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拿了壶水酒,与林沅共骑一马直接回城,到了天香醉。
她的到访来得突然,天香醉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她一介女流也不怕丢人,带着林沅便大剌剌的从正门而入,两女所经之处,都是众人注目焦点,但她从不放在心头。
顾晨希刚沐浴好,正半卧在窗前的卧榻上,如意只来得及通报一声,于咏贤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顾晨希微坐正身子,让如意退下。
于咏贤一笑,这是要与她独处之意吧?她立刻迫不及待的也叫林沅退下。
林沅见她欢喜的神情,不禁摇了下头,小姐一对上好看的人就是个傻的。
“堂主何故突然来访?”
“想见你。”于咏贤走到他的面前,侧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顿时觉得心情变好了不少,姑姑不喜欢他,但是她相信终有一天姑姑会改变这个念头。
顾晨希指了指一旁,“堂主,坐。”
“时候不早,不坐了。”于咏贤摇了摇头,“今日我已约了叔叔们,要商量咱们的亲事,回去怕是已经迟了。”
“既然如此,小姐何须走这一趟?”
“你不懂,我就是突然想要看看你。”她伸出手,原想要摸他,但想想又不对,轻声的问:“我可以摸摸你吗?”她可还记得之前自己承诺过,要动手之前都得问过他的。
她向来胆大妄为,曾几何时如此小心翼翼,顾晨希心中一叹,站起身,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我不知堂主此刻心中为何事烦忧,但相信凡事都无法难倒堂堂朔月堂堂主。”
她抬头看着他发亮的双眸,冲动的伸出手抱了他,就算察觉到他身子因为她的靠近而蓦然一僵也不放,“你真好。”
顾晨希有些意外她突然投怀送抱,低下头看着她,迟疑了一下,仍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于咏贤静静的待在他怀中,鼻息间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冷不防想起自己在外头跑了一日,这身上的汗味、尘土味肯定难闻,连忙从他怀里退开,庆幸他脸上没有嫌弃神情。
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我整身汗——”
“无妨。”
他轻轻柔柔的一句话,令她又是一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道:“你等会儿,我有东西送你。”
她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菊花地回到顾晨希面前,“送给你。”
他垂眼看着花,没有动作,因为他被弄胡涂了。
她手舞足蹈的看着他,“我听说美人儿都爱花儿,所以送给你,正好鲜花配美人儿。”
“堂主,”他的口气已经有些无力。“这是菊花。”
“我知道,这菊花开得正好,本要拿来供佛,现在送给你。”
“菊花可拿来供佛,更能拿来……”他沉默了片刻,慢悠悠的说:“送给往生之人。”
“往、往生……”于咏贤的身子一僵,“哇”了一声,“往生之人?!他娘的,我看到美人就犯傻了,真触霉头。我怎么这么没脑子,你别生气,我立刻拿去丢了、丢了……”
看着她手忙脚乱,因为懊恼而苦着一张脸,他不由拉住了她,“别丢,终究是堂主一番心意,枫红时节,菊花开得正好,我喜欢。堂主就放在窗边吧!我这阵子受伤,只能待在屋里,难得能赏些秋意。”
她闻言,这才冷静下来,“你喜欢?!”
在她热切的眼神之下,他只能勉为其难的点了下头。
“你喜欢就好。”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你喜欢菊花,我明天多送些给你。镖局里没那些花花草草,但是朔月堂的花圃有一些,我把那些全摘来,让你摆满整间屋子。”
这豪气万千的口气,令顾晨希的眼角微抽,他不知道朔月堂的花圃有多大,但是一想到摆满一整间屋子的菊花,他只觉得恶寒。“不敢麻烦堂主。”
“不麻烦,你我成亲便是一家人,送些花算什么。”她的手摸了摸他好看的脸,“以后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
这是明摆着讨他欢心,顾晨希的脸颊敏感的察觉到她碰触时的温热,眼中不自觉的染上一丝笑意。
“再待下去,我怕我可舍不得走了。”她俏皮的对他眨了眨眼,“我得快些回去,早点定下婚期,这样我们就能朝夕相对。”
这些话若让外人听到出自一个姑娘口中,怕只会觉得她不知羞,但是她向来喜欢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在顾晨希的眼中看来,倒显出她的与众不同。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眼前,他顿时觉得手握朔月堂的她,身处于家、漕帮众多恩怨之中,至今还能保有一片赤子之心,真是难得。
第五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1)
已是掌灯时分,朔月堂的大堂之中比起以往更是热闹非凡。
虽说女人长舌,震天镖局的大镖师薛天岗,说起传闻配上那大嗓门,也绝对有以一敌十的。
于咏贤穷极无聊的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跟着自己的爹打江山的薛老三,激动的谈论着她的婚事,她没有多说自个儿的意见,只是像看戏似的看着堂下,脑中时不时的想着将与她成亲的美人夫君,只觉得人生真是美好。
他爹在生前与四位异姓兄弟义结金兰,死去的创堂堂主年纪最长,她爹第二,依次下去的三个弟弟是大镖师薛天岗,大总管彭正朗,还有医者夏景悦。
从懂事起,她便牺牲了玩乐,整天睁开眼就是跟着薛天岗学功夫,绕着彭正朗学看帐,因为行医没慧根,所以夏景悦只是教了她几招救治外伤的手法,毕竟她总是打打杀杀,受伤难免,至少得有自救的能力。
这几个叔叔打小就对她极好,一手助她在她爹死后撑起朔月堂,将震天镖局发扬光大,只是她想不通,她也不过就是成个亲,薛三叔为何一副天要塌了似的模样?
