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火把要揍她,苏菲亚吓得闭上了眼,但没有闪躲让开。
凯看得一阵心惊,但那男人将火把挥到一半,却没有真的揍下去。
赛巴斯汀高举着火把,怒瞪着苏菲亚,脸上又惊又怒。
就在这时,厨娘安娜开了口。
“凯夫人不是女巫。”
赛巴斯汀震惊的看着安娜走上前来,站在苏菲亚身边。
“安娜!”
“她治好了我的瘟疫。”安娜看着那从小被她带大的男人,紧抓着围裙,白着脸道:“你如果要烧她,就把我也烧了。”
然后,接二连三的,城堡里留守的女人都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凯夫人不是女巫。”
“她不是女巫。”
“凯夫人只是在治疗她们。”
最后,连胆小丽莎也站了出来,挡在那些士兵和赛巴斯汀前面。
“哥,凯夫人不是女巫,她是这座城堡的总管。”
“丽莎!”
赛巴斯汀震慑的怒瞪着眼前这些女人,火冒三丈的吼道:“你们他妈的都疯了吗?:这女巫将人绑在床上,拿刀子凌迟他们,你们听到哀号不阻止她就算了!竟然还被她迷惑了脑袋,在这里替她求情说谎!这女巫怎么可能是城堡的总管!爵爷呢?大人呢?他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在城堡里?你们老实说!他是不是被这女巫害死了?!来人,将她们通通给我拉开!”
几名跟着他回来的士兵们闻言纷纷上前,拉开那些失去理智的女人们。一时间,现场又骚动了起来,男人与女人们争执着,尖叫咆哮的声音此起彼落,女仆与士兵推挤着、拖拉着,孩子的哭闹声震天价响,到处一片混乱。
凯既震惊又困惑,无法相信城堡里那些女人们竟然站出来为她说话,为自己挺身而出。
豆大的泪水,不知何时早已上涌,在风中滚滚洒落。
然后,那火把在混乱中,被那男人扔了过来,洒了油的木柴堆,瞬间燃烧起来。
“不要啊!凯夫人!”
“快救火!快啊!”
“放开我!你这蠢男人——”
烈焰熊熊燃烧着,女人们惊声尖叫、奋力挣扎,但却不敌男人们的强势拉扯。
凯能感觉到灼热的火焰窜了上来,热气黑烟熏蒸着她的手脚与脸庞,炙着她的口鼻,她咳得喘不过气来,心口大力跳动着。
她不能再等了,可她不想害死这些为她挺身而出的女人。
浓烟熏得她不断呛咳,但如果她汲取了大地的能量来救自己,这块土地就完了,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因此饿死。
她的裙摆燃烧了起来,火舌舔噬上她的脚,那可怕的灼烫,让她忍不住挣扎着,但她挣不开那紧紧绑缚着她的绳索,痛苦的泪水盈满双眼,她无法控制的咳喘着,感觉自己像是要将心肺都咳了出来,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就这样被烧死时,忽然间,重重的马蹄声蓦然响起。
她闻声抬眼,恍惚中,只看见一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剑,气势汹汹的从城门外冲了进来。
因为那景象太过虚幻,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但那男人在眨眼间策马冲过分开的人群,有如天神一般,来到眼前,高大的骏马在她眼前人立而起,长嘶急鸣,当它双蹄落下,瞬间踏垮了她脚下燃烧的木柴。
着了火的干柴迸裂飞散,火星瞬间四溅,教众人惊呼退开。
男人手上的长剑唰的挥斩过来,一次便斩断了绑缚着她的绳索,却精准的不曾划破她的衣衫,她从木架上掉了下来。
凯倒抽一口气,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长臂,从马上弯身捞起了她。
她在半空中飞扬的裙子仍在燃烧,他反手再挥一剑,哗沙一声,俐落的将那燃烧的裙摆砍断,任风吹扬上了天。
当她回过神来,她已被捞上了马,稳稳的坐在他身前。
她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看见男人的脸。
波恩。
她屏住了气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男人紧绷着一张脸,紧紧拥抱着她,他的衣衫上仍沾着泥巴,身上还有着汗臭。
她从来未曾想过,也不曾冀望,这样的奇迹会发生。
事情发生得那么快,而他应该远在好几十里之外。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
瀑让她清楚了解这件事,她们和大部分的人都不一样,她们是异类、是女巫。对人们来说,女巫都是邪恶的、污秽的、淫乱的,烧死女巫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从来不曾奢望,若哪天她被绑上火刑架,会有人冒死来救她。
可他来了,及时赶了回来,回来救她。
紧绷的神经,到此终于断线,无法控制的,凯蜷缩在他怀里大口咳喘,感觉到热泪不断滑落。
广场里的士兵,见状纷纷拔剑以对,但在看清来人时,尽皆呆立当场。他拥着仍不断呛咳的她,看着广场众人,冷声怒问。“这里他妈的是在搞什么鬼!”
安娜第一个回过神来,指着那没脑袋的大队长,喊道:“大人!赛巴斯汀队长想烧死凯夫人!”
