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怀谷叹了口气,动作虽轻,在寂静的房内却清晰可闻。
「我不是有意……不,我原本是有意的,但我后悔了。」这是他道歉的方式。
华思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回应,「嗯。」
「你没听到吗?我说我后悔那样对你。」她的反应让他声起了眉。
她又望了他一眼,还是一样冷淡,「谢谢你。」他又想先让她卸下心防,然后再狠狠重击她吗?她不会再被骗了。
「我不是要你道谢,该死,你骂我好了。」他懊恼低咒。
「我只是你的情妇,我有什么资格骂主人?」她幽幽开口。
「那我骂自己总可以了吧?我是大坏蛋、王八蛋,我人神共愤、我……」
「够了。」她忍不住截断他的自我诅咒,褪去了淡漠神色,扬高声调道:「你要骂就骂我吧,是我爸爸害你家破产,是我爸爸害你的父亲自杀,一切都是我爸的错,是我们该骂、是我们不要脸。」
「你说得没错,都是你爸的错。」看着华思思情绪崩溃,奚怀谷的心中也不好过。
「所以你尽管惩罚我没关系,那是我应得的,我无话可说,但是,请你不要对我好,连一点点都不要。」那比起羞辱嘲弄更让她无法承受。
「不对,是你爸犯的错,怎么能怪你?」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泪痕斑斑的脸,心脏摔成了一团,这个体认,可是他花了五年才领悟到的。
「拜托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我会以为你想对我好。」她恳求,不想让自己早就伤痕累累的心更加疲累。
「如果,我是真的想对你好呢?」他望进她的泪眼,情不自禁冲口而出,并在她露出一脸困惑惊愕时覆上了她的唇,深深吻住了她。
从那晚之后,他对她的态度改变得更加明显,连彭婶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虽然他的表情也许依然阴沉,但看着她的目光却开始带着温度,也不再苛刻的对待她,免了许多为了羞辱她而设立的规矩——至少她不用再站着看他用餐、不用再捡菜尾,甚至他还交代佣人照她喜欢吃的东西准备三餐,让华思思大感意外。
「少爷,您最近对她似乎太宽容了。」彭婶忍不住在奚怀谷准备出门上班时出声提醒。
奚怀谷敛眉,拿起公事包,没有回答。
「少爷,您看看,她最近早上竟然还睡得比您晚,你心都要去公司了,她却赖在楼上,没在门口跪着替您穿鞋,真是太不象话了。」彭婶一一数落着华思思的罪状。
「是我要她多睡点,以后不需要她送我了。」奚怀谷淡淡道。
「这……这不好吧?」彭婶不苟同的声起眉头。
「还有,等她起床后,记得看着她把早餐吃完,她太瘦了。」奚怀谷才踏出一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交代。
「少爷?!」彭婶错愕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外星生物似的。
「我去公司了,再让她多睡一点。」无视彭婶的惊讶,奚怀谷倒是一神情愉悦的走出家门。
反了反了,这简直就是反了,那个妖女肯定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迷惑少爷,少爷才会暂时忘记家破人亡之仇,对那女人起了怜悯之心。
不过她彭婶可没这么容易被哄骗上当,老爷生前待她不薄,她绝对不会原谅害老爷破产自杀的仇人跟他的女儿。
彭婶思忖了会,冲到后头拿了吸尘器,迈着笨重的脚步冲上楼去,门都没敲就闯进华思思的房内,插上电源,不顾床上的华思思还在休息,故意打开开关,没头没脑的在房内乱挥一通。
「彭婶?」华思思被吵杂的声音惊醒,整个人自床上跳坐而起。
「你也知道该起床了吗?是要我帮你打水洗脸,还是要我替你拿鞋过来啊?」
彭婶关掉吸尘器,冷嘲热讽的斜睨着她。
「我马上起来。」华思思拢了拢掉落额边的发丝,赶紧下床,走向浴厕准备盥洗。
「慢着,我有些话要告诉你。」彭婶喊住了华思思,扬起下巴道。
「有什么事吗?」华思思停下脚步,平静的面对她。
她能理解彭婶对她的敌意,也早已习惯她对自己的不友善。
「你不要以为少爷最近对你比较宽容,你就可以拿乔了,告诉你,少爷是心地善良,才会一时迷惑,被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骗了,不过你那招对我可没用,该做的你一样也不能少。」彭婶冷哼了声。
「我知道。」华思思回应。
「知道最好,那现在都几点了还在睡,你以为你真的是少夫人吗?我呸,以后家里的清洁工作就交给你了,举凡洗厕所、打扫拖地全都由你负责。」既然少爷开始不忍心,那就由她来接手好好折磨她。
华思思的脸色微微凝住。
「怎么,不想做?不想做的话就把老爷的命还来啊,叫你爸把从老爷这边骗走的财产全吐出来!」彭婶咄咄逼人道。
华思思无语反驳,只能轻轻点头,「我会做好的。」弥补吧,谁要她父亲罪孽深重,身为女儿,她只能尽量替父亲赎罪。
「那还不快点?少爷回家前我会全部检查一遍,你不要妄想偷懒,还有,自己的房间自己吸干净!」彭婶颐指气使的交代了几句,留下吸尘器之后,昂首走出了房门。
