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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女妖 page 10 作者:玛德琳

  她被塞进角落,蜷缩成团,稍后,几乎与轮椅不分彼此的老怪物循着电动铁轨被送进后座。

  多日未见,施奈德覆盖于氧气罩下的面颊更加凹陷,骨瘦如柴的身躯根本已经撑不起那袭卡其色旧式军装,像是孩童偷穿大人的衣物般可笑,却也显得诡异又恐怖。

  没有与罗蕾莱交谈,老怪物边说话都像是临死前的痛苦喘息,而眼前显然有更重要的大事等着他亲自处理,他自然不可能再将宝贵的力气浪费在她身上。

  莫里斯太太一如往常随侍在老怪物身边,兼任今晚的司机,并且透过后照镜时时刻刻盯住罗蕾莱的一举一动。

  不对劲,大大不对劲,那些镇日埋伏于屋子内外的凶狠保镖,何以未能一起随行?反而像是怕节外生枝,刻意避开他们,不让任何人知晓。

  听着施奈德以流利的德文与莫里斯太太交谈,罗蕾莱纤秀眉越蹙越紧,狂冒冷汗的手心一再拢握成拳。按照现下的局势判断,他们极可能是准备上某处和某人接洽……

  会是拜伦吗?

  多可悲啊,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她能寄予厚望的人,居然是一手将她失落如此险境的男人。自哀自怜当然不是她的风格,只是忽然感觉到胸中一阵凄凉。

  那一夜,她不应该回首,一如当初她不应该多看他两眼,便不会铸下这些足以致命的重大错误。

  颠簸的路持续了好一会儿,空荡荡的胃火烧一般灼痛泛酸,罗蕾莱连闭上双眼的力气也荡然无存,只能直直的空瞪着前方,开始回忆这十八个年头最值得她缅怀的记忆片段。

  沉浸于思绪中,令她暂且遗忘了身子的不适,蓦地,一个急促的煞车震醒了她,迷惘的瞳眸瞬间又恢复戒慎的状态。

  今晚,深蓝的夜空中,缺了一角的月亮有着卡夫卡式的魔幻诡魅气氛,星子稀落的散布。

  下车后,罗蕾莱仰起头,水眸牢牢烙印这迷蒙的夜色,天晓得自己往后是否还有机会再看到这样的景致?

  前方是一座湖,宛若明镜,粼粼的赏光优雅的划开如丝的水面,水雁歇寢在水畔的草从中,颤晃的树蚜摇落了几片枯叶,飒飒作响。

  因为黑暗,罗蕾莱偎缩起纤细的双臂,反抱住自己,带着惶然的目光诬蔑科冷静地判断逃脱的机率与最佳路线。

  然而,当她溢满惧意的晶眸在掠过湖岸另一端沙洲时,却完全愣住了。

  宛若一头跳望湖面的狼,修长而瘦削的高大身影鹄立在沙洲上,一件长及膝头的开襟黑风衣像隐藏起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秘密,当夜风扬起,两襟翻飞如翼,发丝虚掩着冷峻的脸庞,太过深邃的眼令她看不清他眸中流动的情绪。

  绷得过紧的漂亮下颚俏然泄漏了他恶劣的情绪,踩着黑色军靴的笔直长腿刚劲地伫立,犹如沐浴在莹白月光下的一尊雕像,美丽却冰冷。

  罗蕾莱愣瞪着那个她昼思夜想的男人,喉咙忍不住发酸,她不禁捂起嘴猛咳,甚至咳得泪珠自眼角无声无息的滚落。

  去他妈的,她不是在哭,绝对不是!

  “省省吧,他可不是为你而来。”莫里斯太太嘲笑道。

  罗蕾莱不矛理会,迳自咳到舒服了些后,便佯装若无其事的抹去两颊的湿濡,泛红的眼觑过前方湖面倒映出的俊美人影,胸闷更遽。

  “东西呢?”施奈德摘下氧气罩,低沉质问沙洲上的孤狼。

  “在树林里,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拜伦终于迈开步伐,月光下,镌深的阴郁俊脸呈现出银白色调,朦胧如画。

  施奈德的眼睛因过度亢奋而充满血丝,他焦急如焚的一再滑动轮椅,不耐烦地出声催促,“该让这一切正式落幕了,快把东西交给我!”

