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眼前这个集奶奶宠爱于一身的贤孙婿,在这一场可预见的浩劫里,自然如往昔一般,毋需承担半点责任就能够全身而退。
反观她这个准炮灰,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快快快,帮我叫部车,我现在要去机场。”颜静绘难得失去平常的优雅,扯着娇嗓,一个劲儿地直跺脚。
“做什么?”齐仲凯微蹙着眉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深夜十二点就去接机未免也太早了吧?”
“接机?”颜静绘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回道:“我吃饱撑着吗?”干脆建议她带香槟、红地毯外加礼炮去放算了。
“那你三更半夜去机场做什么?”齐仲凯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难不成你又想逃难?”
被说中了心中盘算,颜静绘不禁俏脸一红,抿着唇,万分羞怒地死命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又威吓道:“听着,基于道义,你绝不能让奶奶逮住我。”
接着,他便看着她一副言之凿凿地长篇大论了起来。
“齐仲凯,好歹我们也曾经夫妻一场,你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吧?万一让奶奶知道我们的婚姻早在六年前就结束了,你以为她会坐视不管吗?”
答案是——当然不会!
“别怪我没警告过你,那个冷血专制的老太婆才没有你想像中那般慈眉善目呢!”事实上,那老婆子根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见她既是恐惧又是胆怯的可爱表情,齐仲凯不禁感到有些莞尔,轻笑了起来!
“天呀!奶奶真的那么令你感到害怕吗?”他薄唇略掀,磁柔的笑声飘散在空中。“我倒觉得她老人家其实还挺可爱的。”
“少说风凉话了!我就不相信,当面对奶奶的指责时,你还能够像现在这样有恃无恐地说话?”未了,她大小姐还免费奉送了一记冷哼!
“放心吧!”笑凝着她,他脸上悬挂着一丝戏谑的佣懒神态。“离婚一事我始终隐瞒得很好,至少在奶奶那儿,所有的消息都是封锁的。”
六年前,他们那段看似闹得满城风雨的离婚事件,早在事发的第二天就因他动用了在企业界的影响力,成功地强压了下来。
除了少部分深知内情的人,一般人只是猜测,或者将之视为一条酒足饭饱后用来闲嗑牙的企业花边新闻,鲜少人知道真正的内幕究竟如何?
只是对于这件事,许多年来,他始终都没说破……
听闻他的保证,颜静绘彷佛从地狱里得到了特赦,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昭然若揭。
“真教人意外。”这家伙竟然没有将离婚一事向平日对他疼爱有加的奶奶全盘托出?“我还以为你会去告状。”
若换作是她,早就搬来有力靠山为她主持公道了。
“只有笨蛋才会蠢得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故意模仿她方才说话的语调:“我又不是吃饱撑着!”
“那……”他如此费尽心机,又有何目的呢?
小脸上藏不住疑惑,教人一眼就看穿,不待她开口询问,他旋即轻叹口气,无奈地道:“我知道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在你心底从来就不曾认真地看待过这一段婚姻,尤其是我。”
她微噘着小嘴,对于他的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但你无法否认一点,我们都是爱奶奶的。”他试着继续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身为一个孙女,你也不想见她老人家在有生之年,还得承受另一次失望的打击吧?”
齐仲凯的一席话,不由得救她忆起与他这段婚姻的起源……
其实,最初该嫁入齐家的,应是她的母亲——佐藤彩子。
但母亲却在婚礼前夕毅然决然放弃了所有,选择与相恋多年的情人逃婚,最后还不顾一切生下了她。
为此,奶奶曾经有好几年都不跟母亲说话,也不承认她这个“血统不正”的外孙女儿。
直到父亲为了讨奶奶欢心,答应让尚未满月的女儿与齐氏集团再续前缘,订下一生鸳盟。
说穿了,这根本就是母债女还,一点也不公平!
“那你想怎么着?假装我还是你的妻子,好让奶奶安心?”
“用不着假装。”他提醒她:“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现在的你依然是我齐仲凯名正言顺的妻子。”
“暂时。”她强调:“我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又不是头壳坏去了,她才不会笨得又让自己掉进万劫不复的婚姻坟墓里咧!
“你这样百般逃离我,是因为‘那件事’……还牵绊着你吗?”
随着她脸上答案的显现,他不禁苦涩地闭上双眼,再次为自己辩驳:“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就不曾真正背叛过你。”
“我不想谈这个。”她逃避地说。
“都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的证明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的人格?”他追问。
“彼此彼此。”她挑衅地盯着他,语气里包含着嘲弄,“直到现在,你不也认定我是个红杏出墙的坏女人?”
