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算盘打得好。”直视刘彩凤,赵小丫笑了,“可惜要让娘失望了。”
刘彩凤看赵小丫脸上浮现抹笑,心蓦地惊,明明是熟悉的张脸,却突然陌生了起来。
“我已卖身为奴,真要我嫁,还得主家同意才成。”
刘彩凤眉头皱,“卖身为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我已经成了别人家的奴才。”赵小丫嘲弄不已的看着刘彩凤,“不然娘以为我有什么能耐能在床板底下藏笔银钱?你拿走的可是我卖身的银两。”
刘彩凤阵错愕,她确实不乐见赵小丫过上好日子,将她嫁进李家图的便是将她辈子留在这个乡下地方,但如今……
“你主家是谁?”刘彩凤面露怀疑,这十里八村好过的人家不是没有,但请得起奴才的还真没几户。
赵小丫木然的看着刘彩凤,赵家在村里的日子不难过,她娘听到她去给人当奴才,不挂心她世为奴,辈子再难翻身,反而挂心着是谁买了她。
她敛下眼,“村西竹林里那位老人家。”
刘彩凤双眼微睁,竹林里那位不知名的老头子名声响亮,她不单听过,还曾远远瞧过几次,赵小丫手上那令人眼红的兽牙手串也是他给的。
虽有了年纪,但人高马大,目光如炬,单看着就让人打心底发寒。
“那个老头子肯收你做奴才?”刘彩凤不担心老头子没银两,毕竟单靠着那手打猎的好功夫,日子肯定不难过。
“老爷子家中有事,需要人伺侯,如今我卖身的银两还在娘手上,不会有假,娘若不信,可以去老爷子家走一趟。”
刘彩凤想起那个不假辞色的老头子,心中害怕,但是若没个准话,她心中又不踏实。
她看着赵老爹,“去点个火把,咱们走趟。”
赵老爹还没从赵小丫卖身事回过神来,被刘彩凤斥,这才眨了眨眼,干巴巴的说:“老婆子,咱们把银两还给那个老头,小丫不能给人当奴才。”
“怎么不能?”刘彩凤瞪了赵老爹眼,“个贱丫头还娇贵不成?快去点个火把,我要问问这事儿是真是假。”
赵老爹被斥,只能无奈的转身出去。
赵小丫心中有气,不想面对刘彩凤,跟着走出去。
“小丫,你可别犯糊涂。”赵老爹在院里点上了火把,低声劝着,“当人奴才,日子不好过。”
“爹,再糟还能糟过如今吗?”赵小丫在火光中淡然的看着赵老爹,“更别提如今银子被娘发现,捏进手中的银子,娘舍得拿出来替我赎身吗?”
赵老爹欲言又止,最后叹,“是爹没本事……”
赵小丫不愿听,踏着月色直接推门出去。
如今村里已是片寂静漆黑,赵小丫径自往村外走去。
路上,她回想了许多,想起小时被逼着在昏暗的夜色中捡柴火,她也曾经恐惧,只是久而久之再也不怕,毕竟魑魅魍魉可怕不过阴狠的人心。
刘彩凤紧紧的跟着赵老爹走进竹林,看着走在前头的赵小丫,心中暗暗咒骂。都怪这个死丫头折腾,白日她都不敢踏进竹林,更别提这漆黑的鬼天色,风吹来,阵阴寒。
她的脖子缩,更靠近赵老爹。
远远的能隐约看到竹屋透露出微弱的灯火,赵小丫的脚步这才显得踌躇。
被刘彩凤发现的银两是当初在山上救周屹天的谢礼,跟卖身压根没半点关系,方才她脱口而出,倒没想到来到竹楼,如果周屹天否认的话,她的谎言便能轻易被拆穿。
第八章 卖身为奴(2)
周屹天远远就听到了脚步声,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窗外。
周岳立刻机灵的站起身,推门出去,正好看到院子外的赵小丫。
周岳连忙拉开竹拦门,压低声音问道:“天色不早,你不在家待着,来这儿做啥?老爷子已经歇了。”
“我爹娘来了。”赵小丫越过周岳的肩膀看着出现在竹屋大门的周屹天,太过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隐约看到个轮廓。
周屹天拄着拐杖缓缓的走出竹楼。
刘彩凤尾随赵老爹进了小院,火把的光线照亮了小院,看到出现在光线之中的周屹天,她的双眼亮。
好俊的个小子!倒不知向来独来独往的老头子家中何时来了这么位公子。
赵小丫揣着颗不安的心开了口,“娘,银两便是这位公子给的。”
周屹天眼底闪过困惑,但不发言,目光定在刘彩凤的身上,眼中难掩厌恶。
刘彩凤不敢靠太近,只是藉着光亮打量周屹天。
这公子哥儿身玄色衣袍,样式虽简单,但料子看来不差,发上的玉钗闪着光亮,水头极好,绝不是便宜货,这样的人家会买几个奴才伺候也是合乎常理。
“小丫真是卖身给公子家做奴才?”
