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怕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说着,老人竟低头拭起泪来。
“爷爷,您快别这样说。”天呀!她对这种亲情之间的话题最无法抗拒了,害她眼眶也跟着红了。
“丫头,你就当是帮爷爷了却一桩心事,让爷爷可以含笑而终,答应爷爷吧。等你嫁进我们姜家,爷爷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好吗?”老人握住了她的手再次恳求,眸中尽是期盼。
“我……”章可思差点就要心软点头了,但是……跟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 老天爷啊,如果握手就能怀孕,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对不起,爷爷,我真的没办法。”她抱歉的道。
老人一听,原本充满期待的双眸倏地黯淡下来,宛若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道:“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我的要求太无理了。”
“爷爷……您一定饿了对吧?我先去帮您准备晚餐。”看着他沮丧的模样,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选择暂时回避。
老人点点头,唇瓣却仍挂着失落的苦笑。
章可思转身离开,心中溢满无能为力的愧疚。爷爷真的是找错人了,就算她愿意答应请求,姜先生也不可能喜欢她、被她勾引啊。
唉,现在她只能祈求姜先生早日找到心爱的女人,赶紧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给爷爷抱了。
***
乒乓匡啷——
好不容易结束兼差工作,章可思才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一阵尖锐嘈杂的声响。
她的心一凛,赶紧加快脚步走进用铁皮随便搭建而成的平房中。
“别丢了,不要再砸了……”夏美秀仓皇的声音,掺杂在一阵砸碎玻璃的清脆声中响起。
“你这臭婆娘!我的酒咧?把我的酒拿来!”章祥兴怒吼。
“你不能再喝了,医生说你再喝会死的。”夏美秀哽咽地劝说。
“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事!酒呢?拿来!”章祥兴不悦的命令。
“……我不给你。”夏美秀抖着声音反抗。
“你敢不给我?我打死你,看你给不给!”章祥兴话声方落,夏美秀的哀嚎声就跟着扬起。
“啊!不要打我……”
“爸!住手—— ”章可思冲进客厅,一见这场面,便试图抓住高举拳头、不断往母亲身上挥打的父亲。
“滚!”章祥兴随手一甩,将她推倒在地。
“爸,别打了,妈都流血了。”她不放弃地爬过去,抓住父亲的脚哀求。
“算了,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夏美秀哀戚的哭喊。
“妈……爸……”章可思一听,顿时悲从中来,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打啊,你打死我,省得我活在这个世上这么辛苦。我早就不想活了。”此刻的夏美秀怨怒交加,反而像是充满了力量,边吼边朝着丈夫靠过去。
仿佛被妻子的气势震慑住,章祥兴呆愣半晌,原本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霎时静止在半空中,最后颓然放下。他颤抖着双手,不发一语的转身进了房间。
“妈,你没事吧?”一等父亲离开,章可思连忙上前查看母亲的伤势,只见母亲两只手臂都伤痕累累,有不少的瘀青在上头。
“可思……”夏美秀哽咽的道:“去看看你爸,别管我。”
“妈,爸这样打你,你还想着他?”章可思忿忿不平的道。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夏美秀垂泪低喃。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这样对你。”小时候,她也曾经羡慕过其他小孩可以拥有正常的家庭、一个认真工作、慈爱和蔼的父亲,但很快的,她就知道那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奢求,慢慢的也不再去想了。
“可思,其实你爸跟我结婚前,是个很有理想抱负的画家,还得过很多奖。当年,整个艺坛都以发现他这匹崛起的耀眼黑马而兴奋着。”想起丈夫的意气风发,夏美秀沧桑的眸中难得出现灿烂的光芒。
“那又怎样?这并不表示他就可以这样对我们。”章可思颤抖着唇瓣,倔强的抹去颊边的泪水。
