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印染带有一分灵性,在制作过程中你要用心与染料进行交流,告诉它你想要的效果,然后才能制作出满意的作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笑着走过来,插 入他们的谈话,他说的比较复杂,借助翻译,康泰才完全听懂他的意思。
“这位是文泉草木染的负责人,白义华,他掌握的染色技巧很多都濒临失传了。”孟煌城没有忽略康泰眼中的探究和兴致,替他介绍道。
“康泰先生,欢迎你来文泉。”白义华微笑着欢迎客人,他就是当年放弃一切去恳求孟煜城的人,当初他作好准备等着被孟煜城百般刁难,没想到后者不但买下这块地,更一直资助他进行草木染的开发和研究。
“我可以亲眼看看那些染色技巧吗?”康泰和他握手,迫不及待的问。
“当然,这不是你今天到此来的目的吗?”白义华笑着说。
白家世代以草木染为营,浸润数百年,对草木染的了解和领悟岂能是一般人所比拟的,白义华边讲解边示范,看得康泰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看到高兴处,康泰自告奋勇要去挂丝,别人拗不过他,只好站在梯子旁边保护,挂丝的竹架很高,要踩着梯子上去将丝整个铺散开。
康泰歪歪扭扭地摆好丝,一步一退地往下走,梯子下到一半时,他突然童心大发,张开手臂欢呼,结果一个失去平衡,直接从梯子上滑下来。
孟煜城正好站在旁边,急忙一把拉住他,康泰身高体重和他相仿,这样一拉不但没把康泰拉起来,反而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好在经过缓冲,两人都没有摔得太重,只是这样一来,两人颇为暧昧地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古怪。
大家都看过康泰皮夹里的照片,也对康泰的性取向窃窃私语了多日,见到此情此景,有偷笑的、有搀扶的,更多的人大脑中想的是,完了,总经理不会被看上了吧?
康泰摔得比较重,站起来时还不由自主地抓着孟煜城的手臂,这直接导致连没想法的人都开始联想。
“你还好吧?”孟煜城甩甩头,还有一丝昏眩感。
“没事,就是头有点疼。”康泰拍拍脑袋,刚才碰到头了,明天大概会肿起一个包。
“要不要去医院?”沈雅馨有点担心,要是受伤了该怎么办?
“放心,我没事,还要继续听白先生讲解呢。”康泰生龙活虎地摆了个poss。
小小的骚乱很快平息,讲解继续进行,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注意到,门外刚刚站着几个人。
身为孟煜城的亲生母亲,朱语媛还是第一次有想把儿子塞回肚子里的冲动,天啊,就知道他这么多年不交女朋友绝对是有问题,她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一点呢?
方才孟煜城搂着那个外国男人的情景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播,她忍不住想哭,就算要找男人,为什么不能找个国产男人?不不,不是这样,他怎么能找男人,她还等着抱孙子啊。
朱语媛回想起她今天来这里的原因,得知儿子的好友文烨然回国,她想尽办法才捉住这个比猴子还狡猾的家伙,逼问他知不知道孟煜城的感情生活,在重重压力下,文烨然只向她透露孟煜城最近的感情有动向,而且今天会带着那个人到文泉草木染参观。
怪不得文小子死活不敢告诉她具体是谁,不然他恐怕连孟家大宅都还没跨出去,就先被她掐死了。
现在该怎么办,她该找谁去求助?她不想进去面对儿子,只好匆匆忙忙地命令司机直接开车回家,坐在车上,她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丈夫,他一定承受不了的,于是她打电话给自己的亲姐姐,希望姐姐能帮她出出主意。
为了避免司机听到,朱语媛缩在后座上,拿着手机,压低声音给姐姐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朱语妍在另一边越听越吃惊。
朱语妍一直很关注这个外甥,她夫家的下一代多半是男丁,唯独有一个收养的远房侄女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懦弱听话,她想把这个女孩撮合给外甥很久了,只苦于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这次算是机会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会放过?只不过根据她收集到的消息,孟煜城明明是和妹夫派去的女秘书在交往,怎么到妹妹嘴里变成和男人交往了?
朱语媛的声音已经开始有哭腔了,“姐姐啊,我虽然还有两个儿子,可是就这一个最有出息,他要是这样,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拿什么脸去见老太爷。”
“哭什么哭,没出息,我告诉你怎么办。”
管他到底是谁呢,反正她要把孟煜城和侄女撮合在一起,这样才算是强强联手,肥水不落外人田,至于是女秘书还是男人,这有什么重要的吗?
