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姑娘是自己爬上国主大人的床,并非大人用强。」她说。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婉儿纵使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寡廉鲜耻到主动爬上男人的床。「不可能,婉儿她……」
「若有半句假话,我天打雷劈!」弥生激动得眼眶泛泪。「这事是国主大人居苑里的侍官告诉国主夫人的。」
一时之间,陆傲秋真的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过了一会儿,他稍微冷静下来,细细想着郑婉儿从头到尾的反应,还有她那天在轿上的神情,不禁开始相信弥生说的话。
「熙主子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可真正对不住你的是婉儿姑娘。」她越说越气愤。
他回过神,又问:「为何她知道了,却不为自己辩驳?」
「你还不明白吗?」弥生气恼的马上回道:「我家主子是怕伤你的心!她宁可遭你误会,也不肯让你知道实情。」
陆傲秋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整个人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那个总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段景熙,原来有着一颗如此柔软的心。她宁可遭他误会咒骂,也不肯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为别的,就只因为不想他伤心沮丧……她百般维护着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对她是多么的残忍又不公允。
「我该说的都说了,先告辞了。」弥生说完,转身就走。
「小姑娘。」他唤住她,「我可以再见你家主子一面吗?」他得亲自跟她道谢及道歉,这是他欠她的。
她幽幽地道:「我不知道,看老天安排吧。」
你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在你嫁给另一个男人之前,也去确定他的心意吧。
段景熙一次又一次的想起嫂子说过的话——她就要嫁给杜长风了,从此以后她再也见不到陆傲秋,再也跟他不会有任何的瓜葛及接触。她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可他知道她的心意吗?
她知道他爱着的人是郑婉儿,所以她根本不需要确定他对她的感觉如何,但不管他是不是接受,不管他会不会嘲笑她、看轻她,她都想在出嫁之前让他知道她真正的心意。
不过即使有着这样的想法跟念头,一向好强的她还是不敢对他表明心迹,直到杜长风领着迎娶队伍来到了落凤城。
像是不想节外生枝,再添变量般,段景桓决定三天之后便让杜长风的迎亲队伍将她带走。
离开驌国的前一夜,弥生伺候主子入浴。
段景熙看着自己,想到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即将要属于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主子……」弥生见她落泪,心惊又心疼。
「弥生,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声音充斥着浓浓的悲伤。「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早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可为什么我的心竟会如此的难受,如此的不甘愿?」
是的,她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婚姻及安排,她非常清楚自己在两国之间的重要性,为了和平,为了段氏大业,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嫁给杜长风,以避免黄国跟周国结盟。
明明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何她却想逃?
「主子,」弥生也感到极为难过。「那是因为你心里有个人呀。」
段景熙眉心一拧,神情无奈又痛苦。
没错,若不是她心里有着陆傲秋,她不会这么挣扎,这么痛苦,这么不甘愿。
为何她要身为段家人?若她只是个寻常女子,她可以择己所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想到陆傲秋,她的胸口一揪,疼得她泪水犹如溃堤,但突然间,一条警觉的神经拉扯着她,教她一震。
见她神情丕变,弥生忧疑地问:「主子,怎么了?」
「我得去见陆傲秋一面。」她焦急的道:「我得叫他赶紧离开落凤城。」
弥生先是一愣,旋即也像是联想到什么,问道:「主子是怕国主大人对他不利?」
「兄长的性情我懂,现在是因为我还在落凤城,所以他留陆傲秋一命,待我一离开,恐怕他便会派人杀害陆傲秋。」
弥生听着,也替陆傲秋感到忧心。
「弥生,帮我弄件侍卫的衣服来,我要出去。」说着,段景熙已自浴池中站起。
送走了最后一位病患,陆傲秋将大门关上,才刚旋身,便听见敲门声传来,他又赶紧回过身。「来了。」话落的同时,他已打开了门。
他从不拒绝求诊的病人,纵使是三更半夜来敲门,他都会开门相迎。
门外站着一个穿蓝衣的清痩男人,可当他在幽微的月光下抬起脸来,陆傲秋才发现他是个她。
他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段景熙?」
「我明天就会启程前往黄国。」她幽幽的道。
