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旭淡淡的睨着被羞辱到连腰都站不直的大块头,心里总算觉得有点畅快,“今天我就会派人查封你所有的资产,包括你身上所有的衣裳,你就好好的哭吧!真的,我会同情你的。”拍拍他的肩。
大块头的哭声更凄厉,那群弟兄忙不迭奔上去安慰他。
“走了。”金朝旭脚步轻快的走出雅台。
他的护卫们则是头皮发毛的看着大块头哭得毫无男人的尊严,比林黛玉还会狂撒泪水;他们决定乖乖跟上去,什么话都别乱说——
惹到金朝旭,可不是凄惨两个字可以形容的!
踏下酒楼的楼梯,一楼酒客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依稀传入他的耳里,让他在嘈杂声中拼凑出一些讯息——
向来神秘的七虹道重出江湖,十五名女弟子出来闯荡江湖不过三个月就已轰动了整个武林:她们各个强悍美丽、心狠手辣,据说是出来寻找失踪的新门主!
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不是那十五名女术士的事迹,而是那名失踪门主的去向。
当年预言之女万紫虹只是小露几手,便翻覆了整个江湖情势,扶正某个无名小卒成为武林盟主,当时不论黑、白两道人马都急欲得到她,想借她的力量来达成自己庞大的野心!
如今新的预言之女又出现,听闻风声的各门派莫不倾巢而出,想比七虹道更早得到预言之女。
可惜就连七虹道的女弟子们都不知新门主的身份,更何况是那些心怀不轨,想夺走预言之女的各路人马,可他们至今全无所获。
“主子?”看着金朝旭停下脚步,竖耳聆听那些江湖传闻,他背后的小瞳疑惑的出声。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金朝旭摆摆手,不再继续听那虚实参半的传闻,领着护卫与小瞳走了出去。
酒楼掌柜笑嘻嘻的恭送他到店门口,态度十分殷勤。
酒楼门外已有马车在等候,小瞳快步走到前头,先行撩开车帘,“主子,我已打点好了,待会儿你要上汉明城的织房探访吧?”
“嗯。”金朝旭颌首,他这个侍童愈来愈机灵了,让他很满意。“对了,不是托你派人去找痴儿姑娘吗?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的,我想她应该不在城里了。”
“嗯……”金朝旭垂眼沉吟了一会儿,微微叹气。“罢了,那就别找了。”他心想,说不定她是自己离开了。
撩起长袍跨上马车,还没坐进去,大街上突然哄闹起来,金朝旭随意瞥了一眼,脸色蓦地变得很难看。
一辆拖着牢笼的马车大摇大摆行走在街道,罕笼里关了五名女子!
那是买卖人口的贩子,贩子们笑着跟来接风的人喝酒嬉闹;马车前往的方向是这座镇上的妓院,而这样的景象并不稀奇,每天都会有这样的人到处贩卖着少女。
笼里有一名女子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清澈的双眼与他对视,就在这一瞬间,当下让金朝旭的俊容染上暴怒!
那辆马车迳自往妓院的方向驶去,随着人口贩子粗鄙的笑声渐行渐远。
该死!那个傻子竟然被掳了,怪不得他会找不到人!
主子迟迟不上马车,还一直观望着人口贩子离开的方向,小瞳只觉得纳闷不解,“主子,你在看什么?”
“车夫,把车厢卸下来,给我马!”
“啊?什么?”车夫闻言都傻了,一时竟是反应不过来——雇马车却只要马匹,这位大爷未免也太任性了。
“啧!”直接扯过缰绳,踹开车厢,金朝旭在一干人惊讶的注目下,直接跨上马,急如星火的奔驰出去。
妓院前,鸨母打量着人口贩子带来的姑娘——她们各个衣衫襤褛,虽然称不上貌美,但有几名还是有点姿色,鸨母满意的点着头;当来到小十六面前,她瞪着这个全身脏乱得像团煤球般的姑娘。
“这是什么?”鸨母嫌弃的退了好几步,深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担心人会卖不出去的人口贩子立刻干笑上前,“这是捡到的孩子,她乖得很,不如我加减折个价码让给你吧!”
鸨母扫了小十六几眼,意愿仍然不大,“拜托,我做的是什么生意,不能讨好男客的姑娘要她有何用?咱们姑娘要的是坏得惹人疼,乖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米粮罢了。”
鸨母挥了挥香气浓烈的手绢,不打算要买这名脏姑娘。
“唉,我们都是老交情了……”人口贩子邪笑几声,拿起鸨母的手搓揉着,“不如贱价一两银让给你,你就当买个做杂事的丫头供你的姑娘们使唤也不错啊!”
