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我们被出卖了。”屠深在他身旁沉声道。
李观澜心头一沉,很快明白过来,除了朝廷里有内奸,没有别的可能,而知道整个行军日程及布置的,在朝廷里不过寥寥数人,会是谁出卖了他?
长生教一名老者立于小山上,穿着一身绣着仙鹤的道袍,形容清臞却是仙风道骨,倒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模样,他对着山下的李观澜及屠深淡然说道:“不必负隅顽抗了,竟敢对我仙教不利,今日你们全都要死!”
李观澜冷笑道:“长生贼道,竟敢大言不惭,我们虽然中了你们的埋伏,仍有万人之巨,而你们小小的长生教顶多只有我们一半的人马,我们就算拚死杀出去,谁输谁裸还不知道!”
“是吗?”老道狞笑起来,声音尖厉,“那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早知道你们会来,我仙教会只有这点准备吗?”
说完,他一声长啸,山谷四周同时响起了隆隆之声,不知从哪里来的兵马,约有李观澜的兵力两倍之多,瞬间将山谷包围起来。
“这下你们死定了,说不出话来了吧?”老道张狂地大笑,丝毫不将李观澜看在眼里。
李观澜恨得咬牙切齿,几乎就想下令突围了,然而一直默不吭声的屠深突然伸手止住了他下令的动作,反而抬起头,远远的看着那名老道。“这里根本不是你们长生教的教坛吧?我见这些房舍废弃已久,只是外观稍微整理过像是有人住似的,明显只是为了吸引我们大军围攻。朝廷里口口声声说查出长生教老巢的是太子,所以这一切是太子布置的?”
老道没有回话,表情微微一变,瞪着屠深的目光更加敌视。
至于李观澜,听到了屠深的猜测,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不过他稍微细思,就知道屠深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反而该死的相当有可能。
“不否认就是默认了?你认为我们必死,所以也不想说些违心之论骗我们吧?这些兵马,大多不是你们长生教的,据我所知,太子还没有能力调动这么多人,能够在太子背后指点江山,策动兵力之人,我看唯一的可能便是当今皇上了。京城近郊,一下子要聚集数万兵马可不容易,京军捍卫皇城又动不得,一动天下皆知,既是天子行事,恐怕他们只可能是皇上的禁军了,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屠深的语气很平静,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一切,李观澜却是整个人都僵硬了,因为他发现他的确无法反驳。
上头的兵马整齐肃然,足见军纪严明,八成就是禁军。禁军设置的目的就是维护皇权,只要是皇上认为有害皇权之事,禁军就可以出马消灭,其过程与理由都不重要。
皇兄为了布这个局,居然要牺牲这么多人,甚至……甚至连他这个皇弟都被算计进去了?
李观澜不敢相信,他一直那么敬重皇兄啊!老道深深地望着屠深,良久后才点点头,目光露出了些许欣赏。“你很聪明,只可惜聪明的人都活不长久,怪只怪你锋芒太露,若你继续当个纨裤也就罢了,既然你展露了可能威胁王朝的才能,那你就得死!谁教你要姓屠呢?”
屠深深沉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李观澜一眼。“皇上为了针对我屠家,真是耗费心思,居然要连小王爷一起坑了。”
他到现在都还能这么镇定,有很大原因是李观澜也在,他即使将皇上的心性推测得极为卑劣,也不认为皇上会杀死自己的弟弟,而这便是他翻盘的机会。
“如果你能自刎于此,老夫自然不至于杀死小王爷。”老道突然正色道。
自然,皇上的命令是杀死屠深以及他们带领的万人大军,但李观澜却是很特别的存在,如果能保存他的性命那就留下,若是不能……
屠深讥讽的冷笑化为阴寒。“要我自刎?你认为我与皇室暗蓄的长生教对抗这么久,会轻易自刎?你认为太子那家伙的情报我会这么轻易相信?就算我自刎了,你们把小王爷带回去,他知道皇上的一切阴谋,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他吗?贼老道,面对你们这群卑劣的小人,我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拿出了一管烟花,往天际一抛,烟花炸开,冲上了天,在天际划出了五彩的颜色。
很快的,又有隆隆的兵马之声,这次却是出现在根本不可能有人的悬崖那头,同样有万人之数,这批兵马穿着林西北州亲兵的服饰,个个匪气十足,栗焊勇猛,而且持的都是重弓巨弩,在山林间很是矫健,显然就是为了这山谷的作战而早有准备。
老道的脸色瞬间铁青,他想起了屠深逍遥侯的名号,“屠深,你什么时候有亲兵了?”
