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很宝贝地将那张薄薄的名片贴进心口,凝肃保证:“我会收好。”
他被那郑重口吻惹笑。
“可是……你不是很忙吗?快去睡啦,老是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虽然很舍不得这通久久才盼到的电话,但是更舍不得他撑着疲倦,牺牲睡眠。
他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没关系,你继续说。抱不到老婆,听听老婆的声音助眠,聊胜于无。”
“手机费很贵。”
“你老公付得起。”
“仲齐……”
“嗯?”
“那个……你送我项链,是什么意思?”最后一晚,他在她睡着以后,将随身戴的那个怀表,挂在她身上。
早上慌慌张张离开他房间时没有发现,后来忙完客人入住的事,要再回头问他时,他已经离开了,她想了好久,一直不懂他这是意味着什么。
那个怀表,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身上,每回亲密时,拥抱着,心贴着心,也能感受怀表冰凉的金属温度,随着他们的激情,染上热度……
这怀表的价值,不是以市场价值来估量,而是对他的意义,她多少猜得出,是杨爷爷留给他的很有纪念价值的物品。
打开怀表时,看见里头嵌着一张老旧的黑白结婚照,应该是他的爷爷奶奶吧。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留给她?
他低哼。“那是我奶奶送爷爷的定情物。我奶奶是千金小姐,怀表在那个年代是很值钱的,爷爷说他年轻时太帅了,千金小姐都愿意跟他走。
“大约是十岁那年吧,爷爷把我抱到腿上,戴上这只怀表,他说,所有的孙子里我最像他,要留给我,将来让我给孙媳妇订亲用,他好去替我下聘,一整个很老派对不对?”
老派归老派,他还是照做了。留下怀表,虽然那个要为他下聘说亲事的人,已经不在了。
“可惜我不是千金小姐。”
“没关系,我也不是爷爷当年那个穷小子。”他们,会有自己的故事。
“你还是很想念爷爷吗?”
“想啊。”他低浅道。“但想念的方式有很多种,完成爷爷交代我的每一件事,也是表达对他想念的一种方式。”
就像,用爷爷的怀表,订下他的孙媳妇。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他也可以将他的孩子抱到膝上,为他戴上那只怀表,告诉孩子,他有一个多了不起的祖爷爷。
“嗯。”听他这样说,她知道他已经走出最初狂乱伤痛、失去理性的阶段,回到原来那个沈稳、优秀的杨家第三代。
说着、聊着,他应答声愈来愈轻,到最后剩下无意识的哼应。
“仲齐?”另一头只剩几近梦呓的哼吟,她放轻了音量。“晚安,祝你有个好梦。还有!”
极尽温柔地,对着电话另一头深爱的男子低声道:“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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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面,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
那时,她正在后院晒萝卜干,头戴斗笠、身穿防晒袖套,被婆婆叫到前头时,还以为要帮忙什么,冷不防见到站在大厅的他,当场傻住,呆呆望他。
那男人先是一愣,而后大笑。“怎么——愈来愈像村姑。”
“啊!”她回神,掩着脸羞愧奔逃。
这还不都是为了他啊!之前讲电话,他不经意说到,自己比较喜欢皮肤白皙些的女孩,害她防晒做得超彻底。
“龚小容,你给我站住!”他几个大步上前,逮住她。“一见面就跑,这么不想看到我?”
“不是啦,你要来干么不先讲?”害她好丢脸。
有人站在前厅,一整个就是潇洒俊逸、风采逼人,不用开口就一堆爱慕眼光投射而来,她咧?居然成村姑!
“回家还得报备吗?”见招拆招。
“……你让我先进去换个衣服啦!”
“不必费事了,多此一举。”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很暧昧?
她羞了羞。
“婆婆,你孙女借我。”直接往她腰上一搂,往房间方向拐带,超霸气。他边走,倾近嗅了嗔。“一身萝卜味。”
“……就叫你让我先洗澡了啊,你是有这么饿吗?”她的原意本来很单纯,一出口就觉得好像怪怪的。
“是很饿。”他低语。
“……”
后头,频送秋波未果的客人,好奇地转向婆婆打探。“老板,那个人是谁呀?”
“他呀?”婆婆笑了笑。“我孙女婿。”
“喔。”好失望地应声,低头,继续用餐。
他很失控。
一进房就做得激狂热烈,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衣服便让他给剥光,一上床便缠得难分难舍。
他们一共做了三次。
过后,他拥着她,很快进入深眠中。
她轻悄地坐起身,细细审视他沉睡的脸容,指尖轻轻抚过每一寸轮廓起伏,贪婪目光怎么也看不够。
直到回过神来,已是晚餐时间,发现自己居然与他在房里厮混了一下午,羞臊着脸赶紧下床冲澡,快速打理好自己出去帮忙。
婆婆见她出来,随意一瞥,状似自言般碎念:“还睡不着,出去走走咧!洗得一身香喷喷,是走到哪里去了?”