  “在那之前,先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全告诉我。”拜伦勾起唇冷笑。

  “该死的小杂种,在我面前还轮不到你讨价还价!”施奈德恼怒不已,一心只想越紧获知宝藏的线索。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拜伦,省下你的咆哮吧,施奈德。”拜伦不着痕迹的梭巡过周遭,果真如他所料,害怕遭人觊觎,施奈德连平日随身同行的保镖都撇下了。

  “别以为有罗兰为你撑腰,就代表你已是他们的一分子,别傻了,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天生的野心家,你身上流着坏胚子的血,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不是背叛了罗兰把她交给了我,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闻言,罗蕾莱下意识咬住轻颤的唇瓣,企盼能在拜伦的脸上读出一丝丝关乎歉意的讯息。

  出乎众人意料,拜伦矫健的跃步,双手放在风衣的口袋中,目光隔着一段距离静静梭巡着,最后,燃着两簇火焰的灼烫目光苍悒的秀丽脸蛋上。

  拂来的晚风凛冽如冰,冷得让罗蕾莱无法歇止地频频喘息,喘疼了胸口,也喘痛了心扉。

  “把东西给他。”按捺不住心急的施奈德烦躁的下令。

  莫里斯太太警戒地随伺在侧,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纸地图与一只老旧的腕表,顺手抛去,一并落入拜伦的大掌中。

  “这两样是你父亲的遗物,里面藏有你母亲下落的线索,现在,依照约定,你可以把东西交给我了。”施奈德焦急地道。

  “这些东西本来就属于我,何来约定?施奈德啊施奈德,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过度贪婪便是你最大的弱点。”拜伦的笑容像是绽放出毁灭之前最后的灿烂。

  “你这该死的小杂种……”

  “她是假的。”

  施奈德又目凸瞪,剧烈地哮喘,“你、你说什么?”

  “我背叛你,一如当年你煽动我父亲背叛罗兰,只是这次,我选择的是正确的背叛。你的野心早被狄海涅看穿,你说你是遭罗兰抛弃的族人,事实上,那是因为你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权斗争失利,所以你便以煽动性的字眼让我父亲追随你,好沦为你的杀人工具与打手。”

  “在这么多年以后才察觉真相,不嫌太晚吗?我的小拜伦。”长年密织的谎言之网一瞬间被戳破,施奈德丝毫不觉心虚,反而一脸得意。

  多年来积在心头的不确定与质疑霍然得到解答,原来,他的父亲真如同狄海涅曾说过的,只不过是随时能供递补撤换的傀儡罢了。

  最可笑的是,他曾经为了这个阴谋者出生入死。

  沉默片刻之后,拜伦笑容未敛,嘲讽的笑道:“我调查过你的财务状况,看来,一心想斗垮罗兰家族的施奈德已经濒临破产边缘,如今已经自顾不睱,又怎么会有多余的心力找回流落在外的孙女,享天伦之乐?”

  施奈德脸色倏变,急躁的咒骂,“该死的小杂种!”

  “忘了转告你,据说你被记载在族谱里的臭名,让罗兰人最为反感的一点就是,你是只让人作恶的法西斯猪。”拜伦掀动薄唇,咧开残狞的一笑,始终放在口袋中的左手迅速伸出,顿时,一束红光宛若死神的记号,浮映在施奈德光秃的前额。

  众人俱愣,莫里斯太太正欲扑身挡下这一记狙击,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震耳的枪声响起之后,轮椅上的风中残烛闷哼一声,斜倒着滑下。

  腥红的血飞溅如骤雨,罗蕾莱颤抖着手抚着自己的脸,胡乱抹了数下,指头和掌心全染上液状的殷红。

  “啊——”莫里斯太太发狂似的嘶吼,拼命想扶起施奈德如断颈般颓软垂落的头颅,血腥味伴随着湖面的烟风,弥漫整座幽静的湖。

  罗蕾莱愣愣的站着,膝头微颤。拜伦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畔,面无表情的俯睨着她。