“我有亲兵还要通知你吗?需不需要飞鸽传书?”屠深白了他一眼,那纨裤的癌气又不经意泄露了出来。
这些亲兵自然就是他刚接下逍遥侯时,剿灭林西南北两州的山匪而来,这些山匪原就熟悉山林作战,体格又强健,经过他长久的军事训练,恩威并施,现在已经不下一般的精兵了。
屠深那一副鄙视的模样,激怒了老道。“好,是你逼我的!这最后的手段我本来不想拿出来,但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说完,他回头吩咐了一声。
禁军那方起了些动静,接着屠深等人便看到山坡上约七、八门亮晃晃的大炮被推了上来。
这是朝廷专用的雷霆炮,整个盛隆王朝也不过只有数十门,大多架在北方边境抵御外敌,剩下十几门则是收藏在皇宫里,以防万一真的有敌人打到荣华城,用以自保。这种大炮一轰,可以轰死百人以上的军队,其火焰更是难以熄灭,放着不管可以延烧一天一夜,尤其在这种山谷里作战,人员密集,造成的死伤自是不同凡响。
然而动用这种重型武器,又是在这等地方,只怕他们长生教及禁军的联军也会死伤惨重,足见皇上要置屠深于死地,已经下了重本。
“贼老道,你真要玉石俱焚?”皇上的狠心震慑了屠深,想不到皇上不仅不甚在乎李观澜的死活,连他自己的兵马都可以用来牺牲。
只为了灭他一人,只为了灭他屠家。
“我说过,只要你自刎,就没有问题了。”老道表情净狞地道。
此时,所有人静了下来,只有那炮管不时闪过一抹乌光,像是在用它的狠厉警告着世人,山谷飘浮着薄薄的雾气,呈现出气死沉沉的凝重感。
屠深心寒了,清俊的脸庞覆盖着严肃,微风将他的发丝吹到脸上,似乎真像在思索着以自身一死救所有人,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他正想说些什么,李观澜突然拉住他,咬牙切齿地道:“不能投降!不要自刎!反正你死了,他们也不会放了我们,皇上对我们不仁不义,咱们就拚他娘的,反正也立不了功了!”
想不到李观澜居然会说粗话,而且显然是被自己影响了,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屠深突然有股想笑的冲动。“好,咱们就拚他娘的!动手!”
屠深一个手势,所有属于他的大军都鼓噪了起来,却是很快的分散,与长生教及禁军纠缠在一起,更令人意外的是,屠深居然也拿起刀,杀向了敌军,而且他出手俐落,招式精妙,凡走过之处必留下几具尸体,简直就像杀鸡屠狗般轻松。
“好啊,屠深,想不到你也是深藏不露!今日我们就杀个过瘾,就算死了也不赔本了!”李观澜朗声一笑,同样持刀杀得昏天暗地。
他的武功受过皇室正统训练,只是他自己又多下了苦功,所以在敌阵之中也丝毫不落下风。
老道失了先机,紧握着拳头,似乎在挣扎是不是要下令放炮,尤其他错估了屠深的英勇,让己方的军队有节节败退的危机,最后他狠下了心,大喊一声,“放炮——”
然而这个时候,几管水柱从天而降,淋得他一头一脑的水,等他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就看到禁军后头又出现不知哪里来的军队,只有几千人,是一队水龙军,专门用来灭火的。
这水柱不只冲在士兵身上,更是集中水力冲向几门雷霆炮,所以七、八门的炮只有两门击发,其他的不是哑火就是炸膛,甚至那两门击发的因为事出突然,失了准头,炸死自己人还多过敌人。
只是大火也因此燃了起来,在密林之中快速延烧开来,很快的便听到了哀号惨叫,但无法分辨是哪方人马。
老道气疯了,大喊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军队?”
“是你姑奶奶我的军队!”随着这声娇喝,一道娇小窈窕的身影飞身而来,一刀准确地劈向了老道。
老道想不到居然能让敌人欺得这么近,狼狈阻挡,但手臂还是被划了一刀,吃痛地滚向一边。
情势的变化快得令人目不暇给,当屠深看到那方美丽的身影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欠了她一辈子。
不愧是他爱上的女人,在最紧要的时刻,给了他最大的惊喜。
“小不点!”屠深格开一刀,朝着她的方向大喊,“我欠你一次!”
“你欠我的可多了!”童渺渺一个旋身踢开一名长生教徒,又去追杀那老道。
“你他娘的什么时候会武功了,我怎么不知道?”
