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我是说你大哥,住他那儿,难道就让你不自在吗?」
「也不是,只不过大哥,大嫂,青青,还有将出世的孩儿,那是一家子,虽然他们没有当我是外人过,我心头总是想,要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像大嫂那般,对待夫婿温婉关怀,那样——也许就不会觉得格格不入,融不进暖馨的氛围里,倍感落寞。」
所以,他才会离开,独自去寻属于自己的温暖。
「我说这些,你可别让我大哥知道,他听了会难受,觉得自己不够关心我,我这大哥,总是为我设想太多。」
「会的,你现在有陆想容,会得到你所想望的那一切。」
「我也是这样想,容儿有我梦想中的妻子该有的一切条件。」
小路走到了尽头,两人再循着原路往回走。
回到旺婶住处,他掏出银票递还她,「这我不能收。」
「你不是说,陆想容是你的梦想?它能完成你的梦。」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的梦想,又与她何干?
「这是我欠你的。」她不能给他的,就让另一个女人来完成,至少,她还能替他做到这一点。
她转身兀自进屋去了,没再让他多言推托。
他独留在屋外,呆立了好半晌,收下也不是,退也退不回,回程路上,苦思着该如何处置。
她说,她欠了他。
他想,那绝非前日她送钱时,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她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初识。
该问大哥吗?
可——问了又如何?真有什么恩怨,忘都忘了,她也没再提,还不如法个单纯的点头之交就好,反正,往后应是不会有太多牵扯了。
思及此,也就抛诸脑后,他加快了步伐回家就寝,明日还得上工呢!
抽离了杂思,这才留意到地面上晃动的暗影——那不是他的。
是谁一路鬼祟地尾随在他身后?他疑惑地欲转身一探究竟,同时间,一只白帕覆上口鼻,他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警觉要闭气已来不及,后颈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清楚了。
*****
再一次醒来,周遭一片暗寂。
他本能伸展四肢,舒缓一身的僵硬疼痛,不经意间,肘弯碰着了一处湿软,瞬间,他神智整个回笼,惊愕地坐起。
「醒了?」
这声音——
「慕容夫人?」
「是我。」
「这……怎么回事?我们……」
「有人在茶里下药,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所以是针对他们来的吗?他两袖清风,没什么可图的,但若是冲着她来,何必连他也一并下手?他想不通。
眼前一片不见五指的黑,他掌下缓慢地摸索,约略知晓他们是同在一张木板床上。
他耳一热,微窘地退到床头边,保持距离。
莫雁回缓缓坐起,抱膝倚靠在床尾,两人各据一方,静默无语。
「抱歉,你……呃……」也不知这事是如何招来的,顿时词穷了。
他俩都知晓,这事多半是冲着他来,除了穆邑尘无人知晓她在此处,而她来流云村也才一个月,不至于与人结怨或利益冲突,如此推想,肇因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了。
真讽刺,才说流云村没坏人,转眼就自掌嘴巴,让她遇上这种事。
「你知道是谁了?」
「还不清楚。」得继续观察对方行动,由所图之事推敲。
而后,两人都没再开口,维持了长长的静默。
他一直很怕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从没问过原因,心里大致也推想得到,必是与他童年备受欺凌的过去有关,如今,他将一切全忘了,没了那些灰暗记忆,应是也不会再害怕这一窒阒暗了吧?
静得发慌的幽寂中,传来微沉的呼吸频率,她捕捉到了,手探向他,触着一片湿凉。
「穆阳关?」
「我——抱歉,但是——」一个大男人怕黑怕得呼息急促、意识涣散,这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关系,我明白的。」她张臂将他搂来,温声安抚,「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
他不是一个人……
穆阳关蜷曲着身子,说不上来在怕什么,像是……看不见的黑暗里,随时会有东西扑上前撕咬他,直到一记温软的怀抱,将他柔柔护住——
不会……有什么的,她护得很牢,不会、不会再有什么能伤害他,也不会再痛了……她一直、一直地在他耳边这么说着。
