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客人被砸到就惨了!”她看着一名跌倒在地的客人,心急不已。
严孟轩丢得气喘吁吁,对小曼、老帐房等人劝阻的话置若罔闻,在看到袁檡放开严沁亮的手,跑到另一边去扶起倒地的客人时,他趁此机会顺手在地上捡起称重用的秤锤用力丢向背对着自己的严沁亮。
“小心,大小姐!”站在门口的小曼吓得大叫。
严沁亮直觉的转头,就见那秤锤已直直的朝她的脸飞来,他当下脸色惨白,已经来不及闪开了。
小曼蒙住脸发出尖叫声,“啊——”
倏地,一个身影似闪电般疾窜上前,就在迅雷不及掩耳间,一手揪住严沁亮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扣住那秤锤。
顿时,众人傻眼,是眼花看错了吗?一向慢吞吞走路的无言竟能移动得这么快,还能抓住秤锤?!
严沁亮喘着气,她以为闪不掉了,可——怎么会是无言救了她?她的心扑通狂跳,呆呆的抬头看他,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这姿势不太合宜,他男性的体温贴着她,也护卫着她,可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急急的闪离他温暖而宽厚的怀抱,习惯性的站到他身前,面对怒气冲冲的严孟轩。
这个笨蛋!黑眸一闪而过一道愠怒的火花,袁檡再度扣住她的手臂。
她一愣,不解的回头看他,就见他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威胁意味浓厚。在她还困惑不解时,他已经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前,她这才恍然明白,那一眼是威胁她不准再站到他身前。
她喉咙酸酸的,胸口却暖暖的,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他是如此高大又强壮。
严孟轩走上前,尽管袁檡的神情凌厉,还露了身手,但他才没将他放在眼底,他语带不屑的看向严沁亮,“你这只老母鸡,我早就知道你在发花痴了,也难怪,只有捡回来的男人才愿意要你。”
“你在胡说什么?”她脸色刷地一白。
“我胡说?谁不知道你到哪里都带着他,省吃俭用的买给他吃穿,却连给个银两让我花用都舍不得,叫我在乡亲面前丢脸!”他脸红脖子粗的朝她吼叫。
“根本就没那回事,而是你已经那得够多了!”她被激的咬牙低吼,但也知道不该再争执下去,总是在自家店内,姊弟失和对骂,既失态又丢脸。
但严孟轩哪管那么多,就是要羞辱她,“有他多吗?哼,我看他应该让你在床上哎哎叫、销魂呻吟很多回吧,当然……”
闻言,袁檡努力压抑下来的怒火在瞬间被点燃,漫天盖地的狂烧起来,他目光一厉,握拳就朝严孟轩的肚子狠挥过去。
“噢!”严孟轩痛呼一声,抱着肚子撞到墙上,重摔落地。
众人再次目瞪口呆,就连严沁亮、小曼亦然。
严孟轩吃痛地撑起身,擦拭一下嘴角,一见到手上血渍,立刻抬头就要骂人,但一看到那双发狠的冷眸紧盯着自己,想要将他碎尸万段,他悚然一惊,竟然不敢说话。
“这怎么回事?”
刚下马车的严欣看着店内的一片混乱,还有儿子趴地的惨样,气得脸涨红,急急的扶起狼狈不堪的儿子,又听到儿子说了声“是丑八怪打我”。她更是气得眼冒金星,“你竟敢打我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对,而且我更想打你这个明明徐娘半老还不认老,打扮得像年轻姑娘的老妖婆!”袁檡满口不屑,瞪着她浓妆艳抹的脸更是一脸鄙夷。
围观的众人先是瞪大了眼,接着笑意就浮现眼眸,不过老帐房和小曼等人为了生计着想,只能努力憋着不敢笑出来。
可是他们不笑,不代表严欣看不出来,穿戴得金光闪闪的她又羞又气,颤抖着手直指着袁檡,“你吃我的、住我的……”
“我吃住你什么了?严沁亮这个庶女吃得好不好,我就吃得好不好,我住的也是严沁亮处处可见斑驳的偏僻院落的一个小房间,又干卿底事?”不理会严沁亮拉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他咄咄逼人的继续道:“严家里,只有她这个有责任心的庶女在忙碌赚钱养家,结果呢,你们这些拿她的钱吃住花用的人却嫌她黑嫌她丑,极尽欺负之能事,她已过及笄,又有谁在乎她的婚事?”