“死鬼!”鸨母啐了一声,风骚的笑了,甩开人口贩子吃豆腐的手,“好吧!就卖你一个面子,反正我家姑娘们各个骄气得很,的确很需要能挨打的丫鬟,那我就买下来。”
“好,那……”正打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在此时冲入鸨母与人口贩子之间,那人居高临下的俯视,当场让街道上的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觉得此人无论是长相或是骑马的姿态,都是美得夺人目光。
可瞬间那美感就被破坏了——金朝旭伸手一把捞住那只小煤球,当下策马回头狂奔。
“哇!抢人啊!”后知后觉的鸨母立刻尖声大喊。
金朝旭紧紧将救到的人儿搂在怀中,心中的忐忑感直到此时才安定下来,回头用自己才知道的话语调侃的笑说着,“啐!同一个人.我才不会买第二次!”
小十六揪紧抱住她的人的衣襟,在他垂下眼看她时,她狐疑的问:“你……怎么会出现啊?”
“就……刚好看到。”金朝旭瞪了她一眼,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你难道就没有一刻是安全的吗?”
她不是被人抓,就是被人欺负;刚才看到她在铁笼里时,他的心跳可是当下漏跳了好几拍!
还好他及时赶到!
小十六歪着头问:“你……不讨厌我吗?”
金朝旭拧眉,不明白她怎会这么问,于是很快的回答她,“我没有讨厌过你。”这是真心话。
小十六还是很疑惑,以单纯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可是你看到我时总是在生气……”
金朝旭不甘愿的承认,“我是在对自己生气,并不是在凶你。”
他是在气自己太过在乎这个痴儿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并且一次次在为她忧虑、为她发愁。
“哦……是这样啊!”小十六的笑容变得好灿烂,“不是在生我的气就好。”
“是我的错觉吗?你讲话变得顺多了。”金朝旭用力揉揉她的头,“抓好我喔!别摔下去了。”
“好。”小十六乖顺的像只绵羊似的,抱紧金朝旭的腰际,“你还会丢下我吗?”
金朝旭被戳中痛处,尴尬的对着她大吼,“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小十六闻言,高兴得双颊涨红、双眼发亮,“真的吗?我好喜欢你喔!”
当她如此喊出声的同时,金朝旭已勒住马缰让马停下;而不只是他错愕,在酒楼前等待金朝旭的护卫们及小瞳更是露出呆滞的表情。
而一路上追赶八卦的群众们则是奋力鼓掌,还有人暗自拭泪——金公子英勇的把佳人从恶毒的人口贩子手中夺回,还得到姑娘的芳心,真是好一段浪漫佳话啊!
“娶她、娶她!”
“对啊!金公子,就将这名可怜的姑娘给娶回家吧!”
以金朝旭为中心,方圆十公尺以内的民众们开始大声吆喝起来,想将他们促成一对。
金朝旭瞪着小十六无辜的表情,她的无心之语造成的后果让他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叹气,但迫于情势,还有众人殷切的注目,他僵硬的点了头,“我娶她。”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欢声雷动,也因此这段佳话一传千里,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4章(1)
正午,邢龙山庄因被艳阳映照,呈现出一片耀眼的金黄色,在三公子住的朝金院里,下人们规矩的站在长桌旁伺候主子进餐,这群训练有素的下人难得全无下一步动作,甚至全无声响。
只因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少爷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伺候着被他救回来的标致闺女!
餐桌旁,小十六像是饿了一整年似的将整颗头埋进碗中,努力将食物扫进胃里。
吃相糟糕的她掉了一桌的饭粒,筷子还一再掉在檀木桌上。
在她第三次滑落手中的筷子时,金朝旭终于看不下去,眉宇皱成一团,抢过她手中的饭碗。“你怎么连筷子都拿不好?”
小十六抬起头,露出那张沾了不少菜渣和饭粒的小脸。
金朝旭的表情顿时变得无奈到了极点,一回山庄,他便请下人带她去澡堂,净身完的她恢复了干净的面貌——掺着稚气的鹅蛋脸上的五官精致可爱,如秋水般的眼神清澈剔透。原来她是个能让男子动心的俏姑娘。
但那只是皮相,在这顿中膳吃下来,看她就连吃个饭都能将脸弄成那副模样,让他好不容易对她有点好转的印象在瞬间便已破灭。
怎会有姑娘手脚笨拙成这样,居然连饭都吃不好……
“拿调羹和干净的手巾过来。”金朝旭下令.在发现没人有反应后,忍不住瞪向那群呆若木鸡的下人,“你们是在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终于有下人回过神,战战兢兢的将东西递上,“主子,你要的都在这里。”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今天全都失了魂吗?”金朝旭叨念了一句,很自然的将小十六拉到他的大腿上,仔细替她擦干净小脸。
那群下人们的眼睛瞪得更大,活像是见到什么奇迹似的。
这个山庄里嘴巴最恶毒、脾气最刻薄的三公子居然也会照顾人?这真是令人太惊悚了……
天怎么还没下红雨啊……
“还想吃……会饿……”小十六没感觉到坐在男子的大腿上有什么不合宜,伸手又要拿碗筷。
金朝旭一把拍掉她的手,淡淡的扫了小十六一眼,心底又莫名升起一种叫作怜悯的感觉。
他事后有再探问她的名字,却只能从她的嘴里得知小十六这个名称,看来乡下地方对姑娘家的名字乱取的实在不少,小十六绝对不是唯一一个,他觉得她的际遇实在很可怜。
“你吃得满脸都是,筷子也不会拿,我来喂你吃。”金朝旭一脸的不耐烦,将人按在怀中,用调羹将食物一口又一口的送入她的嘴里,免得她又吃得满桌都是。
“还想吃虾子……”小十六充满期望的双眼瞄向不远处的菜盘,上面堆满了红艳的虾子,蒜爆过的红虾香味四溢。
“好好……你先把嘴里的吃完。”金朝旭哄着她,还亲手将菜盘拉了过来,当场剥虾喂着怀中贪嘴的姑娘。
“好吃……”小十六拼命点头,同时也拼命进食。
“你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金朝旭将饭碗拿开了一点,避免她再囫囵吞枣,吃坏了肚子。
砰!
