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澄园,他先是探头探脑一番,正好见到巩棋华站在正屋厅堂,一双美目就盯着花瓶里显然是刚摘下的桃花枝发起呆。
“真的好美喔,表小姐。”受了巩氏吩咐而提前回澄园的荷芯也站在一旁,但不一会儿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她看到二少爷一脸邪气的一步步走近,还拚命朝她使眼色,要她不能出声的离开。
看到这,她不安的看向表小姐,偏偏表小姐还背对着他俩,完全没警觉,一颗心都放在花瓶里插着的那些桃花枝上。
褚司廷见荷芯还杵着不动,他眯起眼,握起拳头,一副要揍她的样子。
荷芯脸色一白,只能怯懦地退下。她心想,堂堂一个少爷要找由头欺负她这个丫鬟绝对绰绰有余,还不如她先示弱,快跑冲去找老太太,就希望祭典已经结束。
褚司廷对府里的丫鬟向来不是搔扰就是赏拳头,差别待遇只在于是乖乖的让他又摸又亲,还是抵抗推拒,或者是第三种,就是丫鬟丑到不入他的眼,所以那些没想过攀高枝的丫鬟们都是打心底怕他的。
褚司廷蹑手蹑脚的欺近巩棋华,邪里邪气的笑着,接着一把要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似是感觉到气氛不对,巩棋华适时回身,乍见褚司廷,她吓了一跳,连忙退了一步又伸手推他。“二表哥,你别这样。”见荷芯已不见踪影,她的心都沉了。
褚司廷也知道这举动不合宜,很放肆,但他压根不在乎。“棋华表妹真是美极了,人比花娇。”
“快别这样,若让人瞧见了……”她很紧张,但被困在墙壁跟他之间,她拿他没辙。
“你好香。”他低头凑近闻,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是诱人的处子香。
她慌乱的别开脸,他却伸手扣住她的下颚,逼她一张漂亮小脸得面对他。
褚司廷遗传褚临安的长相,五官不难看,只是态度轻浮、笑容猥琐,每每远远的见到他,巩棋华总是能避就避,但现在避不开了,她只好想法子脱身。
她突然一叫,“祖母,你回来了。”
“什么?!”褚司廷吓得连忙放开手。
巩棋华趁机提起裙摆跑开,褚司廷飞快回头,但哪有他祖母的影子?他气呼呼的立刻追上巩棋华。
巩棋华拉着裙摆一路往外跑,频频回头,却见褚司廷已经要追上来了,她气喘吁吁,身子本就不好的她愈来愈跑不动,一个拐弯,她眼睛一亮,终于停下脚步。
褚司廷见她停下脚步,心一喜,本想冲上前,但没多久又急煞住脚步,只见前方不远处褚司容正迎面快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荷芯。
褚司容一见到两人反而放慢了脚步,先看着脸色苍白的巩棋华,再看向尴尬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的褚司廷,目光转为严峻。
褚司廷手足无措,对这同父异母的大哥,他打小就是惧怕!但一见到他身后的荷芯,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荷芯一眼,分明是她去告的状。
荷芯吓得急急摇头,但又说不出辩驳的话来。的确是她要去找老太太时,正好撞见从祠堂走出来的大少爷,便硬着头皮将二少爷跑到澄园的事说给大少爷听,只是她也没想到大少爷会立刻变脸,三步并作两步就冲来了。
见状,褚司容挡在荷芯面前,冷冷的看着褚司廷,“我方才瞧见本该在表妹身边伺候的荷芯却在祠堂前打转,这才叫她过来问,不料会听到她说你又来闹棋华表妹。”
褚司廷还是不信,“怎么可能?大哥不是应该在祠堂祭拜?”
