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不能谈,现在的事谈不得,她和他之间也算是乱得可以了,不过没关系,更正错误永远不晚,明后天离开这里后,她又会是一条好汉!
褚颂元发现她颤抖的肩膀,皱起眉头。他一年到头都是衬衫、牛仔裤,实在没有外套可以脱下来英雄救美。
“你要进屋去吗?”他眉一挑,敞开双臂。
“或是我抱着你取暖也可以。”
这下换黎俐皱眉瞪人了。
人真的会改变?还是她以前对学长其实还没有足够了解?曾几何时,学长也变成肉麻当有趣的男人了?
“不需要,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要提醒你,不用把过去的交情挂在嘴上。”
虽然她亟欲撇清关系,但褚颂元一点困扰也没有,对两人的发展,他已有了笃定的想法。
褚颂元点头,倒是答应得很爽快。“也是,过去的事过去了,我们可以制造新的回忆。”
他挪动位置到迎风处,成了高大且纯天然的屏障帮她挡风。
黎俐见到他的举动,不由得感慨,不管从前还是现在,这点他总是很体贴的……
不不不!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
她嗤之以鼻。“憎恨彼此的回忆?那倒不必了,我的心眼小,旧恨放不久!”
她这句话说得又酸又刺。这实在怨不了她,任何女人和她一样被莫名其妙推上“战场”,生气是免不了的。
褚颂元也明白她话中带刺的真正涵义,他苦笑,这是事实,所以也只能闷着挨。
回顾前几小时发生的事,他心跳会加快,会很焦躁,但这些她不会知道。她可能很怨,或许也会害怕,而他却是百分之百的恐惧……
“的确是,不过我会努力弥补,制造新的回忆,绝对不会让之后的回忆再有半点阴暗。”
她傻了。“弥补?”
“我会照顾你。”
黎俐觉得他在说外星话。
“照顾?”
“对,我会照顾你。”
黎俐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问题?
老实说,这么多年来,她都仔细地将这些回忆藏在心底很深的地方,绝不轻易显露酸苦的思念。有时候她会想,她之所以羡慕好友同学们拥有幸福的小家庭,是不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她很努力想把自己嫁出去,说不定那种酸苦的思念就会渐渐淡化。
但是现在,他看似美好的想法,她不但没有半点感动和认同,反而让她……无法接受?
“不用担心。”
他误会了她眼中的迟疑不安。
褚颂元嘴角挂着笑,信心满满,凝望着眼前的她,虽然是给她的承诺,却也让自己感到无比心安。
没想到黎俐立刻一口回绝。“我不想要。”
褚颂元没多想,笑道:“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却直接拒绝?”
黎俐很烦躁、很烦躁,甚至有种想落跑的冲动。“什么都不用说,你要说的我很清楚,但是不关我的事。”
褚颂元握住她的手。“这是我要做的,你只要接受就好,而且每件都和你有关,绝不是无关。”
黎俐摇头,她梗着气,被他握着的手甚至微微颤抖,她忍着晕眩,一字一句地说:“学长,如果是因为‘那件事’……你不用对我负责,我是成年人,我会对自己负责。”
她推开他的手,想要进屋。
他出手挡住了门,这个问题迟早要拿出来讨论的,虽然他心中有恐惧,担心会失去她,但不能不讨论,否则以后会变成心中难以抚平的伤痛,对两人都一样。
“不可能要你负责,错在我身上。”他低哑地说,厚实的嗓音有自责的坦诚。
黎俐没有动作,低着头,止不住浑身的冰冷,绷着声音说:“如果你现在让我走,我跟你还有可能是朋友关系,你可以偶尔来依依的咖啡小屋坐坐,我会请你喝咖啡……”
他伸出手,温柔地轻掬她的下颚,看见她眼中的惊慌,他清楚地坦白。“黎黎,你不会只是我的朋友。”
黎黎……
她恍惚了。
过去,他都是这么叫她的,同学好友都叫她“俐”或“俐俐”,只有他一个人是用姓氏叠字的方式唤她,独一无二。
一句熟悉的称呼,让她很快陷入回忆的泥沼里。
同样的体贴、同样的温柔、同样的让她想奋不顾身投入他的怀抱……
但是她推开他的手,退离两步。
她做不到。
今天以前,她可以投入他的怀抱里,她也许会想挑战看看两人家世差距的问题,也会想挑战看看褚夫人的权威,她不认为自己的条件会配不上他。
但今天以后,她真的做不到,她会怀疑,她会怀疑……
褚颂元担心地看着她。“怎么了?”
她苦笑,说出梗在她心里的苦楚。
“如果我不是处女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如果我不是的话,你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吗?由一个憎恶我、指责我负心的人,变成承诺对我好的情人?我很难不这么想,如果我不是处女,你还会这样待我吗?”