彭四叔一开始也跟着劝了几句,最后就回复了一如过往的淡定。
几个兄弟之中,彭正朗的脾气最为温和,脸上长年带笑,说话也是慢悠悠的,但这几个叔叔里,于咏贤最怕的却是他,因为懂事之后,才觉得这种不论见人见鬼都笑意盈盈、令人完全看不透的人最可怕。
“瓜子上火,别吃太多,喝点茶。”
于咏贤听话的放下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手,扬唇一笑,“谢三婶。”
薛三婶也回她一笑,不过笑容一听到一旁自己夫君声大如雷的话语时隐去。
“不管如何,要娶咱们朔月堂的堂主,没别的,就是得打赢我薛天岗,不然没门!”于咏贤看着薛三婶的表情,不由同情的看着大放厥词的薛三叔,薛三婶最不喜见的便是薛三叔挂在嘴边的打打杀杀,虽说薛三婶也未必多乐见她如此匆促的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但她更肯定薛三婶讨厌薛三叔动刀动枪。
“三哥,”彭正朗向来心跟明镜似的,除了于咏贤外,他是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三嫂脸色大变的人。他似笑非笑的说:“顾晨希来到南陵,我便派人去打听过,说是个病秧子,从京城来到南陵的路上就病了,这几个月都住在天香醉的上房,还跟舞妓好上,上次他亲自来托镖之时,我见过,多俊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受你一掌,只怕就直接去见阎王了。”
“这样的货色就是要让他见阎王,免得祸害咱们堂主。”薛天肉也不客气的直捶桌面,“也不据据自己的斤两,破烂身子还妄想娶我们堂主,存心找死!”
“薛三叔,”于咏贤一听到薛天肉要对顾晨希动手,立刻不淡定了,“是我看上他,逼他点头娶我,现在他已经是我的人,不许你动他。”
薛天岗闻言双眼一瞪,“丫头,虽然你在男人堆里长大,但还是个女的,这话是个闺女能说的吗?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我与他就要成亲,夫妻一体,说是我的人有什么错?难不成……”于咏贤眨了眨眼,取笑似的说:“三叔不承认自个儿是三婶的人?”
“这——”薛天岗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个妻管严,迟疑的看了自己的娘子一眼,“这里没你的事,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歇着。”
有娘子在,他说什么都显得气虚,没男子气概。
薛三婶的丹凤眼勾了薛天岗一眼,那一眼神隐含了不少警告,在外人面前,她向来给足丈夫面子,但是若他真不知分寸,进房去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薛天岗有些不自在的将眼神飘了飘。
薛三婶也没说什么,交代了林沅好好照顾于咏贤,又让两个下人将堂上主子们的茶给全换了,这才离开大堂。
她前脚才走,薛天岗立刻活了过来,讲话重新大声起来,“于咏贤,你别任性!你是朔月堂的堂主,又是震天镖局的当家,顾家大少如今不过就是顾家弃子,顾家说是首富之家,但是里头狗屁倒灶的事不少,当家主母还是漕帮帮主的妹子,顾晨希说穿了就是个麻烦,我们压根无须去沾惹这个人的晦气。”
想到那张好看的脸,于咏贤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可是他长得很好看,我喜欢他。”
薛天岗一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看?!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你这脑子——”正要骂个几句,就被外头的嘈杂声给打断了。
薛天岗不由皱起眉头,他正在说话,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断,一眼瞧过去,他脸色都变了,就见他家的兔崽子鼻青脸肿的从外头走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薛天岗冲上前,怒声问道。
薛日泓虽浑身痛得厉害,但心情正好,得意的眼神扫了堂上一圈,“今日我在三不管的擂台上,拿了个头彩。”
“三不管?!”薛天岗也不顾儿子身上有伤,往他的后脑杓一拍,“我早就说过,不许你去三不管,也不想想银豹和土狼现在都进了漕帮,那里现在可算是漕帮的地盘,你去那里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于咏贤见薛天肉动手,连忙很有义气的开口说道:“薛三叔别打阿泓,他今日去三不管,是我让他去的。”
