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公主府的宫女过来道宴席已经要开始了,请客人就坐,霓悦悦和凤临这才终于结束谈话,分别入席。
第三章 皇子闪远点(1)
堂中前来赴宴的人要不是官员家眷、公卿贵族,就是王妃、郡王妃、国公夫人、侯府夫人等等,就别提这些夫人们带来的个个大小娘子,衣香鬓影,绫罗绸缎,她一个孩子,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她,所以她可以很大方的打量这些人,可任凭她记性再好,这么多人看下来也是眼花撩乱,看到后来索性就略过去了。
看这些个雍容华贵的夫人们,无非是一种「啊,我上辈子看过这么个人,这辈子再看见旧人」的些许感慨,她回到十几岁,那些人也都年轻了些,脸上的皱纹也少了。
这宴席,男女宾客没有特意分开,就用屏风意思意思的将大厅堂隔开,分案而坐,座次是固定的,中间空出来,方便进表演歌舞。
宴席开始时,没料到凤汝公主把霓悦悦招了过去,拉住她的手,笑容亲切,「来,过来这边坐。」
凤汝公主旁边的座位,要么是地位重要的人才能坐,要么是她很亲近的人,霓相家的小娘子就是个孩子,而且公主府和霓相府素来也没有什么往来。
她是霓在天的嫡女就不说了,身分尊贵,给她个好位置也就是了,反之,就像霓挽霓媛虽然也是出自霓府,安排的座位却在最末端,也就是敬陪末座,谁叫她们是庶女,有个位置,算是给霓在天面子了。
霓悦悦想要行礼,却让公主给拉住。「赏花会是来玩的,又不是什么正式宴会,不用讲究那么多,本宫听说霓五娘子发明了会唱歌的纸鸢,我那时候便想一定要见见这么个心灵手巧、兰心蕙质的小娘子,如今一见,呃,珠圆玉润,真是可爱极了!」
向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霓悦悦在草坪放纸鸢的事这么快就传进凤汝公主的耳里了。
这种随时随地都被人家注意着,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过的名门生活,霓悦悦并不陌生,这种感觉很差,可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逃不掉这些糟心事。
这些事霓悦悦上辈子看得太多,早就免疫,可场面话还是要说上几句,免得别人说她没家教。
没家教骂的不是她这个人,是她爹娘,爹娘是她的,她自该维护。
经过公主这一表态,贵妇人们豁然开朗,这事她们也听自家儿女说道了,自然也跟着应和了几句好听的话,对待霓悦悦和霓挽霓媛的态度便多了几分慎重。
于是乎霓悦悦就在公主身边的位置坐下。
「那些个女眷们你肯定还不熟,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本宫。」公主笑道。
「劳烦公主了。」
「五娘子,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想当年你阿娘和本宫也有几面之缘,这些年听说她身子欠安,本宫也忙于庶务,彼此也就疏远了。」公主主动和她说起自己和房氏的渊源。
「我在家中小名阿穿,家人叫我小五或是阿穿,公主挑一个喊就可以了。」
公主笑得生动,「那本宫就叫你阿穿,我长你阿娘两岁,你就喊我一声凤姨吧。」
呃,这亲是怎么牵上的?
霓悦悦见过的公主不少,还没见过这么没有架子的公主,这位容长脸的凤汝公主传说和实际上的落差还真的满大的,果然,闲言闲语就只是闲言闲语,要真是全信了,误会就大了。
公主可有一大帮子的客人要招呼,何况有几位皇子也来了,没道理就应付她一人,没多久宴会开始,她便招呼其他人去了。
歌姬上场献舞,接着成群的宫女如流水般的送上热食,霓悦悦知道今天不会再有她什么事,旋即把注意力全放到美食上。
坐她身边的窦千对好吃的美食也有着和霓悦悦相同的热情,两人不管冷菜、热食都很捧场的用了好几筷,其他人见她们旁若无人的吃起东西来,原本还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一扫而空,看来就是两个孩子罢了,便把两人略过不甚在意了。
公主看重又怎样,不过是两个羽翼未丰的小娘子,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众人吃得差不多后,撤去了宴席和歌舞,这时重头戏才上,地铺上了红毯,一盆盆牡丹和金丝菊花由力气大的宫女们捧了上来,凤汝公主的赏花会厉害之处就在于即便不是花季,仍有各色名贵鲜花盛开,这些花各有编号,众人各执一只彩签,欣赏过每一盆花后,可以将喜欢的号码写在彩签上,最后投入壶里。
