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客气客气。」她拱手回敬,玩笑之余忽又颦眉道:「可不知是我太过敏感还是怎么着,总觉得莲儿最近见到我,对我颇为客气,还有……像是有话想跟我说?嗯,那种感觉是什么……对了,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天阔心一突,脸上表情仍是气定神闲。这个茅芸香果然令人刮目相看,直觉准确到让他佩服。
「你是她的良师,她见到你当然得客气三分,若她真有话想对你说,也可能是想和你道谢,你知道的,她是大牌丫鬟,这话说不太出口。」他故意漫不经心道:「说到底,是我这个前主子没教好她,在此替我府上的前丫鬟向你道谢喽。」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她忍不住轻笑。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也许莲儿是想和她道谢,只是至今仍无法放低姿态。
说笑之余,楚天阔眼角余光瞥见店里仿佛有阵骚动,见到一个不该出现的人,他震惊地站起身。
「怎么了?」温碧萝正纳闷他的反应时,何掌柜已推门进入,外头闹烘烘的声响也随之传进来。
「大少奶奶……傅、傅二少找你。」何掌柜支吾的说。
隔着玻璃窗往外望,她看见了傅东洋叫嚣的模样,心头一沉,和楚天阔面面相觑,「他、他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出去看看。」楚天阔也眉头紧皱,和她一前一后步出VIP室。
跟在他身后,温碧萝的心惶惶不安,两道细致的柳眉蹙起,心中飘来一团愁云……
第9章(1)
「傅二少,好久不见,但你人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见到他,楚天阔即使心中有气,仍维持一贯的温文儒雅。
这个傅东洋害死傅老夫人,又想欺负莲儿,好不容易逮着他,县太爷亦曾亲口应允会从重量刑,怎么这么快就将他放出来?
相较于楚天阔的风度,温碧萝可是不吐不快,大刺刺的直言。
「傅东洋,你不是应该在牢里悔过,怎么逃出来了?」见到这败家子,她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想到是他害死婆婆,她就满腔怒火,连称呼他一声「二叔」都不愿。
原本站在傅东洋身后的一名妇人,听到她直呼姓名,随即气呼呼地站到前头指着她骂:「你这扫帚星真是没教养,竟然直呼自己小叔的名字,你婆婆是这样教你的吗?」
温碧萝见到她,心头一惊,这个妇人不就是她之前那个只认钱不认媳妇的「前婆婆」吗?
现在是怎样?「整组」搬过来就是了?何东扬变傅东洋,而贪钱婆婆不用猜,肯定就是傅家的二姨娘,傅东洋的亲娘了。
原来她和他们母子俩的前世早就有这般牵扯纠葛。
也好,来一个她踹一个,来两个她踢一双,管他前世还今生,所有的帐她全在这一世算个清楚。
「我婆婆教我的可多了,前晚她还在梦里教我写书法呢。」说这话时,她一双眼又严厉地瞪向傅东洋。
傅东洋先是心虚的别开眼,而后恼羞成怒,恶声恶气的拍桌道:「茅芸香,这傅家制香坊是我们傅家的,现在我回来了,你把它交还给我,从今以后制香坊就由我来管理。」
「你管理?这可不行。我没记错的话,傅家制香坊从前就是在你手中倒闭的,要是把它再交给你,恐怕不出两日,这制香坊现有的二、三十名工人生计都会无着落。」
此话一出,围观的工人们议论纷纷,皆不赞成换人当家,尤其是有倒店前科的傅东洋更不行。
「你这死丫头,嘴巴什么时候变这么利?」傅家二姨娘何玉满气结不已,和以前一样见到茅芸香就把她当出气包,出手欲打她,可惜没能得逞,巴掌没挥成,反而被倒推一把,跌坐在地。
「娘,你受伤没?」傅东洋焦急的扶起她。
「这死丫头……造反了她!哎唷,我的骨头快散了……」何玉满故意大声哀嚎着,想博取同情。
扶娘站稳后,傅东洋回头怒骂肇事者,「茅芸香,你竟敢推我娘,还害她受伤,看我不报官抓你才怪!」
「我婆婆死的那晚,你不也是这样推她?」温碧萝反呛他,「你娘有没有受伤我不知,我只知道你推倒我婆婆、害她跌倒在地后,没多久她就死了。想报官?行!顺便帮我报上这一笔。」
「那晚是大娘自己跌倒的,与我无关。」傅东洋脱口为自己辩解,却听见四周一片哗然,他忽觉不对劲,暗恼自己中了茅芸香的计。
「你终于承认了,我婆婆死的那晚,你人就在她房里。」
「我……当晚你也在大娘房里,我说大娘肯定是被你这个扫帚星给克死的!」
「我要真能克人,头一个肯定会克害我婆婆的凶手。」她锐利的目光锁定他,冷冷道。
傅东洋被她惹烦了,不耐地大吼:「我今天是要来跟你谈傅家制香坊的事,你别给我扯到其他事上头。」
温碧萝闻言心一紧。若她没猜错,那晚他大概是逼婆婆写了地契让渡书,好能合理接手制香坊和祖宅。说不定双地契也早被他偷走,这会他若拿出东西来,她该如何应对?