卖身做奴才?周屹天扫了赵小丫眼,就见她抿着唇,虽然面无表倩,但看着她扭曲在起的手就知她心里紧张。
他微敛下眼,简短字。
“是。”
得到答案,刘彩凤没有放下心,反而又追问了句,“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周屹天神情更冷了几分。
刘彩凤不死心的说:“公子,我不过是关心,我个当人家亲娘的,总要知道小丫卖给了谁家做奴才,将来可能被带到何处,公子若是不答,小丫可不能随便让你带走。”
“笑话!”周屹天斥骂,“既已卖身为奴,还想要反悔,你当爷好欺负不成!”
他脸上的凶狠令刘彩凤不由自主的往赵老爹身后缩了缩。
“赵小丫!”
突然被周屹天吼了嗓子,赵小丫心惊,醒过神后连忙上前。
周屹天低头看着她,“看来爷的心肠实在太好,我就不该任由你收了银子还放你归家尽孝道,如今看看是什么事儿?”
赵小丫听到周屹天的话,阵恍惚。
“还傻愣着做什么?”周屹天副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从今尔后,你只能待在爷眼皮子底下,爷要你往东,你便得往东,爷去哪你便在哪。你已是周家的人,轮不到赵家多问句,往后不准再见赵家人。”
他直指着刘彩凤,愤愤的将拐杖给砸出去,“无知村妇,日后若让爷看到你出现在眼前,爷就要了你的命。”
木拐硬生生的砸中刘彩凤的脚板。
刘彩凤痛得凄厉的哀叫声,要不是有赵老爹扶着,她已跪倒在地。
赵小丫没理会刘彩凤,只是热泪盈眶的看着目光如炬的周屹天。
这是他送到她手上的机会,就此与赵家刀两断的机会。
她的心在颤抖,像是作梦似的,她转过身,对刘彩凤的狼狈视而不见,双膝屈跪了下来,“爹、娘,我家爷开了金口,如今我已卖身为奴,与赵家再无关系。女儿不孝,就此别过。”
她用力的对赵老爹磕了个头,不论前世今生,全了父女情分,就此恩断义绝。
赵老爹扶着呼痛的刘彩凤,心中难受得几乎站不住脚。
刘彩凤有些懵,脚板痛得像要废了,她本是带赵小丫来确定句,并没有打算让人走了之,偏偏赵小丫决绝的模样,这是要断亲?
“怎么?”周屹天的口气没了耐性,“话已说清,你们还不滚?难不成要爷亲自送你们?”
赵老爹将周屹天脸上的厌恶看得清二楚,这摆明了是要替赵小丫出头,他握住刘彩凤的手臂,没让她再有机会多言,硬是拉着她离去。
虽说他不清楚事情始末,但个愿意为奴才出头的主家,赵小丫只要安分,相信日子不会难过。
他这辈子没出息,没做过亏心事,唯对不起的就是小丫。
只盼着这次老天真的开眼,给小丫的是条明路。
赵小丫跪在地上看着两人走远,时之间除了秋风呼啸而过的声响,四周片寂静。
“还傻跪着做什么?”周屹天走到了她的身旁,低头看着她,“地下凉,腿不要了?”
赵小丫抬起头看着他,眼眶红,语带哽咽,“谢谢公子。”
现在顾乔成不在,她称他公子令他有些不快,他冷着脸把将人拉起,“到底怎么回事?”
赵小丫吸了口气,稳了情绪才把赵雪离家,刘彩凤将她的银两拿走,还要她代嫁事说得明白,她是气急才会脱口而出说自己已卖身为奴,不想再受刘彩凤摆布。
周屹天听得脸阴沉,“我还以为这辈子见过最阴毒的女人,是昆阳侯府里那票闻来无事的女人,如今才知人外有人。”
赵小丫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年幼至今肯定吃了不少苦头,莫名的感到心疼。
周屹天注意到她同情的眼神,嘴角抽,没好气的看她眼,“别这么看我,我的日子比你好过多了。”
这倒是实在话,赵小丫忍不住破涕为笑,这世上过得比她惨的实在不多,而她竟还有心情同情人,且这人还是将来高高在上的大将军。
“傻丫头。”周屹天看到她的笑,摇了摇头,转过身走进竹楼,“已经太晚了,我的房间就让你歇晚。”
赵小丫弯腰捡了被丢在院里的木拐,跑过去塞进周屹天的手中。
周屹天握着木拐,心头暖,但依然脸嫌弃的说:“其实我好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就是还差了点,还是拿着吧。”赵小丫对他笑,“我住楼上便成了,房里有榻,我收拾收拾便能睡了。”
那张靠着窗的榻很大,躺上两个人都没问题,周屹天知道她喜欢看书,或许住进去她会更如鱼得水,便点了点头。
周屹天看了周岳眼,周岳立刻会意,去找出新的被褥。
天气渐凉,周屹天拿了张兽皮让她铺着,“看看还缺什么,明日带你进城买。”
赵小丫怔忡了下,接过了他手上的兽皮。
看他似乎要亲自领她上楼,她回过神,连忙说道:“时候已不早,我自个儿收拾便成了。我不缺东西,等明日我回家收拾……”
“你还想回家收拾什么?”听她还想着回去,周屹天把火直窜,猛然转身看她,“赵小丫,我才说过的话,你转眼就忘了不成?”
