嘴!”他对她吼着,但她挣扎得太厉害,他不得不抓住她的双手,压住她的双脚,将她压制在地上,但她仍在发出愤怒惊恐的尖叫。
“别烧死我!你知道我不是女巫,就像你刚刚和其他人说的,我只是读过比较多的书—”
这女人实在太吵,他只好将她两手拉到她头上钳住,空出一只手,捣住她的嘴,对着她咆哮。
“该死的!女人!闭嘴!我不会烧死你!”
这一句,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她喘着气,张大了双眼,瞪着他。
“我不会烧死你,”他万分不爽的瞪着她,低唯:“但我不保证其他人不会,如果你不是女巫,就不要一直发出像女巫一样的尖叫!”
她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安静,很好,就像这样保持安静,如果你再鬼吼鬼叫,我就把你丢出我的城堡,让那些愚蠢的村民处理你!”
他的威胁非常有效,她不再继续挣扎。
男人松了口气,停了半晌,才把手松开。
她没有叫,乖乖的闭着嘴,确定她不会再叫,他才没好气的整个放开她,站了起来。
她在瞬间爬坐起身,手脚并用的往后爬退离他三尺远。
“真他妈的狗屎!”他不爽的咒骂着。
她紧张的看着那大块头男人在她眼前来回踱步,一边伸手耙着那狂乱的黑发。
不像一般男人,他没有留胡子,但那反而让他脸部刚硬的线条,更加清楚,看来万分凶狠冷酷。
虽然他说不会烧死她,但她并不真的相信他的说法,她偷偷站了起来,飞快扫视四周,寻找出路,却意外发现这阴暗的屋子是石造的,屋顶挑得很高,石墙上挂着壁毯和交叉的斧头与长剑,还有好几面盾牌悬挂在一旁,一张巨大的木椅被放在远方那面墙的高台上,两张长桌陈放屋子两旁,屋梁上还垂挂着好几座放了许多蜡烛的铁环。
她很快辨识出这里是一座大厅,骑士大厅,而且这里是一座城堡。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说了,这是他的城堡?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刚刚确实扛着她爬上了一座塔楼,差不多在这时,她才领悟过来,眼前这家伙是一名骑士、一位领主,不是什么强盗,或女巫猎人。
“你有一座城堡,竟然还抢劫我?”这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她及时回神,想阻止自己已是不及。
眼前的男人倏然停止了踱步,双手叉腰的站在她面前,怒瞪着她。
“我让你说话了吗?,”
当然没有,她闻言立刻闭上嘴,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和她大眼瞪小眼,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几乎可以听见他脑袋运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