“太子派人过来,要我进宫一趟,你知道爹的个性,家事永远比不上国事。”
这点,褚司廷还真是无法反驳,父亲的生活重心的确全在朝政上。
“话说回来,你是表哥就要有表哥的样子,一路追着棋华表妹,就是闹着玩也不成样子!”褚司容话愈说愈重。
褚司廷头是低得不能再低,但心里难免直犯嘀咕,姨娘都不念他,这家伙念啥!“还不快进祠堂,爹已经发现你不在了。”
闻言,褚司廷连忙往祠堂跑去。
褚司容则走到巩棋华身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今晚见。”
她略略的点了头。
“好好伺候表小姐。”回头,褚司容一脸冷峻的交代荷芯。
“是,大少爷。”荷芯暗暗的吁了口气,心情一放松,看着褚司容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倾心的说:“大少爷真的长得很好看啊。”
辈棋华笑笑的摇了摇头,转身往澄园走去。
这时,褚司容则乘坐马车来到皇城前,又搭着软轿进宫。
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楼阁重重、曲径回廊,他熟门熟路的往东宫书房走去,远远的就见到集三千宠爱于,身的阮贵妃在多名宫女的随侍下走了过来。
看到阮贵妃,他依礼一揖,“给娘娘请安。”
雍容华贵的阮贵妃看来仍是丰姿绰约的模样,“太傅免礼,太子近日学习可用心?”身为后宫多名嫔妃中唯二个生下皇子的妃子,她没有异议的成了储君的母亲,自是得意不已。
但在褚司容眼中,太子陈嘉葆实非一个好学生,他双手一拱,答道:“微臣不敢隐瞒娘娘,太子年轻气盛,对治国之道……”
“行了!行了!本宫不想听这个,你是太子太傅,让太子明辨是非道理是你的责任。”
阮贵妃不耐的打断他的话,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但再怎么说儿子都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她不想听到别人的批评。
“是。”褚司容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悦。
她抿抿唇,看了他那张俊美过人的脸庞,眼中一抹心虚闪过。她突然别开脸不看他,“皇上也知道太子还学得不够,所以特别吩咐太子要交出一篇关于治国之道的文章,你就看着办吧。”
“臣遵旨。”他盐眉看着她的背影。他与阮贵妃已见过无数次面,可每每都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虽身负辅佐太子的重责,可除了指导太子外,并无实权,直到去年封了参知政事后,让他多了与其他官员交流的机会,可却也因此让他看到更多父亲伸手干预朝政的丑陋事,让他更难认同父亲。
想到这里,褚司容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方走进东宫。
在太监通报下,他进到灯火通明的大殿,只见穿着一袭金黄圆领袍服的陈嘉探一手支着下颚,正臭着一张俊秀的脸庞,跟前还有两名太子太师跪在地上,一看到他进来纷纷露出苦笑。
“太子,让两位太师起来吧。”褚司容不忍的道,毕竟这两人已上了年纪。
陈嘉葆烦躁的扬眉瞪他,“本太子早就要他们滚出去!看了就碍眼,但两个老家伙就是怕皇上怪罪,不敢走人。”
“皇上特别交代,一定要太子交出治国相关的文章,时限十天,褚太傅也知道明天就是最后期限。”其中一名太师尴尬的解释。
褚司容当然明白,但太子要是能听话的,也不会养成现在这无法无天的样子。
他示意两人先离开后,他走到太子身边坐下,“君令如山,即便身为太子也得照办。”他拿起毛笔,将桌上那张空白的纸移向自己,“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褚司容一边挥毫写下这首小令,一边解释也引导陈嘉葆可以如何下笔,但陈嘉葆的一心思完全不在其上,一张脸仍是臭到不行。
最后陈嘉葆不耐的低吼出声,“太不公平了!”
褚司容倏地停笔,“太子?”
陈嘉葆陡地起身,忿忿不平的抱怨,“你知道父皇这段日子都在忙什么吗?他找了人修建浴池,用夜明珠、瑜石、象牙建造,极尽奢华之能事,为的就是跟那些新进嫔妃寻欢作乐……”
闻言,褚司容连忙制止,“太子不该议论圣上。”
“烦死了!凭什么父皇可以得到一个又一个的进贡美人,我这太子只有一名太子妃、三名小妾!况且都什么时辰了,还要我留在书房写什么治国大道,父皇现在肯定沉浸在温柔乡了。”
褚司容有些无奈,说来太子也是有样学样。
皇上也曾经是个好皇帝,但近年却对国事不闻不问,由他父亲代为处理政事,也仗着这等权威,他父亲才能作威作福、专权摄政,而皇上则夜夜笙歌、放纵享乐,只会派人紧盯着要太子学好读书骑射,反倒让太子心生不满。
陈嘉探碎念完自己的不满,却见褚司容只是神情平静的看着自己。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本太子在说什么?”他火冒三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身为储君便有更大的责任,请太子下笔吧,不然微臣等被皇上责罚不打紧,太子难道因此就不必学习,那又如何当个好皇帝,如何为天下之表率……”
陈嘉葆烦躁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写、我写!”
