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立刻安静下来。
“下车!下车!”棍棒用力敲打着车子,声势惊人,车子剧烈的晃动。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准乱来。”简克用小心翼翼的扶着白雪下车,不让她的脸孔曝光,毕竟她的美丽经常引起骚动,他担心会生事。
司机下车后,开始用阿拉伯语和少年们沟通。
简克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不过注意到不远处荷枪实弹的中年男子也朝这里走过来,少年们的脸孔混合着乖戾和茫然,出现惊惧是在看见中年男子后,他没有忽略这细微的变化。
“有人拿枪过来。”他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
“他们说只要把钱交出来,就让我们走。”司机回头,用法语朝简克用大喊。
“可以,贵重物品全在车里的公文包中。告诉他们,只要让我们走,那些全部给他们。”简克用毫不犹豫的说。
一名少年马上钻进车子后座,开始翻找。他检视公文包,发现除了本国货币外,还有大量欧元纸钞,于是挥舞着战利品,朝中年男子示意。
中年男子笔直的走过来。
“你们已经拿到钱,可以让我们走吧!”简克用朝正面走来的中年男子说。
“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中年男子用枪顶着他的额头,生硬的法语带有非常浓厚的口音。
简克用脱下手表,同时也替白雪把手表摘下来,一并交给一旁的少年。
“戒指、项链呢?”中年男子指着白雪,女人都会配戴首饰。
白雪瑟缩着,紧握拳头,更加贴近简克用的身躯。
“戒指不值钱,银制的,但是对内人有相当大的纪念价值。”
“废话少说,交出来。”中年男子手中的枪管毫不留情的就往简克用的额头一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雪惊呼,下意识就要抬起头,检视他的伤口,却被他压住后脑勺,无法动弹。
“好,给你。”简克用不想硬碰硬,对方有枪,讨不了好处,小心的帮白雪把戒指拔下来。
这个跟在身边快八年的银戒已经在食指烙下痕迹,他交出银戒的同时,也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她的。
翻着公文包的少年不知道用阿拉伯语说什么,不过简克用注意到他手中拿的是他们的护照。
“女人,你抬起头。”中年男子再度用生涩的法语要求。
“我妻子身体不适。”简克用绷紧手臂肌肉。
“我不是在问你。”中年男子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把白雪扯出简克用的怀抱,没想到揪扯到她的长发,让她吃痛的尖叫。
简克用瞬间使出擒拿手技,抓住中年男子的左臂一折,力道十足,让筋骨错位。
成功的让中年男子松开手后,他连忙要再次护住白雪……
“小心。”白雪看见简克用的身后有一名少年高举着木棍就要挥下,失声尖叫的同时,把扑向她的简克用推开,自己却迎向木棍。
砰!骨头撞击声响起。
待简克用回头,看见的就是木棍正击白雪的头部,再弹击到她的肩胛上,她应声倒地,怵目惊心的深红色液体迅速染湿米色休闲服。
“天啊!”他不敢置信,他们仅有一臂之隔,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无法保护她。
瞬间,他的双腿瘫软,跌坐在白雪的身边,慌张的检查她的呼吸。
“不会的!不会的……白雪,你听得见吗?白雪?”颤抖的小麦色大掌已经沾上血液,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留下痕迹。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没有呼吸?明明几分钟前她还温热的在他的怀里。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求求你们快叫救护车啊!”中文、英语和法语相互交杂,简克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大喊什么,眼眶湿湿热热的,开始模糊视线。
好痛……这种几乎要撕裂躯体的疼痛曾经发生过一次,被埋藏在记忆深处,是白雪永远不想再经历的。哭喊、嘶吼都无法阻止那些企图拿刀凌迟她的人,他们把她的指甲硬生生的拔下来,操着不甚标准的英语,告诉她要怪就怪她爸爸。
怪爸爸什么?家里太有钱引起匪徒觊觎吗?永无止境的黑暗让感官更敏感,年仅八岁的她知道必须要保持安静才能松懈歹徒的防备,哭闹只会引来杀机,这是大人教导的,但是他们没有告诉她要等多久,每次只要门开启,她就会惊颤,害怕不知道会被如何对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顺利的营救出来,当时帮她解开蒙眼的黑布,重见光明的人就是简克用。
一名十二岁男孩独自拉着装有三百万美金现钞的行李箱来救她,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当时白雪不知道,只知道在八岁之后,简克用就一直陪在她身边。
现在呢?他人呢?为什么她会这么痛?
