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医馆已经到了,请您下车。”仆人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料定蒲砚卿一定破口大骂,喝斥他们大胆。
“哼!”车厢内的蒲砚卿打定主意不让下人称心如意,既不吵也不闹也不下车,看他们怎么处理。
仆人和马夫面面相觑,一脸无奈。
“三少爷,求求您下车吧!”最后还是仆人先开口。“老爷吩咐小的,一定要将三少爷送进医馆,请您别为难小的,赶快下车吧!”
“是啊,三少爷。”马夫一旁帮腔。“老爷也要小的帮忙让您进医馆,您这样小的无法向老爷交代,拜托您行行好,下车吧!”
“我才不下车!”蒲砚卿和下人卯上了。“我管你们要怎么向我爹交代,反正我就是不下车。”谁也别想勉强他住在这座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小镇,他绝对不踏进回春堂一步!
“三少爷,拜托您下车吧!”
“是呀,三少爷,请您下车吧!”
“不下!”
“三少爷!”
主仆三人在回春堂门口上演一场求神拜佛的戏码,马夫和仆人差点没有跪下来拿香拜蒲砚卿,求他大少爷大发慈悲饶了他们这两个一个月挣不了几两银子的下人。
第1章(2)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回春堂内的花橙藜正在为病人把脉,听见门外有人吵吵闹闹,不禁攒起秀眉,问一旁的小六子和小七子。
“我去瞧瞧。”小六子自告奋勇到外头关照,只看见马夫和蒲家的家仆对著车厢求爷爷告奶奶,拜托他们的少爷下车,他们才能够回京城覆命。
“橙藜姊,外头停了一辆马车,车厢挂著的布幔上头写了两个大大的﹃蒲﹄字,你看是不是蒲家的少爷到了?”小六子看清楚后回医馆正厅回报,花橙藜写好药方子后要小七子照药方抓药,自个儿则是走到门口一探究竟。
马车确实为蒲家所有,只是蒲家的少爷似乎不怎么安分,坚决不肯下车。
“三少爷,小的求您了,拜托您快点下车吧!”
马夫和仆人死求活求,蒲砚卿不下车就是不下车,眼看著再拖下去就要拖过中午,花橙藜不由心生一计。
“橙藜姊,确实是蒲家的少爷没错吧?”小六子的脖子拉得长长的,试图从马车的小窗户看清楚蒲砚卿的面容,但他藏得很好,根本看不见。
“是蒲家的少爷没错。”脾气跟信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好像不肯下车。”自从花橙蕾、花橙茜陆续嫁到京城以后,小六子和小七子两兄弟就到回春堂帮花橙藜的忙。难缠的病人他们见多了,还没见过脾气这么拗的,下人求了半天还不吭声,分明急死人。
“所以我想到一个方法请他下车,这就需要靠你帮忙了。”花橙藜见过的难缠病人比后院栽种的药草还要多,不认为对付蒲砚卿有什么困难,最重要的是要用对方法。
“橙藜姊,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要他说,花家三姊妹都不好对付,其中最厉害的又数花橙藜,她那颗脑袋什么主意都想得出来。
“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是觉得在把你捉到的那条蛇制成药酒之前,先让它活动活动,似乎也满好的。”
换句话说,就是要他拿蛇吓蒲砚卿,嗯,他懂,他会立刻去办。
“我马上进去拿蛇。”小六子二话不说,马上到内院去把装蛇的竹笼拿出来。
“橙藜姊,要直接把蛇丢进马车吗?”虽说小六子已经习惯花橙藜拐弯说话的方式,还是得先请示一下,免得会错意。
“你看著办吧!”她也不点头或摇头,只是微笑。
“好,我看著办。”这就代表她要他丢蛇,嗯,他懂,他会丢的。
“不要太粗鲁,吓著了人就不好。”她是想赶蒲砚卿下车,可不想他心绞痛,到时又得多开一方药剂。
“是,橙藜姊,我会很温柔。”结果小六子口中的温柔,是直接从竹笼中抓起蛇,对准马车的车厢布幔空隙就丢过去,花橙藜平白交代一场。
“小六子——唉!”就是这样,她才会把抓药、分药草等需要细心的工作都交给小七子,他可比他哥哥细心多了。
另一方面,还在车厢内抵死不肯下车的蒲砚卿,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人将蛇丢进车厢,只顾著生闷气。
蛇粗壮的身躯撞到车厢内的木墙,发出巨大的声响——砰!
这是什么声音?