第14章(2)
他缓缓调息,努力让心绪平复下来。
纤长的指在他颊畔、肩背柔柔抚着,他枕在她颈际,莫名的恐惧稍稍退了些,那感受并不陌生,好似、好似许久以前,也曾有过——
带着薄茧的十指,不若一般闺秀细致柔软,但是指间有技巧揉按穴道,让他头疼欲裂的紧绷感舒缓了放多,还有这熟悉的馨香……很淡,不是来自任何人工香料,是纯粹体香,必须极为贴身才能嗅闻得到。
是香气作崇,还是暗夜教人迷失?他恍恍惚惚,陷入现实与虚幻的交界,分不清真伪,脑海浮现朦胧面画,两道赤裸交缠的身影,床第间,翻云覆雨,旖旎似火——
他气血翻腾,下身火热紧绷得发疼,本能地欺上她,吮上那道恼人的香气,藉由雪白嫩肌安抚体内狂热的躁动。
她怔然,对上他情欲氤氲的眸。
「穆阳关?」
他迎上前去,噙住软唇,没让她有机会多言,乘隙堔入唇腔的舌,缠着她,渴切索吻。
她抚过他颊容、颈际,掌下所触肌肤热烫得惊人,他野蛮炙热的吮咬,摩疼了她的唇,她一退,他便顺势欺上,将她压进床板间。
纠缠中,鼻间嗅着一丝异香——
他,是误中了媚药吧?才会这般——激狂野蛮得失了理性。
「小……拾儿……」
轻不可闻的呢喃,飘入耳际,一瞬间揪紧了泛酸的心房。
他还记得。
两情厮磨时,他最近在她耳边,亲匿地唤她乳名,即便忘却一切,牢牢刻印在灵魂深处的那个呼唤,也不曾真正抛舍过。
她鼻间一酸,张臂回拥他。
「是我,我在。」
「……拾儿……雁……回……」药物狂乱了神智,仿佛又回到那个两情缱绻、恩爱无尽的日子,他失了自制地想抓住那抹温暖,全然独占。
「要你……」他急切地揪扯着衣衫,不教任何事物阻隔在他俩之间,几近蛮横地闯入幽径,肆意冲撞起来。
「嗯……」她蹙眉,粗野的需索弄疼了她,可她没抗议,温温驯驯地应承着,任由他取走身子,解媚药之苦。
他顶弄得深且狂,几回深凿后,快意地在她体内释放。
过后,他微微喘息,伸展肢体拥抱她,那冰肌玉肤、温软身躯缓了体内躁热,他上了瘾,喜爱地厮磨着,暂歇的热潮又起,饱满地撑胀着女性幽径。
这一回,他缓了步调,深深浅浅,来回顶着她。
痛意过后,渐进的频率堆叠起酥麻快意,她闭眼低低轻吟。
他认得这声音。
有些记忆藏得太深,但身体、本能就是认得出他曾经眷爱万般的一切,媚药只是引子,勾起那压得太深,几欲癫狂的情潮。
他眷着这身子,还有被撩起情欲时,总压抑着不习惯喊出声,成了断断续续的低吟喘息,他听着,总觉得媚得入骨,搔人心痒。
释放了第二回后,仍不舍得罢手,身子缠着她,不曾稍分。
夜尽天明前,一再、一再地纠缠,不知节制——
倦极,交颈而眠。
*****
再度醒来,是被由远而近的杂沓声响挠醒。
尚未完全醒觉的脑子,模糊间见着撞开的木门,接涌而至的村民,认出第一张脸、第二张脸,困顿的神智这才缓慢反应过来。
昨夜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当下,他震惊得彻底清醒,本能抓来一旁散置的衣衫,翻身挡在未着寸缕的她身上。
「嗯……不要了……我好累……」莫雁回被折腾了一夜,尚未完全醒来,软软地抱怨一声,便将脸埋向他颈际。
他当下窘得难以成言。
「先……出去,拜托!」
最先有反应的是瞪大眼不敢置信的陆想容,她掩着脸洒泪奔出。
「容……」他想喊,迎上村民不苟同的谴责目光,脑海乱成一团,不知由何解释起。
「看吧、看吧,我说了你们不信,这下眼见为凭,这个伪君子!」
谁还在那里瞎起哄!
他一恼!火大地吼,「出去!」
「我看你怎么交代。」村长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其余几人鱼贯而出,他连忙伸手摇醒她,「慕容夫人!」
她揉揉眼,初醒时的娇憨模样宛如女孩儿似的,两颊红扑扑,迷蒙眼神忒惹人怜,完全没了平日的冷艳矜雅——停!他在想什么。
收回骚动的情思,他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些,察觉身子还亲密地贴着人家,赶忙抽离,背过身快速着装。
失了熨贴的温暖身躯,一丝凉意袭来,将她唤回现实,终究是想起——这男人已不再是她的。
她敛容,冷静地起身穿回衣物。
一时间,两人各据一方,默然无语。
混乱的脑子,这才能逐渐沉淀思绪,好好思考。
他打量着眼前的破落小屋,再怎么无知,也晓得他们是遭人设计了,且依目前这情势看来,他心中已大致有底。
只是,知晓又如何?终究是将她拖累了,而且是拖累到这种事上头,他如何对得起她?
「是田无达吧?」
他愕然回身,见她一脸平静。
「不必如此意外,这人不是要钱、不是要命,设计别人一夜春宵,对谁最有好处?你和陆相容毁了,一心想娶佳人进门的田元达就有机会。」这种小把戏,她看得多了,当年随家主营商,什么肮脏手段没见识过?
