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麟死了。他再一次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不是该开心。
这个黑社会,毒贩子,杀人犯,绑架甚至几乎杀了单飞的混蛋……与此同时,他是一个真正的,燃烧整个生命来真心喜欢——别让他说爱——单飞的人。
他死了,在单飞的枪下,虽然扣动扳机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单飞的枪。
☆☆☆
单飞来过这个墓地,就在十天之前。
这里没多大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是一座崭新的墓碑。
谢天麟在上面微笑,优雅而睿智。
单飞蹲下身,将一束红玫瑰放在他的面前。
无法抵御山上的劲风吹落了,花瓣摇曳着,跌落下来。
「我是个混蛋。」前员警轻声说:「你很早就知道了,是吗?」他的指尖轻轻地划过照片上那个精致的面容,「我想把你带走,你愿意吗?」这是他承诺他做的事,无论是他生前还是死后,他要把他带走。
「天麟不会愿意。」
冰冷而淡漠的声音在单飞背后响起,他惊跳起来。
「是你!」单飞怒视着谢擎,而后者也同样用喷火的眼睛迎着他。
「我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胆量来看他?」谢擎厉声道。
「我也不知道你居然有脸自称是他的父亲。」单飞反击道:「你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不会高兴死了还被算作是谢氏家族的人,同时为整个家族做替罪羊!我告诉你,贱人,下一次上庭,你绝对不会再有把罪名推给谢天麟的机会!」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谢擎冷哼道:「既然他痛恨做谢家的人,你又施展了什么,才能令他自动返回这么厌恶的地方?」他满意地看到单飞变得苍白起来。「另外,如果还有下一次上庭。」
「你这个混蛋!」单飞低声咆哮道:「他回去了,但他宁可死!」
「因为你。」谢擎冷酷地道,仇恨地看着单飞。
「是『为我』,」单飞说,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在心头刻划,「是你让他背负着那些见鬼的责任!」
不,这没有用,单飞不想跟男朋友的父亲,在这个时候探讨责任和相互指责,但他恨谢擎!逼得谢天麟走上绝路,他们两个全都功不可没!而谢擎,这该死的,跟单飞自己一样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你就藉此伤害他了?」谢擎冷冷地欣赏着单飞的痛苦。
「我是个自私的混蛋,」单飞深深地呼吸,「而你是让他宁可自杀也不愿面对的父亲,你这狗杂种!另外,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他的照片!」看到谢擎伸手去拂开黏在照片上的玫瑰花瓣时,单飞狂怒地道:「你这个变态地侵犯自己儿子的杂种!」
「你说什么?!」谢擎大怒道:「你找死!」然后,他意识到单飞知道了些什么,但不是全部。「你胡说什么?」
「你听说过他幼年曾经被人……侵犯过吗?」单飞板着脸,凌厉的目光直刺进谢擎的身体。
「他连这个都告诉了你?你知道?!」这一次,谢擎无法克制自己的惊讶……还有痛苦……他握紧了拳头,控制着自己不要扑上去掐死单飞。
深呼吸,深呼吸!他命令自己。
「如果他连这个都告诉了你,而你却仍然能够令他死心,你可的确了不起。」他残忍地说,看到单飞因为痛苦而颤抖。
「如果让我查出跟你有关,」单飞咬着牙说:「我不会放过你!」
「你是说再一次把自己送到我的地牢里?」谢擎嘲弄道:「不过,这一次没有一个活着的谢天麟放你逃走。」
「如果你的儿子都能够为了我背叛你,」单飞眯起眼睛,「你以为还有谁不能背叛?」
谢擎的笑容变得僵硬。
「你当心,如果你欠他的!」单飞蔑视地瞥了他一眼,「虽然我现在不是员警。」他冷冷地道,转身走向下山的石阶。「但我绝对不介意为了谢天麟做任河事!」
「你是说,」他身后,谢擎的声音保持着之前的怪异,「你为了一个死人,你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单飞蓦地回过身,「是你做的?!」他眼中尽是疯狂的光芒,「你死定了!」
那一瞬间,谢擎做出了一个决定:「有一个人可能能帮你查,」他掏出随身的支票簿,撕下了一页,在背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洛杉矶。」他补充说。
单飞犹豫着接过来,那是一个地址。「是谁?」他戒备地问,不能够相信谢擎竟会如此好心。「还有谁能够比当事人更清楚?」谢擎反问道。
「那个狗杂种!」单飞狂怒地道。
谢擎皱了皱眉,这是单飞对第二个人定位同一称谓。第一个是他。
「你觉得我会让他活着?如果我知道他的地址。」谢擎傲慢厌恶地反问。
单飞顾不得攻击,他的眼睛因为狂喜而光彩夺目,「你在耍我?」他不确定地问,不敢相信这个奇迹。
「如果你不是为了操他、利用他而跟他在一起。」谢擎评判着说:「这一次他选择正确,应该……得到奖励。」