蒲砚卿误以为声音是从外头传来的,于是偏过头由车厢的小窗户往外看,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坠地。
搞什么鬼……
他悻悻然地坐直身体,心想这个鬼地方真令人讨厌,还没下车就开始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他坚决不下车是对的……
脚边突然传来的骚动打断他的思绪,他皱眉低头打量,不期然看见一条褐色的蛇盘旋在他的脚下,红色的舌头朝他吐信。
蒲砚卿这辈子没见过活的蛇,只看过碗里躺著的蛇肉,那还是奶妈逼著他一定得吞进肚,说是可以帮他清肝解毒,好处多多。
“……”此刻蒲砚卿没看见蛇有什么好处,只瞧见它一脸凶恶,似乎想把他吞进肚。
“……哇啊,有蛇!有蛇啊!”他吓得扬起腿把蛇踢走,可怜的蛇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被他踢到撞墙,差点昏死过去。
“什么,有蛇?!”马夫和仆人一听见车厢里有蛇,连忙赶过去查看究竟,刚好和急著下车的蒲砚卿撞满怀。
“哪里有蛇?”马夫和仆人东张西望。
“就在车子里面!”蒲砚卿指著车厢大叫,马夫和仆人一边吞口水一边探头,看得出来他们也很害怕。
“没瞧见蛇呀,少爷。”跑哪里去了……
“那里那里,蛇在你的脚下!”小六子受花橙藜指示,要把蒲砚卿引到回春堂去,只要他进了医馆,她就有办法结束这荒谬的戏码。
“在谁的脚下?”蒲砚卿慌乱地看著小六子,他指著蒲砚卿的脚下大叫。
“在你脚下!”
“我脚下?”蒲砚卿直觉低头寻找蛇的踪影,小六子才不给他机会。
“糟糕,它快爬进你的长袍了!”小六子又喊又跳,喊得蒲砚卿心慌慌,跳得他眼花撩乱,压根儿搞不清楚蛇在何处。
“什么?”蒲砚卿胡乱移动脚步,以为蛇真的在他脚下。
“右边右边。”
“右边……”
“左边左边。”
“左边……”
“前面前面。”
“前面……”
“好,到了。”
“好,到了——”蒲砚卿按照小六子指示,一路右边右边、左边左边蜿蜒行走,最后停住的地方竟是他发誓绝不踏进一步的回春堂,不禁都呆了。
“不用怕,那条蛇没毒,性子也很温和。”
让他呆愣的不只是他踏进回春堂这件事,还有迎面而来朝著他微笑的女子,这才是令他至今无法开口的主要原因。
“你还好吧?”花橙藜绽开一个柔美的笑容,目光和煦地看著蒲砚卿,让他原本已经呆滞的眼神更显茫然。
他该不会是到了西方极乐世界,遇见仙子了吧?
蒲砚卿痴痴的眼神和泛红的脸庞,表明他已经坠入如梦似幻的幻境中,一旁的小六子和小七子瞧见他的表情,便知道又有一个人著了花橙藜的道,不禁为他念起佛号。
就如小六子和小七子所言,蒲砚卿的确是著了花橙藜的道,事实上他以为自个儿在作梦,遇见害夫差丢了江山的西施,害商纣灭亡的妲己,害西周亡国的褒姒,这三个女人加起来恐怕还没有她来得美丽。
“蒲公子,你没事吧?”花橙藜虽然已经习惯男人夸张的反应,但仍免不了为他担心,怕他忘了回魂。
蒲砚卿确实还在神游太虚,不为别的,只为她细致的五官、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和整齐的贝齿。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还在人间,他压根儿不会相信她是凡人,她就连声音也像黄莺出谷一样好听。
“蒲公子。”由于他实在脸红得太厉害,花橙藜不放心,伸手就要摸他的额头测他的体温,蒲砚卿这个时候及时回神。
“别碰我——好痛!”他往后退一步欲逃离她试探的手,没想到却因为脚软一时没站稳差点跌倒,最后还是靠小六子扶他一把,他才没在花橙藜面前出糗。
“你的脚有问题。”花橙藜看他屈膝的方式,判断他极可能得了脉管炎,现在就看严不严重。
“谁的脚有问题?”可恶的女人乱说话。“你的脚才有问题,我的脚好得很——”蒲砚卿的话还没说完,小腿便传来一阵疼痛,并且微微抽筋。
花橙藜见状,面露了然于心的表情,气得蒲砚卿脸又红起来,不客气地嚷嚷。
“叫大夫过来!”他大少爷把大夫当佣人使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骄傲态度,让小六子和小七子不由得为他捏一把冷汗,橙藜姊最讨厌病人这种态度。
“这儿不是医馆吗?”蒲砚卿继续嚷嚷。“我脚痛,随便哪一个都好,快叫大夫过来为我诊治!”
他大少爷敢情叫上瘾了,无视于大夫就在他的面前,还四处找大夫。
这个不知死活的大少爷完了,阿弥陀佛!
别看花橙藜长得像仙子,说话像仙子,惹火她可以瞬间化身为女罗刹,整得对方生不如死,他们兄弟就曾经被整过,至今仍不敢回想。
小六子和小七子在心中大念佛号,怪的是花橙藜也不发脾气,反倒很好心地指著外头的马车,提醒蒲砚卿马车跑了。
“什么?!”只见蒲砚卿原本骄傲的神色,瞬间有如槁木死灰,撑著疼痛的脚一跛一跛的追出去,边追边喊。
“回来!”该死的奴仆。“别跑呀,不要把我丢在这个鬼地方!”