这绝对是调侃!
之前几次半夜溜去仲齐房里,天未亮时回来被婆婆看到,她总是用“睡不着、出去走走”之类的烂借口,婆婆表面上没戳破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她做什么去了,身上沐浴过后的味道骗不了人。
“怎不见仲齐?”婆婆问。
“还在睡,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就不吵他了,让他休息。”
她忙完后,再回到房里,他仍在沉睡中。
她悄悄钻进被窝里,挨靠着他,重温久违的共眠滋味。
他一直睡到半夜才醒来,睡了近十个钟头。
他一有动静,她很快便跟着醒,揉着眼问他饿不饿。
“有一点。”从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刚来时还做了“大量运动”,要不饿也难。
他看着她起身,用了只鲨鱼夹将长发随意盘起,明明一脸爱困,还是很甘愿地起身替他煮食。
只是一把白面,丢些青江菜和配料,再打颗蛋,再简单不过的一碗面,他吃着不特别美味的清淡料理,却觉得,很好吃。
原来,这就是老婆做的事,倦累归来之后,醒来身边有人伴着,夜半心甘情愿为他煮食。
暖暖地,熨着他的心。
他匆匆到来,又在三日后离去。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龚悦容知道,要挤出这三日假期,已经是用尽他的极限了。
他们成了假日夫妻。
刚开始,他才接手公司大权,一切还未上轨道,要忙的事情很多,尤其他太年轻,以前有爷爷坐镇,没人会不服,但现在,爷爷将一切都交到他手上,他必须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堵众人的嘴。
改朝换代,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第一年,他总是隔了数月才来一回。每回来,都一副很累的样子,第一天睡眠时间会特别长。
然后,陪着她,好好度过剩余的假期。
她知道,这是他要的,来到这里时,他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好好放松自己。于是,她安于等待,从不做多余要求,静静的。
然后,在他需要时,将他想要的,给他。
知道自己还是有能力给予他小小的快乐,她便觉幸福。
这是她的爱情,用他想要的方式,不造成压力与负担的,爱他。
第6场:一个人的爱情,太寂寞(1)
到了第二年,他来的频率稍微多些,大概一、两个月一次。
每回,能停留个三到五天不等。
他从来不会主动说外头的事,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了不起。以前,有爷爷坐镇护航,总能堵了那些好事之口;而现在,爷爷走了,他必须单打独斗,虽有叔父与堂兄弟等自家人撑持,但仍不够。
那些股东们,有些是跟他爷爷一起走过创业路的老伙伴,人们总爱倚老卖老,拿年纪来说嘴,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辛。
但是去年,全公司在他的带领下,年营业额成长了一倍,他用他的能力与魄力,证明了自己不是徒具外貌与家世的富三代。
这张成绩单,足够让那些说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自己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的老家伙们,把嘴巴闭好。
从财经到一些三流的八卦杂志,都有他的报导,对他是一面倒的大力赞扬,有能力、有家世、有外貌,多少名媛淑女倾心、商界大老视他为佳婿人选,身价炙手可热。
这些,她也都知道,他条件太好,选择多不胜数,但,她也从来没问过。
年初,他着手在南部筹备新馆,又变得很忙,每回来的时候,都觉得他又瘦了几分。
她努力帮他进补,在有限的时间里替他调理身体,让疲惫的他能好好休息。
有一回他来时,看到她用攀在屋顶上的方式迎接他,吓得说:“老婆,我知道太久没回来是我的错,你快点下来——”
忙了两个月,一来就见老婆用当空中飞人的方式表达抗议,这惊吓有点大。
“你在说什么啊!”她失笑道。“前两天下雨,屋顶有点漏水。”
“我来,拜托你下来。”
那天晚上,他们缠绵了大半夜。
每回他来的第一天,总是会特别没节制。曾经有一回,她不小心问了句:“你在外面有别人吗?”
被他咬了一口,没好气道:“你在鼓励我婚外情吗?”
她想,不用任何直接的答覆,从他的回应及表现,应该可以确定,这个有严重身体洁癖的男人,除了她真的没有别人。
欢爱后昏昏欲睡之际,感觉指间套入一抹冰凉,她撑开眼皮,困惑地看着手中那枚光芒晶灿的银戒。
原来那只,被他取下放在桌面。
“这?”