虽然不喜欢褚司容,但或许因为他是父皇最宠信的右丞相之子,又或许是因为褚司容本身便有一股连他都不如的天生威势,他最后总是不得不屈服。
第三章 误入陷阱收通房(1)
祭祖大典的这一天,直至夜幕低垂,右丞相府的来客才陆续离开,但有几名住得不远的族亲选择用完晚膳再离开,所以府里上下仍忙碌着,不过有个人跟大家忙的事不同——她忙着躲人。
像个小偷似的褚芳瑢好不容易甩开朱太平,随即气呼呼的往绮罗苑走去。
“姨娘真的很烦,念东念西的,说什么怕太太不给我作主,让我趁这回多表现一点,硬逼着我在宴席上弹琴,还让我去陪猪头表哥,说来那个朱太平真黏人,我到哪他就跟到哪,烦透了。”朱太平家世虽好,但长相平凡、身材矮胖,横看竖看都配不上她。
眼看自家主子一脚就要踏进绮罗苑,跟着褚芳瑢的丫鬟连忙道:“大姑娘,这里是前夫人住的地方,虽现在没人住了,可大少爷向来不喜有闲杂人等进去。”
“我不知道吗,我就是故意到这来的,朱太平怕大哥,绝对不敢进来这里,正好给我躲躲。”她打了个呵欠,“一早起来忙到现在,累都累死了,你们也别跟着我了,免得被他发现我在这里,都退下。”
两个丫鬟只好点点头,先行退下。
裙芳瑢原本想往正屋走,但一想到褚司容那张冷峻的脸便迟疑了,接着决定转往桃花林走去。
这里她有多久没进来了?打从姨娘跟二哥一再告诫她不得与大哥太亲近后她便没来了,算起来都有七、八年,真没想到这里几乎没变,还是一样漂亮。
仗着府里人向来让着她,褚芳瑢无视褚司容的禁令走进桃花源,见到厅堂摆有横笛、古琴也不觉得奇怪,她知晓大哥懂音律也喜弹琴吹笛,便迳自步往二楼。
打了个呵欠,褚芳瑢靠着贵妃椅打起盹。
先休息一下好了,最好是睡一觉醒来,那讨厌的家伙就已经离府。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褚芳瑢感觉到一点凉意,还有隐隐不断的谈话声,她幽幽转醒。
她忽地觉得声音很耳熟……啊,是大哥!她吓得马上坐起身。
天啊,外头已经黑漆漆的了,那两个死丫头竟然没进来叫醒她,真是不机伶,要是她不小心染了风寒,必定要好好教训那两个丫头。
“我没关系的,他没有碰到我。”
一道熟悉的女声透过窗子传进褚芳瑢所在的二楼。
接着,是褚司容愤怒的低吼声,“但他不是第一次冒犯你了,他老是对你毛手毛脚,若不是你坚持大事化小,我早就去找爹说清楚。”
褚芳瑢皱起柳眉。这是大哥的声音没错,她却是第一次听到他情绪这么激动的说话,语气甚至带着不舍。
她听得出来,声音跟她不在同一层楼,想到这,她连忙缓缓移动到窗下,半蹲着身子往下看。
“别,我们的事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你不是说要等时机到了才跟褚伯伯提?现在别旁生枝节了,若你替我说话,让人猜出了我们俩的关系反倒麻烦。”巩棋华出声安抚,“再说了,二表哥的情况褚伯伯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说了这事,褚伯伯顶多念念他,也不可能替我作主,要是有损我名声不是更麻烦。”
没错,爹从不愿意将时间花在不值得的人事物上,身为褚家的长子,爹有多冷血冷情他是最清楚的。褚司容虽然明白,但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弟弟的行为举止愈来愈荒唐,我很担心你,还是我直接向爹言明要娶你为妻?”
巩棋华看着他,她很想点头,但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巩伯伯是什么样个性的人。她叹了口气,“巩伯伯不会接受我这样一个没有家世的人给你当妻子,说不准连当姨娘都会被嫌弃……”
“我不会委屈你的。”他出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就怕她心里难受,“先前瞒着,一方面是想等你及笄,再者是希望自己在朝堂能受到皇上重用,向爹证明我不需要娶世族大家的闺秀也能有出息,可如今别说二弟的事,我也担心祖母要给你议亲,不如我们就求到爹面前吧。”
“我再想想……”她还是感到不安啊,在府里她始终就是个外人,除了祖母之外,她想不到有谁会真心接受她当褚家人。
“好,再缓一缓,就等到两个月后你及笄,我会先跟祖母讲,请她替你作主。”他看出她的忧心,也不强逼。
“你要相信我,我可以让你依靠,我们会很幸福的,不要担心,好不好?”
他将她拥入怀里,她抬头凝睇,他低头回视,黑眸里尽是温柔与深情。
她缓缓的点头,露出羞怯的微笑,他不禁俯首攫取她诱人的红唇。
在二楼看到这一幕的褚芳瑢脸色拉下,不敢相信地看着相拥着的褚司容跟巩棋华。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是她!她含妒的目光几乎要冒出火来!
只见两人拥吻后,眼波交流缱绻,无声胜有声,那么的情深意重……
褚芳瑢咬牙。巩棋华那个狐狸精竟然将她大哥迷得三魂七魄都不在了。
明知身为他的亲妹妹,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巩棋华,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这层兄妹关系,大哥绝对会心仪自己,毕竟她可比巩棋华优秀得多。
没错,太不公平了,她无法与大哥相爱,凭什么巩棋华可以?!她宁可大哥娶一个家世相当但不爱的女人,也不能忍受巩棋华占有大哥一丝一毫。
她眼冒妒火,心中怒吼,她绝不让巩棋华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