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他还是在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奉姁看了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怎么说?」
「六月十七日,我下午四点抵达桃园机场,饥肠挽辗的请司机直奔蓝丝绒,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胃隐隐作痛,因为想着马上就可以饱餐一顿,也就没有造反得太厉害。结果,妳猜,最后是什么结局?」
「我、我怎么会知道。」他的脸可不可以不要那么靠近?奉姁觉得全身寒毛都竖立起来了。
「猜猜看。」不容拒绝的轻声建议。向来很没原则、很容易被吃定的软柿子只好乖乖回答——
「呃……你吃了金牌主厨的特制套餐,心满意足的回家睡觉觉。」
「错。」
「那么是……?」
「让肚子继续饿着,饿到忘了,然后睡觉。第二天起来,吃胃药,塞进二碗白粥,然后,每天每天,把吃饭当成公事,就没有那么难挨了。我可以一餐吃下二碗白饭。」
「只吃白饭?」
「当然,还有一盅堡汤,外加一天两瓶鸡精。」
「喔。」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身为厨师的专业意见,把嘴巴闭得很牢。
「只是一声『喔』?就这样吗?」
不然还能怎样?
「小拘,妳该知道,妳煮的食物很合我的胃口。」
「啊……谢谢惠顾,欢迎再来。」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感谢话,只好这么说。「既然妳都这么说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什么接下来?」奉姁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妳下一个工作定案了吗?」
「还没——啊,不是啦,我是说,叫我去上班的餐厅很多,我还没挑好。等挑好之后,我马上就要上工了。」她手忙脚乱的亡羊补牢。
「别挑了。妳下一个工作在我这儿。」
「什么?」
「当我的专属厨师。」他握住她僵硬的手,上下晃了晃,对她笑得白牙闪闪,好不刺眼:「合作愉快,请多指教。」
第五章
工作月志
日期:2008年07月07日
役女编号:J03
姓名:奉姁
呜……
呜…………(放声嚎叫)
姑妈,总管姑妈,我亲爱的总管姑妈,代志大条了啦!!!
人家、人家被恶势力欺负了啦!!!!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哀伤啜泣)
我知道妳一定会以为我在凑字数,以为我在混,乱用标点符号,标点符号甚至用的比文字还多对吧?其实不是的,真的,我发誓?!我实在是太悲愤、太震惊、太生气、太无奈、太——哎啊!就算用完全世界的「太」,也不足以将我此刻激动的心情表达于万一啦!所以妳一定要原谅我的语无伦次,原谅我乱用标点符号。而且这篇可能会有错字,因为我是发抖着打字的,也没有心情像以前那样,写完了还一校二校三校的,简直比出版社的编辑还认真。如果我这里面有错别字的话,妳也别再骂我国小没毕业了,人家没心情挑错字啦。
好了,该该叫完之后,我心情稍有平复,可以跟妳说一下这件事情的始末了——
姑妈!我实在不敢相信阙东辰是这种人!我真是无法相信啊?
妳说他是不是很过分?!我真是不得不怀疑他们阙家以前是不是当强盗起家的!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恶霸的行为?
姑妈,看到这里妳一定会因为我叫他「阙东辰」,而没礼貌的称他「阙大少」而皱眉对吧?我跟妳说,姑妈,我从今天开始,再也不要叫他
阙大少了,他一点也不值得我的草敬!
如果妳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的话,一定也会跟我一样唾弃他的!妳知道吗,他居然单方面决定了我必须在他那里工作!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抓去帮他煮饭了!妳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说了我不要的,他根本不听,自做主张的把合约打好,抓着我的手就逼我画押了……呜呜呜……我好冤呀!
姑妈,怎么办?我从今天开始一年之内都要当他的卑属厨师耶!我的考绩怎么办?我还要参加奉主的竞赛耶,怎么可以把生命浪费在他这个挑嘴的家伙身上?我的前途多么光明,未来多么灿斓,我才不要天天帮他煮三餐……哦,还外加消夜!姑妈,妳相信吗?阙东辰那家伙现在住在我隔壁!我保证,在他没有送我回家之前,我隔壁的空屋并不属于他,而且屋主据说移民海外多年,至少有六年没回台湾了。他是怎么找到人,而且还在最快的时间内把房子,买过来变成他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人恶势力吗?
啊!啊啊啊啊,人生为什么这么悲惨啊……
PS.厚,姑妈,我这次真的把字数写爆了,算一算居然也八百多字了。可以不可以打个商量,把超过五百字的那些存起来等,下次如果我写不出五百个字的话,就拿这里的来抵,怎样?这个想法很不错吧?