那是一场血淋淋的背叛,无论是谁先挑起的战争,在她心中,他早巳被判了死刑。
若真要怪,只怪当初他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当事件发生后,不曾冷静下来去抽丝剥茧,为何原本一向温婉娴静的妻子,竟会有如此激烈的挑衅行为?
只知道她为了报复他,宁愿无所不用其极,就连自己的身子也可以作践出卖,竟当着他的面,荒唐地与一个陌生男子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当时他简直气疯了!发狂的他,倾尽一切最恶毒的字眼来批判她,更羞辱她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夫的高级娼妓!
那时候的他,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妒夫!
“也许……你说的对。”摇头苦笑了下,他的眼神飘渺,像是去捕捉一个遥远的记忆。“对于感情过分执着的我,的确太不理性了。”
他的话在她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你的意思是?”
“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他不再坚持。“在不久的将来。”他保证。
“真的?”她故意问道:“包括我要你再签下一张离婚协议书?”
久久,他才震颤地深深吸入一口气,点点头,回以一抹苦涩的笑。
“包括你要我再签下一张离婚协议书。”老实说,他从不认为她会轻易地放过他。
“虽然你现在这么说,但谁知道哪一天你不会突然反悔,又企图将我捆绑在身边?”她很小人地说。
“是啊,如果我还有那能力的话。”他也不避讳,坦言以道:“我真的很想就这样把你永远捆绑在身边,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哪怕是一分钟也好、一秒钟也罢,他多么渴望在她的心三,他偶尔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你这是恐吓吗?”她眼眸半眯,不解风情地小嘴紧抿。
“不……”他轻声笑了,但笑声中依然充满苦涩。“尽管你是我生命中最难以磨灭的一段记忆,但不久的将来,我会还给你想要的自由,并将有关于你的一切,永远摒除在我记忆之外。”
第4章(1)
虽然齐仲凯这么说,不知为何,颜静绘就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对杏眸含怒带怨,瞪着眼前颀长俊挺的伟岸背影,从一个钟头以前,这个画面就一直没变过。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耳边只是不断听着那背影的主人轻扬着醇厚的磁柔嗓音,不厌其烦地对着紧紧跟随的饭店经理交代东、交代西,一下需注意这个、一下又必须留意那个,饭店内外的每一处角落,几乎都逃不过他最严格的审查。
“就这样,都明白了吗?”
“是的,总经理。我都明白了,我将尽快处理您所交办的一切事宜。”
“嗯!”
待饭店经理街命而去后,她这才款款走近他这个大忙人的身旁。
“你都忙完了?”她脸上明显露出因长久等候而略显不同的神情。
“你累了?”
这岂不是废话吗?
“我从来就没有那么早起过。”微噘的小嘴抱怨着,“真是不懂你,才凌晨六点,就把我从被窝里挖起来干嘛?”头痛死了,人家还没睡饱啦!
更气人的是,他还一路拉着她到公司旗下的饭店里进行例行巡视,拖着她逐一检视饭店每一层的楼面状况,也不管她吃不吃得消,当她体能很好就是了啦!
“早上空气好,有益身心健康,比你以前日夜颠倒的糜烂生活强上太多了。”他可是为她好呐!
“是哦?”颜静绘翻眼向天,妩媚的小脸上多了一分冷凝、两分不耐、三分厌烦。一大清早的,她才没兴致听他精神训话咧!
“那么,伟大的齐总经理,倘若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可否容小女子到盥洗室补妆一下?”她笑得很压抑,凝视充满了挑衅。
“补妆?”他挑高一眉,彷佛听见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是啊,拜您所赐,我脸上的蜜粉都快掉光了。”她埋怨,顺手取出提包内的蜜粉盒,左看看、右瞧瞧,怎么看就是不满意。
“怎么,你这盒蜜粉的品质不太好吗?”才一个早上,她就已经足足补妆了三次,平均一次花费一小时又二十五分钟,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该换化妆品了?
“哼!你用不着挖苦我,若不是你一大早就拉着我跑百米,我又何苦跟着你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占地千坪的饭店里东奔西跑?”可怜她一双纤纤小足,都快磨出一层水泡了!
这还不打紧,偏偏她又是天生娇养、不耐劳动的体质,没走几步路就已是气喘吁吁、筋疲力竭了,哪里还可以像他这咩,巡视了一整个早上还如此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身体力行是身为饭店管理者的必经之路。”他微笑建议:“同样身为继承人之一的你,尽快进入状况,对你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拜托哦!又是这一句,她听都听腻了……
“啧!我才管不了这么许多呢!”