打着小算盘,朱语妍开始指挥着六神无主的妹妹,“你听我说的去做,肯定没问题……”
第8章(1)
而在孟煜城这边,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两人身上,没有任何人留意到出现后又立刻消失的朱语媛,确认康泰没问题后,又开始为他讲解染料的制作方法。
“要把所有材料洗净、捣烂,然后放在锅里煮上三十分钟……”染料的制作过程相当复杂枯燥,每种染料的制作方法截然不同,使用的部分也不一样,有些是植物的根茎、有些是叶,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来自于动物。
沈雅馨对这部分的知识兴趣不大,独自一个人跑去看挂在院中染好的布,几匹染成渐进色的绢吸引她的注意,她从来没想到手工也能染出这么漂亮的颜色,而旁边还挂着一块一米见方的深蓝色布,上面是有规则的图样,颇具艺术感。
她正研究图样的规律,眼角忽然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当她再转头去找时,那个影子又不见了,奇怪,是她看错了吗,为什么她觉得那个人好像是白婉鸣?
院子的那一角种着几棵大树,还种着一些可以当做染料的植物,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沈雅馨想凑过去细看时,被孟煜城叫住,“我们要进去看染料的原料,你回车上去休息。”
“不要,我也想去看。”沈雅馨抗议,她对那些材料好奇很久了。
“不行,想看下次我再带你来。”孟煜城霸道地下达了指令。
虽然看不到实物有点不甘心,不过想想来的机会还多得是,而且她也的确有点累了,外加还惦记着那个白色的身影,沈雅馨只好瘪瘪嘴,乖乖往车子走去。
但走到一半,她回头偷看,看到孟煜城已随众人进入房间,立刻蹑手蹑脚地往院角走,可是找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也许是她看错了吧,沈雅馨失望地走出院子,刚出院门,突然有一只手伸了出来,一把将她拉到墙侧,她尖叫一声,定睛一看,“白婉鸣!”
白婉鸣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让她跟自己来,沈雅馨忙捂住嘴,跟在她后面七拐八拐的绕到院子后面,几丛灌木后,一组石制的石桌、石凳出现在她们眼前。
白婉鸣似乎对这里相当熟悉,一路提醒着她留意难走的地方,那些地方多半覆盖着湿滑的青苔,若是踩不好肯定会摔个四脚朝天。
“你怎么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雅馨看着白婉鸣折了几根竹枝,把石桌、石凳上的落叶和灰尘扫去,纳闷的猜测她的来意,也许上次她对白婉鸣喊的那两句话,白婉鸣还是听进去了。
“坐吧。”白婉鸣清扫干净,示意沈雅馨坐下,“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的地方,这石桌、石凳都是我父亲设置的。”沈雅馨惊讶地环视周围,怪不得她的眼神里有着落寞和怀念,故地重游对她来说想来不会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坐在这里大概就会回忆再也无法见面的双亲吧。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沈雅馨歉疚地说。
白婉鸣神色依然冷冷的,很奇怪,她的冷淡不会让人觉得失礼,只是从心里感慨,这样的美人再冰冷也依然迷人,不过她的打扮真的很怪异,为什么她老是穿着男装呢?虽然也很好看,可是未免让人惋惜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曲线。
“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白婉呜侧头看着沈雅馨,关于白氏、关于孟煜城对革木染的态度,她心中一直有很多疑惑,尤其是白氏当年破产的前因后果。
她当时被送去义大利读书,父母没有对她透露一点风声,等她得知时一切都无法挽回。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女人,糊里糊涂地闯入她的怨恨中,虽然她很莽撞,但是白婉鸣能看得出来,她是认真地在替孟煜城打算,真心希望孟煜城与她能解开心结。
女人的直觉很准,她第一次见到沈雅馨时,就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现在更加确认这一点,她有些羡慕孟煜城,能找到一个把他完全放在心里,全心全意替他着想的伴侣。
如果说纠结在她心底十多年的事情,终于可以有一个结果的话,她不介意是由沈雅馨替她开的头,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没有沈雅馨,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亲口去问。
“有些事情我大概欠孟煜城一个谢谢。”她对文泉草木染的院子偏偏头,“但是更多的是,孟煜城欠我一个解释。”
“我……我知道的不是特别多,但是我一定会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沈雅馨握住小拳头,毅然决然地说。
白婉鸣忍不住失笑,这么天真单纯的女人,孟煜城到哪里找来的?
“我会去找他求证,但是我希望从你口中先听一遍,孟煜城告诉你的一切。”
“可是文烨然也告诉过我一些,我记不太清楚哪部分是谁说的了,怎么办?”这个真的不怪她,她实在分不清楚谁说哪一部分了。
“他们的话有矛盾的部分吗?”
