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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君 page 6 作者:余宛宛

  “谁准许你拿我的长鞭?”

  豹爷!

  所有人全都回头,屏气凝神地看着西门豹走近。

  他俊容毫无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冷凛更甚寒冰,颀长身躯一动不动地站在苗芊平面前。

  “豹爷,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这个华紫蓉偷了我的耳饰,奴家正在审她哪!”苗芊芊忍着痛,泪眼汪汪地就要偎上去。

  “偷人物品该处以鞭刑?”西门豹薄唇微抿,凤眼一眯竟笑了出来。“那么你窃我长鞭,又该当何责罚呢?”

  “豹爷……”苗芊芊脸色惨白地后退一步。

  没人看清西门豹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当他手里的长鞭再度扬起,苗芊丰脸上便已被长鞭划出一道狰狞血痕。

  “啊!”苗芊芊鬼哭神号地惊叫出声,捣着脸上伤口,痛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华紫蓉双腕被高吊着,神智原本是在半昏半醒间,此时却被苗芊芊一声尖叫给惊醒了。她睁眼一瞧,身子蓦颤了一下,连忙扬眸望向西门豹那对漠然冷眸。

  “豹爷——”苗芊芊匍伏在他脚边,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着。“我知道您那儿有仙丹妙药可以治我脸上的伤……”

  西门豹玉色锦袍一挥,长腿大步往前,不留情地将她踢倒在一旁。

  他朝耿管事看去一眼,耿管事急忙叫了几个丫鬟上前扶住苗姑娘,走出随园。

  “你们要带我到哪里?我就住在豹爷这里啊!”苗芊芋大叫,抵死不从。

  “苗姑娘,现在先让大夫治好您脸上的伤,才是当务之急啊。”耿管事好声相劝道,同情地看着苗姑娘脸上伤疤。

  苗姑娘太不懂事了,对主子而言,女人有如过江之鲫,向来只有他宠人的分,没人能在他面前撒野的。

  “豹爷,救我啊!”苗芊芊大叫着。

  西门豹没有回头,面无表情地走到华紫蓉面前,长鞭朝她一挥——

  华紫蓉一惊,紧闭着眼,小脸毫无血色。

  她感觉鞭风从她耳边划过,她手腕上之粗绳继而一松。

  华紫蓉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地面跌落。

  西门豹伸手揽住她身子,让她背部朝上地趴卧在他的手臂里。

  “全都愣着等吃我长鞭吗?还不滚去烧壶热水过来!”

  西门豹斥喝了一声,将她扛在肩头,疾速地走回他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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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门豹将她轻放至屋内,并未对她血肉模糊之背部皱一下眉。肠破肚流之状,他见得多了,不会为这般伤口大惊小怪。

  垂眸看她,但见她正紧握着拳,眼泪虽在眼眶里打转,却仍咬唇强忍着不落泪。他心头倏时莫名地一拧,拧得他皱起了眉。

  “为何不喊痛?”他举起袖子拭去她额上冷汗。

  “喊痛会比较不疼吗?”她颤声问道,指尖刺入掌间,几乎挖出一个洞来。

  西门豹低笑出声,伸手拂着她的发丝,附耳对她说道:“要不要我救你?”

  “你不是不救人?”华紫蓉紧闭着眼,整个身子蜷曲如一颗球,痛得冷汗直流。

  “若我救了你,你便成了我的人,那么我救。”他诱哄地说道,眼眸晶亮着。

  “苗芊芊不也是你的人吗?你刚才为何不救她……”一道痉挛袭上后背,她喘着气咬住手背,一颗泪水滑入脸庞渗入榻间。

  “谁说她是我的人?那种女子,我随手一抓便是一捧,毫不稀罕。我要的——只有你。”他指尖拂着她长发,如同抚着心爱宠物一般。

  “除了老在你面前嘴硬之外,我亦无啥事好稀罕。我痛死了,你别再缠着我说话!”华紫蓉倏地睁眸,攒足力气瞪他一眼后,便又病猫儿地卧回榻边,继续痛了个死去活来。

  西门豹仰头大笑了起来,他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我就爱你这股不服输的味儿!”

