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呜咽著用尽力气推他,无奈他的力气还是比她大。
他紧紧地抱住她,两只手有如铁钳般揽住她的腰,不让她逃避、闪躲他的拥抱。但不知是不是他太用力,阻断了她的气息,还是她受惊过甚,她竟然就这样软绵绵地昏倒在他怀里。
中迅惊愕地放开,看著怀里的芍药,他……他竟然把她吓到昏倒了?
自己是不是禽兽?为什么会这样粗暴地对待这个柔弱的女子?
是急怒攻心,忘了理智?
不是!绝不是!自己绝不是想要伤害她,他只是……
怕失去她?
中迅把她抱进西厢房里的寝室,原本打算要让她在床上躺平,但不知为何,他舍不得放下她,于是就这样连他一起上了床,靠著床板坐著,把她抱在怀里。
他抖著手指,轻抚过她的脸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用暴力对待她?还怕失去她?
为什么每次都把对弘胄的怒气转嫁到她身上?
她不该承受这些怒气,她只是很不幸地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不恰当的地点,转移了他对弘胄的敌意,让他把气出在她身上。
那包东西,也许是真的要交给王爷夫人的东西,只是……她不该对弘胄流露出那种哀伤的神色,就好像……就好像她见不得弘胄悲伤的模样。
那样的感觉令他好生难受,这种情绪叫做什么?嫉妒?
就像当年御凌选择和弘胄在一起时的嫉妒。
是……就是嫉妒,嫉妒他喜欢的人都会喜欢上弘胄,为什么?
等、等一等!他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女人?不……不可能!
不是,绝不是!他没喜欢上这个女人!
他只是寂寞太久,所以才会……在意她,这不干情感任何事,他不可能会喜欢上这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女人。
他震骇地看著怀中的芍药。他不是喜欢,真的不是喜欢,他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他爱的人是御凌……
他会在意她,只是因为……她的怀抱。是的,就是因为她的怀抱。
他把她再抱紧一点,闭上眼睛感受和她相拥的滋味……
就是这种滋味会让他泫然欲泣。
那日在马背上,他就感受到这种滋味;再次相拥,更加确定这就是他一直在追寻的滋味。这种滋味他没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找到过,只除了……御凌。
就是那一晚在御风凌云楼上,他和御凌……缠绵的滋味。
就算他当时醉了,他还是永远记得那滋味。
他知道自己很卑鄙,想在芍药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滋味,可是……请原谅他的卑鄙,四年了,他实在太想念御凌……
芍药惊醒后,急著想要远离他的怀抱,无奈他紧抱著她不让她动。
她发著抖哀求:“请……请不要伤害我……”
说完,她剧烈地颤抖起来,抖到无法自制。
他讶异于她会抖得这么厉害,就好像他是采花大盗,正要伤害她。
中迅把她的头压进自己的肩窝里,用气音说著:“嘘……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我不生气了,原谅我刚才那样粗暴地对待你。”
像是没想到他会道歉一样,芍药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他正温柔地回望。
她在他脸上搜寻著怒气的痕迹。没了,真的没了,他不生气了。
她低下头来,委屈地又落泪了。说不出内心的感受是什么,但他这样粗鲁地对待她,她该是要恨他的,可是……为什么一看到他的脸,她就恨不了他呢?
看来她也是个肤浅的女人,只爱他的皮相,所以让他怎样对待都没关系。
为什么自己这样懦弱、没志气?
偏偏她又贪恋他的怀抱──像现在这样让他抱著,是她多年来的梦想。
感觉她的泪湿了他的衣襟,他悄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中迅抬起她的脸,吮吻她的泪水,就像……四年前的那一晚。
她又剧烈地发起抖来,挣扎著从他身上下到地面,连鞋也不穿,就这样带著惊恐的表情逃出他的怀抱,逃出寝室,逃出西厢房。
留下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的中迅,呆呆地看著门的方向。
***
从那一天起,芍药就开始躲著中迅。
她不但不再到书房来照顾他,连远远地看见他的身影都会逃掉。就算是正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的芍药,只要听到少爷靠近了,她会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逃之夭夭。
少爷在生病期间,芍药姑娘可是寸步不离;现在呢,则是百步不近。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府里上下最想知道的事。
可是竟然连在他们身边的平果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少爷和芍药姑娘会变成如此奇怪?
府里上下不但在猜中迅和公主的未来日子该如何过,连芍药的未来也在大家的猜测当中。大家都在猜,这三人之间,究竟谁会先成双?
