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服气地笑着,那笑却像是将凋零的花儿般,有种将残的凄冷与可悲。
看着她自嘲的模样,司徒少尘紧紧地抱住她,莫可奈何地问:“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奸呢?”
“我不要你的可怜!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姑娘配不上你!你不用委屈自己。”硬是从他的怀里挣脱,她倔强地仰起下颚,有些赌气地道。
心中一凛,司徒少尘好半响沉默不语。
他不喜欢她话里,挑明了要与他划清界线的坚决。
脸色一沉,司徒少尘无奈地低叹了一声。“我记得我从没这么说过。还是我的人品差到让你认为我会说出这种话?”
当他醒来后发现,封梨双竟为了离开他、离开“步武堂”而把他打昏,他的心又急又怒。恨自己自作孽,爱上这么个任性却又洒脱的女子封梨双自知理亏地闷哼了一声。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个儿自卑感作祟,再加上急着离开“步武堂”,她有些不顾一切了。
“若不是四叔拦住你、五叔即时出现,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永远离开我,不再见我?”
封梨双顿了顿,内心因为他的一字一句,兴起汹涌波涛。
司徒少尘是她第一个恋上、喜爱上的人,她当然没办法如此率性,说忘就忘,说不见面就不见面。
即便心里有那份眷恋又能怎样?倒不如狠狠割舍,快刀斩去,来得干脆些。
她紧抿着唇,心事重重的苍白脸庞没流露太多情绪,让人无法看清她内心的想法。
“该死!”他低咒了声,修长的手臂再次一揽,将她给牢牢地拥进怀里。“告诉我,你真的能这么洒脱吗?”
司徒少尘坚定的拥抱与不想失去她的急切,让封梨双内心又起一阵波澜。
放纵自个儿偎在他的怀里,封梨双苦笑,在他的心中,她一定是个冷酷无情的小妖女吧!
抿着唇沉默了奸半响,她言不由衷地说着反话:“我可以、可以、可以!”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让自个儿这么不安过。
面对那些犹如豺狼虎豹的江湖人士时,她用野蛮、任性、狠毒来保护自己。
唯独面对他,封梨双那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柔软心思,因为害怕受到伤害,竟不由自主萌生自惭形秽之感……
“虽然我还不是十分了解你,但我知道,你骗人。”司徒少尘意态从容地笃定开口。
认识她至今,不难发现封梨双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姑娘,初识她的人,真的会被她满身刺的防卫模样给骗过去。
耳底落入他笃定的语气,封梨双避开他的眼,咬着唇,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些时候,见她依旧倔得不愿坦白,司徒少尘没好气地推了推她的额,叹道:“算了,我拗不过你。”
心头一热,封梨双因为他的动作与无奈的语气呆住。
“我的心,只会是你一个人的,所以你不必不安、不必害怕,知道吗?”话声甫落,他低头攫住她瑰嫩的唇。
她屏住呼吸,深深望进他幽黑深眸中浓烈的情感,心颤动不已。“你说……”
“我的心,只会是你一个人的。”他极具耐心地重复了一次,而后深深吻住她彷佛染上蜜的唇瓣。
不同于前几次温柔的亲吻,这个吻狂野霸道,热切得让她无法反抗。
连拥抱着她的强悍力道,也像是要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揉进他的骨子里,让她震撼不已。
深吻过后,他的嘴贴凑到她耳畔,以极其暧昧的语调低声问:“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的真名。”
他温热的鼻息落在她敏感的颈间,健硕的身躯贴着她、压着她,亲匿得让她脸红心跳,乱了思绪。
“是……是你自己误会我姓毒,我也没法儿。”在他肆无忌惮的碰触下,她轻轻颤抖着。
“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他的气息离她好近,强势地干扰着她的呼吸心跳。“封梨双。”
蓦地,轻笑由他的喉头缓缓逸出。“我就说嘛!哪有人取‘毒梨儿’这么怪的名字。”
她气呼呼地噘起嘴,不满地扯开嗓音。“那名字可是你们中原的武林人士替我取的!”
他顿了一顿,倏地一抹微笑跃上唇畔。“封梨双这名字好可爱。”
封梨双一怔,心颤了颤,悄悄涌上心头的甜意,煨得她的心儿暖暖的。
看着她脸上如花儿般嫣然绽放的笑容,一股爱怜的情愫在司徒少尘胸中深深激荡着。
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属于师叔伯们的冀望,不经意地撞进心头。
敛去笑意,他拉着封梨双的手,半玩笑半正经地盯着她道:“双儿,留下来,别走,好吗?”
封梨双默然不语地怔怔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的出现……弥补了很多人的遗憾。”他挑起她落在肩畔一束柔细的发丝,轻轻开口。
封梨双明显一怔,语气有些不确定。“遗憾?”