父亲过去的“丰功伟业”,她已经听母亲说过太多次了,但对照现在的光景,每次只是让她更觉讽刺。
“是我拖累了他。”夏美秀黯然自责的道:“若不是当年我怀孕了,他也不需要负起责任娶我,然后为了养家而放弃艺术,郁郁不得志,以至于自暴自弃。”毕竟初试啼声的画家还在累积名声的阶段,负担不起养家的责任。
“那只是他为自己酗酒找的借口,如果他不喝酒,他依然可以继续从事他的艺术画作,而且还多了我支援他。”章可思不以为然的反驳。
“可思,你爸爸的苦,不是我们能懂的。”夏美秀看着女儿,长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懂。”章可思赌气道。但只有她明白,自己多么希望父亲可以振作,回复到她幼年时那个记忆中慈爱的父亲。
看着女儿气愤的秀丽脸庞,夏美秀拧紧了眉,轻声说:“我去看看他。”
章可思望着母亲瘦弱的背影,心里既心疼又无奈,充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只能默默收拾着家中的一片凌乱。
“我回来了。”突然,一道娇嫩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你回来了。”章可思望向妹妹,眼睛却在看到她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时,骤然瞪圆起来。
“姊你看,我买了好多东西喔。”章惠娜无视家中的紊乱,一进门便眉飞色舞的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你……你又去买了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背脊升起一阵寒意,停下收拾的动作,走向了妹妹。
“喏,百货公司现在大打折,我买了好多衣服鞋子喔。”章惠娜得意地将所有的衣服鞋子从纸袋里倒了出来。
“你哪来的钱?”她急忙问,有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刷卡啊。”章惠娜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你又盗刷我的卡?”她又急又气的问。
“姊,你看这件衣服好看吗?”无视她的质问,章惠娜迳自拿起衣服往自己的身上比。
“章惠娜,你现在马上把这些东西拿去退。”章可思大声的命令。
“我不要。”章惠娜立刻沉下脸拒绝。
“惠娜,我们家没有钱让你这样花,你可不可以懂事点?”即使知道自己的劝说只是白费力气,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指正妹妹。
“我不管,我就是要买。”章惠娜被激怒了,任性地抓起地上的大包小包就往房间里冲,完全不管姊姊的苦口婆心。
看着一室的凌乱与妹妹消失的身影,章可思突然觉得好疲惫。
就算她时常提醒自己要正面思考,要保持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与乐观的生活态度,但是有时候……她还是难免觉得好累、好累。
不行,她不能丧志,也不能被这些困境给击倒。
人间处处有光明,她还是要对未来充满希望。
强打起精神,对着自己精神喊话一番之后,她又继续收拾起家里,将摔碎的东西丢进垃圾桶,再把散落一地的物品归位。
“老公……老公你怎么了?”
突然,母亲惊恐的声音自房中传了过来。
章可思一惊,赶紧往父母的房间小跑步过去。
“妈,怎么了?”她敲敲房门询问。
只见房门立刻被打开,露出夏美秀仓皇失措的脸孔,她颤声道:“你爸、你爸他、他吐血了。”
第2章(1)
肝癌……
在沉迷酒精中多年后,章祥兴终于自食恶果,被医生宣判得了不治之症。
“已经是末期了,我们只能尽力救救看。”医生看了检验报告之后这样说。“现在最新的标靶治疗药物或许能延续病人的生命。但是,健保没有给付,必须自费,一个月大约就要十五万。”
十五万……章可思心都凉了半截,别说一个月十五万了,就算一年十五万,对她家来说也是个吃力的负担。就算把家里的全部家当拿去抵押卖钱,也凑不了两三个月的医药费啊。
但是,如果不使用标靶治疗,就只能使用传统化疗,副作用大不说,效果也不见得比较好,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
在此刻,人的生命充分因贫富区分出了贵贱。
贫穷的人难道就没有选择医疗方式的权利,只能默默承受病痛的苦难折磨吗?
想起母亲哭红了眼的茫然神情,还有父亲躺在病床上干枯虚弱的病容,章可思的心狠狠的拧了起来。
即使父亲的行为有再多不是,让她失望,但在她内心深处,他还是那个小时候会将她扛在肩膀上逗弄的父亲……他还是她最爱的父亲,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她该怎么办?要去哪里筹这么一大笔钱?
为了让父亲得到较好的治疗,就算现在要她卖身,她也豁出去了。
等等,卖身?