  华紫蓉早已痛到没力气回嘴,冷汗涔涔额头抵着榻边,拚命地忍着痛,嘴里却不受控地低喘了一声。

  “好痛……”

  他起身盘腿而坐,先取了颗胭脂般鲜红药丸到她唇里。这药丸是由几十味止血草药开炉一个月方可炼成,止血效果惊人。

  “含着。”西门豹说。

  华紫蓉启唇含了,苦笑地说道:“你能不能好心点把我毒昏?”

  西门豹望着她苍白小脸上之自嘲笑意,胸口一窒,目光没法子从她脸上移开。

  他七岁那年,有一名药人五脏六腑皆被化心散所蚀,痛得抓烂了肌肤、指力见骨,却仍然止不了痛,只得用力磕头求他杀了他。

  那人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啊,但他不能杀。

  因为他若杀了这名药人,爹便不知道这化心散能折磨人几日。而他只要碍了爹的事,中了“血毒”的他便没法子得到解药,届时死去活来之人,将会变成他。

  打从那时起,他便强迫自己对所有人的病苦视若无睹。唯有如此,他才能陪在爹身边,学习医病及毒物之一切,才能继承“毒王”封号。

  二十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对于生死病痛残缺,早已心若寒冰了。只是,他此时因她而起之蚀心揪痛,却又是为着哪桩呢?

  西门豹看着处于半昏迷之间,微张着口呓语的华紫蓉,他不愿多想,拿出金创药,取出一把匕首开始除去她后背衣衫,好为她上药。

  有些肤肉已与衣裳相连,划开时难免又扯痛几分。

  华紫蓉再度被痛醒,微睁开眼望着他,虽没喊上一声痛,身子颤抖却是益剧。

  西门豹眉头拧皱起来,不忍心她再受此折磨。

  他掐起一撮粉末至香炉里,以烛火点燃了,粉末过火嘶地化成一道白色烟雾,袅向空中散去。

  “好多烟雾……”华紫蓉低喃了一声,眼皮落得沈,身子却开始无力。

  这道迷香能将一流高手迷昏于无形,况且是她一名弱质之流呢?

  西门豹见她已昏沉,刀刃割去了她后背所有衣裳后,取出金创药涂抹上她白皙玉背上那几道血肉模糊之伤口。

  她背上伤口一触及金创药,血水立刻便凝结。几处鞭尾扫至之轻伤,也在瞬间不再红肿。

  他侧身打开一旁小药橱,又掐出一指黄、一指绿色粉末,散入香炉之间,香炉间顿时飘出清草香气。

  此时,华紫蓉冰凉小掌忽而触上他的,他以为她竟已醒来,诧异地低头一看——

  只见她呼吸平稳,粉唇微张,哪有半点清醒模样,倒像是好梦方酣一般。

  西门豹取来一方布巾,轻拭着她额上、颈间汗珠。

  “你真好……”她忽而张唇低喃。

  西门豹闻言,身子一震,大掌顿时僵在原地。

  他一瞬不瞬地瞪着她,感觉体内有千百股真气在流窜着,胸口鼓动得极痛,让他不得不张口用力地喘着气。

  她说——他真好……

  这辈子,从没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第六章

  这一日,日落时分,西门豹坐在榻边,看着这两日睡梦之中,总皱着眉的华紫蓉。

  这两日以来,她在迷香药效之下,睡得甚是沉熟,熟到他不禁担心起他迷药是否下得太重,她会不会就此长睡不醒。

  每隔一个时辰,他总得分心去触她的呼息。人命之于他,从不曾这么揪人心扉过。

  “师父。”朱富江站于门外,一张马脸甚是恭敬。“青帮帮主想向您购买一两迷魂香。”

  “告诉他,他以‘迷魂香’控制帮内杀手一事,我已知情。使毒还如此明目张胆,我可不爱。”他冷笑地说道,完全不看朱富江一眼。

  “但……青帮帮主——”朱富江胀红了脸,像是心里有急事迫着他一般。

  “告诉他,他心里若是不服,索性连他所用之五毒水,他都别想再沾。”