“她、她可是我们养大的!”被当众嘲讽,严欣气急败坏的驳斥。
“是啊,没有她,这家粮行早就烟消云散,你应该还没有白痴到不知你的亲生儿女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吧?”他毫不客气的批评,而某人还用力扯他的袖子要他住嘴。
严欣脸色难看,“关你什么事?还是说你是她的男人,自认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对,我就是她的男人!”他还理所当然的承认了。
“好啊!”有人拍手叫好,有人则以眼神给他赞许。
而严沁亮根本傻了,不仅不扯他的袖子了,还错愕到连话都不会说。
小曼直觉的用力拍手,但在严欣狠狠瞪过去时,马上从拍手还为拍袖子,“有灰尘,哈,哈。”
“原来你们早已暗度陈仓,真是伤风败德。”严欣一脸嘲讽。
“少用你淫秽的脑袋来想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不像大夫人,”他冷然的瞪着严欣,“趁夜把男人带回家里,让丫鬟把风,在庭院假山行云雨之乐,却还能一副理直气壮的污蔑他人,脸皮之厚绝非铜墙铁壁可形容。”
此话一出,气氛从火爆到凝滞,四周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不少人听得冷汗直冒,严欣的脸色则是一变再变,青白交错。
好强!小曼以崇拜的眼光看着袁檡,太帅了!
这些难堪事严沁亮都是知情的,事实上,大娘跟金绸坊老板的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无言将家丑毫不保留的摊在阳光下,还是不够厚道,“别再说了。”
无地自容的严欣恼羞成怒,在看到连儿子都没挺自己,还一副丢脸的样子,她歇斯底里的怒指严沁亮,“你、你给我滚出去!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让野男人给我乱栽淫妇之名,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把整个家业抢走,让我们露宿街头,我不会笨到给你机会的,给我滚!马上就滚!”
“哼!早就迫不及待了。”袁檡看都不看她,一把将心痛如绞的严沁亮给拉出了粮行。
严欣先是一愣,随即怒声咆哮,“好啊!我看你要怎么活!”
“对,走啊,想要回来,就一路跪着爬回来!”严孟轩这下喊得很大声,随即想到,“糟了,娘,我们家的银票还在她手上呢!”
闻言,袁檡率性的拿走严沁亮自己都忘了的紧捏在手上的银票,一把朝那几个讨债不成退到一旁看戏的大汉们丢去。
“你——可恶!严沁亮,你想清楚,要再回来,就得一路跪着爬回来!”严孟轩气得朝她大吼。
“就是,像狗一样的爬回来吧!”一直躲在门帘后方的严孟蓉这会儿才拐着脚走出来,冷声的嘲笑。
欺人太甚!袁檡一咬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严家那几张丑陋的嘴脸,他是真的替严沁亮感到不值。
严欣一家三口看到他那双阴鸷的黑眸,还有那一张灰灰黑黑红红的络腮胡脸庞,都不寒而栗,三人连打了几个寒颤,不敢再开口挑衅。
但这些种种,严沁亮都无暇感觉,事实上,在严欣要她走时,她的脑袋就瞬间空白,只是跟着袁檡的步伐移动,不争气的泪水扑簌簌的直掉。
能去哪里?她已没有家了。
“等、等、等等啊!丑一!大小姐!”
小曼气喘如牛的追了出来,终于在大街一角追上两人,她一手猛拍心口,喘着气道:“丑一,你、你要带大小姐风餐露宿啊?先去我……我家,我家是老三合院……是、是破旧了点,房间绝对够、够你们栖身的!”
“谢谢你,小曼。”严沁亮强忍着眼泪道谢。
“善有善报啦,我们一家能吃得温饱,全是因为大小姐,要不早饿死了。”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什么也没带出来,没银两可以帮忙。
“放心,我们家在院子前种了些菜,暂时还饿不死的,晚一会儿,我会替主子和丑一偷拿换洗衣服给你们。”
第5章(2)
一直没有开口的袁檡在此时开了口,“还有她娘……”他看了努力撑住不让自己崩溃的严沁亮,“断了的玉钗也替她带来吧。”
“断了?怎么可能,大小姐好宝贝的……”她失声大叫,但聪明的她马上联想到,“又是二小姐……呃,我知道了。”
见袁檡给她一个不要再说的暗示眼神,她只能赶紧闭嘴。
唉,对主子来说,今天,真是好凄惨的一天。
位于巷弄间的一间小小的三合院,说好听是朴实无华,实际上是略显破旧,至少能遮风避雨,再加上还能有自个儿的房间,严沁亮已很满足了。
何况,小曼的家人热切招呼,就怕怠慢了她,更让她感动的心酸酸。
此刻,她站在房间前的小庭院,看着特意栽种的青菜圃。眼前绿意盎然,但严沁亮的心情却灰蒙蒙的。
不远的走廊上,袁檡站在一角静静的看着她,也咀嚼着自己竟脱口承认了“她的男人”的话。
自两人相识以来,他佩服她的包容、忍耐及毅力,却也讨厌她对什么人都好就是不懂得对自己好,即使受到屈辱,仍倔强是的逼自己微笑以对……她的一切是那么让人心疼,不知不觉中,一种似有若无的情愫在日日相处下逐渐滋生,他以为自己没那么在意她、以为能对她的事云淡风轻,没想到却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摇摇头,仍然无法相信,自己怎么会对这种自虐的可怜虫动了心,这岂不是太傻了?