  面对鲜血淋漓的残酷杀戮,他的神态始终无动于衷,一如初次与她见面时那般寒漠,她心中震颤,尽管施奈德的非人行径根本已称不上个人,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无法承受施奈德已死的事实,莫里斯太太丧失心智般不断高亢的尖吼:“你竟然敢这样做!我发誓我一定会报仇,我要让你知道杀了上校的下场会是生不如死!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父亲的葬身之处还有你母亲的下落!”

  拜伦置若罔闻,只是瞟她一眼,便又转向犹然呆愣的单薄纤影,眸子晦涩阴郁。

  “都结束了,你可以……”

  “都是假的?你对我说过的话……全是假的?”

  幽邃的锐眸毫无遮掩的迎视罗蕾莱蓄满水雾的双眼,以能摧毁一切希望火苗的冷冽口吻淡淡的回应,“没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的身份,都是假的。”

  罗蕾莱缓缓掩下黑睫,透澈的大眼凝结着即将倾泄的湿意,感觉森冷的寒意攀上她的身子,辗转漫上发颤的胸口,冻结了所有的感官。

  “那印记是怎么回事?他们说的抽血检验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了一个十分蹩脚的谎言。”太过平静冷然的俊容完全窥探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波动,拜伦侃侃地道:“那个属于罗蕾莱的疤痕,是个证明身份的特殊印记,施奈德知道这件事,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由我来帮你烙上;抽了血的针筒在交给莫里斯时暗中转手掉换,我给她的,是真正罗蕾莱的血液。”

  “究竟谁是真正的罗蕾莱?”绝望的痛苦远比撕裂她的心要来得更难捱,比面对死亡还要难受。

  “你何必明知故问?”拜伦缓缓转开脸,不看她痛楚的苍白秀颜。

  “是Dolly。”她闭上双眼,苦涩的替自己解答,血流不止的无形伤口又再度被利刃割裂。“早应该猜到的,集所有美丽光环于一身的人,和悲惨得像只下水道灰鼠的我,白痴都该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罗蕾莱。”

  第6章(2)

  从一开始,他便不曾正面证实她的臆测,全是她遭现实蒙蔽而自以为的判断。

  她天真的以为,她的人生会因此能有所转变,以为这是上天赐予她的一次机会,以为这个美好的男人会是将她从悲惨现实中拯救出来的希望,原来……都是一场骗局,是他处心积虑,经过详密的策划,一连串宛如荒腔走板的电影情节。

  蓦地,罗蕾莱睁开双眼,笑得苦涩,“我没有被牺牲,你一定觉得很可惜吧?”

  拜伦的目光淡淡地投来,“不,你不会被牺牲的,施奈德始终认为你是与琴存有极大的关联,他相信欲解开琴身的秘密,最终关键必须倚赖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牺牲你,一如最初我说过的,我只是需要你来帮一个忙,而我,并未强迫于你。”

  实在太可笑了……她连驳斥他的资格都已丧失,只因为这一切后果皆是出于她的心甘情愿,而这个“不会被牺牲论”此际听来是如此讽刺,如此凄凉。

  她不是他们要的那个罗蕾莱,她才是随时皆可供汰换的一颗棋,无足轻重。

  茫然地仰高头,她觉得这一切荒谬极了,苍白的唇瓣只能抿起,以压抑想嚎啕的冲动。

  拜伦静观片刻,清楚看尽她眸中透露出深痛的绝望与沉重的恨意,似曾相识的情景唤醒了封锁的记忆,仿佛时空交错,他在她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如果你愿意,我还是可以改变你的人生。”缩动着喉结,他突兀地说出一句,惊悍的脸庞蓦然有人些许波动,但太过细微难察,所以,她彻底地错过。

  “去你的!”罗蕾莱愤恨的咬唇,直想一拳揍烂那张俊美我瑕的脸。“如果我还相信你的话,那我就是不折不扣的没脑蠢猪!”

