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楚了,清丫头,我爱你,说这三个字时,我没有半分勉强,心里只有喜气洋洋。至于第二个问题,如果你和我母亲掉进水里?不必怀疑,我只会救你,就算救你上岸之后还有力气,我也不会二度跳下水,救回我母亲。”他的话让黎育清忍不住放声大笑,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齐将军说得出口,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清儿,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晓。”
“好,你说。”
“我并没有纳了江雪。”
“什么?!”这是意外之喜,她以为他心里有个强大的江云,以至于他在危难间忍不住碰了江雪,没想到……
齐靳将那日的事娓娓道来,“当时我为保全你、不愿意你出头冒险,便让她假扮你和我去做饵,却没料到害她因此被歹徒蹂躏。”
“我曾经答应过江云,好好照顾她的妹妹,你也知道,对江云,我心底始终有亏欠,因此为江雪的名誉,我才把此事揽到自己身上,我……没有对不起你。”
“那江雪现在……”
“齐镛会处理此事,她必须去她该去的地方。若干年后,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扶她一把,但现在她必须为自己的过错接受惩罚。你知道,她对你做过很多错事。”
“四哥哥都对我说了。”
“怕吗?嫁给我,要冒的险很多。”
“以后不会了,你不当世子爷,王氏不会再拿你作筏,四皇子的恶行暴露,再没人能够危害你,而江雪离府,将军府定会平静下来,所以……”她扳动手指,一一细数。
“所以对不起,过去我做不好的,请你原宥,我承诺过育岷,此生不纳妾、没有通房,我只要你就够了。”听着他的话,黎育清频频点头,这就是四哥哥要为她讨的承诺啊,好好哦,有四哥哥真好……伸出手,他说:“走,我们回家!”她把手迭上他的,笑道:“好,我们回家。”他们要回家喽,回到那个有爹有娘有女儿以及有很多爱的家,他们紧握彼此的掌心,他们对彼此的爱情更为坚定了。
门打开,聚在门边窃听的人迅速散开,四个婢女聚上来,吱吱喳喳,每个人都有话要对主子说。
周译排开众人,上前抓起黎育清的手腕号脉,片刻后说道:“回去后再喝几帖药,就能补得回来。”而苏致芬没有凑上前,她和齐聿容背靠背,并站在大门边。
苏致芬笑得满脸巫婆,在齐靳走近时,酸了句,“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咱好端端的怎就让大将军给嫉妒上,真真是流年不顺呐。”两道黑线浮在齐靳额际,他告诉自己,他听不见。
见他不应,苏致芬加强火力,“这是什么时代啊,真理赢不过诡辩,当了人家男人就得逼人家拿自己当天?”没听见、没听见……他没听见任何挑衅言论……“还真幸运啊,我们家王爷不会逼着我承认,他是我心里面最重要、最厉害、最聪明、最勇敢、最了不起的人,我呢,就不必昧着良心,把那个真重要、真厉害、真聪明、真勇敢的人排到第二位。”
“……”
齐靳咬紧牙关,闷着气,怕自己鼻孔喷出来的不是气而是熊熊大火。
既然燃了柴,就得添油,不把锅子烧得滋滋响,怎对得起这把柴火?眉开、眼笑、笑逐、颜开,苏致芬拉扯,喉咙唱着很难听的歌儿。
“……我们在上一辈子一定是情人,才有这么有默契的灵魂,我爱的他偶尔还把你当敌人,吃醋的天真让我:出声……你是嫁妆是我最宝贝的收藏,你不点头的男人我不嫁,我是嫁妆请把我带在你身旁,嫌我吵的男人最好.嫁……”情人?!她说她和清儿上辈子是情人,她说嫌她吵的男人最好别嫁……气越喘越急,是可忍孰不可忍,齐靳握紧拳头,不管身前这个女人自己是不是该喊她一句十三婶,直想挥出拳。
黎育清偷偷笑了。
可不是吗,齐聿容是自己点过头的男人,而要是没带着致芬出嫁,她的嫁妆哪能增加得这样快。
但是吃一堑、长一智,她学会了,在齐靳跟前,苏致芬只能排第二。
她两手裹起他的拳头,轻轻扳开,在他耳边说:“你对,她错,挑衅我的男人就是挑衅我。”第一次,她在他和苏致芬中间选了他,齐靳喜出望外。
清儿说他是对的?她说挑衅她的男人就是挑衅她?她的男人……他高兴、他满足、他乐意当她的男人!