看着躺在地上的吸尘器,华思思轻叹了声,将吸尘器先拿起立放在一旁,迅速将自己打理完毕,让长发在脑后束起,换上宽松的t恤与运动裤方便活动,开始一一执行彭婶交代的工作。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奚怀谷对她不再像一开始的仇视与绝情,甚至让她有种自己被宠爱的错觉,她依然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这个事实永远都无法改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会突然不同,或许是如她想象的,这是另一种折磨她的方式,可即使如此,那意外的「友善」却还是让她窜到窝心,偷偷开心着,偷偷的……继续爱着他。
「瀚宇决定取消合作计划?」奚怀谷皱了皱眉,询问着秘书。
「呃……是、是的。」徐静文无奈的回答。
「什么理由?」这桩合作计划对两间公司都有非常大的好处,他想不出来对方拒绝的理由。
徐静文吞吞吐吐,嚅嗫着说不出口。
「说!」奚怀谷沉声命令。
「季总裁说,他不想跟一个不守时又会说谎的人成为合作伙伴。」徐静文艰困的把梗在喉头的话给吐了出来。
奚怀谷怔了怔,忆起之前打给季东昕的那通电话。
该死,这家伙还是这么机车。
「董事长?」徐静文怯怯的看着黑眸危险眯起的奚怀谷。
「没事,你先出去吧。」奚怀谷拿起手机,决定找季东昕出来好好聊聊。
「是。」徐静文欠了欠身,迅速退了出去。
一等徐静文带上门,奚怀谷马上拨打熟悉的电话号码,然而电话响了几声后,随即就被挂断。
奚怀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分明是故意不接。
看来季东昕是把他列入拒接的黑名单了?
这家伙。
没好气的收线,奚怀谷站起身,准备直接上门找人,这笔生意他可不能搞砸,这关系着c。h进军大陆市场的成功关键,他需要瀚宇的通路。
再说,他也不希望失去季东昕这个好朋友。
「嘟——嘟——」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止住了他的脚步。
「什么事?」他接起电话问。
「董事长,长霖金控总裁夫人金女士来访,要请她进去吗?」徐静文间。
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
奚怀谷扯了扯唇,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是。」徐静文应了声后收线。
第3章(2)
没几秒,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奚怀谷坐四位置上,出声应道。
「怀谷,突然造访,没打扰到你吧?」金佩茹笑呵呵的走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装扮时灵的年轻女子。
奚怀谷的视线扫过金佩茹身边的女人,起身边朝一旁的沙发走去,边道:「不会,请坐。」
金佩茹跟身旁的女子互看了眼,然后一起优雅地坐下。
「你一定很纳闷我怎么会突然来找你是吧?」金佩茹的脸上挂着招牌笑容。
「上次宴会是我失礼了,正想找一天登门致歉,没想到您先来了。」奚怀谷不失客套的应对,毕竟长霖金控在资金方面对c。h多有帮助,他不能不给她面子。
「暧,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我相信你那么做一定有你的原因。」金佩茹不介意的笑了笑,「不过你也算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为了那天的事情来的。」
「喔?您请说。」奚怀谷微微挑起了眉,又噙了坐在她身旁的女子一眼。
原本该是在那场宴会认识她的,没想到他们变成今天才见面,所以说历史已经开始改变了。
「对了,我应该要先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戴妍婷。妍婷,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c。h董事长奚怀谷。」金佩茹笑着替他们彼此做介绍。
「你好,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跟我妈说的一样优秀。」而且还更加俊帅,让原本还不太想来的她庆幸自己有乖乖听妈妈的话前来。
「你好。」奚怀谷礼貌的回应,不想跟她有过多的接触,毕竟若不是因为她,他跟华思思之间也不至于风波不断。
「我们妍婷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什么都不懂,今天我带她来就是想请你帮我安插个工作给她,替我多教教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我这间小庙哪比得上长霖金控?金女士您太看得起我了。」他完全不愿意。
「呵呵呵,你这样说就太谦虚了,怀谷,你可以在短时间内把你父亲被骗垮的公司,重新再建,而且还做得这样有声有色,足以证明你过人的能力,我不把女儿托付给你要托付给谁?」她早就把这个出色的男人纳为女婿人选了。
「是啊,奚先生……不对,我也跟着我妈叫你怀谷可以吗?这样比较亲切。」
戴妍婷跟着开口道:「我完全赞同我妈说的话,我会努力学习的,还请你多多指教。」
「呵呵呵,真难得啊,我这个女儿一向自视甚高,现在竟然愿意乖乖听话,真是让我这个做妈的又惊又喜,怀谷啊,你果然很有魅力呢。」金佩茹开心的呵呵笑着。
「哪里,你们过奖了,只是再怎样c。h都只是个小孩子,正在起步学习中,比我合适的人还很多。」任谁都该听得出他的拒绝之意。
