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说的,这匕首不好使,我把它留给你,你随身带着,就像我陪在你身边,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心情不好了,也可以骂骂它。”
昕出他语气里的担心,齐琪格马上擦掉眼泪,不想他担心自己,怕他会挂心自己。“你放心吧,匕首我会好好护着,等着你回来检查。”
她的懂事令他安慰,他就知道她一定能理解。“谢谢你,齐琪格。”
“不要谢我。”她的目光对上他的,挣扎而情深。“只要记得跟我的约定,一定要平安回到我身边,如果你没守信用,我绝不会原谅你——”
临别这晚,是最煎熬的一夜。
当天色蒙蒙亮之时,费扬古已经换上一身盔甲,准备上兵营点兵。
齐琪格一宿没睡,帮着准备那些盔甲,每一件都仔细检查,最后才起身捧到他面前。
费扬古伸手想接过头盔,齐琪格不让他接。“让我帮你戴。”
于是他放手,任她为自己整装,就像以往让她更衣一样。
当她一件一件为他戴上盔甲,即将与他分别的离愁也一次一次刨着她的心,直到她结好带,明明对自己说过几百次不准哭的她,终还是抽噎了声。
“别哭。”他随即捧起她的小脸。“我还没出门你就哭成这样,要我怎么走?”
“反正你还不是会走?”被他看见自己的脆弱,她的情绪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不论我哭不哭,你都要离开,我为何要忍耐?”
第9章(2)
这下,她总算像他认识的那个率直的齐琪格了,费扬古放下怕她压抑的心情,微笑。“那就不要忍耐,干脆哭着送我出城好了,我包准其他送行的女眷们肯定学你,跟你一起痛哭流涕……”
“你在笑我。”她泪眼瞪他,心中无限委屈。“明知我是逞强,其实根本放不下你,你还笑我,你……太过分了……”
“我笑你杞人忧天,这么早就帮我哭丧,不对吗?”
“你——”她急着捂他的嘴,哭颜又瞬间成怒颜。“行军在即,说什么晦气话?”他真是气死人,俘心不让她好过。
“晦气话说出来,不就不晦气了吗?”他握住她放在唇上的手,狠狠亲吻。
“好了,不准哭了,我想看见一脸笑容的你送我出府,那样我会一直记得你的笑容,永远记得不能做让你哭的负心汉。”
他会将对她的思念化成活下去的勇气,无论在战场上遇到再凶猛的敌人,他绝对不会负她。
他掌心的温度同样令她依恋,齐琪格将满心担忧化为祝福,对他露出带泪的微笑。“是,我的爵爷一定会平安无事,我相信你。”
心满意足,他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同时也将唇覆住她的。
两情缱绻,谁也不愿先分开,直到费扬古命自己放开她,拿起佩剑准备出发。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你也是。”她很努力地绽笑。“你也要为我保重。”
执手对眼,没再纵情停留,费扬古背身走出房里,不再回头地离开齐琪格的视线。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心酸地漾起一抹微笑。
“对不起,额娘没能告诉阿玛你的事……”
她想着,既然他心意已决,而她愿意成全他,那么就不该让任何事绊着他,即便是他一丁点的责任与愧疚……
所以,她只好等他回来,不管多久,她都会跟他的孩子一起等下去——
一个半月后——
云南之战,两广总督鄂海由广西严防云南,荣巽亲王与费扬古的兵马则由贵州向云南推进,成功收服云南大半城池,驻兵大理城外,随时准备攻打云南土司所在的大理城。
大帐里,安书正与费扬古商讨一举进城的时机,两人都认为云南土司已无粮撑城,大理要破,就在半月之间。
副参领库图勒这时进来禀报。“禀王爷、爵爷,刚刚外头拦下了一匹蒙古汗马,说是费爵府来的信使。”
费扬古闻言惊讶,知道派来信使的肯定是齐琪格,可是为什么?
“快让他进来,想必是北京有要事。”
待信使进帐,立即奉上齐琪格写的书信。
费扬古展信阅毕,随即震惊地将信交给安书。“王爷,你的玉印现在何处?”
“在我身上,怎么了?”安书不解此问,待看了信上所述,说自己用玉印上书北京,禀奏了两广总督鄂海勾结土司的罪状,要求立斩鄂海一家……他的神色也转为震惊。“鄂海好好守着广州,这哪儿来的冒名军折?”
“这是阴谋。”费扬古想起鄂海正遭诬陷待审,这会儿竟又出这莫须有的折子,看样子对方是非要鄂海一家的性命,包括鄂士隆。“如今额驸处境最是危险,王爷,该怎么办?”