陆傲秋一伸手便将她拉进门里,随即关上门。他的心情激动澎湃,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没想到她竟会主动来访。
「弥生来找过我,她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了。」
段景熙先是微微怔愣,但神情很快恢复平静。
他浓眉一揪,心疼的问:「你既已知情,为何要背黑锅?」
迎上他莫名热切的黑眸,她不自觉的心颤。
「你本来就对我有误解,我不在乎再多背一条罪名,可是她在你心里却有着不容摇撼的地位,若你知道她背弃了你,恐怕会很伤心……」
陆傲秋蹙眉笑叹道:「你不是我,哪里知道我会伤心?」
段景熙不解他怎会这么说。「你当然会伤心,因为你爱她。」
「我是爱她,但不是以女人的身分。」他说:「而是因为她是恩师的女儿,是我一直保护着的妹妹。」
她难掩惊讶,正要开口问个清楚,却被他抢先一步——
「段景熙,你呢?」
「我什么?」迎上他那炽热的眸子,她莫名的心慌意乱。
「你为何怕我伤心?」陆傲秋伸出手,隔着衣领,轻轻抚着她的脖颈。「甚至为了救我,不惜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刀?」
明明他的手指并没有直接碰触到她,但段景熙却觉得他指尖异常炙热,让她被他抚触过的地方彷佛都要烧起来似的,教她忍不住浑身轻颤,更惹得她羞红了脸。
她已经确定了她对他的感情,而她必须让他知道,因为今天再不说,从此不会再有机会。
但是,面对着他,她好慌、好乱。
陆傲秋虽然不确定她夜访他为了何事,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月色下,她的脸泛着醉人的红晕,她的目光羞涩而迷离,身着男装的她,竟莫名的娇艳动人。
她要远嫁黄国了,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像是快被拧烂的疼痛,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对她的感情。
「段景熙,你今夜为何而来?」他问。
「我只是……」她来,除了要警告他速速离开落凤城,还有……对他表明心意。是的,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不想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心意一定,她抬起明亮的眼,深深注视着他。「陆傲秋,我爱上你了。」
陆傲秋虽有预感,但当她亲口说出,他还是难掩震撼,他出神的望着她,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见他没有回应,段景熙觉得羞耻,可还是鼓起勇气续道:「陆傲秋,这是我对你的心意,不管你对我的感觉是什么,我都想在出嫁前让你知道。」
他还是看着她,迟迟没有开口。
段景熙眉头一蹙,嘴一抿,感到懊恼沮丧又丢脸。「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还有、还有……」她逼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已变得严肃。「你尽快离开落凤城,我兄长不会放过你的,一旦我离开,你的命就不保了。」
陆傲秋淡淡的回道:「是吗?」此刻他一点都不担心段景桓将对他不利,他在意的只有她。
她爱上他了?虽然他不敢相信,但这竟是此生他所听过最令他狂喜的一句话,他太惊讶、太雀跃,以致于他忘了该如何反应才妥当,只能两眼发直的望着她。
「我想说的都说了,我想……我们后会无期了。」说着,她心头一酸,眼眶瞬间积蓄泪水。
觑见她眼中泪光闪闪,陆傲秋一阵心痛。
「我走了。」段景熙很想再多看他几眼,多跟他说几句话,可是因为太尴尬了,她本能的转身欲走。
见她转身,陆傲秋倏地回神,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陆傲秋,别让她走,这一走,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只那么一眨眼的时间,他便伸出手拉住了她,一个振臂,即刻将她锁进怀里,紧紧的拥着。
段景熙惊羞的想要挣扎,却被他揽得更紧。
「你真是跋扈又霸道……」陆傲秋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扬,「你只顾着说了自己的心意,那我的呢?」
他的热气撩拨着她的耳际,让她的身子一阵酥麻,连出口的话语都变得软软的,「什、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的心意吗?」他在她耳边问着。
她心头一紧,身体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她原本并没预期能听到他的心意,可他却似乎想告诉她什么。
「你真是个可恶的女人……」陆傲秋声线里带着一丝懊恼。
他果然还是觉得她可恶吧?想着,她好生沮丧。
「对不起,我、我以前做了很多愚蠢的事,我……」想起自己曾为了逼他出剑,捣毁他的药材,打扰他的生活……她真的做了很多让他恼火的蠹事呀。
「是啊,你真够愚蠢的。」他轻笑道:「如果只是因为你喜欢上我,你直说便可,不必搞那么多事情……」
听出他话中带着促狭,似乎是在寻她开心,她羞恼的推开他,不满的瞪着他。
「陆傲秋,你……」
第5章(2)
他不等她说完,突然一个欺近,以唇瓣封住了她未竟的话语。
段景熙身子一僵,浑身发烫。她敢说,要不是他的嘴堵着她的嘴,她的心肯定会从嘴巴蹦出来。
她感到不安又心慌,直觉想推开他,却力不从心,因为她的身子发软,完全使不上力。
他的唇温暖而柔软,虽然只是轻吮着她的唇,却让人有种心醉的感觉。
而她,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