很好,先是大呼小叫不把大夫当一回事,现在又称橙藜姊最引以为傲的回春堂为鬼地方,他离死期不远了。
小六子和小七子以为这回花橙藜肯定发火,没想到她只是走到蒲砚卿面前,笑吟吟地问他。
“你还好吧?”笑容就和仙子一样美。
蒲砚卿没好气地望著她,心想这个女的怎么老是问他好不好,他看起来真的有这么弱不禁风吗?
“不要你管!”少装出一副慈悲的样子。“快帮我把该死的大夫叫过来,我的脚痛死了。”可恶,原本只是痛,现在开始抽筋,再不想法子减缓疼痛,他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该死的大夫?”小六子和小七子同时张大眼睛,第一次瞧见这么不长眼的大少爷,到了别人的地盘还这么嚣张。
橙藜姊,教训他!
小六子和小七子都巴望花橙藜给蒲砚卿一点教训,不把他打成残废最低限度也要让他剩半条命回去,至于是要用药或是扎针他们都没有意见。
可是呢?花橙藜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事实上她连一点火气都没有,心里有的只有兴奋。
“我就是大夫。”她很兴奋,因为又来了一个可以让她试药的对象,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帮他治好心病。
“什么,你是大夫?”蒲砚卿闻言一脸错愕,明显把她当做女仆。
“对,我就是你的主治大夫,请多指教。”
第2章(1)
这不可能。
蒲砚卿打量眼前的花橙藜,怎么都不相信她是名大夫,他不愿相信的原因有二——
一、通常大夫都是男的,没听说过有女大夫,她一定是骗他。
二、通常大夫都又老又丑,可是她既年轻又漂亮,根本是美若天仙,所以她一定是在骗他。
蒲砚卿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她在骗他,但是他太惊讶了,一时这间说不出话,得再等等。
“你一定很惊讶,头一次来回春堂的病人都是这个表情。”花橙藜主动帮蒲砚卿解决尴尬的情况,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谁、谁惊讶了?”她原是好意,听在蒲砚卿耳里却像在嘲笑他。“我又不是没见过女大夫!”他正是那种死鸭子嘴硬的脾气,就算吃惊也不肯承认。
“咦,你见过别的女大夫呀?”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花橙藜倒很有兴趣。“改天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她正感叹只有她们三姐妹行医,既然知道大明朝还有其它女大夫,当然得瞧瞧,说不定还能结成好友。
“呃,好……好啊,这有什么问题。”蒲砚卿压根儿就是乱扯,没想到她竟然相信,还一脸兴奋。
“那就麻烦你了。”花橙藜照例绽开天仙般美丽的笑容,看得蒲砚卿飘飘然,心头小鹿乱撞,不自觉地脸红。
无论如何,他总算平静下来,也顺利进到回春堂,那条蛇也算是丢得有代价。
说起来,那条可怜的蛇尚昏死在蒲家的马车内,比蒲砚卿还早一步回到京城,他要是知道一定很不甘心。
“让我瞧瞧你的脚好吗?”
但是他没有空和蛇生气,此刻他忙着收回心神都来不及了,她的笑容可真迷人。
“这……好吧!”他原本是想拒绝的,再怎么说也不能让女人医病,他身为男人的自尊要置于何处?问题是他的小腿此刻正在抽筋,根本由不得他任性,他只好暂时屈就。
“橙藜姐,我来就好。”小七子见花橙藜要亲自动手,连忙抢在她前面蹲下来帮蒲砚卿卷起裤管,蒲砚卿好奇地打量小七子,他看起来很年轻,顶多十六、七岁,身手却很敏捷,似乎很习惯做这类工作。
花橙藜光看蒲砚卿的小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他确实得了脉管炎没错。
她轻轻碰了一下蒲砚卿的小腿,他马上痛得倒抽一口气,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小七子,立刻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再去药房帮我把第三排左边算来第四罐的药膏拿过来。”花橙藜见苗头不对,连忙吩咐小七子。
“是,橙藜姐。”小七子显然比他哥哥更得花橙藜的信赖,这也没办法,谁要小六子只会靠蛮力。
“我要帮你的脚做热敷,你排了脉管炎。”她一边检在蒲砚卿的腿一边跟他解释,涌砚卿一脸疑惑,压根儿不晓排自个儿的脚有什么毛病。
“脉管炎?”
“就是脉管炎。”花橙藜回道:“你的下肢是不是很伯冷?走一小段路小腿即胀痛,如果下肢一直保持同一种姿势,要不了多久便会麻木,猛然起来活动小腿会抽摘,严重一点儿共至还会抽筋?”
她把他下肢的症状一口气全给说了出来,蒲砚卿直到此时总算承认她确实是名大夫,而不是只有美丽的外表。
“我的脚以得好吗?”他好怕自己变成残废,天晓排他已经够像废人。
“医得好。”她肯定的点头。“你的脉管炎并不严重,只要对症下药,好好调养身体,就没有问题。”
“真的吗?”蒲砚卿闻言松一口气。“那得花多久时间才会痊愈?”
“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得视调养状况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