“好像没有吧……”
“那就一起说吧。”
沈雅馨尽量清楚地把之前听来的故事转述给白婉鸣,末了又忍不住替孟煜城辩护一句:“白小姐,我觉得煜城真的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你看,他现在不正在努力推广草木染吗?我想你们之间有太多误会了。”
“叫我婉鸣吧。”白婉鸣伸手替沈雅馨摘去落在头上的枯叶,她还要再去求证,如果沈雅馨说的都是真的,那她欠孟煜城的何止一两个谢谢,还有对不起。
“可以吗?”沈雅馨开心地跳起来,她这样说,是不是表示她已经肯与孟煜城和解了?
沈雅馨顿了一顿,又问:“那你会回去实验室吗?听说没有你在,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看着沈雅馨露出失望的表情,白婉鸣忍不住加上一句:“如果事情和你说的一样,我会请求孟煜城允许我回去。”她忽然有点理解沈雅馨能在孟煜城身边的原因了,纯粹而真诚,不懂得隐瞒自己的情绪,孟煜城大概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了吧?
“那说好了哦,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要去欢迎你。”沈雅馨嫣然一笑,孟煜城与白氏的恩怨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这样的话一切都可以解决了吧。
“那你现在要去找他谈吗?”沈雅馨指指院子,“他今天在这,而且后面没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如果你去找他的话他应该有时间。”白婉鸣摇摇头,“今天不行,不过你放心,为了白氏,我不会再拘泥于面子或者是什么自尊了,更何况搞不好孟煜城真的对我们白氏有恩。”留意到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出,沈雅馨看看手表,她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二十分钟,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要先回去了,被他知道我不在车子里,他一定会生气的。”
“嗯,去吧。”
白婉鸣点点头,脸上的冷意被笑意冲淡许多,她是独生女,一直渴望有一个贴心又可爱的妹妹,如果当年父母再给她生一个妹妹的话,也许也会像沈雅馨这么可爱吧。
她忍不住双手合十,暗暗向父母祷告,爸爸、妈妈,白氏的一切她终于有勇气去面对了。
距离白婉鸣与她谈话已经三四天,沈雅馨每天都在期待,那个白色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没有迹象显示孟煜城发现她们有接触,但是如果白婉鸣再不来的话,孟煜城一定会看出什么。
趁着拿资料的时问,沈雅馨又跑去窗户旁向外眺望,哎,曰夜盼夜也盼,她真怕哪天睡醒时发现自己变成望夫石,唯一庆幸的是孟煜城这几天忙着谈与法国的合作,暂时没机会发现她古怪的小动作。
沈雅馨刚才才知道,那个康泰不只是个设计师,他的家族掌控着欧洲高级服装的三成市占率。
快到中午了,沈雅馨想白婉鸣大概不会在吃饭时间出现,于是收拾好桌子准备下楼吃饭,孟煜城开会期间是不会吃饭的,而且商务洽谈需要宋建东那样级别的秘书出场,没她什么事,这也是她天天守着窗户盼望白婉鸣出现的原因之一,她实在是好无聊,无聊得快要发疯了。
除了接听电话、整理孟煜城要用的资料,她基本上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为了打发时间,她索性把法语书带来公司,照这个趋势来看,与法国做生意是十拿九稳了,那趁机多读点法语总会有好处的。
沈雅馨正准备拉开办公室的门,门却被从外面推开,里外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哇,你怎么突然跑回来,吓死我了。”沈雅馨拍拍胸口,心脏还在评评乱跳,一半是来自于惊吓,一半来自于喜悦。
孟煜城忙碌起来堪称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打来电话也都是要她按时吃饭,晚上不准看电影到太晚,早点睡之类毫不温柔的命令,搞得她接电话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模样相当好笑,可就连接到这样的电话,她也甘之如饴。
沈雅馨明白,她已经深深爱上这个男人了,突如其来的见面像根尖锐的小刺,一下刺破这几日来膨胀的思念,眼泪居然不由自主地落下,不过才几天而已,她就这么想他。
没有人在感情中能云淡风轻,即使是活泼开朗如她也难逃这个魔咒,细算下来,她在遇到他后总是在哭,难道女人真的是水做的?
“哭什么?”孟煜城怔了怔,反手关上门并将她拥入怀中。
他把她一人丢在办公室,是让她受委屈了,但合作商谈是件麻烦事,他连日来的加班,也只是想快点把这件合作案解决,好带她回家,结果反而让她因寂寞而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