一记人直接撞上门板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金朝旭凉凉的瞥眼过去。
那个因太过震惊而拐到脚,整个人黏上门板的男子狼狈的抹了抹脸,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三哥,我看得眼花撩乱,视线好像出现了严重的错觉……”
“四弟,有病就赶快去看大夫,别在这里胡言乱语。”金朝旭神色严正的说着,手仍继续做出喂食的动作。
看到小十六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细微的笑弧。
“咳咳……三哥,我觉得有病的人并不是我!”谢貂畅发现金朝旭看着小十六的表情居然会露出几分温度,更觉得突然不正常的人并不是他,“三哥,你不是说过你喜欢的是那种才情兼备、冰雪聪明的名门闺女吗?”
“是啊!那又怎样?”金朝旭剥了一只虾扔入小十六的嘴里,微微抬眼,不懂四弟到底是想说什么?
谢貂阳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小十六,这时小十六正想有样学样——学金朝旭剥虾的动作,结果剥得两只手油膩膩的,虾子还蹦出手心,滚落在地上,白白浪费了食物。
他无言了——三哥的眼光会不会前后差太多了……
“我不是说我来剥就好吗?你怎么这么不安分!”金朝旭瞪向她,拿过手巾仔细将她的手指擦干净。
“可是你剥起来……好像很简单.”小十六一脸无辜的辩驳。
“那是看起来,别再给我动手动脚了,要吃什么用讲的就好。”金朝旭有求必应的将她想吃的全都喂给她,完全忽略站在他身后哀怨的谢貂畅。
“三哥……”不甘心被忽略得如此严重,他又出声。
“干嘛?有话就快点说,我很忙,没空理你。”
“那个……三哥,你要娶这个姑娘是真的吗?”
金朝旭终于有点反应了,诧异的瞪住四弟,“是谁说我要娶她的?”他不过是一时良心发现,对这个姑娘多了些照料,怎么连跟他相处多年的兄弟也会产生误会?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谢貂畅看到金朝旭露出这样的神情,总算确定了是虚惊一场,“这件事已经传得如火如茶——上至京城、下至南阳,人们都在谈论,说什么身份高贵的金公子终于决定要定下来,这让成千上万的名门闺秀们心碎得在房中拭泪……”
“汉阳城的百姓们也太爱传八卦了吧!”那时只是权宜之计,为了平息众人沸腾的热情,他便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想到传开的速度竟会这么惊人!
“我就知道是个意外,三哥自己说过不到三十五岁是不会成亲的,你今年不过才二十四,怎么可能突然决定定下来。”而且对象还是跟他理想中妻子形象相差甚多的小姑娘。
金朝旭突然觉得他的头很疼,觉得这件事的发展似乎不太妙,“大哥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谢貂畅的视线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三哥: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就是没敢把话明说。
“那他说什么?他应该是叫你来传话的吧?”
这么简单就被看穿,谢貂畅尴尬的笑了,“他说……古人云……”
“云什么?快说!”
“古人云,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金朝旭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恐怖到了极点——大哥之所以是大哥,就是因为他命令的事是不可违逆的!
一庄之主自然拥有决定下面兄弟们亲事的权力,这是邢龙山庄里不成文的规定。
“他还说……咳咳,别瞪我、别瞪我。”禁不起凶狠的注视,谢貂畅抬手做出求饶状,“他说既然世人都已知道此事,那就算是假的也要变成真,否则山庄的面子要往哪里摆?他还说婚礼就在十天后举办,你若是胆敢不穿上红蟒袍,他会亲自押着你成亲的!”
所以……英雄果然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金朝旭神色疲倦的捏捏鼻子——他只不过是意气风发的想过过当英雄的癮,如今居然要赔上他的下半生,这代价未免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