回复讯息
审阅人:奉姑妈
审阅日期:2008/07/08
月志注记:退件。以下家书,闲杂人等勿阅。
小姁,别以为姑妈这么心平气和的语气回你的信,你就当姑妈打算让你这篇通篇抱怨,还加了一堆晕死人的惊叹号以及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的月志过关。
看清楚——你这篇月志不及格,限你十天之内补交一份上来。
你啊你,不管纠正了你多少次,你的作文能力还是糟到让人想吐血,我说你的叙事能力怎么低能成这样!每次陈述一件事,总是不着边际的说个半天,把字数都混完了,也没能完整的说到一句重点。说了你这么多次都改不过来,于是我只好相信,你天生就是个没有文字组织能力的人,我不该对你有过高的要求。
我命令你,以后交月志时,以条列的方式来报告你的工作内容。
再谈到妳意外成为阙大少的和人厨师这件事,虽然这桩意外让妳在月志里嚎叫得敌七八糟(本姑妈还是认定妳有混字数之嫌疑,别想否认!感觉上好像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不过我看了妳传过来的合约,却觉得福利十分优厚,不输妳之前在阙家服务时的等级。更别说以前妳服务的是一家子人,如今只需要照顾一个人的温饱即可,算起来也不能说是吃亏。
妳唯一愤愤不平的是阙大少在没有说跟妳的情况下就要妳把合约签了,然后立即上工。对于这种强迫行为,我们当然要予以谴责。妳放心,这件事姑妈会好好记着。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他早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过合约既然签了,白纸黑字,我们不能反悔,虽然妳已经乖乖去上工了,不过姑妈还是要说一下:好好享受妳当私人厨师的时光吧。这一年的时间,经过长老开会决定,仍然算考绩,计算在妳五年的赛程里面。所以妳要好好努力,明白吗?
记住,十天后补交一份月志过来,虽然姑妈没有能力遏止妳满太空乱飞的叙事特色,但只要妳记得把报告的重点先条列出来,其它我不管,妳就算漫游到宇宙黑洞也随便妳。
我对妳的要求已经如此之低了,下次如果还是退件的下场,妳皮就给我绷紧一点,知道吗?
最后,写八百字很了不起吗?值得妳拿来跟姑妈我讨价还价吗?下次再拿这种事来卢我的话,以后妳每篇月志说给我写八、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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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高高,白云飘飘,太阳当空微微笑。
唉,天气多么晴朗,而她的人生却如此灰暗……
「妳是在郁闷什么?月薪八万,重要的是采购费另计——想想,有心想A钱的话,可以A多少啊!比妳的薪水多都没问题。福利还比照他们天阙集团』的高等职员,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妳的收入几乎可以说是好到令人眼红,如果这样妳还敢哀哀叫的话,小心雷公劈妳!」充满忌妒的声音,来自刚刚从欧洲旅游回来、身上积蓄花费殆尽,如今正过着缩衣节食、不得不把饭店的剩菜剩饭打包回家度日的穷鬼奉嫣。
「我不是在哀那个啦,那个我早已经哀完了。」声音还是有气无力,整个人像只趴趴能一似的抱着一只大靠垫,在木地板上滚来滚去。
「不是哀那个?妳最近烦的不就是这个吗?妳的烦恼转变得好快,真不愧是超乐观又神经大条的人。我好羡慕妳啊,如果我也可以丢掉一贫如洗的烦恼的话,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会觉得人生满美好的。」好羡慕的口气。
「小嫣,为什么明明是羡慕我的话,我听起来却没有很荣耀的感觉?」
「因为妳现在觉得世界非常黑暗、人生非常无亮,所以就算送给妳全世界最好听的赞美,妳也会觉得别人在挖苦妳,妳的心态实在太黑暗了。」
「妳没有在挖苦我吗?」严重怀疑中。
「当然没有!」电话那头信誓旦旦。
「可是……」
「别可是了啦,妳现在不是在烦恼阙大少给妳的薪水太多、福利太好,那是在烦什么?」
「又被姑妈退件了……」好哀伤的说着。
「哈!」
「小嫣,妳嘲笑我!」抗议!