自然,那些喜好吟诗诵词的人也能藉由这些千金难得的花抒发情怀,好的诗词很快流传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也有助益。
得票最多的花,由那盆花的彩签里抽出一位幸运者,可以将那盆价值不菲的名花带回家,算是彩头。
霓悦悦看着垂涎,只要是女子没有不喜欢花的,但是她不像别人,她扔进壶里的是空白签,那盆名花自然没她的分。
趣味盎然的宴席直到申时二刻才散,公主府的赏花会算是圆满成功。
霓悦悦向公主告辞后出来又向窦千挥了挥手,这才上了自家马车,霓挽也和几个新交的朋友一一道别,上了后面的马车,始终看也不看霓悦悦这边一眼。
霓媛安静的上了霓悦悦的车。
霓悦悦完全不以为意,马车一路平稳的向霓府驶去。
霓悦悦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她的心灵年纪是大人没错,可惜身子还是孩子,今日的宴会她没能午歇,这会子一上车,霓府的马车又布置的舒适,便再也抵不住睡神招唤,很快歪在银苗的怀里睡去了。
她一觉醒来,看见床顶的帐幔,就知道自己在房里,她伸了伸懒腰,青苗和银苗听见动静,几乎是立刻就进来了。
只听紫苗笑吟吟的说道已经把饭做好了,也备好热水,就等小娘子醒过来,花苗则是忙不迭的问她赏花会好不好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霓悦悦知道自己这四个婢女都是好的,银苗稳重,青苗伶俐,花苗活泼,紫苗是个厨艺、女红上的好帮手,当然还得加上奶娘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有这五个人在身边,简直就是过着公主一般的生活。
「有什么好玩的,连饭都没吃饱。」她摸着还有些空虚的肚子,不禁噘起嘴来。
「怎么和婢子听到的不一样?」花苗咦了声。「婢子听青苗说,小娘子和窦娘子可是敞开肚子大吃,把公主府的厨子都评论过了一遍。」
「吃来吃去,还是咱们紫苗烧的饭菜合我意。」
迷汤灌下去,紫苗的嘴角显而易见的翘了翘。
参加赏花宴的事就这样过去了,房氏后来问了几句,霓悦悦便把凤汝公主和她说的话复述给房氏听。
「想不到她还记着这点情分,这些年我身子不好,许多少女时的手帕交都疏于往来了。」房氏有些唏嘘。
「公主还让女儿跟阿娘说,让您有空去找她。」
「不敢想了,我这样的破烂身子,连出门都有问题。」
「要不,阿娘每天一早和阿穿一起去练骑射,在马场骑马绕上几圈也是好的,公主说阿娘骑射也不赖的。」凤汝公主对房氏擅长什么并没有多提,这些是她为了激励阿娘,把凤汝公主说的话放大,当成了筏子。
她听阿爹偶而提过那么一回,他和阿娘是在围猎场认识,进而结成夫妻的,也就是说,她娘多少是懂骑射的。
她以为,凡事出发点是善意的话,因时制宜的扯点小谎也不算什么。
「她怎么连这种事都跟你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意气风发的年少时代远得她都不敢去想了,这会儿却被小女儿撩起了一些久远的情怀。
是啊,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病殃殃的,说到底还不是让这一屋子的女人给气的!她不想见那些女人的脸,只能装病,哪里知道病着病着就真的起不来了。
受不了霓悦悦的软磨硬泡,房氏最后被说动,答允陪她到马场去练骑马,霓悦悦也不会以为她娘一开始就能上马,她的目的是只要房氏离开屋子就算成功一半了。
其实房氏会想振作,和她的郎君霓在天大有关系。
真要说一表人材的霓在天有什么让她这娘子不喜的地方,就是长得太好,从年少到现在,最大的孩子都十五岁了,桃花仍旧旺盛,公事应酬,与友人小酌,都能招来一堆投怀送抱的女人青睐。
他曾说府里有一妻五妾也够了,可是言犹在耳,最近又招惹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也不知生得如何花容月貌,竟让他动了心,说想将人抬进门。
自从纳进五姨娘后,这么多年没动静,想不到又吹皱一湖春水了。
府里五个小妾,她认了,但是他要再往府里抬人,她第一个不允!
