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突然伸手制止她的辩解。“你都已经在我的Team里了,居然还需要借助这种书来学3D技术?你不会来找我吗?”
“……因为你很忙。”
“再忙我都会想办法把你教到会。”说完,他将书本塞回了架上,对她招了下手,道:“走,我先拷贝一些档案给你。”
“走?走去哪?”
“走就对了。”
第6章(1)
他说的“走”,指的是返回公司一趟。
“我的电脑有一些Max档,可以让你拷贝回去、先简单了解一下建模的结构;下礼拜我再找个时间抽空教你新的建模技巧。”
“哦、好。”她没得反抗,只能傻傻地跟在他后面。
“我的车停得有点远,你得稍微走一下了。”
“嗯,没关系。”
“还好你穿平底鞋。”
“哦,对啊……”她推了下眼镜,脸蛋始终热烘烘的。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走了近十分钟的路程才抵达了停车场。
这是苏鹤璇第二次搭他的车,却还是同样地令她心惊胆颤I别误会,不是他的开车技术差,而是他本身的存在就令她精神紧绷。
若是说出来,他肯定不会相信吧?除了亲戚之外,她这辈子还没搭乘过其他男人的车呢……
“为什么你从不来问我?”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嗯?”她回过神来,莫名,“问什么?”
“工作上的事。”他偏首,看了她一眼,“面试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不会,没关系,我会教你,但你从来不问我,为什么?”
已经不是一、两次而已。他留意过,每当遇到了问题,她偶尔会问问周柏彦,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上网去Google教学影片来看。
有个独立自主、积极向学的属下,坦白说是一件好事,但套在这个时候却令他相当不是滋味,觉得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的信任吗?
她沉默,低下头。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就只是因为他很忙而已……或者也可以说,包括了一点点点点的……儿女私情。
没人喜欢被自己的心上人看低,即使那是事实。
万一她带着疑问找上门,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句“连这个你都不会”或是“你早就应该要会了”的话,那她肯定会大受打击。
“因为那些问题都太基本了,”她打哈哈,一半真话,一半胡诌,“可能对你来说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吧?所以就不好意思拿这种小事去占用你的时间……”
“一加一等于二能花我多少时间?”他却反驳了她。
她哑口无言。
辩论,从来就不是她的专长,最后只是闷着嗓子说了声“好”,表示以后遇上了困难会乖乖找总监协助解决。
啧,最好他会相信。
坦白说,这个女生跟他很像——那个过去的他。不善交际、不爱说话、不喜欢开口寻求别人帮忙,只会凭着一股傻劲埋头苦学实干。
那样的过程很辛苦,也容易吃亏,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帮她跳过那一段过程。
对于她,他的大门永远都是开启的。
就算是一加一也好、二减一也罢,无论再怎么简单、脑残的问题,他都不会拒绝回答。
可她就是不靠过来,她宁愿Google。
看得出来她并非对技术消极,也不是抱着公务员的心态混吃等死,只是她对他始终抱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畏惧感。
这让他一度很苦恼,还曾经跑去问过欧阳昭——
“你老实告诉我,我带人的方式是不是太高压了?”
那家伙瞥了他一眼,道:“还好啊,你的部门已经是流动率最低的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你不觉得新来的那个小女生好像……”
“嗯?”
“她好像很怕跟我说话。”
“你确定只有她?”欧阳昭冷笑了声,“我想应该公司里大多数的女人都很怕跟你说话吧。”
“……”
就这样,他像是个被徒儿挡在门外的严师。
他也考虑过,不如他直接走到她的位置上,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开始按表操课,一步一脚印把她雕刻成他要的完美模样。
但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倘若她不肯主动、或是她毫无意愿,那么,他的积极热情对她而言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虐而已,不是吗?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在等她,等着她把那扇门打开。
车子停进了地下停车场,两人先后进了电梯,何本心按下了十楼键的时候,苏鹤璇无来由地想起了周柏彦说过的话。
“听说总监刚来的时候,只会基本的建模?”她提起。
闻言,何本心稍稍偏了头,挑了下眉,道:“我那时差不多跟你一样菜,只会建模、贴材质、打光,其他什么都不会。游戏制作流程?抱歉,不知道,没听过那种东西,在进来这家公司之前,我连电玩都没摸过。”
“建模是在珠宝业学的?”
“不是。”
“啊?”