他抿抿唇,走到她身边,“不管你现在想什么,但无论如何一再的退让都是错的,难道你要一辈子当一个没有原则、没有人格、没有尊严的人?”
“但我没有家了,那些东西还重要吗?”她喉头一酸,哽咽地反问。
他咬咬牙,“他们并没有把你当作家人。”
“我当就好了,不行吗?不可以吗?!”她朝他大叫,不该这样的,她答应了娘,一定会好好留在粮行,好好帮帮爹的,可是她被赶出来了。
“就是不可以!因为我会心疼!”他没好气的朝她咆哮。
她一愣,眼眶顿时红了,泪水瞬间一滴滴的滚落脸颊。
他再也受不了的将她拥入怀里,她却气愤地用力推开他,竭尽力气的对他嘶吼,“我不需要你来安慰我!我一个人一直都很好、很好的,你为什么要出现……”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泪水却停不下来,迫得她不得不低头,只因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他简直快被她给气疯了,他咬咬牙,一把攫住她的下颚,迫她抬头,与他眼对眼,“你真的像个笨蛋,你一个人哪里好?默默忍下委屈、默默吞眼泪?我告诉你,不是不可以对人付出,但要是对的、值得的,不然,你的付出、你的仁慈、你的包容都会像是毒药,让他们成了废物、人渣!”
“胡说!”
“就因为你太尽心尽力,所以你的大娘变得特别跋扈而且颐指气使,你的弟弟没有责任感,你的妹妹只会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你的爹永远唯唯诺诺,屈就在你大娘的气焰之下,他们会这样过日子,不知他们有错,你也要付一部分的责任!”袁檡用最严厉的声音说着,虽然很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该分一些责任给家人,但他们没人愿意分担,所以,她只好一个人努力的撑住、再撑住,逼自己越做越多……
“呜……”她突然蒙着脸,啜泣出声。
他长叹一声,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让她用力的哭出这段日子的不平与委屈。
她从嚎啕大哭到最后的抽噎,直到止住泪,才轻轻地推开他,看着他衣服上的泪渍与鼻涕,,她尴尬的抬头看他,“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低头一看,“我去换个衣服,你……心情好多了吧?”
她微窘的点点头,明明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他转身离开,她懊恼的敲了头一下,再蹲下身来,看着前面的菜圃,叹了一声,怎么每一次她最脆弱的时候都让他看见了,她好没用喔。
蓦地,她听到不少脚步声,她慢吞吞的抬头,竟看到小曼、老帐房、伙计,他们正微笑的看着她,她连忙站起身来,“你们怎么来了?”
“我带他们来看你啊,咦,大小姐,你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耶。”小曼大叫,其他人也猛点头。
“大小姐,老实说,我年纪比无言不知大了多少,但就是没胆子替你出气,虽然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他的确做了我们都很想做的事。”老帐房如此说,其他人也急着点头附和。
“是啊,我们憋了好久的气,他替我们出了。大小姐,你也先别伤心,走一步算一步吧,总不会更糟的。”伙计说。
瞧每个人笑容满面地安慰她,她也知道,只是……她不想被这样赶出来。
第二天午后,天空乌云密布,偶尔闪过一道白光,随即传来轰隆隆的雷吼,瞬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正在房内的严沁亮马上想到摆放在店门口的干粮货物得赶快移置到店内,不然会被淋湿的。
她连忙找了把伞,走出房门,没想到竟然看到小曼、老帐房和伙计就站在长廊上,“你们怎么在这里?太好了,跟我回粮行去。”
她急着要往前走,但他们全挡着她,她往右边,他们也跟着往右,他往左,他们也急着往左,她质疑再往前,他们竟干脆不动。
她压抑住怒气,瞪着挡住她的三人,“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丑一叫我们要守住你,不要让你再回粮行当廉价劳工。”小曼很认真的重复袁檡交代的话。
她倏地瞪大了眼,所以,她现在被禁足了?!
“其实我们真的希望你听他的,严家人对你太坏了,很多事变得理所当然,一旦知道你的重要性之后,你才会有好日子过。”老帐房这么说。
“这些都是无言说的?”她问。
三人异口同声,“是,他要让他们知道你的重要性,学会珍惜你、看重你。”
她一愣,随即苦笑,“不可能的。”
小曼用力点头,“可能的,丑一说这是你人生一个很重要的转折,你能不能重新过活就看这一次了。”
“他还说,一无可取的是他们,不是你,你一定要对自己有自信些,他们不在乎你,绝对是他们的损失,而且,我觉得他说的对极了。”老帐房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