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我带回来的孩子,在去帮你找甜棘草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孤单在山里,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我想可能是因为他雪白的头发和紫色的双眼被当成妖类,因此他的父母就这么扔他一个在山里,所以就把他带了回来。”
被扔在山里的孩子可不只这一个,但您却只带了这么一个回来,我的王,您没发现自己哪里不同吗?
“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还不知道,我本来想帮他取个名字,但是连续讲了很多个之后,他都不同意,好象他其实已经有名字,只是不晓得该怎么说而已。”
“试试看跟他解释如何,说不定他根本不懂王上您帮他取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苍鹰若有所悟,他刚刚的确忙着帮小东西取名字,一个又一个写给他看,念给他听,却忘了解释其中的意义,现在一想,小东西的名字也许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在,因此尽管他不会说不会认字却始终坚持那个意义。
瞧见自己帮上了忙,鹰后走近两人,看了桌上的宣纸一眼。“王上第一个帮这孩子取的名字是什么?”
“雪色,就叫做雪色,因为我是在那儿捡到他的,而且他的模样多适合这个名字是不是?”
鹰后看着雪色满是好奇的小脸,不但发如雪,就连肌肤都跟雪一样洁净透白,多像个精致的娃娃。
“的确很适合。”
苍鹰露出满意的笑,取笔在宣纸上画了小东西居住的小湖泊,还种得乱七八糟一整片的果树,然后这一个小小的景致就在一座大山里,山脉的名字写在旁边“雪色”两字。
“小东西,我叫你雪色好不好?雪色是你之前住的地方山名,而且跟你多适合是不是?”指指宣纸上画的景色,旁边就这么书写着雪色两个大字,应该很容易明白。
雪色眨眨眼,细细的手指摸摸上面画的图,一张小嘴开心地张了开来,让旁边看着的两人直怀疑他是因为苍鹰画得很像所以高兴,还是因为他终于会念自己的名字而高兴。
“雪色!”雪色指着两个字,比比自己,眼睛闪闪发亮,那模样可爱得连刚见面的鹰后都想抱抱揉揉。“是啊!是雪色。”
原来小东西的名字真的就叫雪色,这该怎么说,无形中的缘分,让他连名字都可以一次就猜对。
“苍!雪色!”张开小口,开始就在苍鹰身上咬了起来,这是他跟爹娘之间常玩的游戏,每次只要感到高兴快乐时,他们就会用尖尖的牙齿,轻轻地在对方身上撕咬,其实一点都不痛,只会痒痒的很舒服。
“你做什么!”
鹰后过去是苍鹰的护卫,只要一看到他人对苍鹰任何有危险的举动,反射性地就会出手攻击,现下也是一样,当她瞧见雪色张口咬住苍鹰的脖子时,袖子里的手里剑就这么射了出去,要是真的这么中了,立刻就会射断雪色纤细脖子里的脊椎骨,让人当场断命。
苍鹰锐利的目光一扫,抬手接着了她射出的武器,然后她也瞧见那少年除了开心地在鹰王身上到处留下齿痕之外,并没有更大的动作,尤其那小小如编贝一般的牙齿,要是真的对鹰王造成了伤害的话,那还真是算得上笑话。
“属下知错,愿王上责罚。”
之前鹰王就曾经告诫过她,每一次出手前不能只靠着冲动,而是要靠着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才不会无故杀生,或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然而她必须承认,这么多年的时间以来,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这是她的错。
“这次就算了,我正在旁边,没有造成伤害,但是你真该好好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修为始终没有多大的进展,为的是什么?”
“是因为我的杀孽过重。”这点她清楚。
“你知道就好,杀孽过重不但修为难以继续升高,而且面临天劫的时候会更难熬过,我无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等待什么时候天劫来临,为了自己,你好好想想。”
“是的。”
苍鹰欣慰地点点头,她的个性正因为是如此直率且懂得接纳劝告,当年他才会选择她成为自己的王后,这么多年来,她始终不曾让自己失望。
“啊!”
坚毅的双唇还想在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刚刚被忽略的雪色已经一路咬到他的脸上,紫色的双眼看着他说话的双唇,心里突然扑通扑通的,然后想也没多想,直接就咬了上去,而且发现上面有他好喜欢的味道,可以让他觉得安心且不孤单的味道。
“雪色,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把人给拉开,让那张小脸和自己隔着一段距离,苍鹰的脸满是无可奈何,而鹰后根本就是呆了。
被拉出一段距离,令雪色不开心,嘟起小嘴,小手把撑在他身体两侧的大手拍开,又赖了上去。
他好喜欢好喜欢苍,不只是因为他是除了爹娘之外,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还因为他的双眼在看他的时候,感觉好温暖,喜欢他锐利的眼睛,也喜欢他高挺微微勾起的鼻梁,总是抿着的唇,跟好暖和好有力的怀抱,和爹娘给他的不一样,虽然他分不太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是他就是知道苍对他很重要。
他不想象失去爹娘那样,又失去了苍。
有没有办法,可以永远地跟苍在一起?