她长得不丑,否则她家郎君不可能对她一见倾心,但卧床久了,再怎样的天香国色也褪成了平淡无奇,他是嫌屋里这堆女人都老了,瞧着不新鲜了是吧。
所以,她不能再老是躺在房间里,她得振作,她得端出主母的气势,设法恢复自己的美艳容貌。
「对了,阿穿,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射箭的,阿娘怎么都不知情?」房氏终于想到这一茬。
「就心血来潮嘛,想说回回出去参加宴会,窦千的一些朋友都在聊骑射,我却一窍不通,显得格格不入,这才发愤去学的。」她说的真真假假,这年头的高门贵女不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做什么自由度很大。
「说的也是,同侪朋友之间最怕没有共同话题,再说咱们家的马场除了你二兄、三兄会去逛上几圈,基本上就是闲置,也浪费了。」
夏魏朝的皇帝是马背上打天下,称帝后注重文治武功,臣子们也知道这位陛下酷爱骏马,若得闲暇,便会召集皇子和群臣去围猎、跑马,也因为这爱好,使得大臣们莫不设法在郊区还是别处建设马场,但是像霓在天这样能在自家府中修建马场的毕竟是少数,毕竟京城寸土寸金,置屋都不容易了,还要分出广大的地来跑马,这就不只是土地的问题,还有财力了。
「那明日一早我和阿娘一块过去。」她娇憨的道。
房氏搂着霓悦悦,摸着她的发。「你有心了。」
霓悦悦是不知道她娘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房氏也没办法把夫妻间的事向女儿倒苦水,不过自从那日之后还真的日日到马场报到,练习不辍,令霓悦悦很是高兴。
不过这种事房氏不好说,其他的人可没这层顾忌,五个小妾难得和正室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坚决反对霓在天再往家里抬人。
霓悦悦听听也就过去了,她父母的房里事她不好说什么,不过据她所知,柳下惠这种坐怀不乱的男人自古以来没几人,男人在女色上从来没什么节操的。
霓挽呢,她也没心情管她阿爹是不是外头又有了女人外室,她在赏花会上交了几个朋友,因为同是庶女身分,话说得来,倒是经常出门了。
至于霓媛,该读书读书,该绣花绣花,生活完全不受影响。
第三章 皇子闪远点(2)
宴会后,霓悦悦除了陪着房氏跑马绕绕,又恢复了她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生活,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日子还要惬意。
「把这苹果酒和葡萄酒瓮都搬去地窖里放着,我记得前年的青梅酒和樱桃酒应该都可以喝了,拿一些出来,大家都嚐嚐看。」确认那几个酒瓮都密封妥了,让婆子把那些瓮抬下去,霓悦悦拍拍手,想拍掉手里看不见的灰尘。
银苗体贴的递过来一条绣花帕子,细心的替她把手擦拭乾净,又用另外一条帕子替她擦了额头些许的汗意。
「小娘子不说还好,一说可勾起婢子肚里的馋虫了。」紫苗笑道。
几个侍女都被她养成了小酒鬼,霓悦悦笑嘻嘻,「每人都不许多喝,你们要是醉倒了,院子里的事可没人做了。」她笑嗔。
「果酒也就那丁点酒味,能醉得了人才奇怪,是小娘子小气不让我们喝多就说一句。」银苗胆子最大,和霓悦悦说起话来无拘无束的。
霓悦悦也没什么不悦的表情,反而调侃她,「你这张嘴喔,好吧、好吧,免得有人说我小气,待会儿果酒抬上来,看你们爱怎么喝就怎么喝,我不拦。」
她话声才落,门外便有人喊说要送花给小娘子。
银苗不用人说,自动的去让人把花拿进来。
那是一盆复色的牡丹,名叫「紫光」,花瓣正盛,透着薄薄的日光,彷佛能看见花瓣上的脉络,青苗数了下,共有三色,这在复色牡丹里并不常见,贵重倒是未必,却是特殊。
上头附了一张纸签,字写得很简单:今日得紫光一盆,借花献佛送与娘子共赏。
没有属名,霓悦悦却认得那铁画银钩的笔迹,与他相处不多的时光里,他总在写字看书,他的字,笔端总会微微地往上钩,字体比寻常人显得凌厉了些。
她把纸签放回花盆,「连姓名都不敢留的馈赠,何必收下,银苗,把花退回去,说于礼不合。」
银苗又让两个婆子把花端出去。
来人求了半天的情,说他要是办砸了差事,回去会捱主子骂的,可银苗也说她是奉主子的命办事,来人无法,只能很为难的把花原车带回。
霓悦悦不想和皇室中人有什么往来,无论试探还是善意的表示,都不必。
皇室皇子,能在那样的环境长大,不会简单,因为皇室就是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不只深宫寂寞,更多的是人心倾轧,一进去的结果就是被吞没。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智珠在握的女子,平凡人便适合平凡人的生活,如果可以,她只想守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日子,往后若非要嫁人,门阀世家都不必,简简单单的小家庭足矣。
皇子什么的,哪边凉快哪边去!
窦禹生辰的前一天,霓悦悦亲手把已臻完美的软翅海东青鸟送到小寿星的手上,他乐得直喊悦姊姊、悦姊姊,令窦千气得直拍他的脑袋瓜子,说他见利忘义,为了一只风筝,把亲姊都给甩一边去了。
窦禹才懒得理她,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是我姊跑不掉,不过比起悦姊姊,你连她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出门了别告诉别人你是我姊姊。」
窦千气得七窍生烟,直追着窦禹打。
窦禹生辰后过去没两天,窦千过来霓府串门子,把窦禹数落得没一处好,说他生辰那天因为那只会唱歌的风筝大大出了风头,为了她没能把霓悦悦请来吃生辰宴,把她埋怨了好几天,甚至还摆脸色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