“几位师叔们和我提过,大师伯与他们感情很好,在大师伯与师伯母离开‘步武堂’后,师公和师叔伯们一直没放弃过找你们的念头,大家都很想念你们。”
那一瞬间,封梨双突然想起方才四叔及五叔见到她时的激动模样,她的心蓦然一沉。“我不知道……”
这些年来,感受到爹娘为“步武堂”师兄弟们所受的苦,她的恨,犹如苦寒之地的雪,在经年累月的风雪吹袭下,累积冰封。
她从未想过,心里的恨,会有融化的一刻。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步武堂’存在着如此大的成见,但我希望你能放下成见,重新去感受、接受大家的关怀。”
再次被迫面对这话题,封梨双多么想说出一切,但最终她仍旧是咬住了唇,用力压下心头的苦涩。
她始终认为,没有任何人能体会她们一家人的痛苦。但这似乎只是她个人的想法,爹娘的遗愿是希望她能带着解药回到“步武堂”。
司徒少尘见她兀自沉思着,只有柔声道:“算了,这些以后再想吧!你先把伤养好之后再谈。”
望向他温柔的眸光,封梨双深吸了一口气,做了前所未有的让步。她要亲自体会,爹爹与娘亲始终惦念不忘的“步武堂”!
“双儿……”
“我会留下来。”
瞧司徒少尘感动的模样,封梨双轻敛着眉,故做平静地强调:“我会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
“只要你肯留下来,理由是什么都无妨。”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率性模样。
迎向她充满疑惑的神情,司徒少尘唇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只要你爱我,就会爱上‘步武堂’,所以不管你是为我或为‘步武堂’留下,对我而言,意义都一样重大。”
得到答案后,她默不作声地暗自思索着。
“好了,你休息吧!晚一些,师叔们说不准会来看你。”
封梨双愕然地抬起脸蛋睨了司徒少尘一眼,不敢置信地问:“他们……要来看我?”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如何面对这一大票人的关切?!
瞧她惊愕的神情,司徒少尘自是清楚她内心的挣扎。“傻双儿,时间还多着,师叔们不会急于这一时半刻要你接受他们,不用怕。”
“你……不逼我?”心头一暖,封梨双怔愕地看着他,低声喃着。
司徒少尘垂眸看她一眼,半开玩笑地道:“这种事急不得,再说要是真把你逼跑了,我上哪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牙尖嘴利、任性刁蛮的姑娘,赔给师叔们?”
“这话真伤人,你真的很坏!”听他如此直接地道尽她的缺点,封梨双气得想咬他一口。
司徒少尘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坏配你的刁,挺不错的。”
她努起唇,没妤气地嗔他一眼。
唉!这个温柔贴心的男人,已经彻底收服她的心了,教她如何能不爱他?
一晃眼又过了十日。
封梨双拒绝了“步武堂”师叔们的探望,掩耳盗铃地以为只要不见、不听,就可以坚定内心不愿妥协的情绪。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逃避,定会被司徒少尘或师叔们逼迫、责备,但他们却只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封梨双愿意敞开心扉,接受“步武堂”的一天。
这样的耐心与包容,让封梨双的内心充满着浓浓的感动和温暖,伹却矛盾得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这多得让她几乎无法承受的关怀。
而这段期间,封梨双霸占着司徒少尘的寝房,无事一身轻地当个被人好生伺候着的病人。
偶尔,待得发闷时,她会一个人偷偷溜到寝房外走走看看。直到某一日,她发现了穆夕华房前那棵桂圆树,心没来由的一热。
任她卧病任床的那段期间,悉心照料着她的四婶穆夕华总会拿出桂圆,诱哄她喝药。
她长在苦寒之地,从没吃过这果子,当她细细品尝果肉,任那蜜般甜味由舌尖漫开,缓缓滑入喉头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竟也似浸润在那甜如蜜的滋味当中,让她回味无穷。
“你就是四婶的甜心桂圆树吧……”仰头望着在灿阳下透出一片盎然绿意的桂圆树,封梨双细眯起眸,发出耳语般的低喃。
桂圆树如众人所言,仿佛因为四叔对四婶满溢的爱,而结实累累,摘也摘不完似的。
这般多产的果树,会不会累得大伙儿每列到这时节,见到桂圆就怕呢?封梨双杵在原地,打趣地想着。
望着日光朦胧了树影,她不禁想亲手摘下果实尝尝。
封梨双使劲摇了树身几下,却是纹风不动。就在她打算放弃的同时,一个身影横越过她头顶,轻而易举折下一把仍缀着绿叶的果实后,翩然落地。
封梨双一愕,回过头,眼底映入两鬓微白,却依旧俊雅迷人的孙袭欢。
“你一定是让你四婶给洗脑了吧?”