薛天岗火大的目光来回看着两人,这两个孩子存心想要气死他。
“爹,照着三不管的规矩,在三不管的擂台上定生死,不论输赢结果,下台都不许私下报仇,所以就算是漕帮的人也没法子动我。我今日不过上擂台练练手,顺道赚银子。”
薛日泓招来跟着他去的一个镖师,拿出十数张银票。他正年轻气盛,虽说三不管看似没有律法,但实际上真正的强者只要能在里头占有一席之地,俨然就是个名震四方的人物。
薛日泓虽说不是战无不克,但也算是常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每个人都惧怕他三分,只不过他爹娘整日担心他会受到欺负。
“你当你老子是财迷吗?”薛天岗看他拿出银票,瞪了一眼。
“爹是铁铮铮的汉子,自然看不上银子,”
薛天岗看不上,彭正朗却是眼明手快的一把抢了去。
对于彭四叔财迷的模样,薛日泓早就司空见惯,“只不过面子事大,儿子我今日赢了范南天,替咱们镖局出了口气。他那家伙前些日子才打伤了我们局里的几个镖师。谁都知这几年,柳智言仗着自己是漕帮帮主次子的身分,更有了银豹和土狼两个高手,所以目中无人,存心四处找麻烦,若现在我再不给他点苦头吃,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你瞧,今天老子一出手,轻轻松松就把他给打趴了。”
范南天是柳智言的手下,很受柳智言重用,因为漕帮上下都热衷于擂台赛,所以几个身手不错的手下早晚都会被派上三不管的擂台,一方面是娱乐主子,一方面也让人震慑于漕帮的能耐。
范南天这半年的威风正盛,不见敌手,只要看到朔月堂或是震天镖局的人出现,逼也要逼着人家上擂台,薛日泓这才忍不住,跟于咏贤商量之后,让他去较量一番。今天他打着震天镖局的名号,可是大大灭了漕帮一次威风。
薛天岗闻言,虽然不乐见自己儿子上擂台去打架,但听到打败了范南天,又觉得心里痛快,脸色不由自主的好看了些。“你也不怕人家请出高手来。”
“你说银豹还是土狼?”薛日泓一个撇嘴,“银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他出现在三不管,至于土狼,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然他不敢动我。”
漕帮帮主这些年最为得力的两个手下,无人知道其真实名姓,只知银豹在之前与人打斗时被泼了毒液,一张脸毁了,自此只能戴着银制面具示人。土狼原是银豹的手下,身手俐落了得,几年前两人带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来到三不管,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因为出手狠绝打出了名号,就连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也是个蛇蝎美人,是土狼的亲妹子,众人唤她叫太极。
“人家会不敢动你?!”薛天岗觉得这些小辈,一个个的目中无人。“就凭你?”
“是啊!就凭我,凭我这张脸,迷倒众人,谁舍得?”
“兔崽子,少在这里恶心人。”薛天岗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这身伤快去找小七看看,这模样让你娘看了,可少不了叨念。”
“知道了。”薛日泓对着于咏贤一挑眉,脸上写满得意,“堂主,今日表现还行吧?”于咏贤对他比了根大拇指,要不是今天被叫回于家,她也想去三不管看看薛日泓打败范南天的得意模样。
“我可在你身上下了大注,票子给你,明日去帮我把银子领了。”
“知道了,”薛日泓的目光梭巡四周,“小七呢?”
“小七出去了。”彭正朗分心回答,他正拿着薛日泓给的银票算着,这可是不少银子,虽说镖局生意不错,但是近千人要吃饭,眼一睁开就是米油盐,他这个大总管做得可不容易。
于咏贤接着说:“小七被我派去天香醉,顾少身子不好,我让他去瞧瞧。”
顾少?顾晨希?!薛日泓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毕竟震天镖局这次可是护丢了顾晨希托付的人身镖。想起那个美人,薛日泓心头也不免觉得可惜。
“顾晨希还是不愿意跟咱们好好谈谈吗?”于咏贤得意一笑,“你解决范南天,我解决了他。”
薛日泓微惊,“怎么解决?赔了多少?”
“没赔什么,还赚了。”于咏贤一脸说不出的得意扬扬。
薛日泓闻言一脸好奇,注意到自己的爹神情有异,不由轻笑,“快说来听听,顾晨希为什么决定放过震天镖局?”
“丢了他一个人,赔他一个人,”于咏贤扬起下巴,“我要与他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