问题是——她怎能如此云淡风轻?这赔上的是她的清白,他偿不起。
莫雁回也知他在想什么,扯扯唇,平寂无绪地又道:「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与陆想容解释清楚,她会理解的,毕竟你也是遭人陷害,怪不得你。」
她只管想容怪不怪他,那——她呢?她受到的伤害与羞辱,只会比想容多,不会少,她为何不怪?
「只怕——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纵是想容谅解,村长也会逮着这机会大作文章
第15章(1)
穆阳关先是去了一趟陆家,这一回,已经不若上回登门时那般,急着把事情解释清楚,到了这地步,解不解释已经无所谓。
迎上陆想容眼底满满的不谅解,他受了下来,即便她此刻恨他入骨,那也是应该的。
「我们——就这样了吧。」
她一愣,震惊地瞪住他,「你说什么?」
「这些天,你应当也听得不少了。」关于那些暗渡陈仓、月下幽会诸如此类的传闻,她要将他看得多下流不堪,他都不意外。
「你不解释?」
「一开始,我想,不过现在——」既然已经作下决定,就没什么好说了。
他取出那方她亲手所绣的帕子,物归原主。
「穆阳关,你这浑蛋!」她伤心气极,帕子用力扔向他,「我没怀疑你啊!我知道你的为人,他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只要你解释、只要你说,我一定会信你的,你为什么连哄哄我都不愿意?!」
她知道这件事一定有内情,可是哪个女人遇上这种事会不生气的?她是闹着别扭,要他来哄哄她,测测他有多在意她,并且保证下回会小心,不再对不起她……
她心里头也惶然啊!是她主动靠近他、是她先示好的,他的喜爱一直都温温淡淡,浅薄得像是一阵风吹来便会消散,她从来不曾踏实过。
可她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如此不重要,他连一丝努力也不曾,便轻易将她给舍了。
「问题是,我的确做了,背后原由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事实,女人贞节何其重要,你会不懂吗?」
「她是寡妇——」
「寡妇就该任人轻慢?」有过一个男人,不代表她的身子就可以不被尊重,她是受他连累,连自己也给赔上了,他能当没这回事吗?
「我必须要对她负责,容儿,也许是我们缘份不够深,结不成夫妻,你——再看看别人吧,或许将来会有更适合你的良缘。」
「穆阳关,你真的好可恶!」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就是为了掩饰他的私心!
他的心早就偏了,如今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否则为何被牺牲的是她而不是那个女人?这一切根本就是借口!
穆阳关不语,受下了她的指责。
他知道她会气、会怨,但时间终会冲淡一切,也许一年半载、或许更短,三、五个月后,她又会是那个爱笑、活泼的陆想容。
真的,他衷心地如此期望,自己带给她的伤害不会太深。
说完该说的,作了清楚的了结,他找了一日,带着莫雁回一同回去见兄长,告知成亲的决定。
「慕容夫人?」兄弟俩在偏厅内私下谈时,穆邑尘一脸怪异地瞥他,「你都这么喊她?」
「不对吗?」大哥的神情耐人寻味,「她说她夫家姓慕容。」
不过,未来要成穆夫人了,如今这么喊,确实是不妥。
「她……呃……她的闺名?」
穆邑尘又挑眉了,「都要娶人家了,至今连闺名也不晓得?」
他这弟弟,究竟还能多耍宝?
「一开始没问,现在——再问也怪。」完全问不出口了,只好私下求助兄长。
「雁回,她名唤莫雁回,家中排行第十,有时她『夫婿』会唤她一声小拾儿。」说到最后一句,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拾作……雁回……」他绕在舌法细细玩味,总觉熟悉又亲密。
穆邑尘专注地审视着他神态,问道:「你是真心想娶她吗?」
「是。」察觉对方语带保留,回问:「大哥不同意吗?」
「我若不同意,你会如何?」
「我——」他一窒,答不上来。
单单如此,就够了。
他没能在当下毫不迟疑地说:「大哥不允,我不娶」。
他为难了,舍不去。
因为在意,才会为难,一直以来,都只有雁回才是他心中无可取代的独特之人,无论有无记忆,皆同。
他笑道:「雁回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待她。」
兄弟俩谈完,拍拍他的肩,要他唤雁回进来。
莫雁回也知,这已违背最初与家主的约定,步入内堂后,便一直僵立不语,等着他开口。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而笑出声来,「你现在的模样,好像初跟在我身边学做生意,下错了第一个决定时,直挺挺地在我面前,等着挨骂的小嫩娃。」
那件事,她记得。
一个错误的决定,损失的银两得以万计,他却只是问她——「学聪明了没有?」
学聪明了,可代价好大。
问他为何不予训责?
他回她:「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大吗?不必谁来骂,自己都过不去了,要再骂下去还得了?」
他说,他也犯过错,没人是生来什么都会,犯错也是一种学习,懂得从错误中爬起来,记取教训,那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