她眼神黯下,微微朝楚天阔轻瞥一记,向他求助。
楚天阔一直站在旁边未语,一来是不想因自己替茅芸香强出头,让傅东洋有造谣生事的机会,二来则是认为她自己就有足够本事对付傅东洋,家务事他也不便插手,因此只在一旁静观其变。
傅东洋今日敢理直气壮来讨制香坊,肯定仗着自己握有什么足以让芸香把制香坊交出的东西,而据芸香所说,傅老夫人死的那晚,傅东洋曾逼迫老夫人在一张纸上印下手印,那会是……
「你这死丫头,以为你婆婆死了,你就可以独占傅家祖宅和制香坊吗?少作梦了!你这会克死人的小寡妇,快点滚出傅家!」何玉满不甘自己方才被推一把,心头怒火一起,又想挥巴掌打人。
温碧萝伸手挡她,却被傅东洋抓住,在何玉满重新用力挥手想赏她巴掌时,有只手宛若使太极功夫般,一下子便轻松松开傅东洋母子的恶手。
「傅二少,有话好说。这儿人多,你们母子还这般欺负大房的小媳妇,传出去可不好听。」
「这是我们傅家的事,旁人管什么?以后这小寡妇流落街头没饭吃,到时楚大善人你再管也不迟。」何玉满一席刻薄的话,立刻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请容我说句公道话。」压下心头的不悦,楚天阔依旧气定神闲道:「傅家制香坊和傅家祖宅在分家时归大房所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傅老夫人已不在,自然是由傅大少奶奶接管。」
「本该是如此没错……」傅东洋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露出得意的笑容,「但若茅芸香不再是傅大少奶奶,你说,这傅家制香坊该由谁来掌管?」
话落,一张盖有傅老夫人手印的休书即摊在众人眼前。
温碧萝惊讶瞠目,见他手中拿着休书,她顿时恍悟。原来自己猜测错误了,他逼婆婆写的不是地契让渡书,而是这封休书。
这个傅东洋果然够狡猾,与其抢两份地契,他只消一封休书便能将她赶出傅家,轻松接手所有的一切。
盯着休书,楚天阔双眉紧皱,不明白同样的东西怎么会闹双胞?再者,即使傅老夫人真写了这封休书,也绝不可能拿给傅东洋,因此他冷静思考后,猜测傅东洋手中这封休书,肯定是害死傅老夫人那晚逼迫她写的。
他朝茅芸香看去一眼,从她眼神中,他看出她所想的和他一样。
「我大娘在生病期间,肯定知道自己快被茅芸香克死,为了保住傅家不再有人被她所克,她便写了这封休书,私底下交给我,没想到……呜……大娘果真没多久就被她克死了。」傅东洋假意伤心的哭着。
他的娘也不遑多让,大哭了几声,勉强挤出两滴眼泪。「老爷,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我和东洋,我们傅家就只剩下东洋这一脉,可千万别让他被这扫帚星克到……」
「傅二少,这封休书上的字,不是傅老夫人所写。」楚天阔笃定道;「各位请看,墙上挂了一幅傅老夫人的亲笔字画,她用傅大少奶奶的名字提辞,可这休书上写的『芸香』二字,字迹明显不同。」
众人一听,争先恐后抢着对照,傅东洋急忙把手中的休书收起。
「我看到了,字迹的确差很多,那封休书分明不是傅老夫人所写。」有看到的人忙着出面做证。
傅东洋瞥了眼墙上的字画,忽地暗自一笑,旋即又露出伤心的模样,「我大娘写这封休书时,已病得颇严重,咳声不止,每写一字就咳了好几下,手颤抖,写的字当然不同平日那般。」他得意道:「可是你们大家看,这休书上盖有我大娘的指印,是不是和字画上的指印相同?」他又再度亮出休书,让大伙儿去比对。
「好像是一样的……」
「那休书上的指印,和字画上的指印果然一样……」
「难不成傅老夫人真要休了傅大少奶奶?」
温碧萝心一沉,纵使知道傅东洋手中的休书和上头的指印都是他逼迫婆婆写的、盖的,但她苦无证据,说再多都不会有人信。
「茅芸香,你还有什么话说?快点滚出去!」何玉满盛气凌人地赶她。
「楚公子,这下你是不是该帮我主持公道了?」打着制香坊一过手就卖给楚天阔的如意算盘,傅东洋心想楚天阔终究是生意人,表面上假慈假悲做足大善人形象,私底下应当不会和钱过不去。
「那自然是。」楚天阔似笑非笑,从容不迫的说道:「既然傅二少要接管傅家制香坊,在商言商,我得不客气地和你说白一件事,傅大少奶奶为了让傅家制香坊重新营业,向我借了三十万两白银,这笔帐,你得先还清再说。」
「三十万两白银?」傅东洋母子一致惊呼,瞠目结舌,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在场围观者也全被「三十万两白银」这庞大数目给吓住,唯独温碧萝偷睐他一眼,暗中苦笑。
为了帮她,他给出这个数目也太吓人了,她听到也吓了好大一跳!