扬起头、翘高下巴,他不理会苏致芬的恶意,搂起黎育清的腰,抬头挺胸,大声喊一句,“咱们回家,回那个门牌上写着‘狗和苏致芬不准进入’的将军府!”苏致芬倒抽一口气,他、他、他这样侮辱皇婶,他貌视皇族,他、他、他……她想扑上去,却被齐聿容给牢牢拉住,他说:“没骗你吧,早就说过,天底下最爱你的是你的夫君,不会是别人。”
“是吗?那齐镛家里那几个,到底是有多不幸啊……”齐靳带着黎育清坐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的齐镛只能无辜受波及,谁教他年纪小、辈分低,被皇婶欺压个两句,没关系的啦,就当尽尽孝心呗。
齐聿容大笑,环起妻子随之离去。
看着齐靳和齐聿容的背影,齐镛咬牙,“妻奴,全是女人裙下的奴隶。”他转身,一手搭上黎育岷的肩,说道:“咱们当男人的万万不可像他们那样,太没男子气概了,女人嘛,不过就是衣服……”
没等他说完,黎育岷拨开他的手,扬起一个狐狸笑,“三皇子别把我算进去,您的衣服多,天天光鲜亮丽,臣穿来穿去还是旧衣合身,咱们是不同挂的。”
当初这婚姻是有点不大顺利,可现在他满意得紧,笑弯眉、笑弯嘴,他得回去看看他的小妻子……
黎育岷向两名婢女示意,一起走出大门,留下孤独的齐镛。
他很是疑惑,现在是怎样,世道变了吗?男为天、女为地,男为尊、女为卑……这道理己经不盛行了吗?
番外 不同的命运
建方十二年,七月一日,鬼门大开。
子时一过,风雨陡然增强,天空像破了个大洞似的,哗啦哗啦的雨水拚命往大地倾倒,一盆接着一盆,没完没了。
刺目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一阵催着一阵,吓得屋里小儿啼哭不止,吓得围篱里的老母鸡颤抖着身子,把头埋进羽翼里。
轰地,城外一座老庙顶不住强风暴雨,垮了,一株几十年的老树拦腰折断,河水不断暴涨,眼看就要漫过堤防。
一道斜斜的闪光当空划过,落在乐梁城显通寺的钟楼上,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轰地一声,慑人魂魄。
瞬地,乐梁城里的三间屋子、三张床、三个睡得死沉的人……三双原本紧闭的眼睛,在同一时刻猛然睁开。
在半晌的迷糊过后,他们转头,四下张望,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觉得身处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
然而,在下一个闪电带来的短暂光亮中,他们看见了!
说不出的震惊惶惑,说不出的讶异惊恐,他们张口欲语,却……雷声起,三双眼睛再次紧闭……昨夜一夕风雨,今儿个却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鸟声啁嗽鸣叫,带着热闹欣愉,阳光从窗纱的破洞处透了进来。
屋子很小,摆上床柜和小桌就显得逼仄了,丫头坐在桌旁,安静地绣着帕子,她微垂的颈项带着优美的弧线,微翘的嘴角含着淡淡笑意,布面上的交颈鸳鸯,勾勒出她满怀憧憬。
床上,沉睡的少年像是被什么给狠狠刺了一下似的,眼睛倏地张开。
数息过后,他茫然的视线从床、桌、柜、椅再到桌边丫头缓慢滑过,最后定在绿色窗纱旁。
那里有幅画着青梅的图,是妹妹育清给画的,是她每年必做的事,一年一幅,他常笑着对她说:“别人家的梅花开一季,我屋子里的梅却能开上一整年。”
熟悉的图带出他一丝笑意,视线往下挪移,当落款处那一行字跃入眼帘瞬间,他的目光化为惊吓——建方十二年元月初建方十二年……十二年……是建方十二年不是建方十五年……
黎育莘心里重复念着建方十二年,倏地,视线对上那名丫头,她叫做花儿,是他的丫头,只不过她变得很小,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窗边那对瓷瓶还在,没被自己给典当?桌子上还有书册?自从被夫子赶出来,他早就不上学堂了……
无数念头在心底转过,猛地,黎育莘凑出一个结论——他没死?不、不是,他死了,却回到建方十二年?
怎么会呢?他明明……明明……是啊,明明……“娘,为什么黎育莘要多少银子你全给他,我和弟弟要支个二十两都不成?你可知道,黎育莘拿那银子去做什、么?他拿去赌博!若是让爹爹知道,还不气死。”黎育武噘嘴,满脸不平,双手叉腰,像要找人打架似的。
“育武,你脑子可以再简单一点,你以为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不能使吗?娘干么拿去喂那只狗杂种,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和育文着想。”黎育风把怒气冲冲的弟弟拉到一旁,还让下人给添上凉茶,这秋老虎的天气让人热出满身汗。
“胡扯,娘若是为我和弟弟着想,就得公平一点,何必对黎育莘那么好?”