面对黎俐的问题,褚颂元沉默了。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的错,他不该任由愤怒去驱使他的行为。因为有错,任何解释都像在找理由,也并非只要坦承自己的心情就好,两者都可能会越描越黑,一旦没处理好,他很清楚黎黎的个性,那是根本都没有回头路的,这就是他会恐惧的主因。
“你怎么说?”
“这不是重点,我想对你好就好。”他战战兢兢注意她每个情绪的变化。
她讽刺地笑。“学长,对我而言,这就是重点,我不想你因为要负责任才对我好!这真的没什么,你也看过报章杂志写过我的情史不少。你不用急着给我贞节牌坊,我没有和他们发生关系,是因为我太忙了好吗?你不用把事情看得这么严重,更不需要对我负责。”
那些男人和她在一起,不一定是真心,他们求的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更懂得保护自己。但是关于这个,她没必要和学长澄清。
黎俐必须一再提醒自己——
负疚不是爱。
褚颂元平静地凝视着她。“我不会去解释你的误解,因为再怎么解释,也不能平抚你的委屈。但是我会努力对你好,等我实践力行之后,你再去感受,我要你,是为了什么?”
负疚不是爱。
今天是最后一场拍摄,但黎俐的状况很不好,胶卷烧了不少。
阿曼哥搔搔头,让受访的老师傅先休息,他必须好好开导他们的主持人才行。
“状况太差了?”
黎俐点头,不得不承认。
“怎么回事?”
“呼,”她叹了口气。“想家。”
包子姐好心答应,这个案子完成后,会给她三天假,她可以回咖啡小屋帮依依卖咖啡。
阿曼很清楚这不是主因。
主因应该在昨天她和褚老板的“协商会议”。
他们谈完后,黎俐先回来,她的表情之难看,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如坐针毡,根本没人敢开口说话。
阿曼摸摸下巴,问得欲言又止。“呃,我说包子的宝贝啊,你和……你和褚老板到底是……”
“我和他没什么。”黎俐一口反驳。
第8章(2)
说烦还真烦,这句话在短短一个早上她已经重复说了三回。
第一回是在她清晨慢跑时。
为了保持身体的最佳状态,多年来她都有晨跑的习惯,就算在外地工作也是一样。
山上的空气很清净,跑起来特别舒服。
但是今天早上多了一个陪跑者。
“喂,你和我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起初,黎俐想把mp3的音量调高,来个充耳不闻,但想想小么也不是容易放弃的人,极有可能和她在山林间比“嗓门大”,山林空旷回音大,吓到山神猛兽就难看了,所以她耐着性子回话——
“没有任何关系。”黎俐竖高外套的领子,加大步伐,想把小么甩开的意图很明显。
“没关系?那就怪了喔……”
年轻就是本钱,小么轻松追上黎俐的速度,跟着一块儿跑,嘴上说话难听,但心底可是满满赞叹。
黎俐没有化妆哦,却有出水芙容般的好气色,果然要成为名模,先天条件绝对是一大因素。
“我哥突然拒绝淑静姐姐,害她哭个半死,我老爸都在抱怨,球赛第五局开始光是听她的哭声就够了;我妈也好不到哪儿去,烦恼该怎么和乡长提这档事,她现在是进退两难啊。”
小么说得很琐碎,黎俐怎么听都觉得跟她无关。
“这跟我有关系吗?”黎俐问。
“当然,我老妈原本要让大哥娶淑静的,可惜呢,偏偏杀出你这个程咬金,大哥拒绝得很干脆,可把老妈气坏了!儿子无法掌控,竟然拒绝她的安排,老妈一直说大哥今天会变成这样,都是你的关系!”
小么倒带了自己母亲的心情。
黎俐拍拍胸口,很难解释当她听到“要让大哥娶淑静”时,心里的那种揪痛,仿佛明天就要看他进礼堂似的……
不不不,她不能痛、不能痛,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明天她就会离开这里,他要娶哪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都不关她的事!
小么说褚夫人气坏了,这等于间接和黎俐预告,她别想过安静的日子!
果然没错,晨跑结束,黎俐回到褚家,就看见褚夫人正在主屋清扫庭院。美其名是清扫庭院,但褚家上上下下员工不少,打扫的工作哪需要老板的娘亲自动手?
那根拿在她手上的扫帚,在黎俐看来,分明是打算拿它当武器,把她赶出褚家大门。
小么也吓一跳,跟着跳开好几大步,闪得远远的。
“夫人,早安。”黎俐礼貌不能少,保持着安全距离。
褚夫人一手插腰,一手直立握着扫帚,大有“夫人当关耍大刀”的气势。
“你到底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
第二回的提问是由褚夫人亲自操刀,没有小么单纯的好奇,而是充满着杀气!