  她转身奔离,浑然忘却自己正身在陌生的地方,周遭是阴森黑暗的茂林,更糟的是,连傍着湖畔的缓冲距离也一并忘得彻底,当场顿失重心,单脚骤然滑落冰冷的湖水中。

  罗蕾莱惊惶的低喘,双手往后撑,试图抓住点什么来支起身子,蓦然回首,他瞥见熟悉的高硕身影快步走来,却不知道他下一个举动会是选择解救她的窘境,抑或是……

  飞快地,有人抢在拜伦之前展开行动。

  仰高的仓惶秀颜霍地被一张从旁窜出的邪恶暗影笼罩,她甚至还来不及惊愕,熟悉的发髻修地映入眼帘,半疯狂状态的莫里斯太太跃入湖里,一把拽住载浮载沉的纤细身躯,拼命往下拖。

  视线中残烙着拜伦错愣震惊的面色,罗蕾莱无法分辨那究竟是基于愧疚或者是真心担忧,只能任由冰冷的湖水不断呛入口鼻,灌进肺里。

  耳边仿佛又传来莫里斯太太粗哑的笑声。这该死的老巫婆真是随魂不散,不过可惜的是,她并不是什么白雪公主、灰姑娘……

  如果一切都是可笑的谎言,她干脆就这样沉到湖底也不错,反正方才思前想后,翻遍了自己乏善可陈的回忆,她发现,其实她也没什么眷恋的……

  “水……水……”

  这个念头与呓语不仅反映当下的生理需求,同时也透露出来自合眼前的深浓恐惧,难以断定床上虚弱的娇躯究竟是在讨水喝,抑或只是单纯的惊惶未褪。

  端着水晶杯挪近痛苦侧蜷的馨躯,抵近不断抿咬的苍白唇瓣,两方僵持了好半晌,干涩的双唇却始终不肯张开一寸。

  最后,一只铁臂干脆揽起倔强的人儿,直接把杯沿压贴着粉唇,摆出强逼她就范的攻势。

  斜晃的水刚浸润了嘴唇,须臾,陷入昏迷的人儿一举狠狠推开强制喂水的铁腕,飞溅的水花泼湿了两人亲昵偎靠的身躯,频频梦呓的人儿凭着一股下意识的排斥猛蹙眉心,企图挣脱箝制她的一双铁臂,却在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时,极不争气地渴望多作停留。

  沉默观察着她的拜伦皱起浓眉,惯常的悒郁挥之不去,看着她抗拒的神采,无法遏止的焦虑烦躁火速攀升。

  “喝。”再次举高肘腕,他蛮横地再次将水怀抵向她抿咬的唇。

  这次,意识缥缈的颓软馨躯总算愿意暂时妥协,毕竟依此刻的生理状态判断,她确实需要一点水来滋润干涸过久的咽喉与胃壁。

  她循着水杯沿张开双唇,感受到宽大的手掌探上她的前额,继而平贴于她的颊腮。

  看着虚弱的她,他英挺的眉头不禁又深沉攒起。

  “你说我们很像的那些话也是谎言?”罗蕾莱耗费剩余的力气拨开意图烘热脸颊的大掌,反正扭捏作态的可爱娇羞或者眨着泪眼逼问,全都不属于她的风格,她只凭自我的想法行事,其他都毫无所谓。

  屡受质询的拜伦,眼里有着矛盾,仿佛压抑着某种不愿承认的强烈思绪。“你想听实话?”

  未因身体不适而显现半点混浊的澄澈亮眸愤恼的回瞪着他,她咬牙切齿地道:“你敢再对我讲一句假话,我保证待会儿躺在这张床上的人一定是你。”

  闻言,拜伦微微牵动唇角,旋即抿成一条线,神情寒漠严峻。“你和我确实很像,所以我总能适时掌握你的想法与判断,如果要说,正因为你凑巧符合所以顶替的条件,再加上和我太过相似的这项优势,利用你,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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