“唉,你想想,咱们四房的儿子除了你和育文外,就是黎育莘、黎育纸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如今黎育岷攀上高枝,过继到大伯父名下,多佘的就是黎育莘了。”
“过去留着黎育莘那蠢货,是让他给黎育岷添堵,最好两人天天争闹,让长辈看在眼里、恨在心底,如今黎育岷进了大房,黎育莘留着没啥用处,娘便让咱们远房表舅引着他往赌坊走。”
“这一赌二赌的、越赌越大,他欠下的银子越来越多,眼下娘给银子,是为替自己争个贤名,若传到老太爷耳里,他心头一喜、将娘给扶正,咱们便与二房的哥哥一样,都是嫡出子女,二伯母还能小看咱们?再则,娘手头有限,总不能像无底洞似的帮他填银子,黎育莘染上赌博恶习之事,迟早会被老太爷知道,若爹爹火大、把人给打死,四房的家产还有谁能同你们两个争?”几句话,黎育风分析得清楚分明,黎育武恼怒消去,换上得意的笑脸。
“是啊,最好把那个杂种给活活打死,才能消我心头怒恨。”黎育武恶狠狠地道。
“行啦,你们这话可千万别往外说,什么黎育莘、狗杂种的,出了这屋子就全给忘记,要懂事、要有眼色,见着黎育莘得亲亲热热喊两声五哥哥,明白没?”杨秀萱把话做个总结,然后母子几人拿起二房的事说笑起来。
窗外,被赌坊打手逼得无路可走、想躲到萱姨娘屋子求助的黎育莘脸色苍白,胸口扬起一阵阵波涛汹涌,他咬着牙,恨恨想道:原来如此……思绪从回忆中收回,拳头在棉被底下收紧,他蠢,一直以来,以为萱姨娘得母亲临终托付,善心善意对待他们兄妹,没想到,人家只拿他们当畜生看待,圏着一条狗,令它去咬另一条,黎育岷聪明,不随之起舞,他自立立强、勤奋向上,终得长辈青睐,成为长房嫡子,扬眉吐气,为他亲娘争得一口气。
反观自己,多年以来,做过什么?他忘记娘的殷殷嘱咐,忘记要勤学向上、孝顺友爱,他只会逞凶斗狠,听着萱姨娘的挑拨,把所有心思全放在对付黎育岷上头,以为把他给拉扯下来,自己便立下大功劳。
呵呵,是笑话呵,他当了多年的笑话,终于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那天他在窗台下偷听后,怒气冲天跑去找那位远房表舅,本想狠狠揍他一顿泄恨,却不料反遭他和赌坊打手合力反击,被抬回家里时,己是奄奄一息。
他睁不开眼睛,却听得见妹妹在自己耳边嘤嘤哭泣,黎育莘满心悔恨不己,自己死了,妹妹怎么办?自己死后,妹妹会不会成为萱姨娘下一个要除去的目标?在断气前一刻,无数念头不断浮上,他求上苍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求求能够重新来过……吸气、吐气,他缓和了气息,视线从梅花图上转开,茫然的双眼渐次清明,他活过来了,上苍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这回,他要走出截然不同的命运。
目光落到花儿身上,一个眼线、一颗棋子,杨秀萱呵……淡淡的笑容引上嘴角。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番外 天下第一好父亲
怀孕让人昏昏欲睡,黎育清躺在葡萄架下的软榻上,看着架上一串串成熟葡萄,口水直流,唉……又想吃了,这样养下去,她早晚变成肥婆。
也不知道是自己随着齐靳练上几招武功、身子骨特好,还是因为周译的调养有功,让她一年一胎,四胎当中,还有一次是龙风胎,偏偏五个都是儿子,没有女儿,这让齐湘气不平,天天催着,非要自己给她生个妹妹不可。
齐湘催、齐靳也催,两父女合力把自己催成一只年年下崽的母猪,外头人家都知道,将军府什么用得最凶?奶娘咩!
还是嫁给静亲王好,苏致芬生下一对子女后,齐聿容就说:“行了,别把时间浪费在生养孩子上头,咱们得多留点时间到处走走。”于是前年齐聿容把儿女送进将军府,带着苏致芬全国走透透,明面上是去巡察各地的生意,实际上是去游山玩水。齐聿容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家的孩子考不考科举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眼界大、心胸宽阔。”
苏致芬走了,山高水远的四处玩乐,留下她这只圏在猪圏里的母猪,一年一轮看着自己的肚皮缩缩涨涨,只有一堆永远都看不完的账本陪她。
“娘。”四岁的长子齐慕领着三岁的双胞胎齐未、齐秧走到软榻边,奶声奶气地唤她。
大儿子身材瘦高,打两岁半起,齐靳就让他扎马步,现在能打上几套有模有样的强身拳法,而齐未、齐秧是双胞胎,自生下来就比一般孩子瘦小,奶娘变着法子哄他们吃,反把他们养成两个肥嘟嘟的小胖子,齐湘看不过去,一个命令,逼他们减肥。
说到齐湘,还真是没白疼那丫头,现在府里大小事几乎全交到她手上,连弟弟们也照看得紧,才一、两岁的齐飞、齐翔都懂得看眼色,在娘跟前还敢哭闹个几声,一见到大姊在,就赶紧把眼泪给收回去,换上一脸可怜兮兮的讨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