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你会是我这辈子最甜蜜的负荷。”
娥皇看着窗外,美国加州和台湾的台东相比,对她而言,都只能在屋子里走动,看出去的景色也仅止于花园,但是心境差异甚大,在这里,每天晚上都可以见到左克俭,他总会拨出一个小时陪她聊天,就算是聊琐碎的事情,都能教她开心得手舞足蹈。
下意识的,她摸着无名指上的钻戒,这是他们的婚戒,在美国,举行小小的结婚仪式,没有豪华铺张,只有父亲和他唯一的妹妹宓静出席,很温馨,却让她难以忘怀。
尤其是在婚宴上,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随着舞曲轻轻摆动身躯。这是一项习俗,新郎会邀请新娘跳舞,并且选一首对他们俩最有纪念意义的歌曲。
他们没有什么定情曲,所以曲目是他挑的,看着录像带,流泄的乐曲彷佛把她带回当天。
“嫂嫂,你又在看录像带啊!”探头进视听室的是宓静。
宓静比她大一岁,个性十分活泼,或许是称谓的关系,娥皇总把她当成小妹妹。
“今天是周末吗?时间过得真快。”
“哪有快?!我在宿舍度日如年,我想跟哥商量,下学期不要再住宿舍。”宓静皱了皱鼻子,扯了下娥皇的衣角,“嫂嫂,你帮我跟哥哥说,好不好?”
宓静和左克俭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一直住在孤儿院,他前年透过关系找到她,毕竟相处时间不久,她对他总有敬畏。
“你哥很疼你,只是比较严肃,你可以好好跟他说,他会答应。”
“我知道他很疼我,可是我还是不习惯嘛!他是男的,根本不明白我不想住宿的原因。对他而言,一定觉得住学校宿舍比较好,有什么课业上的问题,随时可以请教驻校的辅导老师,光这点,他就不会答应让我回来住。再说,我有可能变成你们的电灯泡。”
娥皇脸蛋一热,“我……我没想过电灯泡的问题。”
“嫂嫂,我很识相,就算搬回来住,也不会当电灯泡啦!你要跟哥哥说,不然我怕哥哥会碍于这个原因,不想让我回来住。”
“你哥哥不会这么想,他……”
“我想什么?”左克俭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今天这么早?”娥皇十分讶异。
左克俭在她的脸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搂着她的肩,坐在沙发的扶手上。
“如果不早点回来,我担心这丫头又会出难题考你。”
“宓静很乖,只是找我商量下学期住家里的事。我们是一家人,让她住在学校宿舍,肯定很孤单。”自从结婚以后,他不避讳在人前亲吻,反倒是娥皇,总有点无措。她知道自己一定又脸红,一副未经人事……老天!她想到哪去了?
他淡扫宓静一眼,却看得她心虚的低头。
“你确定她想住家里,纯粹是为了享受亲情温暖?”
嗄?娥皇一脸问号,看着左克俭,又望向宓静。
“有什么事是她漏了没说吗?”
“这丫头有男朋友,学校宿舍有门禁,她却逾时未归,修女已经训诫她三次,还打电话通知我。”左克俭解释,然后质问宓静,“我之前有告诉你,柏特不是好人,你为什么听不进去?”
“我……”宓静绞扭着手指,虽然他的声音语调没有变化,但是一股窒人的气势教她心悸。
“你别急着批评那个叫柏特的人,先听听宓静喜欢他哪一点嘛!”娥皇中肯的说。
“我喜欢他说话风趣逗我笑,我喜欢他温柔的对待我,而且他会带我去见识很多……”
“带你去地下舞厅,看脱衣舞娘和人交媾,这叫见识?那里龙蛇混杂,出风口还摆着古柯碱,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那里不知不觉就染上毒瘾吗?”左克俭拍了拍娥皇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宓静白着一张脸,“那是……那是我要他带我去见识的。”
“你还敢说!”左克俭站起身,“那小子以为他做的事天衣无缝吗?你还需要我多说几件事情好打醒你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贴着你、顺着你?说话风趣又温柔,那是他在引诱你上钩。”
“那你呢?你又好到哪里去?柏特说,你就是娶了嫂嫂才坐上阎霨组,所以你把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反射成有目的,那是你自己的心态有问题。”
左克俭扬起手,一巴掌落在宓静的脸上。
娥皇吓一跳,连忙起身,贴近宓静,“你还好吧?我看看。”
“不要你管!”宓静拨开娥皇的手,“今天我就把话说清楚,我哥娶你,纯粹是为了拿下阎霨组,把我带到美国,也是为了博得佳话,降低其他人的戒心,证明他有情有义。如果你做每件事情都如此自私,以自己为出发点,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去寻找我的幸福?”