赛巴斯汀瞪着那厨娘,恼火的道:“爵爷!那妖妇是个女巫啊!”
“谁说她是女巫?”他怒瞪着那个队长。
“附近的村子里都这样说!”一名士兵大喊着:“说我们的城堡被森林女巫占据了!”
“是啊!他们说这女巫骗人说她会治疗瘟疫,但过来的人都没有人再离开!她将他们全都杀了,煮了汤来吃!”
“没错!”另一名士兵扬声喊着:“大人!这女人把我母亲绑在床上,拿刀凌迟她啊!”
“你母亲得了瘟疫!”
他策马转身,瞪着那名士兵,道:“她只是在替她清除患部,就像你受伤时,需要把腐烂的肉割掉一样!还是你希望她让你母亲躺在床上受苦呻吟到死?”
士兵闻言一愣,僵在当场。
“那她为何要把那些病人绑起来?”赛巴斯汀恼怒的问。
害怕他像苏菲亚一样,说不出一个理由来,会让他也跟着被质疑,她心头一紧,想要解释,可她吸入太多的浓烟,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那怀抱着她的男人,闻声回头,看着那个队长,怒声开了口。
“那是为了不让人在她处理那些伤处时,因疼痛挣扎而伤到他们自己,就像人在战场上要被截肢时,那些修士要把他们绑起来一样!”
他环顾广场众人,大手稳稳的环抱着她,下颚紧绷的握剑扬声。
“这个女人所做的事,都是我要她做的,她不是女巫!”
“大人,你怎能确定她不是?”
这质疑的声音,非常冷静。
众人回头看去,只看见那随队而来的那名修士与神父站在一旁,手里仍握着念珠与十字架,昂首看着那在马上的男人。
开口的,是那名神父。
“你如何能确定她不是女巫?”
这个问题,让所有的人都转头看他。
她能感觉到他肌肉抽紧,能看见他绷紧了下颚。
然后,下一瞬,他看着那位神父,冷声张嘴宣告。
“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话,让众人哗然,但知道真相的女人们聪明的没有反驳他。
因为他大气不喘的谎言,凯一下子呛咳得更加厉害,却感觉到他收紧了在她腰上的手。
他将她拥在怀中,眼也不眨的看着那名神父,道:“凯是威尼斯商人的女儿,我到南部当侍从,在我学习当骑士时,和她父亲有过协议婚约,我们需要粮食,所以我写信要求她带着粮食过来,好让我们度过这个夏天。如果不是因
为她,我们早在一个月前就饿死了,但她带来了食物,就在那座塔楼里,所以我们现在才有食物招待你,不过我想今晚,我和我的未婚妻恐怕无法邀请你与我们共进晚餐。”
闻言,几名士兵面面相觑,那神父脸上也有些尴尬,身为队长的赛巴斯汀脸色更是如土一般。
他把视线拉到那队长身上,冷声询问。
“赛巴斯汀,我相信你完成了我交代给你的任务?”
“呃,是的。”赛巴斯汀僵硬的点头。
“我想你还记得修道院在哪?”
“当然。”
“那就麻烦你替神父一行人带路。”说着,他不再理会那男人,只抱着她小心的翻身下马,喊着:“安娜,让所有的人安顿下来,给他们一些东西吃。苏菲亚,烧一些热水到我房里来。丽莎,去病房里看着。”
几个女人闻言纷纷动了起来,就连被分配到要回到病房照顾病人的丽莎都没有抗议,乖乖领命而去。
男人们见状,也不敢再拦,当他们发现自己竟然差点烧死未来的领主夫人时,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虽然大人好像没有立即和他们问罪,但白痴都看得出来他有多么愤怒,男人们看着他压抑着满腔的怒火,紧抱着她,大步穿过内庭广场朝主城楼走去,纷纷立刻让出路来。
第9章(1)
波恩小心的拥着凯,动作飞快的将她抱上了楼,怀里的女人满身都是烟味,浑身持续不断的颤抖着,滚烫的泪水一再浸湿着他的肩头。
两天前,当他在河口市集,忍痛花费天价买了牲口回来,却在半路上听到和她有关的谣言时,就知道情况已经失控。
他立刻就决定要先赶回来,当他来到村子口,看见那燃起的烽火,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慢了一步。
他一路策马狂奔,冲进城堡。
那时,她的裙子早已烧了起来,她被火焚身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又惊又怒,全身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清楚他要是再慢上一点,就只能看到焦尸一具。
三步两并的,他爬完那好似永无止境的楼梯,一脚踹开自己的房门,将她小心放到床上,让她靠在他身上,掏出匕首,低头将她手腕上的麻绳割断。
因为挣扎得太过用力,粗糙的麻绳磨破了她的皮肤,深陷其中。
方才在楼下,火光暗影明灭不清,他没仔细瞧,现在一看才发现,她非但衣裙被烧了,脸上还有被痛殴过的痕迹,她的嘴破了,眼肿了,口鼻都有血,裸露出来的大腿上也有大片红肿。
“水……”她靠在他身上,咳着要求,奋力的挤出沙哑的字句:“脚……我的脚……”
波恩低头看去,才发现她的鞋子不知何时早掉了,黑色的袜子因为火烧,还在冒烟,他迅速抓来一旁桌上的水壶和木盆,把里头干净的冷水倒进木盆里,火速回到她身边,扶着她坐在床边,协助她把脚泡进去。
当她发红肿烫的脚碰到水时,黑袜的前端还在冒烟,有不少都因此化成了灰,在水中扩散开来,因为疼痛,她紧抓着他,痛苦的呻吟颤抖着,热泪不断滚落,一边仍在喘咳。
心口因她疼痛的模样而抽紧,他把剩下的水倒进杯里,小心的喂她喝水,她喝了两口,然后再次开始咳了起来,泪水一再从她眼角满溢。
该死,她只是个女人,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他们却把她绑到了木架上,试图烧死她!