  青帮帮主以一门五毒掌惊艳武林,只有他西门豹知道青帮帮主武功一般,不过是那味喂在掌间的剧毒厉害——而那五毒正是他为青帮帮主所调配之毒方。

  “是。”朱富江闻言,咽下求情之话,内心却是苦不堪言。

  西门豹看他一眼,剑眉一拧,大掌一挥,淡淡地说道:“你未来一年解药搁在小柜里,自个儿去拿吧。”

  “谢师父。”朱富江知道师父此举正代表了信任,连忙拱手作揖,上前取了药。

  “你可以退……”西门豹一看弟子额上频冒冷汗,杏眸一眯。“还有何事?”

  “师父,我体内之毒当真无法可解?”朱富江脱口问道。

  “你在饮毒之时,我难道没告诉过你,饮此毒药之后虽能耳聪目明,却是饮鸩止渴,一回没解药,不出半年便会筋脉错乱而亡吗?”西门豹利眸一抬,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眼。

  “弟子知情。弟子只是猜想师父英明,或者这些时日已调制出……”

  “我不爱听这些马屁啰嗦,你少来惹我不开心。”西门豹双眼发冷,冰剑般地刺向朱富江。“我的毒药乃是双面刃,要得好处便得伤自己,天下岂来两全其美这般便宜之事!”

  “是……”朱富江垂了眸,不敢再与师父那双冷诡之眸相对,额上冷汗却瞒不住心事——他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哪有本事救回“她”呢?

  西门豹将朱富江怪异神态看在眼下,脑里虽沉吟着,却是不发一语。

  他一次只收一名徒儿,偏偏这些徒儿在他身边待了几年之后,总要性情大变,要不就变得残忍嗜血,抑或变得利欲熏心。这朱富江原是个直率性子,莫非也动了坏念头?

  此时,西门豹身边人儿动了下身子。

  他马上弯身伸手握住她右手手腕寸口——只觉她脉象虽还阴虚,气息却尚平稳,兴许不消多时便要醒来了吧。

  “你出去吧,顺道要灶房里把熬好的血燕窝拿过来。”西门豹一手捻熄了迷香,不想再多说。

  “是。”朱富江退出房间。

  西门豹望着华紫蓉那张趴卧在药枕之上的小脸,再一次巡视她背上伤处,如今只剩得两处原本见骨伤口,尚未完全愈合而已。

  他拈碎一抹迷香解药绿香丸,伸手掐着她人中。

  一抹凉气呛入华紫蓉鼻尖,凉气钻入脑间,华紫蓉拧起眉,一对翘睫眨动了几回,缓缓掀开眸。

  窗边夕阳斜斜泻入,她眯起眼避开那刺目光线。

  “总算醒来了。”西门豹说道。

  华紫蓉拧了下眉,再次抬眸,望入的却是西门豹那对璀亮更胜夕阳之瞳眸。

  “我……”她双手撑着榻,想起身,背部的疼痛却让她惊喘出声。

  “趴着,别逞强,伤口好不容易才愈合。”他一手置于她的肩上,不许她擅自妄动。

  华紫蓉难得听见他这般正经口吻,倒是定神将他仔细看了一回,总觉得他与平日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她总认为他连微笑时,那目光也嫌过冷,可此时的他,神情倒类似于此时洒在她身上阳光一般,温和不晒人。

  怪……真怪。

  华紫蓉趴在榻上,侧脸盯着他,看久了自然不舒服,不免蹙了下眉。

  “你别使力。”西门豹撑起她两边胁下,将她整个人撑坐起身,定定地坐好。

  “这样舒服多了……”华紫蓉喘了口气,朝他感激地一笑。

  西门豹邪气一笑,目光朝她胸前望去。

  她随之低头一瞧,惨白脸孔霎时变为鲜红一片。

  她——她——竟只穿着一件玉色肚兜,坐在他面前?