“我们的婚戒。”前阵子帮一个重要客户挑选礼品,看到这只对戒,想起他好像不曾送过她什么正式的礼物,连婚戒都是在路边摊顺手买下的四九九廉价品,想到这里,一个冲动便买下它。
抓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嗯,果然不错。”
“它看起来很贵……”那是一枚心形银戒,中间镶的闪亮亮钻石,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是什么廉价水钻。
“还好,七位数而已。”详细数字记不得了。刷卡时只瞄了下几位数,送老婆的不用太计较价钱。
她吓得差点手软。
“我突然觉得手重到举不起来。”几百万在手上,好重。
“有人几千万戴在脖子上都不担心扭到了。”他老婆胆子这么小,当初怎么有勇气背着婆婆跟他偷情?
说笑归说笑,笑完了,连忙要拔下来还他,被他制止。
“这很贵,万一我工作时不小心弄丢或弄坏……”白天常常要跑进跑出,粗活一样都少不了,戴着它会提心吊胆。
“弄坏就弄坏,再买过就是了。”
“……”有钱是这样花的吗?“仲齐,我还是觉得……”
“老婆,这是婚戒。”婚戒就是要戴在手上的,难不成买来搁着积灰尘?
她还想再说什么,被他按回怀中,拍拍脑门。“乖,不要想太多,睡觉了。”
从她那里回来后,隔一个礼拜,他在家里看公文,手机收到她传来的讯息——
“在忙吗?”
就算刚开始没发现,后来也逐渐察觉到,她总是小心翼翼,怕造成他的困扰,就连打个电话给他,都要再三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空跟她说话,没打扰或耽误了他什么要事。
因而,在许可的范围内,他尽可能地不拒绝她,只因她从不对他要求什么。
心里不是没有亏欠,他总是冷落她,少之又少的关心、屈指可数的相处时光……让她一个人,寂寞而孤单,若不是有那纸婚书,有时都觉得,她跟被包养的情妇没什么分别,安静、认分,数着日子等待他的到来,不做多余要求。
或许就是因为她太乖巧,他知道她会一直都在那里等着他,在他的诸多考量里,她总是被排在很后面,最后一个才被他顾虑到。
上个月会冲动买下那只对戒,便是下意识里,察觉自己的自私、以及对她的亏欠,想要弥补她一点么么,至少,也该有对像样的婚戒。
“不忙,我在家。”他迅速回传讯息,没说出书房里还有另一人存在。
“真的?”她回得很质疑。
之前才问过他在外头有没有别的女人,现在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个方向去。
“老婆,你在查勤吗?我没跟野女人鬼混。”
会跟野女人鬼混的那个,现在正在旁边,被他魔鬼特训。
“不是啦!因为你之前如果方便,就会立刻回电。你如果真的不方便要说,不要勉强。”
这般小心翼翼,为他顾虑,让他瞬间涌起些许疼惜与不忍。
“没什么不方便,我真的在家,你要证据吗?”
“那你可不可以随便拍个家里的场景给我看?我想了解你成长的地方长什么样子。”
他顺手拍了身后那一大片书墙,回传过去,这面墙放着企业管理类的书籍,是他小时候的床头读物。
“你的要求好小,以后我让你亲自来看家里每个角落。”
她回了他一个笑脸,问:“好多的书。这些你都看过吗?”
“是啊,全看完了。”
“好可怕,你不是人!”回得好快好直接!
他无言了半晌,传了几个“……”并提出抗议:“老婆!你这样对吗?”
“……是神。”很狗腿地补上这句。
他瞬间笑出声来。“虚伪!”
书房另一头的杨叔魏,以为自己被这堆积如山的企划案搞到精神失常,错愕地抬头望来。
“看什么!读你的企划案。”三叔已经授权给他,这个小儿子随他怎么操、怎么凌虐。都快大学毕业了,还漫不经心的,真想以后只拿青春的肉体作为对公司唯一的贡献价值?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在笑?”这些企划案实在太可怕了,居然会让人产生幻觉。
“你管我要笑要哭,这些没看完,今天你别想走出这道门。”
“二堂哥……”
“才这些就在唉?”他以前看的还不只这样,抱怨什么?他已经够手下留情。
“公司职员太闲了是不是?没事写这么多企划做什么?”
“不做什么,考验你的眼力而已,不然你以为上司这么好当?下属可以有事没事写一下当消遣,当老板的至少要有三分钟看出什么是宝、什么是垃圾的能耐,否则不用多,一人丢一份上来,就够忙死你。”
很风凉地说完,拿手机出去跟老婆温存,完全不想理会那根废材的死活。
七月间,他南下高雄,为成立新馆的事,已往返无数回,勘察地点、开会、讨论等诸多事宜。
龚悦容打电话来时,他正在和重要干部开会中。
“小容?”
“对、对不起,你在忙吗?”
“在开会,怎么了吗?”她声音不对劲。
他立刻起身,到角落与她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