少爷和公主的赌注提高到一比十,而少爷和芍药姑娘的赌注则是一比二十。换言之,就是大家都不看好中迅和芍药这一对。
这天,平果跟在少爷身后,看见芍药从公主房出来,一抬头看见他们站在回廊里,立刻缩回踏出的脚,将门一关,又回去了。
中迅叹口气,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看到她这样逃避自己时,心里会感到气愤、难过。
明明他就不了解她,对她的好感也仅仅是建立在感激她的照顾上,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瓜葛,那为什么遭她如此拒绝时,会感到难过?
他真是弄不清自己对她的感觉了。难道是因为三番两次对她发怒所造成的深刻印象,所以让他对她有著不可理解的情绪?
因为怒气,因为嫉妒,还有因为那莫名其妙而来的笑容,所以将她铭刻在心?
抑或是因为在水里看见她那放弃一切的认命表情?
和自己一样,放弃所有,不再对生命有所期待的表情……
是同病相怜的感觉,所以产生不让她走、不想失去她的心情?还是只因她的怀抱能让他重温过去的美梦?
“唉……”他用著头,这么多的问题,却连一个答案都没有。
“少爷,您真不说您和芍药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说,谣言可是会满天乱飞啊。”乎果说。
怎么回事?连他自己的心都搞不懂了,要怎么讲她的?
中迅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继续往前走;他也想知道芍药为什么看到他就像看到鬼一样,她到底在怕他什么?
他对所有人都可以冷淡待之,为什么唯独看到芍药就会想要发飙?
仿佛自己冷漠的个性里,躲著一个他也不认识的暴烈性格。
“少爷,我看您还是早日将她收到身边吧,免得夜长梦多,让芍药姑娘逃走了。”
逃走?中迅惊愕地停下脚步,她会逃走?
“她能逃到哪里去?”
“嘿,这可难说了。也许她会逃回皇宫大内,也许跟别人跑了……”
中迅带著风情的眼眸微眯著看向平果。
“少爷,我说的没错啊。万一芍药姑娘哪天不愿待在我们国丈府里,连夜翻墙出去和外面的人跑了,您上哪儿去找她?”平果早练就出定力对付少爷的眼眸,所以一点也不受影响地说。
是啊,他怎么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万一她哪天不想再服侍她家公主,和别人跑了,他能上哪里去找她?
这样一想,他紧张起来了。不行!
不管他们目前的关系如何,不管他混乱的心怎么想、想要她做什么,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他不能让她有机会跑了,先把她抓到身边来再说。
那么……他必须打破自己信誓旦旦的话,收她为侧室。只有收她为侧室才能把她留在身边,让她不能离开他。
既然如此,那……该用什么方法最有效,又最快?
君子有不战,战必胜。
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开战,一战就要取得胜利。什么是芍药的死穴?
若要强逼她到自己身边来,她必定不肯,定会百般推拖,这样就会造成很难看的局面,所以一定要一击就中,让她无法抗拒地来到他身边。
中迅想了一下,微笑起来。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五章
他选在四名侍女都在公主身边的掌灯时刻踏进公主房。
这是他结婚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走进这里。
正准备梳洗的公主吓到了,直愣愣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
四名侍女也是惊慌地互看著,不知该做何反应。
“拿纸笔来。”中迅说道,顺手将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往后一甩。
杜鹃动作迅速,立即将纸笔放到桌面上摊开、放好。
“我要收你的侍女芍药当我的侧室。”他写道。
最后一笔落下时,大家的目光全转到芍药身上;芍药立刻白了脸,满脸惊慌。
公主抬起没有表情的脸,看看中迅,再转头看看芍药,然后接过毛笔,在纸上写道:“可以。但是你要先上我的床。”
这句话写出来,四名侍女全白了脸,一起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公主,好像对公主如此主动大胆感到非常震惊。
中迅微微一笑,拿起笔挥洒。“这是应该的,我今晚就留宿这里。”
公主的脸扬起淡淡的微笑,像是打了胜仗似的微笑。但是四名侍女却面面相觑,站在那里像生根了一样。
“快去准备,本驸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中迅嘴角微微上扬地说。“还有,芍药……你明日一早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拿到我的书房。从明天起,我要你住到那里。”
芍药低下头来,无措地紧捏自己的裙布。
于是少爷终于要在公主房过夜的消息,像油锅中倒入水般炸开,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拿出自己的荷包,准备收帐缴帐,忙得不可开交。
一夜平静,驸马和九公主圆房了。
第二天一大早,驸马爷神清气爽地起床,侍女们端著各式象征吉祥的食物,站在房外,准备要说吉祥话。
没料到他一打开房门见了就说:“别说了,婚礼早过去好久,你们快去侍候公主,把她叫起床吧。”
这话说得好奇怪呵!为什么要她们进去把公主叫醒,而不是让她自然醒?