她的情况是如此糟糕,就连发尾也已烧焦,沸腾的怒火让波恩差点拔剑回楼下一剑砍了赛巴斯汀,但她需要他。
他应该要保护她。
该死,他承诺过要保护她的!
他强压着怒气,试图脱掉她残破的衣裙,她无法抬起右手,痛得呻吟出声,泪水又落一串,波恩这才惊觉她的肩膀脱臼了,当他帮她接回去时,她痛得哀号出声,差点因此昏了过去。
他替她脱去身上那件残破的外袍时,她依偎在他怀里,没有抗议,他怀疑她有办法,她虽然仍在颤抖,但盈满泪水的双眸没有焦距,双手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再抓着他。
为了检查她的伤势,他不得不把她的衬裙也全数褪去。
她身上到处都是可怕的瘀青。
苏菲亚在这时送来了热水,看见她的情况,惊呼出声。
他转头看着那女仆,脸色苍白的道:“去把她的那些药草油拿来!快去!”
“哪些?”
“全部!”他愤怒的说:“全部都拿来!”
苏菲亚放下冒烟的热水,转身飞奔下楼。
他让她靠在床柱上,自己跪在床边,把她的小脚从水盆里捞出来,但她被火烧伤的地方一出水面,就痛得忍不住呻吟颤抖,双眼泪水直落,他只能让她重新泡回水里,小心的拿刀在水中替她把湿透的袜子割开,她雪白的小脚上,浮现一颗颗水泡,他拿干净的布浸湿,替她清洗双脚。
那双曾经雪白的小脚上,浮现了一颗又一颗的水泡,看来万分惨不忍睹,他拿起干净的布,将其浸湿,动作轻柔的替她清洗双脚。
就在这时,波恩注意到她右脚脚踝处那儿的肌肤可怕的扭曲着,那是个旧有的伤疤,那苍白狰狞的疤痕一路往上,延伸到她的小腿。
他一怔,伸手抚着那旧日扭曲的疤痕。
察觉到他在摸哪里,她惊慌的试图缩脚,甚至不顾疼痛,弯身试图遮掩她的右脚,一边喘咳着极力从被烟熏得疼痛发胀的喉头,挤出残破的字句。
“我不是……那不是……”
他抬眼,看见她脸上浮现惊恐,她紧抓着床柱,抖颤着,泪水再次从她无法对焦的眼中滑落。
这一刻,他忽然领悟,那是烧伤。
而她,害怕他以为她真的是女巫,会再次把她送上火刑架上。
莫名的愤怒再次蜂拥而上、充塞心胸。
该死!难怪她那么害怕!如此恐惧!
她以前也上过火刑架,她被烧过。
他难以想像,当她再次被绑上火刑架时,内心有多么惊恐。
“没事。”波恩压下满腔怒火,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脚踩,哑声道:“别怕。”
她喘着气、咳着,眨着浮肿的眼,脸上仍惊惧满布。
“我不会伤害你。”他抬手抚着她泪湿的小脸,嗄哑的说:“我不会。”
她眨着眼,他知道她看不清楚,她的额角有血,肿起来了,情不自禁的,他捧抚着她的脸,吻着她滑落的热泪,贴靠在她脸上,在她耳边,开口重申:“我不会。”
她哽咽着,喘着气,泪流满面的张嘴颤声说:“我不是……不是……”
轻抚着她颤抖的脸,波恩和她保证:“我知道。”
她抖着唇,泪流满面的昂首,张嘴挤出沙哑破碎的字句。
“我没……没害过人……”
一颗心,被她抖颤费力的辩解紧紧揪抓着。
“我知道。”他忍不住坐上床,伸手拥抱着她,粗嗄的道:“我知道,别说了,你不需要害怕,我不会让人伤害你,你是我的,现在是我的了,除非踩过我的尸体,这里再没有人可以动你。”
她张嘴哑声哭了出来,豆大的泪水一再滚落,细瘦的肩头不断颤动,揪扯着他的心房。
他情不自禁的亲吻安慰着她,“嘘,没事的,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