对了,他说他要去结婚。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断然的说要走?白雪不想接受这个事实,那个什么熙媛的,重要性有胜过她吗?如果她能早一点告诉他,其实她对他不是单纯的上司下属,也不是什么兄妹情,是百分之百的爱情成分,那么最后结果是不是可以扭转?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坦白承认,才不要什么十年的单恋期限。
她要把握当下!
只要老天肯再给她一次机会……
第2章(1)
“醒了、醒了。”
是可彤的声音。
可是她应该在的黎波里才对,怎么可能……
天花板的天井格纹是华道蔷薇学园的宿舍,她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一阵黑雾笼罩视线,晕眩得躺回床上。
“雪儿,你别乱动,医生说你有贫血现象。”
“郁洁。”白雪一怔。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郁洁穿着制服。
“好端端的,搞什么绝食抗议?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让简克用跟着你到英国,简直是笨蛋。”黑郁洁纤柔的娇躯往床上一倒,葱白玉指戳着白雪的额头。“哪有人都投奔自由了还带着牢头?大笨蛋。”
这段对话很熟悉,明明就是她就读华道蔷薇学园高三的时候。
“白雪,你怎么了?”纪可彤发现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愕。
“我们今年高三,对不对?”喉咙仿佛被人强硬的塞进一把沙子,白雪觉得自己的声音好遥远。
“你是饿傻了不成?我们再过两个月就要高中毕业,各奔前程了。”黑郁洁侧躺着,瞪着死党。发烧吗?她伸出手,摸她的额头,凉凉的。
赵芬菱露出担忧的神色,软绵的声调非常娇嗲,“白雪,你到底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你喜欢简克用?”纪可彤一语道破。
“你喜欢牢头?这在心理学上是一种疾病,病理名称叫……叫什么?可恶!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黑郁洁在床上暴跳,气质瞬间消失无踪。
“郁洁,你不要闹白雪啦!”赵芬菱娇嗲的嗓音根本不具警告意味。
“我没……”“有”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是白雪惊觉十年前也是这样,她永远不敢面对真实的内心,担心让白家蒙羞,希望有朝一日拥有的成就能获得家族长辈的认同,虽然她是长孙女,但是在白家重男轻女的根深柢固观念下,她受到重视的程度有限。
只是这个坚持在执行了十年后,她究竟获得什么?认同?成就?对,她拥有了,同时也听到他要结婚,另娶他人的消息。
难道她要重蹈覆辙?
“对,我喜欢他,比喜欢还多更多。”
黑郁洁瞠目结舌。这是向来内敛的白雪?饿昏头会出现诚实症状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赵芬菱语带兴奋的问。真好,她们同时找到感情的归宿。
“一点一滴的累积,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多了。”白雪朝空中画一个大圈,嘴角也无法克制的上扬。
“你确定这是爱情?他从你八岁就开始陪伴在你身边,你有可能对他产生的只是孺慕之情。”纪可彤非常冷静的分析。
白雪八岁那年在香港遭到不肖匪徒绑架,经过白家几次斡旋,匪徒开出的赎金高达美金三百万,还要求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交付赎款,当时年仅十二岁的简克用担负大任,必须直接和歹徒面对面交涉。
八岁的白雪无法想象当时也是孩子的他怎么承受这么大的恐惧,但是她根本无法察觉其中的不寻常。在被绑架的期间,她谨遵武术老师的教诲,不能哭闹,保持冷静,静待获救时刻,所以当她看见前来救她的简克用后,恐惧的心情顿时全然爆发,狠狠的咬着他的肩胛是她最深刻的记忆,他只是瑟缩着脖子,却没有阻止,不断的喃喃安慰她,要她不要害怕。
一直到现在她仍无法得知当时他说不要害怕是在安抚她,还是安定他自己的心魂,他才十二岁,自此就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随着年纪增长,看见他,我就会不由自主的耍任性,我喜欢他无微不至的呵护,也喜欢他拿我没辙时露出的表情,介于宠爱和无奈之间。”白皙的颧骨泛上一层桃红,冰雪融化就是这番景象,冷艳依旧的白雪难得出现小女孩的羞赧。
“你真的爱上简克用了。”
“无庸置疑。”纪可彤附和赵芬菱。
“真是糟糕,我们四个人都陷入单恋窘境。瞧瞧我们的长相,上电视当明星都绰绰有余,结果却落入这种教人哭笑不得的境界。”黑郁洁嘲讽的说,眼底明明闪烁着讥讽的光芒,但是这么一瞪,迸射出的风情却让人陶醉。