「我当然要笑妳!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好鄙弃的语气。
「哪没有?妳们都不会被退件,就只有我写十次至少退六次,我难过也是应该的啊!」
「根本不应该。」
「为什么?」
「妳被退件已经是常态了,俗语说『习惯成自然』,妳都自然了,又有什么好悲哀的?妳会为了每天必须吃三餐而烦恼吗?妳会为了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而烦恼吗?不会对吧?既然如此,妳又何须为了每个月一定会发生的事咳声叹气?真是自找烦恼,没事找事。哪像我们这种贫穷人天天为了生活奔波都来不及了,连停下来叹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愈说火气愈大。
「呃……呃……那个,小嫣……」
「干嘛?」不善的问。
「妳不是收到了我的电子邮件,发现我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在今天打电话来安慰我的吗?」
「是啊,我不是正在安慰妳吗?」奉嫣理直气壮:「我还用我自己的悲惨来让妳觉得好过一点不是吗?妳看看妳,有存款、有福利超优的工作、每天还名车接送帅哥相陪——」
「胡说什么啊妳!」愈说愈不象话,奉姁连忙打断。「什么胡说,妳不是告诉我,妳现在每天都要陪着阙大少上下班?而且他为了妳还搬来妳隔壁住不是吗?好好哦……有梦最美,帅哥相陪。」
「妳在乱说什么啦!他是为了吃饭才搬来的!什么帅哥不帅哥的,妳不知道他那个人都饿到剩一把骨头了。我问妳,只剩一张人皮裹着骨头的人形,会帅到哪里去?再说本来他也没帅到哪里去啊——」
「妳这个审美观跟作文能力同等级的低能儿别跟我讨论帅哥!」
「什么低能儿!」抗议!
「妳当然是低能儿——当年我们第一次见到代理奉主时,哪一个不为他绝美的风采所倾倒?从此以后,在我们的字典里『白马王子』这个名词解释只有三个字——奉静言!只有妳,只有妳这个低能儿,居然说什么『他长得满普通的嘛,五官很正常。』从此以后我们就知道了,妳是一个没有审美观的人,这种人结婚后一定会很幸福,因为即使妳嫁给全世界最丑的男人,妳跟他朝夕相对,也不会有见鬼的恐怖感觉。」
「妳在说什么啊,小嫣,妳这样的个性实在不好,每次钱花光光了之后,就开始愤世嫉俗,对什么事都看不顺眼,讲话超刻薄——」
叮咚!门铃声响起。「哎啊,我该上工了!不多聊了,再见!」很快挂掉电话。所有的懒劲全部消失,她利落的跳起来,拉了拉衣服,跑到玄关的全身镜前,整了整头巾,再将身上的围裙给弄更平整点后,才打开门。
毫不意外门外站着的是过来吃早餐的阙东辰。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他每天一定是这个时间来按门铃。
「欢迎光临,请进。」专业面孔挂好,上工了。
「早。」阙东辰手上提着的公文包,很自然的交给一旁静待着的她,往里头走,随口问道:「早上吃什么?」
将阙公子的公文包安好的搁在玄关柜上后,跟在他后头一同走进厨房,像个餐厅服务生般的介绍起来——
「地瓜稀饭、菜脯蛋、盐烤鲭鱼、豆腐乳、空心菜、海带芽。还有苦瓜菠萝汤。」
「豆腐乳?我没跟妳说过我不吃豆腐乳、纳豆这类有怪味的东西吗?」
「是这样吗?抱歉,您没说过。下次您不会再在餐桌上看到它。」暗自吐舌,声音依然平和专业。一前一后,走进了充满食物香的厨房。
她住的这间房子,是奉氏的产业,在服役的五年期间,可以随意居住,无须付房租,只需自付水电瓦斯费等开销即可。
既然是奉氏的房子,里面的格局自然与一般常见的不同。
这是一间二十五坪大的公寓。十坪是厨房,五坪是阳台(还种了菜),另外十坪则是集卧室、起居室、浴室等于一处的空间,除了浴室有
隔间之外,其它全部一目了然。
阙东辰第一次看到这间公寓的模样时,是有丝诧异的。这是一间完全没有女人味的房子……甚至可以说,是间没有什么人味的房子。除了配备完整到令人咋舌的厨房之外,其它地方的物品少得可怜——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头铺着薄薄的椰子床垫;床边一张国旗牌书桌(这年代居然还能买得到!,桌上有台迷你计算机;书桌旁边放着一座迷你简易布橱,如果奉姁的所有衣物就装在里头的话,那阙东辰完全可以肯定她的衣服一定只有夏天冬天换洗各两三套——因为再多就放不下了。木地板上没有沙发、没有茶几,只有几个大垫子靠着角落放置。粉刷成百合白的墙上没有任何装饰,没有海报、没有仿画,甚至连月历都没有。放眼所及,闻不到一丝有人居住的味道。
从这种空旷的风格上来了解奉姁这个人,你可以说她生活严谨,没有任何被乱摆放的对象——老实说,也没有对象可以被她乱摆放。更可以说她是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把日子过得极之单调。原本以为这地方是她离开阙家之后的暂居之地,后来才发现不是,这个地方属于她已经四年半了,即使在阙家工作期间,她放假时也是回来这边住的。住了四年的地方,还能不沾染上个人特色,不得不说她实在是个奇葩了。
这边的空旷冷寂与另一边琳琅满目又丰富的厨房相比,真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