她想,一定是因为对象是他。
若不是他,她不会如此放心,更不会就这样接受了,甚至还感到满心愉悦。
她从不曾如此全心全意的恋着一个人,更不曾有过这种想将一切奉献给某个人的渴望,可这一刻,她是如此的恋慕着他并渴望着他。
不知哪来的勇气,段景熙抱住了他,炙热的回应他的吻。
陆傲秋被她青涩的反应吓了一跳,本能的拉开她,惊疑的看着她潮红发烫的脸庞。「景熙,你……」
她直视着他。「你不是说我是个可恶的女人吗?那为什么还要吻我?」
他先是一怔,然后淡淡的勾起迷人的微笑。「你可恶,却也可爱。」
段景熙无法理解,娇憨的眨巴着大眼瞅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语音落下的同时,陆傲秋再次吻住了她。
再没有任何言语比身体的接触更直接、更明白了,此刻,她不需要他任何的说明,因为在他的唇瓣之下,一切已在不言中。
她欣喜若狂,不为别的,只因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没想到他竟回应了她的心意,而且是以这么直接、热切又坦率的方式。
他们对彼此的渴望像是野火燎原般延烧开来,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合,没有一丝缝隙。
她从未对一个男人有过这样疯狂的渴望,因为她一直把自己当男人,甚至要求自己比男人更强大。她曾经以为她不爱男人,可原来天下男人何其多,她只要眼前的这一个。
尽管觉得羞怯,她却情不自禁的拥抱他、摸索他,她对他的渴望深刻又炽烈,彷佛这是她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夜般。
这也没错,这或许不是她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夜,却绝对是她跟他的最后一夜。从此,她远嫁黄国,他开始逃亡,他们一人在天涯,一人在海角,再也无缘相见。
这是他们互诉情衷的夜晚,却也是分离的夜晚。从此以后,不管她如何思念着他,却再也无法相见。
想到这儿,段景熙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
见她突然哭泣,陆傲秋一惊,急忙松手。「我冒犯你了?」
「不,」她摇摇头,泪眼迷蒙的望着他,语带乞怜,「你肯要我吗?」
他登时瞪大眼睛,惊疑的看着她。
「我身在段家,婚姻之事不由自己作主,早已认命。」她凄恻地道:「我本以为自己能认命的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可直到……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傲秋,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将自己献给杜长风,所以、所以……」她觉得很羞耻,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不断曝泣着。
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最勇敢的事了,接下来,她只能等待陆傲秋的响应。
陆傲秋注视着她许久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她的时候,他突然将她拦腰抱起。
她吓了一跳,惊羞的看着他。「傲秋,你……」
「嘘——」陆傲秋深情的眸光紧锁着她,富有磁性的低哑嗓音拂在她耳边。
迎上他专注而炽热的眸光,段景熙明白了他的答案,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安心的笑了,却克制不了两行珠泪自眼眶中涌出,她伸出双手,牢牢的勾抱住他的颈项。
段景熙幽幽醒来,只觉身体一阵僵涩疼痛,隐隐的痛楚之中,还夹杂着复杂的感受。
她成为他的女人,却也不再是他的女人。
她从不曾这么爱哭过,今晚肯定是她这辈子眼泪最多的一晚。
她轻轻挪动身体,裸裎的肌肤与他的贴合在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及甜蜜溢满她的心头。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她不自觉地轻轻喟叹一声。
「醒了?」这时,身侧的陆傲秋低低的问了一句。
段景熙抬起眼,迎上他正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想起今晚的缠绵,她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勾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你……还好吧?」
这话他是问得蠢了,这是她的第一次,肯定不会太好受,不过他已经尽力压抑住迫不及待想拥有她的渴求,温柔、缓慢且耐心的对待她了。
「傲秋,这是你的……第一次吗?」她怯怯的问,眼底却藏着一抹强势。
他不由得失笑。「你想知道什么?」
「我也不确定。」她老实地回道。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听实话。」陆傲秋一脸苦恼。
听他这么说,段景熙便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了,虽然这有点无理,但她还是忍不住露出愠恼的表情。
见状,他马上讨饶,「段姑娘,我是个二十五岁的正常男人。」
「所以呢?」她瞬间打翻了醋坛子,质问道:「二十五岁就该阅人无数吗?」
「说阅人无数也太看得起我。」陆傲秋无奈笑叹,「也就一个,也就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