在他说出她是周家人,跟赵家没关系,便是打定主意认定了她,所以还回赵家做什么?
赵小丫一愣,她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看着他恶狠狠的眼神莫名有些心闷。
她微敛下眼,卖身为奴本是推托之词,但看他的模样是要弄假成真?其实当个奴才不错,她想起上辈子在他身边伺候的日子,笑了笑,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周屹天听到她自称奴婢,不由得皱起了眉。
“奴婢先去收拾,爷早些歇着。”
周屹天怔仲的看着她上楼,猛然回过神才觉得荒谬,这个丫头是存心气死他不成?
“把人当奴才,亏你想得出来。”
听到身后的声音,周屹天更怒,看着顾乔成,“你就是存心想要让我不痛快。”
顾乔成早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不过他没想出面,只在旁静静的看。
看着周屹天,他脑中想起自个儿的闺女,她当初不也死活要嫁进昆阳侯府,死小子像极了他娘,认定了就怎么拉也不回头。
“若你真能闯出点本事,我自然信你。你啊,喜怒形于色,学着沉住气,别再像个孩子。”
周屹天没有错过顾乔成脸上闪而过的悲伤,他抿了抿唇,看着顾乔成回房。
他越想越怒,越想越恼,满腔怒火,不做点什么他定会活活气死。
周岳下了楼,看到脸色黑如锅底的周屹天,脚步微顿了下,缩起脖子。
这些都是什么事,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怎么看爷脸色,错的都是他?
如同以往,还是不要说话降低存在感吧。
第九章 侯爷看上你了(1)
大清早,村子里阵鸡飞狗跳。
起因是刘彩凤起床后见自己的头黑发被削去大半,等她从惊恐中回过神,才发现不单她藏在床板底下的银两凭空消失,养在后院的十几只鸡全没了,没良心的贼连颗蛋都没留下,灶房里锁着粮食的柜子也空无物。
刘彩凤哀号着让赵老爹下地窖去瞧瞧,果然连存粮都没了,她面如死灰的坐在床上大哭大嚷。
没会儿功夫,大山村里外都知道赵家遭了贼,而且这贼很有本事,没有惊动人,偷光东西不说,还削去刘彩凤的头发。
众人议论纷纷,说句难听点的,贼人身手了得,若要取赵老爹和刘彩凤的性命也不是难事,所以东西没了无妨,至少命还在。
赵老爹看着刘彩凤吵闹,声不吭的蹲坐在角落,心中不怒不怨,只觉得是报应。
家里的现钱大多都给赵雪带进京去,如今连粮都没了,这个冬难过了。
虽说报了官,官府来人也看不出所以然,这事儿最终只怕是不了了之。
隔了一大片无人敢进的竹林,对于村子里的混乱,赵小丫全然不知。
当她听到后院鸡鸣,心头惊,竹楼并没有养鸡。
她到了后院瞧,才发现关着毛驴的空地多了十多只鸡,而那些鸡明明就是养在赵家的……她心中隐约有所猜想。
家里平白无故冒出十多只鸡,顾乔成想当作没看见都不成,他转身去外头晃了圈,对于对赵家背后下黑手的人了然于胸。
他没有半句责骂,只让周屹天抄两遍兵法,没抄完前不许吃饭。
赵小丫趁着顾乔成没留意,进了书房给周屹天送水。
周屹天喝了大碗水后,顺手将衣襟里的钱袋交到她的手上。
赵小丫看着钱袋,什么都明白了,他是出面替她讨公道,所以被老爷爷罚了。
“去忙你的。”周屹天重新拿起笔,“我快抄完了。”
赵小丫感激的看他几眼,将钱袋收好,决定下去宰只鸡,周屹天午膳不能吃,至少晚上还能补补。
闻着空气中飘散的香味,周屹天抄着兵法,忍不住嘴角带笑。
顾乔成进了屋,看到周屹天的样子,脸色沉了沉。
周屹天立刻稳住心神,专心致志的持笔抄书。
顾乔成站到旁,看着周屹天的字,眼底闪过丝欣慰,但面上不显,只道:“明日收拾收拾,跟我上山去。”
周屹天没拒绝,他确实需要多加磨练才成。
“等下山,你也该启程返京。”
腊月前返京是必然的,周屹天敛下了眼,手中的笔没停。
这次因为腿伤,他留在光州的时间太长,他虽时而任性,却也分得清轻重,知道若再晚回去,家中会出事。
他气呵成的将最后几页写完,便丢给在旁看书的顾乔成。
“我去洗把脸。”丢了句话,他下了楼,头钻进灶房里。
顾乔成没叫住他,如今他已经认清再拦着也没意义,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周屹天才走近便听到周岳的声音。
“赵姑娘,你这门手艺若到京城开酒楼,肯定生意红火,客似云来。”
“你过奖了,我会的不过是些皮毛。”赵小丫点都不托大,真正擅长的人是教导她的寡妇。
“你太客气了。”周岳边剥着蒜边说道:“这味儿真香,是鸡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