“看来你不知道。”他怎么能期望一个完全不解世事的孩子去了解这种亲密的动作代表什么,但他承认,当雪色轻轻咬着自己的双唇时,不但雪色得到了快乐,自己也觉得满足,他喜欢小雪色在他身上如此放纵的感觉。
一旁的鹰后心情越来越是复杂,她知道自己去跟一个活不了百年岁月的人类计较这些很愚蠢,这么多年来,她没有帮鹰王生下孩子,鹰王却始终没放弃她,在这点上她已经该懂得感激,就算鹰族原本就是一夫一妻的天性,但鹰王不一样,他是个王者,多收几女人帮自己留下足够的子嗣才是正常,现在鹰王不过是跟一个少年敞开自己胸怀,她计较个什么?
可,每一个妻子,都希望自己丈夫敞开胸怀的对象会是自己,她也一样。
突然之间,她好想用过往的数百年岁月,和雪色换这短短的一瞬间………
☆☆☆
雪色一个人呆呆地蹲在小池子旁。
早上苍鹰陪他练完字之后,接到臣子的通知,然后就留下他一个人乖乖在院落里去办事,苍说有两个部落起了冲突,也许会久一点,晚上要是他还没回来的话,他先去睡,可以睡在苍的大床上没关系,他暂时先和他一起睡,过一阵子有空,再帮他从隔壁房间清出位置来,帮他布置一个小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他想跟苍睡在一起就好。
苍对他好好,跟爹爹和娘一样对他好,不会像其它那些瞪着眼睛看他的人那样,总是用奇怪的双眼看他,还在远处嘟嘟哝哝,笑他的白毛和走路跟乌龟一样慢。
白毛有什么不好,白色的狐狸在族里可是最珍贵的,他们这些人类不是也最喜欢狩猎白色狐狸吗?
走路慢又怎么样,至少他从来不因为自己走路慢而且走久了会痛,就放弃行走啊!
只有苍不会那样看他,他喜欢摸摸自己白色的毛发,看他走路辛苦就会抱着他一起散步,最特别的是,苍竟然可以叫天上的小鸟儿陪他,因为怕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寂寞。
寂寞是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从来不曾说过,以前,爹爹和娘还在的时候,每次一早出去狩猎之后,他就只能从洞里望着天空发呆,但是有时,脑袋没办法放空的时候,最难受的就是开始想些有的没有的,想这天地间如果只剩下自己一个怎么办?想爹爹跟娘要是被坏心的猎人给追捕到该怎么办?想森林里多的是会捕捉狐狸的强壮生物,如果爹娘不小心被抓着了该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自己答案时,时间变得很可怕,脑子里一直有声音,怎么也停不了的声音,所以他才会去找虫子说话,好象只要出了口,那些声音就会这么消失。
其实……没有,每当他一个人时,脑子里的声音就会日复一日……
爹娘只知道他寂寞,却不曾发现他被寂寞压得快要呼吸不过来;而苍,竟然立刻就发觉。在苍说白天他要办事不能时常陪雪色,他心里觉得寂寞时,那张他好喜欢的脸突然摸摸自己,然后朝天空一个挥手,跟鸟儿说了一些话之后,那些鸟儿有事没事就会出现在他身边唠叨,有时候吱吱喳喳的令他想要睡个午觉都有困难。
可是他好喜欢,宁愿被吵得睡不着,也不要只剩下宁静,他记得自己在爹爹跟娘身边说了好久,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感觉。
但,雪色不傻。
他知道快乐和幸福不会就这么从天上落下,苍带了他回来,就像爹娘有一天生了他,苍给他安心,爹娘也给他幸福,然后有一天,苍会离开他,就像爹娘离开他一样。
有一天,苍的妻子会跟娘一样生一个宝宝,然后苍跟他妻子会将全心全意都放在他们的宝宝身上,忘了他。
为什么这世界上没有永远?
爹爹跟娘常说会永远爱小雪色,可还是离开了他。
没有什么是可以说了永远就不离开。
他想起爹娘一起离开他身边的模样,也许对爹娘来说,那就是一种永远,那……苍的永远是不是就在他妻子身上?不能在他身上吗?