“如果你不是我对外承认的妹妹,你以为那家伙会理你?”左克俭绷紧脸部线条。
“那从今天开始,你可以不用当我是你妹妹。”宓静转身往外冲。
“宓静,你不要走!”娥皇想追上去,却觉得心脏异常颤动,脚步踉跄。
“不要追她,她要走就让她走,等她知道现实的残酷,就会自己回来。”
“你娶我的原因,就像宓静说的吗?”她的耳朵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或许她说得太小声。
“娥皇!”
她听见他呼喊她的名字,声音中隐含着惶恐。
应该感到安慰,至少她的存在能让他有一丝人性反应。
这一年,她十六岁,结婚三年,人生应该还很长,她还想再陪他久一点啊!
第2章(1)
娥皇低头看着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机票,上面的目的地写着台湾,真的要踏上那块土地,对她来说五味杂陈,她也说不清是什么,近乡情怯就是这样吗?
“小姐,可以把机票给我吗?”航空公司的地勤人员笑容可掬的说。
娥皇恍然大悟,发现排队队伍不停的往前移动,不知不觉便轮到她,而她居然站在柜台前发呆,涨红了脸,连忙将机票递给地勤人员。
“你希望座位靠近走道还是靠近窗户?”
“都可以。”
“那……”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地勤人员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拿起话筒。
“喂……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地勤人员马上看向娥皇。
“左小姐,很抱歉,因为机票订购操作系统失误,所以我查了你原先的登记号,显示无此笔数据,为了弥补这个失误,我会帮你升等商务舱。”
“你的意思是这班飞机没有位子,所以要补给我下一班飞机的商务舱吗?”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决定回台湾,如果再给她时间犹豫,成行的机率就变小了。
“不是,是这班飞机的经济舱全满,所以帮你升等商务舱,你依旧是搭乘原班飞机。”
“好的,那麻烦你了。”娥皇嘴角上扬。她的运气真好,原以为要缩挤在狭小的座位,一路回到台湾,没想到竟然可以升级到宽大的商务舱。
现在回想起来,这几年她的运气一直还不错,想要在马赛租房子,马上就发现有出租小屋,不只地理位置绝佳,连收费都低廉到让人不敢置信,接踵而来的工作也都是一时之选,却好到说出去会被乱石砸死,如果持续这样的好运,她对于自己回台湾更具信心。
上了飞机,在空服员殷勤的介绍下,她慢慢的啜饮一杯葡萄酒,带点微甜果香勾出丹宁的饱满,喝完之后,头开始发晕,连小脸都泛起薄红。
傻笑之际,她向空服员要了条毛毯,睡得十分安稳。
梦中,有一双温暖的眸子不停的望着她,带来一股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娥皇背着行李,差点在街头尖叫。
她知道台湾位处亚热带,但就小时候的记忆,似乎没有这么炎热,才在太阳底下待了二十分钟,就飙出一身汗水。
或许她在飞机上作的那个梦,就是坏预兆,她找不到别墅,很多路都变更名称,加上当时她出门的机会根本挂零,时过境迁,记忆十分破碎,更别提还有一些新的建筑物。
好像是这一带,但又不确定,娥皇拿出地图,这是在火车站跟旅游服务站索取的,根据老伯的说法,当年的别墅区是这里,但是眼前新颖的屋舍耸立,哪有什么独栋别墅?难道是重新拆建?
不可能,没有主人的屋子,拆建有什么意义?除非转手卖人。
但是屋子的产权登记的是她的名字,她没有卖啊!或者她该听从老伯的建议,去地政事务所询问。
啊!有人。
娥皇冲上前想询问,越靠近越觉得那佝偻的身影好熟悉。
“对不起,我想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一区别墅的名字叫影……”
是谭伯!老天!她屏住气息。
谭管家透过老花眼镜,上下打量着她。
“你是明建介绍来的女佣吗?这么年轻,能做什么事?我都交代他要找经验丰富的人,怎么还找这种小女娃?”
嗄?娥皇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只能摸着小脸。她有改变这么大吗?她知道小时候的自己十分瘦弱,体型比同龄孩子还要娇小,而这几年东奔西跑,她的气色变得红润,脸颊丰腴,骨架也抽长很多,但是眼神没有变啊!
“怎么发起呆啦?你会不会煮饭?”
问她?娥皇连忙点头,“会,西洋菜色比较拿手。”
谭管家面露狐疑,“你今晚试试,如果味道好,才可以留下来。”
“好。谭伯,请问一下,影蝶别墅区在哪里?”反正她也要工作才能糊口,女佣跟服务生是同性质。
“不就是这里吗?怎么现在的年轻娃儿都这么胡涂?”谭管家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屋子。
这……娥皇瞠目结舌。黑色的镂花铁门,长长不见底的树丛小径……
“可是影蝶别墅区的大门口不是有座大理石,上面雕着影蝶两个字?这里没有啊!而且那座大门明明是青铜铸造……”
“明建告诉你的?明建真是越来越不可靠,你说的那是大门口,我们佣人或者食物、货物的进出,都从这个侧门,你千万要记熟,以后别跑错门。”
嗄?现在都二十一世纪,还有这么严格的佣仆阶级?娥皇知道谭伯的个性比较循礼,但不用古板到这种程度吧!