她眨了眨眸,娇美的脸庞因为复杂的情绪,呈现茫然。
无视她吃惊的模样,孙袭欢故意压低着嗓,把那一串桂圆递给她。“其实这桂圆没你四婶说得那么甜、那么好吃。”
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封梨双的思绪凝滞了好久。“谢……谢谢。”
孙袭欢唇角泛起一抹微笑,迳自沉默了好半晌后,才问:“双儿,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他简扼的问话却直击封梨双心头委屈处,心,不期然颤了颤,在毫无防备下,内心一酸,眼泪跟着落了下来。
她的泪让孙袭欢的心猛地一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别哭呀!唉!”
这时,隐在角落处的几个大男人,急得扯着头发,懊恼错信孙袭欢纵游花丛间的自信。
事实证明,小姑娘与女人,并不能相提并论。
在孙袭欢束手无策之际,封梨双幽幽地抬起眸,哽咽道:“为什么当年你不留下来……如果你留下来……毒姥姥就不会趁机对付爹娘,或许、或许爹娘就不会死了……”
在她的心里,对曾在雪山极境小住过一段时间的孙袭欢,有着极为深刻的孺慕之情。
于是,在他这不经意的问话下,她心里筑起的防备,自然而然崩塌、瓦解。
蓦地,一股深入心扉、透入骨髓的痛楚,狠狠揪住了他的心口。“双儿……对不起,如果五叔早知道,死都不会走的!”
封梨双吸吸鼻子,试着定定心绪,无奈委屈与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化为热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泛滥成灾。
“如果爹娘没死,我……我也不用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也不会被人欺负……我好怕……好怕……”
在她低低啜泣,语音模糊地诉说着一切的同时,孙袭欢被心疼的感觉揪得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轻抿着唇,万分心疼地将她紧紧抱入怀里。“对不起……全是五叔的错……是五叔不好……”
“呜……”紧揪着他的衣襟,封梨双长久来的压抑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哭得泪眼婆娑。
蒲扇大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孙袭欢柔声道:“不怕、不怕,你回来了,你有尘儿的爱,还有所有师叔的爱,五叔会保护你,不哭、不哭!”
在这样柔声轻抚下,封梨双泣不成声。“五叔……爹死了、娘也死了……双儿好害怕、好害怕……”
纵使外表看起来是多么坚强、独立,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
顿时失去双亲的守护,她心里的茫然、无助,不言而喻,更遑论她还得面对那些欲抢神药的江湖人士、及毒姥姥的追杀……
这一刻,隐在角落的众人,无不心疼她的遭遇!
此时,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的图定光抑不住心里的激动,“哇”的一声冲了出来。“双儿不哭,十叔也会保护你、会疼你的!”
“喂!老十,你是怎么一回事,回来、回来!”
“天呀!老十,你真是想要女儿想疯了,你可别把双儿吓跑呀!”那一瞬间,为了阻止图定光的失控,状况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封梨双泪眼朦胧地由孙袭欢怀里抬头,在一一瞧见众师叔们关切的神情,她心里的感动无以复加。
当她看着十叔因为突然冲出来而吃了一记爆栗,像个大男孩似地唉唉大叫时,封梨双破涕为笑。
原来,这就是爹娘心目中的“步武堂”,她终于感受到、也看到了!
第九章
消除了心中的芥蒂,真正与师叔们见了面后,她在众人殷切期盼下,像个说书人,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娓娓交代了这些年来他们一家人在雪山极境及长白山地生活的一切。
那一晚,她在回忆过往点滴的同时,也跟着敞开了心房,让“步武堂”这个大家庭的爱,涓滴落人心田。
心里所有苦涩与无奈,也在那一夜,得到宣泄的管道,迅速蒸发。
而原本像颗尖锐石子的她,在一日一日滴水穿石的感动下,逐渐磨去身上的棱角,逐渐学会细细体会感受。
在她倚在靠窗的卧榻前,没来由地想起近日点滴,发起呆的同时,屋外传来一阵轻盈脚步声,下一刻,“咿呀”推门声落入耳底。
她回过神,瞧见穆夕华端着补汤进屋的身影。
发现她孤零零的身影偎在靠窗的卧榻上发呆,穆夕华心头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怎么坐在窗口吹风呢?”
仿佛还不习惯她随口一句话里深藏的关切,封梨双怔了奸半刻才有些不自在地唤着。“四、四婶。”
听到她开口唤她,穆夕华给她一个鼓励的笑。“过来,四婶帮你炖了盅人参鸡汤,快趁热喝了。”
封梨双闻言,竟感到过意不去。“其实,我的身子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您不用再费心为我做这些。”
她常想,再这么继续进补下去,她可能很快会变成小母猪。
穆夕华露出莞尔一笑,边舀着鸡汤边说。“偷偷告诉你,这人参可是你十叔到北方特地买回来给你补身子的,他不好意思当面对你说,硬是缠着我,要我帮你炖盅汤。至于这野鸡,则是你七叔今早到后山帮你猎的。所以充其量,四婶我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