金佩茹收起笑容,严肃道:「怀谷,你该不会是想拒绝我吧?当年你创立公司时,我们长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答应低息贷款给你,你应该没忘记吧?」
「这件事我一直铭记在心,也很感谢。」奚怀谷黑眸一沉,面无表情的客套着。
「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要拿恩情来压你,我的意思是,咱们两家缘分不浅,你就当是我这个长辈拜托你,给我个面子好吗?」金佩茹又漾起笑脸,放软身段道。
「怀谷,我妈都这样恳求你了,你再不答应就太说不过去了,况且,我可是纽约大学的高材生,我相信自己是不会让你失望的。」戴妍婷自信满满的道。
的确,若是继续拒绝下去,似乎也太不通情理,反正只是给她安插个职位,他避免跟她有所接触就是了。
奚怀谷暗忖片刻后,点点头道:「好吧,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太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戴妍婷开心的扑向奚怀谷,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奚怀谷不着痕迹的闪了开,淡淡的扯了扯唇,「等等我会请秘书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至于要给你安排什么职位,我先跟人事经理研究一下再通知你,也请你补上一份完整的履历。」
「那有什么问题,我回头立刻补上,不过……我比较希望是怀谷你带我参观公司耶。」戴妍婷毫不避讳的流露出对他的兴趣。
「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要马上出去一趟,况且,我也不希望让公司上下觉得你是靠关系进来的,我怕这样会影响你跟同事之间的相处,所以我们还是别太亲近比较好。」虽然明明就是靠关系没错,但这也是他回避她的好借口。
「我才不在乎那些。」她很中意奚怀谷,只想得到他,什么同事不同事的,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欸,女儿,你就不要任性了,怀谷说得也没错,这样是为你好,你瞧他多贴
心,都替你设想妥当了。」金佩茹发现奚怀谷的眉头微微蹙起,赶紧劝着女儿。
戴妍婷想了想,不是很甘愿的点头,「好吧,我听你们的就是。」
「不过怀谷,我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刚从国外回来,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朋友,希望你有空可以带她出去走走,帮我陪陪她好吗?」金佩茹又道。
奚怀谷不置可否的笑笑,站起身道:「很抱歉,我真的得走了。」
「喔,那好吧,不耽搁你办正事,你去忙吧。」金佩茹维持笑容道。
倒是一旁的戴妍婷不太高兴的板起了脸。
什么嘛,她戴妍婷不管在哪里可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耶,不管家世背景或者外型条件,她对自己都有绝对的自信,而这份自信也源自于那些对她死心塌地的追求者们。
不知有多少人甘愿为她做牛做马,只求博得她青睐,可这个奚怀谷却好像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似的,让她自尊心严重受损,感觉超没面子的。
哼,等着瞧,她就不信会有男人抗拒得了她的魅力,奚怀谷也不会例外。
她会证明这一点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季东昕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奚怀谷,眸底闪过抹诧异。
「既然你不接我电话,我只有亲自来找人了。」奚怀谷走上前,扯扯唇道。
「你派人调查我?」这里是他的秘密垂钓场所,只有几个好朋友知道,c。h的奚怀谷不可能会知道才是。
「我没这么无聊,而且你也没啥好调查的。」他对他可是了若指掌,毕竟季东昕每次心情一郁闷就会拉着他喝闷酒诉苦,他不想听都不行。
「既然如此,你不可能是『刚好』知道我在这里吧?」季东昕不是很高兴地开始收拾钓具,兴致大失。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最爱在这里垂钓,沉淀思绪。」他还曾跟他来过几次,只不过他对这种往往必须花费漫长时间呆坐的活动没什么兴趣。
季东昕顿住,皱眉看向他,「你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老是要跟我装熟?」
他可从来不记得自己曾跟他交心过,更不可能告诉他这些事情。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奚怀谷无奈的耸耸肩。
「够了,如果你是为了签约而打探我的个人喜恶,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最讨厌像你这种为了达到目的耍小心机的人,我不可能跟有这种领导者的公司签约。」季东昕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