谭管家一路叨絮,身后始终没人应答,转身要教训她,才发现她还愣在门口。
“你还在那儿发什么呆?快跟上来。”
唉!难怪报章媒体形容这世代的年轻人是草莓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对不起。”娥皇连忙追上去。
“动作慢吞吞的,真是要不得,要尽快改善。这宅子大,佣仆精简,所以每个人都要身兼几份工作,你将来除了负责厨房工作和伙食,还有清洁工作也要帮忙……你有在听吗?我交代事情的时候,你要响应啊!看要回答是或好都可以。”
“好。”
“怎么教一样做一样?你的眼睛放亮点。算了!做事勤快就好,反应快慢这种事也不是教就会。你有几年的工作经验?以前是在哪里做事?”
谭管家爽朗的嗓音不歇,回荡在树丛间。
工作一个礼拜,娥皇发现别墅的摆设都没有改变,尤其是她以前的房间,在打扫时,更衣室、起居室和书房,范围惊人,也因为这优渥的环境,让她刚开始租屋独居时,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渐渐习惯鸽笼般的住处。
呼!好累,如果未来都要这样打扫,那她的房间还是小一点比较好。
期间,靠着琐碎的记忆,她找到偷藏在床垫下的照片,泛黄的纸张让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当时她坐在轮椅上,而他臭着一张脸,说什么也不肯面对照相机。
好怀念!她抬头看着随风摇曳的龙眼花,浅浅的黄色就跟照片一样。坐在这里可以看见她以前的房间,缀满蕾丝的窗帘随着风轻轻摇晃。
这样的景色每年上映,但人事已非。
爱原来是一种酒,饮了就化作思念,而在陌生的城市里,我夜夜举杯,遥向着十六岁的那一年。
这是席慕容的诗,伴随着她在异乡的白天、黑夜,只是没有料到回来台湾,这熟悉的城市却驱赶不走相同的寂寥。
“你从来没回来过,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这里遥想当年,好呆!”她自言自语,忍不住扬起嘴角,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好涩!
“你这丫头,又跑来这里摸鱼。”
背后突然出现的严肃声音,吓得娥皇连忙起身,立正站好。
“谭伯……管家好。”
“算了、算了,你就叫我谭伯吧!”谭管家坐在草地上,“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我家小姐的房间,以前我也常坐在这里。那时候小姐的身体很不好,每天最喜欢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花园,当时这花园还有专属的园艺师,每个季节会种植当令花卉,全是为了让小姐欣赏,希望她看了心情好,身体跟着健康。”
“那小姐后来呢?”娥皇顺着谭管家的语气问下去。
“后来小姐到美国治病了。”
“有好吗?”
“嗯,她的身体好了,所以飞得远远的,已经忘记这里了。”谭管家的声音有掩不住的落寞。
“或许她没有忘记这里,只是有些原因让她不能回来。”娥皇试着安慰他,因为她明白谭伯的忠诚个性,没有主人的房子,整理得再美丽,也是徒然。
“一定是因为少爷。”
“少爷?”她屏住气息。
“左克俭先生,你在两天后会见到他。”
“他是小姐的?”
“丈夫。”
“他会回来这里?”
“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每年龙眼树开花的时候都会来,美其名是要来缅怀小姐,谁不晓得他在等小姐回来,要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
嗄?离婚协议书?
对了,当初她离开得匆忙,完全忘记这件事。
谭管家仍在叨叨絮絮,但是娥皇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好不容易有人走出手术室,左克俭连忙冲上前。
“她现在情况如何?”
“怀特医生会尽最大的努力,他是心脏科权威,我想夫人一定会安然度过的。”对于这位每年捐赠天文数字般的金钱给医院研究室的金主,护士丝毫不敢怠慢。
又是同样的话。左克俭跌坐在椅子上,她被推进手术室已经八个小时,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肯定的答案,全是些废话。
卫星手机响起,他揉了揉脸,下巴布满青髭,血丝充斥的眼睛流露出疲累,他没有打算接电话,铃声却像是在跟他比耐力。
“该死!”
他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喂!”
“老板,宓静小姐出车祸,已经送到夫人所在的医院,医生说要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名。”话筒另一端传来的是他的助理华瑞的声音。
“怎么会?我不是要你们注意她?”左克俭目眦尽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