“这和长相无关,可能是我们骨子里都喜欢挑战。”纪可彤幽幽开口,四人之中,她的单恋货真价实,成功的百分比低到比尘土细微。
“我们来个约定吧!十年,我们给自己的单恋十年截止时间,一旦满十年,大家就放弃,至于何时开始起算,各凭自由心证。”黑郁洁提议。
“九月十八日开始起算。”纪可彤第一个附议,甚至说出日期。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如果十年过了,还是一场空呢?”白雪幽幽询问。
换来的,是一室沉寂。
“说不定根本不用撑十年,我们就找到真正的归宿。”赵芬菱率先开朗的回应。
“心里住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有归宿?”纪可彤就事论事。
而她的话,就这么在所有人的心里回荡。
白雪毅然决然的拿起无线电话,拨了熟悉的手机号码。
“爸,是我,白雪……对,我知道绝食的行为很愚蠢,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你们的独裁,要我从英国到台湾,现在又要从台湾到英国,但是现在我想通了……对,我没有要简克用陪,我应该要长大才对。”
她作了不同于十年前的决定。
在有教无类的圭臬下,因应富有的华人子弟需求所设立的华道蔷薇学园,学制涵盖幼儿园到高中,位处桃园,靠近机场,占地百顷,宏伟的校舍由日本籍设计师操刀,建筑揉合西方美学,采玄武石柱,花岗岩墙面,但是内部细节的小桥流水充满中国风韵。
华道蔷薇学园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的华人子弟,在不容忘本的家训下,负笈来到台湾求学,当然,求的不止是中文,还涵盖所有的精英课程,因此在洋洋洒洒的课单中,看见马术课、花道课就不足为奇,甚至在国中部还有国际金融精要,讲述并购及衍生性商品的操作,必要时还会带着学生搭乘飞机,前往纽约证交所,实地参访和操作,这也是为什么校地离桃园机场近的主因。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至于学生的筛选则是延续校方传统,教务组将学生资料送到各董事的手中时,还会附上一纸由征信社提供的背景调查,父母亲从事具有争议性的产业者,一律婉拒入学,毕竟目前在校的学生个个身家背景雄厚,不容小觑,若引来有心人士策划绑架事件,将让近半百的校誉荡然无存。
董事会就齐全资料来决定是否给予学生入学,每年也会提供全额奖学金吸引优秀学生前来就读。
华道是男子部,蔷薇则是女子部,全校学生一律住宿,只是宿舍颠覆一般学校校舍的既定印象,十九层楼的精石建铸,为了给予学生回家的贴心感受,房型从十八坪一直到百来坪,可依学生经济考虑租赁,说宿舍是豪华饭店也不为过。
白雪住的是第十六层楼的独层房型,一百二十坪的空间规划足够三代同堂,但是这层楼只住她和简克用。
“绝食是很蠢的行为。”简克用端着托盘,上面放着清粥。
“是你教我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历史的轨迹改变了吗?她在经过绝食抗议后,虽然让母亲心疼,却引来父亲的不满,认为她太过依赖简克用,所以她在隔天就起程前往伦敦,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
可是现在她还在蔷薇宿舍里,吃着简克用送上来的清粥,糊糊的,完全没有味道。
“毁了自己的健康,达到目的又怎样?你能享受到胜利的果实吗?”
“你好罗唆。”白雪皱着高挺的鼻子,孩子气的一面褪下在外人面前展现的冰凉表层。“这白粥一点味道都没有。”
“你的胃现在还很虚弱,只能吃清淡的食物。”简克用抢走她把玩着的汤匙,放在匙垫上,转身进入厨房,再出来时,将一小碟的荫瓜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白雪得逞的扬起嘴角,一如偷了腥的猫儿,满足的拿起汤匙,舀了块荫瓜,混着白粥,送进嘴里。
“我用任性的方法威胁家人同意,让你陪我到英国,但是你的意愿呢?”
在父亲强硬的主导下,简克用在法国马赛开始接触家族事业,从基层做起,所以她的任性等于断送他的升学之路,始料未及,虽然两年后他再度到英国担任照护她的管家工作,但是当时她已经开始接触家族事业,他是管家也兼任着工作上的助理。
他也是在法国认识那个什么媛的女人吧?
一连串的事件起因都是她的任性,所以她这次能够扭转吗?
“所以你后来打那通电话给白先生?”
“我爸说让你选择。”
简克用的父亲简长生一辈子都在帮白雪的父亲白博仁工作,从司机到管家,退休后获得白博仁馈赠的房子,更是一直挂在嘴边的恩惠,香港房价居高不下,打拼了大半辈子能够容身的地方比鸽子笼好不到哪里。
简克用很感激白博仁先生,不过没有到父亲那般五体投地的地步,甚至打算下辈子衔草结环的报恩,他有身为男子汉的壮阔心胸,渴望有朝一日能打拼出属于自己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