她们不明所以地进了公主房的门槛,中迅让到一旁,等芍药正要进去时,他拉住她的手臂对她说:“你等一下就把所有的东西放到书房,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沉静的脸带著一抹笑,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望著中迅的背影,芍药咬唇心想,为什么他可以就只为得到另一个女人,就轻易打破自己不上公主床的宣言?
虽说他上公主的床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还是让她很生气,又很……嫉妒。为了一个女人,利用了另一个,这种事就是让人生气。
女人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只是泄欲的工具吗?
所以他可以睡光云凤阁的女人,可以轻易答应公主的要求,然后可以说:“我这么牺牲都是为了得到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她可是一点都不会因为他的牺牲而感到高兴。
女人,不管多美多丑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顾的。
所以也只有那个打扮成男人的御凌才能进得了他的心,成为他唯一所爱的女子?
她咬唇,转身踏入公主房,发现三个侍女站在床前,捞起床幔瞪著仍然在睡的公主;床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原来这就是驸马爷要告诉她们的事。
等到芍药被收为侧室,要搬到书房住下的消息传出,全府上下又来一次赌金大搬风,要把昨晚吐出去的赌金再收回来。可是这赌局实在是太错综复杂,怎样也算不清该怎么给赢的人赌金。于是这一天,府里的运作都不正常,因为所有人心里都在计算著,自己到底该赢多少或是该输多少?
***
芍药站在书房前好半晌,先把自己的衣服抚顺,再把头发拢整齐,等脸上也摸过了,什么都弄好搞定了,她还是提不起勇气敲门进去。
她知道自己只要踏入书房,等在里面的会是什么。而她还是不能克服那样的恐惧和担心……
她很怕,真的很怕。可是再怕,她知道自己还是得去面对自己的恐惧和问题,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书房的门骤然打开,中迅满脸不悦地看著她。“进来。”
她只得认命地跨过门槛,走进另一个她会害怕去面对的生活。
“我真有这么可怕吗?”中迅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她急忙避开他那会勾魂摄魄的美眸,垂眼看著他胸前的扣子,不敢抬头,两人就站在书房的桌椅前。
他用一只手指抬起她的脸,用著会令人发颤的声音说:“我不会伤害你,你怕什么?”
“你会。你是一把美丽绝伦的刀子。”她后退一步,强迫自己不要看他的脸,不要被他的声音所迷惑。
“什么?”他往前一步逼近,满脸疑惑。“我是一把刀子?这话怎么说?”
她再退一步,抬起头瞄一眼他清澈的眼眸,确定他没生气,才继续说:“你很好看,光采炫丽,但你就像是一把镶著宝石的匕首,会让人爱不释手,可是刀锋却很锐利,一不小心就会被割得血流如注,疼痛不堪。”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伤害你?”
芍药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不让他再靠近。“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的确会伤人。”
中迅脸上闪过一阵迷惘。“你被我伤害过?我以前见过你吗?”
芍药苦笑。“为什么这样问?”
他转过美眸,看著她说:“我好像曾见过你,因为我记得你的笑容,可是却想不起来我在何时何地看过你。”
她低下头来,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我不要住在书房里,既然你想收我当侧室,我最少也该有一间自己的房,不是吗?”
中迅猛一回神。“这是应该。我已经叫人收拾闻贤别院,明后天就可以收拾好,以后我们就住到那里去。”
“你……不回公主房?”
“不了,我已经尽了我当驸马的义务,让公主名正言顺地成为我的妻子,再来我要当我自己。”他说。
“可是公主是你的元配……你不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事不用你管。”他打断她的话。“公主是我的元配没错,我也按照皇上的意思和公主‘圆房’了,我实践我该有的责任,让公主找到归宿,从此九公主就是嫁出去了,我也有了一名妻子,我们谁也不欠谁。”
她杏眼圆睁。“可是……可是……她毕竟是你的妻子。”
“她只是皇上托给我照顾的人,我会善待她,尽到我该尽的责任,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