“我大学主修建筑和空间设计,珠宝设计只是学着玩的。”
“……总监的人生真是曲折离奇。”
“别叫我总监了。”
“呃……”
“你真的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他从来没听过她唤他的名。
“知道啦……”
“喊一声来听听。”
“……”可以不要吗?
然后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十楼,几乎是解救了她。他走在前,她尾随在后,相继走向研一处的办公室方向。
“总监刚来的时候都是自学吗?”
……这女人,是铁了心死也不肯叫他的名字吗?
他吁了口气,放弃了。
“大部分都是。没办法,我刚来的时候敌人有点多。”像是自嘲似的,他哈哈笑两声,继续道:“而且欧阳昭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欧阳昭?”听到这个名字,她有些意外,“他不是写程式的?”
彷佛早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疑问,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游戏产业其实就是科技、是工业,即使挂名‘美术人员’也必须面对各种技术困难。我们使用的工具就是一种应用软体,而欧阳昭擅长的就是写应用软体,表面上你会觉得我们两个的工作好像没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就他所学他可以——”
说到这儿,他的话突然打住了,脚步也骤然停了下来。
她直接撞上了那片宽实的背。
“唉唷!”
她吃疼,却根本来不及抱怨,也来不及搞清楚状况,何本心转身,道:“算了,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明天早上再来拷贝档案,今天太晚了。”
听了,她不敢相信,满脸困惑。
她搞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明明再走个十几步就能走到电脑旁了,再加上开机的时间,顶多两分钟。
难道拷贝档案要花上一小时?应该不可能吧?
“为什么?已经来了呀。”她笑了笑,打算绕过他去开电脑。
“不,相信我。”他却猛然拉住了她的手腕,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严肃表情睇着她,“……你别过去。”
这样的举动太唐突,她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几乎僵直在原地,意识到他的手掌正紧紧环扣着她的手腕,她的双颊不自觉地泛出了淡淡的嫣红。
正当她感到不知所措时,一声细小、低微、听来销魂万分的娇吟,隐隐约约从某个角落流泄了出来。
“嗯……啊……”
一开始,她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三秒后,她懂了。
天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有人在办公室做那档事?!她浑身的血液顿时像是沸腾了,整张脸热得像是着了火。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在她的感知还被困在那声声娇吟里的时候,一股外力拉扯,她回过神来,发现何本心已经把她拉出了办公室、仓皇奔进电梯里。
一进电梯,他松开了她的手。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那里面‘正在忙’,”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眉心,似乎是很懊恼,“不然我死也不会带你回公司。”
她像是被核弹炸过那般震撼,双颊依然灼烫,浑身持续发烧,她的脑袋昏沉沉的,脑中不断不断盘旋着那不知是谁发出来的吟哦。
“你还好吧?”
她点头。
“你看起来好像快窒息了。”
她摇头。
“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
她还是摇头。
她始终低头垂眸,好像犯了错的小朋友。那令他内疚。
“抱歉,害你受到这么大的刺激。”
听了这话,她才赶紧抬起头来,连忙解释,“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真的没怎么样,我只是吓了一跳……”岂止吓了一跳,简直被雷打到。
两人之间维持了几秒钟的沉默,仅仅几秒,却尴尬得令人煎熬。
“……好吧,那我开车送你去公车站好了。”
“好。”
她呐呐地点头,同时叮的一声,电梯总算抵达B2,两人回到车上,气氛却比在电梯里更加令她不知所措。
第6章(2)
车内安静无声,只听得见彼此的吐息,而这一吐一息,更勾人想起方才那声声轻吟低喘……
她羞得都想屏息停止呼吸了。
人类的想像力其实很野蛮,单纯的呼吸,引发了她的遐想,驾驭不了,也克制不了。
他亦是如此。
于是,在发动引擎的同时,他干脆也打开了音响,让流行音乐填满了这个空间。
她顿时吁了口气,如获新生。
他却突然出了声。“刚才的事情……”
“是!”
她的反应之大,令人错愕。
他静了几秒,搔搔眉尾,苦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说,刚才我们撞见的事情,请你……放在心里就好。”至少维护一下制作人的名声。
虽然他不太确定她到底知不知道声音是来自哪间办公室。
“嗯,好,这我知道。”她没多想,点头应允。
“谢谢你。”
“不会……”
他端详着她的侧脸半晌,突然说:“你真的很容易害羞脸红。”她在他的记忆里,几乎已经与“脸红”划上等号了,“这样不会很不方便吗?”
“对不起。”
他愣了下,困惑的问:“你干么道歉?”