姜爷爷的请求突然闪入她的脑海——
只要你替我生下曾孙,我就会给你一大笔安家费,以后你再也不需要为了家计而奔波烦恼了。
局势比人强,原本觉得荒谬至极的提议,此刻却像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般珍贵,成了她的及时雨。
只要她点头答应,父亲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还有妹妹捅出的楼子—— 她今天才知道,妹妹竟然到地下钱庄借了一大笔钱去Shopping—— 也可以迎刃而解了。
只要她硬着头皮答应……
章可思闭起眼,想像着自己跟一个毫无感情的男人裸裎相见、肌肤相亲……不行!她真的做不到。
她用力的甩头,甩去脑海中那个让她心惊胆战的幻影,懊恼地将脸埋在双手之间,呻吟出声。
“兵乓……”
突然,父母亲的房内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倏地抬起头,快步朝房间走去。
“妈?你在做什么?”她看见母亲正焦急的将柜中物品都翻了出来。
“我的金子呢?”夏美秀双手在衣物中飞快的翻找,口中还不停的喃喃自语。
“什么金子?”章可思纳闷的走进房内,看着母亲的动作。
“当初嫁给你爸时,我有一些金饰陪嫁,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的藏好,想等你们姊妹出嫁时再让你们当嫁妆的……”夏美秀道。
“妈……”她没想到母亲竟还为她和妹妹设想到这一层,感动也讶异。
“在哪里?到底跑去哪里了?”夏美秀越找越焦急,“我明明用红袋子包好,藏在柜子最里面的衣服口袋啊。”
“我帮你找。”章可思上前帮忙翻找着。
“虽然很对不起你们,但我现在也只能卖掉这些金子,来补贴你爸的医药费了。”夏美秀怅然的说。
“没这回事。妈,你一点都没有对不起我们,不管怎样,当然是爸的医药费重要。”章可思安慰母亲。
夏美秀欣慰的看着她,还好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孝顺贴心的女儿。
“你们在干么?”没一会,章惠娜出现在房门口,好奇地看着正翻箱倒柜的她们。
“妈在找东西。”夏美秀回道。
“喔,那我先回房了。”章惠娜不感兴趣似的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章可思皱了皱眉,喊住妹妹。
“干么?”章惠娜顿住脚步,回头问。
“这是什么?”章可思抓起妹妹的手质问道,只见章惠娜的手腕上正戴着一支闪着灿光的新手表。
“这……就手表啊。”章惠娜缩回手,将手腕藏在身后,眼神闪烁。
“我当然知道是手表,问题是你怎么会有这支CHANEL J12的名牌表?”天呐,这一支表好歹也要十几万耶!
“呃……我、我……”章惠娜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快说,你怎么会有钱买这么贵的表?你到底又捅了什么娄子?”章可思气急败坏的逼问。
“我哪有!妈,你看姊啦,只不过是买支表嘛,干么一副气得好像要把人家吃掉的样子。”章惠娜到母亲身后求助道。
“可思,你不要这么凶,先听听惠娜怎么说。”夏美秀忍不住开口维护小女儿。
因为章惠娜患有躁郁症,所以她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女儿都很包容,间接养成了小女儿任性的个性。
“妈,她又没上班,哪来的钱让她乱花?现在地下钱庄欠的钱都还没还,不可能再借她了,她到底是去哪边生出这笔钱来买表的?”章可思越想越担心,就怕这个妹妹又出什么差错,现在情况非比寻常,不是她可以任性的时候,家里实在禁不起更多的“惊喜”了。
“是啊惠娜,你怎么会有钱呢?快跟妈说。”夏美秀转向小女儿问。
“我……”章惠娜咬着下唇,犹豫着不敢说。
“你该不会去偷窃吧?”章可思猜测着最坏的可能。
“惠娜,你不会真的这么糊涂吧?那可是要坐牢的啊。”夏美秀也担心了起来。
“你们想到哪去了?我是这种人吗?”章惠娜瞪了母亲跟姊姊一眼。
“那你说,你到底哪来的钱?”章可思紧紧逼问,就怕妹妹不按时吃药,发病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我拿妈的金子去当的。”被逼急了,章惠娜豁出去似的理直气壮道:“这样总不是偷的了吧?”
“我的金子?!”夏美秀错愕的瞠圆眼。
“惠娜,你把妈的金子拿走了?”章可思责备的看着她,一颗心瞬间下沉。
“干么这么大声?不过就是些金子而已嘛。”章惠娜一脸不以为然的看着姊姊。
“你知不知道那些金子,是妈打算拿来帮爸付医药费的私房钱?”看着妹妹仍不知悔改,她一脸痛心疾首的说。
“我、我哪知道?不是还有健保吗?爸生病了可以用健保给付啊。”章可娜呐呐的道。
“爸得的是肝癌,不是一般的病,癌症要用标靶治疗,得花很多钱的你懂不懂啊?你究竟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章可思气得忍不住低吼。
“哎唷!我不知道啦!我什么都不知道啦,他这么凶,生病活该,我不管了。”章惠娜反吼回去,跑出了这个房间。
“唉,造孽,真的是造孽……”夏美秀红了眼眶,喃喃道:“现在该怎么办?连第一次买药的钱都没了,该怎么办……”
看着母亲茫然失措的悲伤模样,章可思心疼地抱住她,下了决心咬牙道:“放心,我会想到办法的,妈别担心。”
“真的?”夏美秀仰首望向大女儿,满脸期待的瞅着她,“你真的有办法?”
章可思勉强挤出一抹笑安抚,保证的点点头。
现在,就算没办法也得有办法,不敢做……她也得做了。
***
“可思,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店经理毛普奇忍不住询问,他没有想到向来敬业认真的章可思今天上班时竟然频频出错,已经打破了三个盘子,端错好几次餐点了。
“呃……对不起,我,我没事。”听到叫唤,章可思连忙收回心神,朝他抱歉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