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朱学云进来了,捧着一叠文件,上面大小便利贴指示着签名处,“汪仕柏先生与汪仕宁小姐,分别在下午打过电话,请您回电。”
“有说什么事吗?”
“汪小姐周末聚会缺男伴,汪先生没说,还有,”朱学云放下一份杂志,“您上八卦周刊封面了。”
男人阖起文件,接过朱学云递来的八卦周刊,还真的是他。
迅速翻一下内容,不得不佩服那些记者说故事的能力,苏若蔷对车子那些还是有点防卫,知道她怕,所以牵着她过马路,也就牵那一下,自己就被写得像大色狼似的,什么按耐不住摸了起来啊。
男人把杂志往旁边一丢,“还有呢?”
“贺女士,盛晴,佳笙都有来电,想问那个。”朱学云一指杂志,一脸想笑,“其实我也想知道。”
“你也跟着烦?你快点下班。”
跟母亲大人通完电话已经是十几分钟后。
贺美玉兴奋得不得了,频频问他,是不是真交往啦?他说了十几次不是,贺美玉始终不信,最后还交代,找时间带回家吃饭,佳笙跟盛晴也想见见她。
贺盛泽无奈,想汪仕柏肯定也是要问这个,不用回电了。
签好文件,吩咐司机开车出来,准备回家去也。
这个苏若蔷别的不说,料理还真有一手,在越来越适应这里之后,买了好些食谱书,开始做起西式料理,跟她一起吃晚餐,老实说,还挺不错。
就是传说中的七窍玲珑心吧,她很快的知道他的工作内容,知道快捷的业务范围,甚至开始看起了商业周刊。
当他第一次看到她移动滑鼠时,黑色落地窗映出她认真的脸,内心就想,这丫头在她的年代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至少,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简单。
她很聪明,学习力极强,也善于观察。
他有时候回家特别累,她也不会多话,给他倒了半杯酒,关了灯,在他身后弹起琴来—那把花魁琴,已经被他放到客厅,名义上说是给她打发时间,但只有他知道,是自己喜欢。
他有不少古琴CD,但她弹的曲子都是未曾听过,也不曾重复,她说,背起的曲子有两百多首,有次问她,关灯怎么弹,她笑说,习惯了,闭眼也能弹。
古琴声沉,听着听着,情绪便平静下来。
原本很担心屋子多了一个人会有诸多不便,其实一点都没发生,相反的,这个古代女人给他的生活多了些温度。
房子不再只是睡觉的地方,而是有个人……
车子驶出快捷大楼,男人拿出手机发讯息。回家了。
不一会,她传了回来:好。
男人看着萤幕上的字,心想,她要是出生在这世代,从小接受国民教育,现在别说博士,恐怕双博士都有了。
塞车。
贺盛泽看向窗外,便利商店大大的布条写着:三月草莓祭。
她应该没吃过草莓吧。
“等下进去蔷薇百货一下。”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蔷薇百货?”
“经过了吗?别家百货公司也行,有超市的就好。”
“贺先生要买什么?我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有卖,这时间百货公司恐怕也没停车位,可能要等一两个小时才能进去。”
“草莓。”
“快到贺先生家那边有个蔬果市场,比较好停。”
“那就那边吧。”
贺盛泽这才发现距离自家五分钟车程处有个蔬果市场,他在店员推荐下买了日本进口的大草莓,店员又跟他说,可以搭配炼乳或者蜂蜜,味道更好,男人想,那家伙应该也没吃过炼乳跟蜂蜜,于是买了。
一个转弯,车子停在红绿灯前,过了红绿灯马上就可以进入地下室。
灯号倒数期间,司机笑说,“不知道谁又倒楣了。”
贺盛泽一看,可不是,大楼前一堆人不知道围着谁。
他这栋大楼,由于坪数大,周边生活机能又好,不少政商名流入住,每隔一段期间,就会看到这种情形,有人被记者团团围住问问题,进退不得——所以他才不想接受访问,自己的脸出现在杂志上干么呢,被路人认出,多麻烦啊。
绿灯了。
车子缓缓开过路口,正准备进入地下室时,贺盛泽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停!”
司机一停车,他就冲了出去——最近上新闻的不就是她吗?
她不爱被别人认出,总是大清早或者太阳下山后才出来走走,这时间是她散步时间。
他冲近了,一下听见诸多问题。
“苏小姐,请问你跟贺盛泽真的是同居关系?”
“听说你跟导演建议,贵妃应该跟自己演的婉仪多些互动是真的吗?”
“苏小姐,对于匿名人士说你勾引男人有一手,你要不要回应一下?”
“对于“只要有钱一切好谈”这句话你有什么需要回应的吗?是不是就跟你之前说的一样,长得漂亮事情就容易?”