“我尽量在改进了。”
“噗嗤。”他忍不住迸出了笑声,“改进?那种事情可以改进吗?”
“欸?”闻言,她猛然抬起头来。
就在十秒前,她不小心在脑海里意淫了自己的上司。
她情不自禁地联想了,这个男人是否也曾经让别的女人发出那样子的声音?偏偏又不小心把自己套入同一套剧本里,然后、然后……她就吓醒了。
现在,她根本不敢直视对方的眼。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算了,没事,你当我没说吧。”他笑着摇摇头,这才踩下油门,往停车场的出口驶去。
开了一段路,停在公车站前,他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你确定真的不要我载你回去?”
“不用了,到这里就好。”她解开了安全带,对着他露出了一抹笑。
那抹微笑,温柔腼腆,白皙的肌肤底下仍然可见方才羞涩的淡红。
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竟想伸手去捧她的脸、在她脸上轻咬一口一那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只是一瞬间在脑海里出现的画面。
“那好吧。”他强迫自己从那带点甜味,却不恰当的画面里抽离,“你自己路上小心。”
她点点头,下了车,走向公车站牌。
直到确认她搭上了公车,他才踩下油门往回家的方向走,结束了这荒谬离奇又香艳刺激的一夜……
好吧,对某个姓欧的人来说是香艳,可对另一个人来说,无疑是精神上的刺激兼打击。
她作了一个很色.情的梦。
梦的场景,是她前阵子才退租的那间小雅房。梦里,她与何本心就挤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看着无聊又老套的连续剧,对方的穿着与平时上班无异,她却穿着自己那套已经起了毛球的前扣式睡衣。
他们本来只是笑着讨论剧情,笑着笑着,便莫名吻上彼此。他的吻,温柔而绵密,顺着她的唇角,一路下移。
先是她的颈窝,而后是她的肩。他以那修长的手指,灵巧熟练地逐一解开了她的衣扣,在她的胸前烙上热烫的吻。
她压抑着轻喘,情不自禁张臂紧紧攀着他,却感觉到他的手掌就这么滑进了她的身下,直访那从来不曾有人窥探过的私密领域……
苏鹤璇蓦地睁开双眼。
她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直瞪着天花板,身体仍处于那羞人的悸动里。
天哪,她怎么会作这种梦?
现实生活里的她,连接吻经验都没有,怎么在梦里直接三级跳?而且对象还是那个……呃……那个人?!
啊啊啊啊!这不对呀!她抱头,试图甩去梦里残余的激情气息,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居然在梦里对人家这样又那样——即使她在梦里只是躺着。
这个梦搞得她从一大早就开始心神不宁。
先是错把洗面乳当成牙膏,然后把识别证当成悠游卡,转车时错过了一班公车,想买杯冰咖啡醒醒脑却点了一杯热拿铁。
……唉,搞什么呀?苏鹤璇。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一天才刚开始,她就已经身心疲惫了。
拖着老牛般的步伐,她满跚无力地走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手机却响了。她愣了下,忙碌的早晨,大家都在上班的途中,谁会打电话给她?
先是一阵纳闷,然后她猜想也许是老家的爸妈,但翻出手机,看了眼来电画面……居然是蔡凤君。
“喂?”她左手拿着咖啡,右手持着电话。
“快安慰我。”
劈头就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鹤璇先是错愕了下,嗤笑了声,“什么呀?你打错电话了吗?”
“没有啊,我跟男朋友分手了。”
“蛤?”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你特地打电话来跟我说这个?”
通常这种事情不是都会在Lme群组里讨拍拍求温暖吗?
“因为是凌晨三点多分手的。”
“……为什么是那个时间点?”太莫名其妙了吧?
“昨天他跟我做完爱之后就说要分手。”
瞬间,梦里那春色无边的激情画面又闪过她的脑海。她脸一热,忘了要说些什么。
“喂?你有在听吗?”
“呃、有……”她回过神来,“然、然后呢?怎么突然特地打电话跟我说这个?你怎么不在Line里跟大家说?”
从大学时期她们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习惯。她们几个交情比较好的女孩子,开了一个Line群组,总会在上面东扯西聊的,话题包罗万象、无奇不有,当然也包括她们每一个人的感情史。
“我不敢说。”
“啊?”她皱了眉头,“为什么不敢?”
“你没发现吗?我从来没在群组里提过这个男朋友的事。”
经她这么一提,苏鹤璇侧头一想,“好像是欸!”
“你够了哦,根本不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