  “你给我闭上双眼。”华紫蓉咬牙忍痛,费劲地举起一旁锦被覆在身前。

  “何必费事?女人我瞧得还不够多吗?”西门豹往后倚向壁面,他勾唇一笑,露骨目光却没少瞧她酥胸半露姿态。

  华紫蓉一边瞪他,好不容易才将身前遮蔽好,后背伤口便又再度热辣了起来,疼得她皱眉。

  只是她现在气虚体弱,肚子饿,就连皱眉都嫌没有气力。

  “我睡了多久?”她问,咽了口口水想止饥。

  “整整两日。”

  咕噜!华紫蓉的肚皮回应似地轰起一声巨响。

  西门豹一笑,朝门外清脆地一弹指。“要灶房尽快送上燕窝。”

  “我不吃燕窝。”她摇头说道。

  “燕窝能治虚损劳,正宜于你此时服用。”西门豹眼眸不悦地一眯,眼色微冷。

  “燕子一年以唾液筑巢三回,以哺其子,摘去燕窝,稚雏必亡。我不忍吃。”

  “燕子不过是畜牲,你不也吃鸡鸭鱼羊吗?”西门豹剑眉下那对黑眸冷冷瞪着她,心里又开始有股怒在奔腾。

  “一刀死去痛快,还是凌迟死去好些?燕子见其巢被毁,稚子灭亡心碎而亡,不正是迟凌而亡吗?”她反问。

  西门豹掐住她下颚,盯紧她一对澈亮眼眸。

  是啊!她仁心过人,更加对照出他的冷血狠心肠哪。那他倒要看看,接下来日子,是谁改变谁。

  “撤去血燕窝,让灶房再去准备些膳食过来。”西门豹头也不回地朝外头交代道,脸上竟诡魅地勾出了一抹笑。

  华紫蓉心一惊,身子更加缩得小小地裹于锦被里。

  “你无须待我太好,我可没打算要以身相许。”她老实地说道。

  “我对于中意之女子,向来十分乐意将其宠上天。”而她成为他的人,也不过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华紫蓉看着他,忽然回想起她第一回走入这个房间时,他身边正趴着未着寸缕之苗芊芊……

  她重重咬住唇,不知何故心里竟翻滚着一股不舒服情绪。是啊,对了他的味,即便不是她,他也会将人宠到无法无天哪。

  “我倦了。”她闭上了眼,不想再搭理他。

  “好好睡上一觉吧,我的宠奴儿。”

  “不许那么……”唤我。

  西门豹的唇抵在她唇间,捣住她的话,黑眸似锁紧紧拴着她的眼。

  “这是我西门府,凡事我说了便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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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华紫蓉在西门豹睡榻上养了半个月的伤。

  每一夜,她都想偷溜回原来睡房,可她每回用完晚膳之后,眼皮总会不自觉地往下掉。

  她怀疑西门豹下了迷香,可他只笑着说她毕竟伤重体弱,吃饱喝足便倦了,也是人之常情。

  这日早上,阳光极好,华紫蓉自认伤口已好了泰半,不该再待于随园好吃懒做了,便趁着西门豹外出时,溜回了原来铺房里。

  她换回粗布衫子,一心只想着要靠双手挣足银两,绝不轻易沦陷于西门豹怀里。否则若她真成了他宠妾,哪有脸面对姊姊及胡大哥呢?

  华紫蓉走出随园,走入灶房里。

  “华姑娘,您伤口好些了吗?”赵嬷嬷一见着她,便热络地迎上前来。

  “好些了。”华紫蓉见赵嬷嬷如此笑逐颜开,着实吓了好大一跳。“有没有什么事要我去做的?”

  “万万不可啊,您伤口未愈,万一豹爷怪罪下来……”

  “啊……救救我哪……”一阵尖声大叫划破清静,张牙舞爪地扑进灶房。

  “有人受伤了吗?”华紫蓉皱眉,着急地走至灶门外探望着。

  外头没人哪!

  “豹爷……救命啊……”呼喊女声自后门临水河埠头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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