贺盛泽一下拨开人群,果然看到被围在中间的苏若蔷,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她虽然已经对新环境适应得不错,但前提是没人打扰她。
这些针对原本苏若蔷的攻击,她说什么都不是,为难得想走,但却被困住无法脱身,有位女记者甚至还勾住她的右手,分明是故意。
她右肩上那块瘀青很大,他的瘀青到现在都还会痛,何况是她的,伤处被拉住,她根本动弹不得。
男人侧身挤了进去,打掉女记者的手,右手护住她的右肩,把揽她到自己身边。
突生变故,记者先是停住两秒,一看男主角现身救美,兴奋得加速蜂拥而上,声音陡升八度。
“贺先生,请问你对今天出刊的杂志报导有什么想法?”
“楚如怜的贵妃会因为这样被提早赐死吗?”
“请问两位有没有打算结婚?有消息透露,两位只是单纯的同居契约,请问两位对这种说法有没有想反驳的地方?”
男人搂住女人朝电梯走去,记者当然不愿意善罢干休,急着追上。
贺盛泽不耐烦道,“现在你们站的地方已经不属于公共用地,四周有超过十支录影器材,你们要是敢碰到我,或者敢碰到她,或者故意挡住去路,就等着收我的律师信。”
在记者面面相觑又不敢动作中,两人终于得以脱身。
电梯缓缓上升。
贺盛泽问,“有没有吓到?”
“还好。”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就回他们,关你屁事。”
苏若蔷闻言低低一笑,“我原本也是想说干卿底事,但又怕自己没弄清楚状况,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又怎么样,我们出去吃个早餐,不需要跟谁交代。”
“说话是很容易的,善后却是困难的,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陪着他们耗吧,只要我不说话,终究会散,总不可能围着我到月升。”
第4章(2)
贺盛泽突然心领神会,她大概是看过盛晴的报导。
盛晴在东区经营一间宠物咖啡厅,真的是不赚钱,不过盛晴很开心,母亲也常常过去,他觉得如果有间店能让妹妹觉得充实,母亲也有地方走走,那就好了,何必要赚钱。
由于一杯饮料才八十元,因此很受到宠物主人的欢迎,猫猫狗狗都会在那,成了毛小孩爸妈口耳相传的好去处。
两三个月前,城市杂志说想采访,盛晴于是答应。
记者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写出的文章非常令人不舒服,盛晴气得要死,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却遭受故意扭曲。
譬如说,被问到定价问题,她说我把开心放在赚钱前面,最好大家都能来这里交朋友,哥哥也支持我这么做,记者却写因为有哥哥的支持,店长希望让花不起太多钱的人也来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宠物咖啡。
又问起现在流浪动物的议题。
盛晴明明是说,店里的动物都是领养来的,我有在做绝育支援,其他方面虽然受限于时间,还没开始,但希望以后能接触,譬如说中继之家,紧急救援,这些都希望以后能尽力协助的。
记者写出来却变成,我时间宝贵,中继之家,紧急救援,这些实在做不来,动物们需要?就先交给爱心人士喽。
非常的扭曲,报导出来后,盛晴被骂得要死,还有人说绝对不去这间店了,店长没爱心,又自以为了不起。
盛晴第一次知道此道邪恶。
佳笙安慰她说,本来就是这样,有些记者有专业素养,有些没有,而这记者明显仇富,羡慕姐姐好命,所以姐姐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过姐姐也不用放在心上,口碑胜于报导。
盛晴那篇自大又没爱心的扭曲报导,自然是有牵连到快捷商务。
好事者纷纷在网路上贴文,要大家别买快捷商务的东西,盛晴很自责,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哥哥——贺盛泽觉得,苏若蔷选择沉默是因为这样。
这算是保护吗?
男人想,是吧,女人用她的沉默维护着他。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男人率先走了出去——她有些习惯还是改不了,譬如说,男尊女卑,她不曾走在他前面,并肩而行时,也会稍微往后离他半步距离。
上次注意一个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他,很年轻,因为喜欢,所以全心全意对对方好,没想到这份感情让全家陷入前所未有的糟糕情境。
后来忙于工作,没时间想感情了。
就这样过了几年,最近,又开始有一些些少年情怀,他可以不承认,但是骗不了自己,她没有跟自己示好,也没有主动亲近,但他就是被“勾引”了。
她在沙发上看书时,他会忍不住打量她看书的模样,阅读的表情,这哪里是青楼女子,分明是大家闺秀。
他总觉得这女人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出来的一样,他怕吵,她爱静,他怕相对无言,她便努力了解。
该怎么说,她用一种沉默的冷俐对待他。
而他,很受用。
看着手中的草莓盒——他都忘了上次自己买礼物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只是简单的果物,但就觉得她会喜欢。
刚刚看到她被团团围在记者中间,无法脱身的模样,真让他觉得有点……心疼。
他没有跟她说过自己的想法,也没表示过好感,当然也没给她所谓的特权,她因为没有底气,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吧,怕跟盛晴一样,被曲解后害了他。
虽然没有认识很久,但他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古代人。
也许以后会更喜欢也说不定。
回到自己家,舒服多了。
苏若蔷抬头问他,“我去做饭?”