第四章
在已经修成人形的妖界里,时间总是过得非常的快,眨眼间雪色已经在苍鹰的宫殿里生活了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两个月里,只要有空,苍鹰都会陪着他,慢慢教他所有的文字,雪色也进步得很快,现在可以顺利地自己读书写字,和人说起话来也不会那么结结巴巴,虽然偶尔还是会冒出谐音上的笑话,但衬着他不解世事的个性,只是让人觉得更可爱而已。
所以,宫殿里的臣子也就慢慢地习惯他的存在,但对于宫里的秘密,还有他们是妖族的事实,却彼此心照不宣,不愿意让雪色知道,毕竟他们已经尝过太多人类给予的苦处,怕说了,一旦有一天雪色不再那样天真时,离开这里回到人类社会中,会将在这里和妖族相处的事情告诉其它人,让人类里的道士找到机会打上门来,所以他们宁可继续让雪色以为他们是人类,连苍鹰也是一样的心思,比他属下不同的一点是,他怕雪色若是知道他是妖,会从此不敢接近他,那么他也就少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心境安宁的宝贝。
雪色没有想太多,或许该说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族的观念,连自己其实是个修练成形的狐妖也不清楚,他以为自己在突然间变成人类,觉得花脑筋去想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人类太费神而且没必要,因此早就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地过着有苍鹰陪伴的生活。
他唯一觉得特别的一点,除了苍鹰好象可以跟鸟儿说话,更奇怪的是,他之外的其它人好象也可以跟鸟儿说话,常常天上飞的鸟儿让他们说下来就下来,说飞上天就飞上天,每一只鸟儿都乖得不可思议,于是,在他变成人形之前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既然这里的人都可以命令天上的鸟儿,那他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帮他拿一些蛋?
他好想孵出小小鸟儿,当小小鸟儿的爸爸,陪他一起玩耍。
“可以吗?”雪色又睁着圆滚滚、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苍鹰,其实他不是故意要装出这种小狗一样的眼神,他这种表情根本就是纯天然,早从他刚生下来不久就会,然后后天环境培养,每当他露出这样神情,爹娘总会喜爱地咬咬他,帮他达成愿望时,他就懂得这是一种利器。
善加利用自己的能力,是每一种动物都会有的本能。
所以,可爱就是雪色的本能,他连装都不用装,马上让飞禽类的王者在心里叹气。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想孵蛋吗?”
他的小雪色如同他所想一样,是最可爱天真的孩子,但是,他可没想到这孩子的念头稀奇古怪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因为雪色想要小宝宝。”非常理直气壮。
“为什么想要小宝宝?”
“因为这样就可以有小宝宝可以陪雪色玩啊!”
“你不是已经有很多鸟儿可以陪你玩了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下一样?”
“苍不懂啦!”
那些陪他玩的鸟儿是暂时的,哪天苍鹰不在他身边了,它们才不会搭理他,但是如果他可以孵出自己的小鸟宝宝,宝宝就会像自己一直陪着爹娘到他们去世一样,陪着他到他去世为止,这样算不算是另一种的永远?
“我不懂?”
他要是懂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你不懂!”毫无疑问的肯定句。
苍鹰揉揉额际,深深觉得雪色对他的每一个小小要求,都像是一个甜蜜的麻烦,没人能否认这会是一个麻烦,但是要是能帮他办到,瞧见他开心的表情,心里就没有半分的不愿意。
“我知道了,但是你知道该怎么孵蛋吗?”
雪色当下就想点头回答坐下去就好,但是想起先前被自己坐得稀巴烂的鸟蛋,和鸟爸爸跟鸟妈妈在失去鸟蛋时难过的声音,到口的话又收回肚子里,然后跟苍鹰摇摇头。
“雪色可以慢慢学,雪色看过很多很多次了喔!”
“孵小宝宝可是一门学问,可不是学鸟儿坐上去这样就可以。”虽然不是故意的,但马上戳破雪色一点点小小的自信心,他一直以为学鸟儿坐上去就可以。
“这样吗?那雪色要怎么做?”就算很难,他也想要学,绝对不会怕有任何困难。
“像是温度,控制的时间都要注意……”说到这里,苍鹰想起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他还只是一只鹰,不会变成人形,他的爹娘也还没去世,在他终于可以跟其它的母鹰追求交配的时候,他的爹爹可是灌输了他好长的一段事前教育,其中有一段就是告诉他孵化鹰蛋的技巧,毕竟母鹰也是会累,而且也有可能有什么万一,到时候就必须要作父亲的来帮忙自己家的宝宝成长。
想到这里,苍鹰不可思议地停了下来。
老实说,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想起那么早的往事,实在是他已经活了太久的时间,久到记忆早已经完全冲淡,尤其是当上鹰王之后的忙碌,哪有时间去回忆这些,可雪色一问,他就如此自然而然地想起当年的许多事,甚至是爹爹谆谆教诲的模样,那令自己的双眼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