“我必须立即回京。”安书果断决定。“额驸已被押进大牢,皇上准是信了那折子,我若不亲自回去证明鄂海清白,没人救得了他。”
费扬古同意他的决定。“那王爷快去吧,大理的事交给我,自会在半月间攻破大理。”
“在那之前,你跟我去广州见鄂海,必须把实情跟他说了,要他保证无论救不救得了额驸,都必须与你齐心对抗土司。”
安书下定主意,便与费扬古带了几名亲兵赶往广州,不料行没几里路,两人便被一队兵马包围。
费扬古认出那是江西总督帐下调来的江西兵马。“大胆!不知王爷在此吗?为何挡路?”
既是江西来的兵马,此叛兵必是受了两江总督富祥的命令,想安书日前已查到富祥正是陷害鄂海的罪魁祸首,此时兵变,怕是富祥已早有警觉,所以想要连他们两人也斩草除根。
“臣等奉命行事,正是要取王爷的性命。”他们埋伏已久,见他们人马单薄,机不可失,推估肯定能得手,因此才敢大胆现身。
带头的参领拔剑,随即下令众兵围上前去。
为保护安书,费扬古与亲信也拔剑应战,但寡不敌众,几名亲信已被杀害,他与安书纵有绝世武艺,也难逃对方人海围墙。
“王爷,你骑马快走吧!这里让我来挡!”
“可是……”
在两人谈话之间,冷不防有人持刀朝他们砍来,费扬古早一步发觉,背身护着安书,替他挡下了一刀。
“舅舅!”
他察觉左肩传来疼痛,随即忍痛转身挥剑,砍下了对方的人头。
“王爷快走!绝不能让富祥那奸臣的计谋得逞——”
“舅舅,保重。”安书闻言牙一咬,只好毅然留下他,随即策马离去。
费扬古为阻追兵,也立即杀了好几个兵士,待得以喘息的一瞬,他竟想起齐琪格,想起她的梦……
他,答应过绝对不会负她——
屏住气,他再度挥剑,不再让人捉住可以伤他的机会。
忽然,远方一阵烟尘滚来,由后杀尽敌人,带头的正是库图勒。
“爵爷!您没事吧?”
“库图勒,来得正好!”他终于露笑,剑指敌人。“今天你我,就把这些叛贼统统送上黄泉吧——”
待平安回到军营,库图勒立即招来军医为费扬古治伤。
他左肩的伤并不严重,但仍需缝线,缝上后必须静疗,切忌过度活动导致伤口裂开。
由派出去的亲信得知,安书亦平安到达广州,即将在鄂海的兵马保护下返回北京,他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晚,他独自躺在大帐中,怎么样也不能入睡。
浮在眼前的不是白日凶险的血战,而是出发前齐琪格对他的叮咛。
她说不允许他受伤,可他却受了伤,想安书回到北京,定会将自己受伤之事告知她。
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仿佛见着她哭泣的模样,费扬古坐起身,再也无法入眠。
福晋是对的,福晋是对的……”
此时,大帐中传来人声,费扬古闻声起身,步至帐前。
这只鹦鹉原是他在鄂海府上瞧见,因为会说人话而感到新奇,他臆测来自蒙古的齐琪格必定没见过此鸟,才起念要了来,想带回去让她开心开心,没想到这会儿竟念着他教会的话,教他好想她……
他伸手逗它,忍不住又教它说话。
鹦鹉果然受教。“对不起……福晋对不起。”
费扬古终于扫忧微笑。“只可惜你这蠢物识不得路,否则便让你飞回北京,代我把请罪的话都给说完……”
说完,他也兴起写信向爱妻请罪的念头,于是转身去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家书。
“爵爷!”待他修完书,库图勒也进帐禀告。“大理城有了动静,据探子报,云南土司打算今晚弃城出逃,逃窜缅甸……”
“好!”费扬古立即拍案起身。“库图勒,立即调齐兵马,给我在大理城外二十里布兵,另调一队精锐随我,我要在缅甸路上亲自擒下土司!”
“是。”库图勒抱手,又想起他的伤。“可是爵爷,您的伤——”
“小伤无妨。”费扬古立即开口。“如今擒捕土司最为要紧,云南之战能不能结束,都得看今晚了。”
库图勒马上答应。“是,末将遵命。”说完,他便离开去调度兵马。
费扬古看着手上家书,内心兴奋。只要今晚他顺利擒下土司,或许不待书信寄到,他便能班师回朝,亲自向她说这声“对不起”了……
第10章(1)
他出征的那年冬天,特别地冷。
冷到齐琪格无法住在没有他的府里,只能搬进宫里,因为她知道,只有宫里随时会有南方的战报,她可以第一时刻知道费扬古的消息。
她就这么在宫里日日为他煎熬,直到安书返京告诉自己,费扬古为了救他,因而被叛贼砍了一刀的事。
她心痛无言,接着,她收到了他的来信——
“齐琪格:
想你必定知道我为王爷挡了一刀的事,但不用担心,那只是小伤,除了每天换药的麻烦,我依然可以持剑杀敌,没确任何不妥。
对了,我在南方发现个有趣玩意儿,我会把它当成赔罪的礼物,想你一定会很高兴,所以务必原谅我没有遵守承诺了……”
手握他写来的家书,齐琪格每看一次都摔泪,信笺上的圆印子,代表着她对他最深的挂念。
折好信,将之塞入自己衣襟,宛如他的心贴紧自己,齐琪格下榻步到窗边,推开窗棂,看着满园的大雪纷舞。
自捷报传到北京,说是大理城已破,他也擒获了云南土司……她便欣喜地回府打理,等着他回来团聚。
可是眼见又半个月过去,宫里却没有他班师回朝的消息。
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她的眉眼不禁染上忧郁,担心他的伤是不是并不如他信中那般轻微,担心伤口会不会因为他的逞强而恶化……就算明知道已经打胜仗了,但只要一日没亲眼看见他,她便无法真正地放下心。
齐琪格!