屠深哈哈一笑,劈翻了一个敌人。“你又没问我。”
“屠深,你要向我解释的,多了!”她和老道战成了一团,幸亏方才她暗算了他一记,现在才能隐隐占了上风,否则这仗还有得打,因此她无暇再与屠深耍嘴皮子,把精力全放在眼前的战斗上。
她阻不了屠深,便决定来助他,靠着向太子套话,她隐然猜到他是要动用雷霆炮来对付屠深,于是她立刻向袓父借了五千水龙军,想不到她原以为自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借到的兵,袓父一得知她的用途后,竟是二话不说拨给了她,甚至还教了她克制雷霆炮的绝招,所以她的水龙军才会一来就对着几门大炮猛喷水,而其他的水便是洒在屠深、李观澜等人及己方的军队身上,至少在雷霆炮的火焰延烧时,能最大程度保下性命。
有了她的相助,屠深一方的军队很快控制了情势,在水龙军的相助下,他们的伤亡几乎都是被杀死,而少有被烧死的。反观长生教及禁军那边,不仅轰死了不少自己人,甚至延烧开来的大火也卷入了不少他们的性命,可说是自作自受。
一天的杀戮,天色由亮到暗,又由暗到亮,在晨曦出来的那一刻,这场战事终于结束,大火将整座山谷烧得面目全非,幸而在最后关头屠深领着众人边打边退,才保全了大部分的人。
如今一眼望去满目疮痍,鼻子里闻到的尽是烧焦的气味,万人剿灭长生教的大军,加上万人的林西南北两州兵马,如今剩下不到一半,只有那五千水龙军因为是后援,大概留下了四千余人,然而长生教及禁军那方,却是只剩下不到千人,而且不是躺在地上哀号,就是断了手少了脚的。
以结果来看,屠深这方算是大胜,但这种惨胜,也令人欷吁不已。
童渺渺终于有机会好好与屠深说话了,她慢慢的走到他面前,一脸坚定地道:“我拦不住你,所以就来救你了。这次,是我自己的决定!”
屠深定定地望着她,她的小脸上还沾着黑炭,看起来像只小花猫,但在他的眼中,却是惊人的美丽,即使他几乎认识了她一辈子,仍免不了被这样的她所惊灵。“小不点,你是对的,是我错了。”
她忍不住笑开来,像朵花儿般娇美动人,她得意地觑着他。“所以你少不了我吧!”
他也笑了,突然紧紧搂住了她,将她的美丽埋在了他怀里。“我一辈子都少不了你!渺渺,我终于明白,即使我现在仍是危机重重,很有可能明天又会被皇上用什么阴招给宰了,但我绝不会再放开你!如果我不能在短暂的生命里拥有你,那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童渺渺由他的怀里探出头,美目中满是感动,但小脸上的表情却是带着骄傲。
“那你得先击败众多竞争者,而且别以为你说几句感动人的话,就可以打动我的心!”
“我以为我已经拔得头筹了。”屠深又摆出一个纨裤的痞笑,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她被他吓了一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压根忘了要挣扎。
直到他过足了瘾,才微微放开她,手指轻触着她被他粗鲁吻得泛红的唇。“这样,就不会有人跟我抢了。”
“你!”童渺渺娇嗔着捶了他一记,一时间却忘了自己的怪力,他闷哼一声,弹了开来,直直撞上不远处的李观澜。
李观澜已经叫自己非礼勿视了,想不到还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他与屠深撞成一团,好不容易站定,他忍不住笑着抱怨道:“我已经默许你们在清点战场时谈情说爱,但你偏要调戏人家小姑娘,以后能不能站远一点?”
“小王爷,抱歉了,我不是故意的。”童渺渺缩了缩肩,可爱地吐了吐香舌,之后娇气地瞪了屠深一眼。“这一记,就算你隐瞒我你会武功的惩罚!”
屠深无辜地一耸肩。“我从没说过我不会啊!”
明明是扮猪吃老虎,却说得好像别人的错一样,她虽然没好气的瞪着他,但芳心却是一阵甜暖,他的武功在她看来并不下于她,但她揍了他那么多年,他却从来没有还手过,这就是他对她的疼爱吧?
“罢了罢了,和这无耻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童姑娘,本王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本王这次大概死定了。”李观澜哑然失笑,倒是有些像要帮屠深解围般,转移了话题。
听到这话,在场三个人想到了这场战争的缘由,不由齐齐苦笑了起来,这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屠深望着原本青翠如今却变得焦黑处处的山谷,突然眉头一挑。“小王爷,我们的危机还没结束呢!”
李观澜随即意会过来,叹息道:“是啊,打赢这一仗又如何?我们已经手段尽出,只怕下一次,我们就非死不可了。”
他与屠深经此一役,命运已经绑在一起,即使战胜了回去,他们也不可能指控皇上动用禁军杀他们,而且他已经知道皇上与长生教的关系,以及所有的阴谋,之后皇上一定有接二连三的计划置他们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