不过幸好有他在,再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这一关,她总算是暂时挺过了。
再看他一眼,她微微一笑,心头盈满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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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好漂亮的宅院。」
午后,楚天阔差人来制香坊,说要与温碧萝商量还款方式,她依约来到指定地点后,他一出现便拉她上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偏静宅院,这儿,应当不是九阳城境内。
宅子并不大,但前后院种了许多她没见过的花,红的、白的、紫的、桃红……处处绽放点缀,她仿佛来到仙境花园般。
「这是忘忧屋。」他淡然一笑,牵她的手走至后院。
「什么忘忧屋?为什么带我来这,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忽地转身停下脚步,她煞车不及撞上他,一记温柔的吻降下。
「从现在开始到离开,我们是不愁世俗事的神仙眷侣,别提工作……」他的指腹贴上她眉间,熨平拢起的皱摺。「将那些恼人之事抛到脑后,我是邀你来赏月的。」
今日天公赏脸,天清气爽,天尚未暗,一轮明月已悄悄探脸。
自从傅东洋亮出休书,表面上他助她挺过一关,但她深知这只是暂时度过,他能感受到她心上沉重的压力,还有突如其来被傅家「休」了的五味杂陈的心情。
她一介弱女子要扛起制香坊重任已不易,现今还有「内患」,不忍她终日愁眉不展,近日他得此花屋,决定携她一游,纵使问题犹在,但适时释放心中的愁绪总是好。
他真诚的话语,温柔的举动,让她瞬间卸下铁娘子的外壳,变成一朵需要人细心呵护的柔弱小花。
摊靠在他胸膛,只有单独和他相处,她才能安心显露自己无助的一面。
「天阔,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一股香气扑鼻,她纳闷的问:「有人在烤鸡?」
「不只烤鸡,还有烤鱼,还有忘忧酒。」他咧嘴一笑,勾着她的腰走至院中一矮石桌前,桌上摆满了刚烤好,还散发着热气的鸡和鱼。还有一些美味菜肴,和他口中所说的「忘忧酒」。
她惊讶地看向他,「你让人准备的?」
他笑着点头,拥她入座。
天色渐暗,月光渐亮,就着月光,两人同桌齐嗑美食,一口烤鸡一口酒,天南地北聊着,绝口不提烦心事。
餐后,他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微醺的她将脸侧贴在他胸膛,仰望明月。
「天阔,你是第一个陪我赏月的男人,也是我第一个深爱的男人,是你让我知道被人宠爱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她似醉非醉,一个迳儿的说出真心话。「可为什么我在『来世』没遇到你,如果我能遇到你,我的命运一定会不同……」
「芸香,你醉了。」他爱怜的摸她的脸,那些奇怪的话,他只当是她的「醉语」。
「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太早枉死,如果我能活着回台湾,说不定就会遇到你了……」她的头有点晕,可思路还清晰,她在古代是嫁人守寡后才和他相恋,说不定她在「来世」的命运亦同,得等到离婚后,才能遇到他这个「有缘人」。
他苦笑,醉后的她更加语无伦次,但也更令他心疼。
她睁着一双迷离水眸,葱白柔荑抚摸他的脸,低声地说:「天阔,如果真有来世,你一定要来找我,不,你要握紧我的手,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我答应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
她那无助哀伤的神情令他心生怜惜,不忍她醉得继续胡言乱语,他低首,吻住她的唇。
月光下,酒意、爱意齐发酵,印在她唇上的吻逐渐加温,他吻得越火热,她回应越热切,他拉着她起身,两人在步道上一步一热吻,一步一旋转……
他搂着她来到最近的房间,点亮一室明火,门一关,火热的唇迫不及待再度覆上瑰嫩红唇,褪去覆在她身上的两件外衣,他伸手欲拉开她的衣领,微醉的她反射性的压住他的手……
「天阔,我们不能……」她低吟着。
他气息粗喘,另一手轻握住她的柔荑,「芸香,你已不是傅大少奶奶,从今以后,你是茅芸香,可以正大光明和楚天阔相爱的茅芸香。」
对,她怎忘了休书一事……
「天阔……」水眸迷离的望着他,她和他的恋情再也不用遮藏,她可以大方和他约会,也可以大声对他说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