颜静绘小脸一皱,随意挑张沙发坐下来,再也顾不得所谓淑女风范、名媛仪态,愠怒地将脚下一双名牌高跟鞋踢开来,微弯着身子,不住搓揉着酸软发麻的小腿肚,大发牢骚。
“对于企业管理我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你胆敢统统放手丢给我管,我就敢统统变卖掉,省得我还得劳心劳力去管理……”哼!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摆明就是整人嘛!
看着她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齐仲凯轻叹口气,认命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工作。
就这样,他一身西装笔挺、纡尊降贵地跪在她面前,无视饭店大厅内往来好奇的目光,细细为她按揉起酸疼的小腿,最后还拣来被她胡乱踢到一旁的高跟鞋,绅士地为她套上穿妥。
这样温柔的举动,令颜静绘的小脸蓦地涨红,不禁微扁着小嘴,不领情地嘟嚷道:“你用不着对我这般好,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心软。”
“我知道。”他头也不抬,淡淡回应。
“也不会继续与你维系婚姻关系,即便是让奶奶看出了破绽,我还是会坚持到底。”她又强调了一遍。
“我知道。”
“那你……”干嘛还对她这么好啊?
像她这样一个软硬不吃又难搞的前妻,他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是为她做些吃力又不讨好的苦差事,不但得不到她万分之一的感激,还被嫌弃得一无是处,碰得一鼻子灰……
“只要你一天还是我齐仲凯的妻子,我就不会漠视你的痛苦。”他看向她,将她的视线锁在自己的目光里,“这一向是我的原则。”
“很高尚的原则。”只可惜她是唯一跟他离过婚的女人,否则她会很乐意跟他下一任妻子推荐他这项优点。
“你还可以走吗?”他扶起她站起身来,但她表情仍略显痛苦。
“不行,如果你想我下午两点出现在机场的话,现在就给我一间房间,我要好好休息。”她坚定地看着他,不容他反对。
看着她失去了平日高雅的气质,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他还敢出声拒绝吗?
“我知道了。”他微微颔首,无奈地在她的缺点栏里加了一条——骄纵成性。“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我高贵的妻子。”
“前妻。”她总是不忘再三强调。
“即将,但还不是。”对于这一点,他也相当坚持。
“随便你!”她冷哼了声,顽固地婉拒了他的搀扶,迳自走到柜台旁,以齐氏股东而非总经理夫人的名义要了一间套房。
看着她如此铁石心肠,他忍不住心想,两人之间原本看似美满的幸福婚姻,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难以收拾的田地?
是六年前那场令他百口莫辩的外遇事件吗?还是另一个极可能教他永远选择埋葬唯一幸福的秘密?
他,好为难啊……
* * * * * *
傍晚时分,齐仲凯接获一通特地由日本打来的电话,说明颜老夫人因心律不整,故而延宕一日归国,颜静绘即在前夫……嗯,算是“半个前夫”的建议之下,提着简单的行李,从一向住惯了的饭店套房搬回离婚之前一同居住的豪华大宅。
这是权宜之计——齐仲凯是这么说的,为了不在长辈面前拆穿两人早已离异的事实,这一出恩爱夫妻的戏码,怎么也要演足了戏分才行。
对于这一项建议,颜静绘虽没举双手赞成,却也没有多表意见,并认同居住在一个屋檐下,才算是一对夫妻该有的正常生活。
于是,她难得放弃原先的坚持,暂且鸣金收兵,决定与帅帅的前夫联手一同对抗“外侮”。
踏进熟悉的大宅,彷佛也踏进了记忆里的长廊,这里的一景一物似乎没有多大的改变,一如六年前,她挥别这里的那天之后……
像是受到牵引般,颜静绘转身踏上精美的木雕回旋楼梯,来到位于二楼主屋的一扇雕花房门前。
她伫足了好半晌,最后才鼓起勇气,轻轻推开眼前的阻隔……
门扇缓缓往两旁滑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温馨的紫罗兰色调卧房——曾是她最爱的颜色。
落地窗外植满嫩白色的铃兰,枝身随风摇曳,可爱讨喜,那同时也是她最爱的花卉。
放眼望去,房内所有格局与摆设依然还保留着当初她离开的模样,就连衣橱内她当年来不及带走的衣裳,也一一被完整保存了下来。
身子一松,在铺着气味干爽的床单的床上落坐后,她的视线很快又被床几上两瓶排列整齐的透明饮品所吸引,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欣慰的笑……
他记得她所有的习惯。
以前的她,总会在半夜里起床找水喝,又绝对不碰一般毫无口感的白开水,所以体贴的他,总是会在她伸手可及之处.特地放上两瓶气泡式矿泉水,供她随时补充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