在风声间,她好似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于是侧耳倾听。
齐琪格!
又是一声,而且是费扬古的声音,她振起精神,立即走出房里。
“齐琪格!”
当她第三次听到他的呼唤,戎装的费扬古也出现在院落里,对她露出熟悉的笑容。
她不是在作梦吧?
“齐琪格。”他又喊了一次,这次走到了她面前。“我回来了。”
“爵爷……你真的回来了?”齐琪格伸手去抓他,直到察觉他是真的存在,才欣喜露笑。“怎么都没先报讯?这么突然回来,吓着我了。”
他依然笑,却更温柔。“你不希望我回来?”
她着急地瞪他。“才不是,只是我若早些知道,便会去城门口迎你班师回朝。”
福晋,这是太皇太后的安排。”跟在费扬古后头的哈萨哈解释。“她怕您去迎会累到身子,也想给您一个惊喜,这才没让人报爵爷回来的事。”
费扬古闻言,看看她。“你怎么了吗,不舒服?”
他也是上金殿禀报战功之后,才知道她老人家要给齐琪格惊喜这件事,如今见到她,只觉得她小脸瘦了,脸色倒红润如常……于是伸手握她,怕的是她一身毛裘之下的身子是否有恙。
“没什么,只是这阵子有些累。”她笑开娇颜,好高兴地望着他的英容,他真的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对了,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到底伤在哪儿?你是不是没好好照顾,还痛吗……”
“不痛。”他制止她充满担心的小手,将她握在怀里暖呼。“伤口都已经结痂,再说看到你,便是天下最好的良药,有伤也不会痛了。”
齐琪格被逗笑,总算真实地感受他回到自己身边。“没事便好,只是你这趟除了带伤,人还瘦了一圈,肯定是没日没夜给累的……”
虽然瘦了,但没关系,她一定能帮他补回来。
“你也瘦了……怎么。都没吃饭吗?”费扬古心疼地看着她,为什么他们分别不到一季,却像过了三年?
“只是这阵子食欲不好罢了。”她娇笑,那一直暗藏在心中的秘密,只想夫妻俩独处时才让他知道。“现在你回来了,我也一定会很快胖回来的。”
“对了。”费扬古忽然想起自己的礼物,连忙要哈萨哈拿过来。“你猜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她奇怪地看着那黑布罩着的东西。“是什么?”
费扬古但笑不答,待把黑布揭开,一只羽毛斑斓的鹦鹉便出现在她面前——
“是只会说话的鸟,你在蒙古看惯海东青,但肯定没见过会说人话的鸟吧?”
他话一完,鹦鹉果然叫:“福晋吉祥!福晋吉祥!”
“爵爷,它真会说人话呢!”齐琪格好惊讶地看着那只会说人话的鸟。
“我怎么会骗你?”就是知道她会惊喜,他才要来这只鸟,用自己每晚对她的思念,训练它学会自己想说的话。
“福晋对不起,福晋最漂亮,福晋是对的……”鹦鹉忽然卖出全身本领,把学会的话一次都说了出来。
听着鹦鹉谄媚阿谀的话,齐琪格又羞又气,娇睨着他笑。“爵爷,瞧你都给它教了什么?”真不正经。
“教它爱你啊!”他伸手将她搂入怀里。“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齐琪格无比感动,再不想言语,也紧紧抱着他,只愿用自己体温来感觉他此时真实的爱。
自从费扬古回府,齐琪格就发现丈夫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以往是爱恋温柔没错,如今更多了一分殷殷眷宠,像是想补足两人分别的时间,每分每秒都盯着她不放。
“爵爷,你看什么?”她正在泡茶,见他在案前不看书却屡屡偷瞄自己,也意识起自己一身厚重冬衣下的微凸腹部,虽觉得他不至于能看得出来,却也期待他能发现。
费扬古索性放下书卷,正大光明地望她。“当然是看我漂亮的福晋。”
齐琪格听着害羞。“我哪里漂亮?不就跟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