黎俐退了两大步,保持更安全的安全距离。“夫人,我和学长只有同校学长、学妹的关系,没有其他的。”
褚夫人一看到她的脸就生气,面带桃花,就算长得再漂亮又怎样,也没有淑静的背景对儿子有帮助。
“我不信!你一看就非善类,第一天来我家嘴巴上说惶恐,眼睛却眨巴眨巴盯着我儿子瞧,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褚家长媳的大位,绝对轮不到你!”
褚夫人说得很清楚,黎俐也不想反驳,褚家长媳的大位,十年前她没想要,十年后的今天,她更不会想要。
但怎么样,她都必须表态,不能让外人把她的尊严当垃圾踩,她爸妈把她生下来,不是来让人污辱的。
“褚夫人,我是不是善类无须您操心,我觉得我自己是好人,我就是好人;至于令公子的事,请放心我绝无觊觎之心,哪位千金小姐看上他都与我无关,我绝对不是破坏者。该放下的是您,十年前喜欢他不代表我十年后也要喜欢他,人会变,感情的事更会变。褚夫人,您可别一直牢记过去的事,还安我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啊!”
黎俐清楚表达,褚夫人倒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没再回话。
她背对主屋,没注意到褚颂元由主屋走了出来,正好将她的表态听得一清二楚,但小么看到了,褚夫人也看到了。
褚颂元一动也不动,炯亮的黑眸像是蒙上黑布般变得黯淡无光,朝气蓬勃的活力也像花朵般枯死。
小么鼻子一酸,只能怔怔看着大哥的不快乐,要让一个人突然由快乐变得极度悲伤,一定是被他最在乎的人事物所影响——大哥果然很在乎黎俐,小么在这一刻完全看出来了……
黎俐转身要进主屋,看到身后的褚颂元,他站得笔直、面色沉重。
黎俐知道她不能退缩,于是握紧拳头,走向他,在他面前停住脚步。随即仰头看着他,冷静的说:“这就是我的答案。”
最后,她越过他,直直进入主屋。
唉。
阿曼看着黎俐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样子怎么上镜头啊?
“就最后一场了,好好撑下去。”
“拍完后,我想先离开。”
阿曼拍拍黎俐的肩膀。“那有什么问题。”
黎俐觉得心情好矛盾,她一方面希望和他撇清关系,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听到她说的话……
“准备喽!”
小玉要大家准备开拍。
黎俐打起精神来拍最后一场,但显然她的生活还不够精彩,谁想得到,淑静居然在这个时候冲进拍摄现场找她理论!
哦,对了,淑静又哭了。
阿曼想也不想就挡在黎俐前头,他有义务保护合作伙伴的安全。“你有什么事吗?要开拍了,必须清场静音。”
淑静泪流满面看着阿曼后头的黎俐,她好无助,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只有这个……于是破碎的哭泣声顿时炸开,她哭诉说着:“黎小姐,你可以把褚大哥还给我吗?你这么漂亮,一定会有其他人喜欢你的,但是我只喜欢褚大哥,你不能一来就把他抢走啊!”
全部人傻眼,现在是演哪一出?
黎俐深呼吸,头痛不已。
阿曼摇头。“原来长得漂亮也不全然是优势啊,没听过因为漂亮所以要退让的。”
黎俐走向前,还没开口,淑静居然戏剧化地跪了下来,在场所有身经百战拍过再多芭乐剧的电视人都瞬间石化,这比八点档还要精彩啊!
黎俐只好“陪”着蹲下来。
“淑静小姐,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求我也没用啊,我不是学长,我不能替他决定——”
淑静紧紧抓着她的手。“所以你也是喜欢他的喽?”
“淑静小姐——”
她紧盯着黎俐。“说,你喜不喜欢褚大哥?!”
“淑静小姐,你——”
淑静神色狂乱。“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偷偷的喜欢他!”
“好痛!”黎俐眉头一紧,发现淑静的指甲又尖又利,居然直接将指甲死命掐进她的手心肉里,狠狠挖揠。
站得近的阿曼看到了,大吃一惊。“放开她!”
情急之下,阿曼只能用力推开淑静,淑静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水泥地上,还戏剧性的滚了两圈,让自己显得更加灰头土脸、更加狼狈!
所有工作人员都可以举双手发誓,这个女的疯了,苦肉计是这么演的哦?!太污辱戏剧的专业性了!
如果她不是在演戏,那他们全部都可以退隐江湖,陪着阿曼哥三餐吃菜脯!
阿曼冲向黎俐,黎俐一脸苍白,他摊开她的手心,这才发现手心上布满好几道血痕。
“靠,把指甲当成血滴子吗?!这个疯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疾病!”
阿曼才要转身骂人,这时乡长出现了!
“苦肉计啊……”阿曼顿感不妙。
这下可好了,乡长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情况狼狈,立马火冒三丈咆哮怒吼。“这是谁干的好事?!是谁把我女儿伤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