“等等,不急,我有话跟你说。”
“嗯?”
电话很不合适的在这时候响起。
苏若蔷笑了笑,“你接电话吧。”
贺盛泽拿出电话时想,如果汪仕柏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绝对要宰了他。
男人按下接听键,“如果是废话我就挂电话了。”
“兄弟怎么这么无情呢。”汪仕柏嘻嘻哈哈,“我可是因为几个星期没见特别打电话关心你。”
“你哪这么好心,有话快说。”
“两件事情,第一,苏若蔷下周一进棚,别忘了送她过去,她的经纪人当天会到摄影棚跟她会合,你可以跟对方交接一下,当然前提是你还想送她回家的话。”
对了,他都差点忘记她的本业是艺人,苏若蔷得回到苏若蔷的世界。
居然这么快就一个月了,几乎不知不觉……
“第二件事呢?”
“第二就是,你到底来真的还是玩玩?”
“不关你事。”贺盛泽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秒后,铃声又响了,切掉,再响。
第三次,贺盛泽知道他不接,汪仕柏会打到他电话没电,“你再打我的电话,我就把你的号码发送给所有想嫁入豪门的小明星。”
“喂!我问你那问题是有原因的。”
贺盛泽从鼻子发出一个声音表示不信任,“给你一分钟。”
“我最近听到一些消息,如果你对苏若蔷有兴趣,我就该跟你说,但你如果对她没兴趣,那就算了,所以,你现在要听,还是不要听?”
“给你三分钟。”
汪仕柏哈哈一笑,“那是不是可以解释成,你真的对她有意思,那八卦周刊说的是真的?”
“快说。”
“好啦好啦,我听说,苏若蔷好像在打听赵凛月,你记得他吧,就是酒会那天,佳笙一直找人家说话的那位汉唐历史博士,赵凛月身家不错,又年轻有为,多年来都担任他哥的历史顾问,简单来说,他的意见可以左右编剧走向,所以,苏若蔷有意思跟人家亲近。”
贺盛泽皱眉,“听谁说的?楚如怜?”
“你怎么知道?你通灵了?”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就你带苏若蔷走的那一天,你们刚走,她马上跟我聊起这部戏,聊着聊着,讲到赵凛月,她就告诉我了。”
真是死性不改,只要有一点点威胁自己的可能,就会毫不留情毁掉对方。他当然不喜欢当时的苏若蔷,但那个苏若蔷也就是无脑点,罪不致死,楚如怜这消息一放,无论苏若蔷戏分多寡,都是使手段得来的,无论表现好坏,得到的背后评价都只会是卑鄙。
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女人,贺盛泽更确定自己的心意,他不容许别人伤害她,绝对不。
苏若蔷一推开“微云画室”的门,年轻店长便上前招呼,“小姐,请问要找些什么?”
“想试试画纸跟画笔,好一点的。”
总怕有些画面会忘记,来到这里后,她就一直想找纸笔把记忆中的画面绘制下来。
身体的伤并不严重,只是心理障碍大,始终不敢离开住处太远,昨天听贺……盛泽说,下周一就要拍片,女人想,到时状况会更复杂吧,她现在已经对这个行业稍有概念,演员,戏子,重点就是,她必须一个人面对了。
既然如此,就先试试自己一个人出门吧。
于是今天贺盛泽出门后,她叫了计程车,报了地址,到了这间评监相当不错的微云画室,想找到合适的纸笔——一方面算是小小的外出练习,一方面,她也是真的想画画了。
“我们的笔在这边。”店长引着她到左墙边,“都是名家制作,大小楷都有,可以试试软硬。”
说完打开柜子,直接取出笔架让她看。
苏若蔷取出一枝,仔细审视后又放回去,再取一枝,又放回去,就这样一来一回,那架子上十几枝价格高昂的毛笔都被她审视遍了,似乎都不是很满意。
“就这些?”
“这是最好的了。”店长有些冒汗——他对这些毛笔,宣纸,墨条,根本不熟,会在这里当店长,也只是给姑姑看店而已。
此时见这女人似乎有些门道,开始有点紧张,想想,找个理由开溜去打了电话,要姑姑下来救人。
“那不看笔了,墨呢?”
墨条当然也是,一块一块拿起来,一块又一块放回去,就在她以为墨条也要失望的时候,倒意外发现一块还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