他忽然皱了皱眉,「等等,你知道他没死?」虽然因为某些感情而失去了应有的敏锐,但谢擎还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抓住了单飞不合情理的反应。
「有件事你必须知道,」单飞笑了笑,狡猾而得意,「我分得出来,哪把是我的佩枪,哪把不是。哪怕我只是握着它不到五分钟。」
「我想我应该收回之前的话。」谢擎缓慢,但却认真地道。
「太晚了。」单飞摇了摇头。「而且我不会允许有人再次伤害到他。我发誓,无论是谁。」他也同样认真。
谢擎感受到了这种威胁。「……他不再拥有那些……」他息了一息,仔细地观察着单飞,「能够吸引你的东西,我想。」
「你并不知道你的儿子有多么珍贵。」单飞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
谢擎定定地看着单飞,但并没有找到任何虚伪和闪烁。然后,他吐了口气。「你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你也一样。」单飞紧握着手中的地址,「如果你再一次对他做什么,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他迫不及待地向山下跑去。
谢擎转过身来,面对着崭新的墓碑。
「儿子。」他轻声说。
————全文完
番外 保镳生涯
该死的,昨晚他睡得一点也不好。
在翻身爬起来之前,单飞不满地揉乱了头发,摊开了四肢大字型地躺在床上。
这房间很好,床垫的软硬适中,房间里的温度、湿度都相当适宜,而且枕头也够柔软,不愧是日本最好的酒店。
所以,睡得不好完全不是这个问题。
「啊——为什么这么性感的样子没有人欣赏啊——」用枕头盖在脸上,他悲愤地叫道:「Honey,My love,你在哪儿啊!」
对,就是这个原因。他身边少了一个人。
「姓谢的……啊不,谢擎你这个老混蛋!我恨你我恨你,我真的非常恨你!」翻过身,他骑在枕头上,用力地掐住其七寸,咬牙切齿道。
闹钟催促着他立刻洗漱。
他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因为接下来要完成的一系列工作:擦枪,检查弹匣,整装,然后出门。
单飞烦透了这一套程序。啊,不,除了枪的那一部分。
关于仪容的要求,让他感觉自己的工作像极了该死的服务行业。
不,Stop!现在他做的本身就是服务行业。
「阿飞,」门框上传来了轻轻的剥啄声,「你好了没有?阿跃他们在等我们换班。」
「好了……该死的,除了领带……妈的,我为什么要戴这条上吊绳,而且还穿得像只见鬼的乌鸦?!」一边忙乱地系领带,单飞一边打开了房门。
一个穿戴整齐的男人站在门外,神色不变地看着单飞。
「嗨,早,阿七,今天很镇定啊。」单飞招呼道:「帮个忙。」他示意对方接手那条纠结在一起的,勉强被称之为领带的东西。
「你吓不到我了,」阿七肯定地说,打量着单飞凌乱的头发,歪斜的钮扣,还有……真的很像上吊绳的领带,「我已经很清楚你口中的『好了』就是这个意思,让我们保全公司看起来像色情服务机构一样的外表。」
保镳。
不错,这就是单飞的工作。
「Good。」这个乱七八糟的人厚着脸皮咧嘴笑道:「你进步得很快!」
「我有时候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老板。」阿七思索着道,但还是很无奈地接下了打领带的工作,「还有的时候我在想,你应该有个好老婆,把你打扮得像个人样地来上班,所以试用的那半个月,我被你给骗了。」
「Well,」单飞扬了扬眉,整理了一下头发,「不用想了,两项全中!不过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我的枪法,或者我的机智,或者我的英明神武……总之不是我的英俊潇洒,虽然那是事实。」
「……我想我一定是老了,」沉默了半晌,阿七道:「我已经不会看人了。」
「不管怎么说,你要给我工钱。」单飞整了整衣领,「OK,可以走了。今天那个老混蛋在哪里吃早饭?」
「房间里。」阿七转身率先走出去,「另外谢先生是我们的大主顾,而不是老混蛋,我希望今天你能记住。」
☆☆☆
谢擎是主顾,顾客是上帝。所以谢擎是单飞的上帝。
God!谁来可怜可怜这个为了养家要出卖自己的人?!纵身扑在最近的墙壁上,单飞痛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悲愤,直到阿七将他拉下来,塞进一扇门。
「早,上帝。」单飞整理了一下衣服,漫不经心地道:「把你今天的日程报一下,这样我们才能有效地保证你可以在明天继续祸害老百姓,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证你能活到你的支票兑现。」
「很好,」慢悠悠地,餐桌前正悠闲地看着报纸的年长男子抬起头,「看起来养家活口的压力教会了你一点点跟涵养有关的东西。不过只是一点。」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样?日子好过吗?」
「闭嘴,」单飞飞快地回答:「除非你打算说的是跟行程有关的内容。」
阿七的肩膀垮下来,悄悄地碰了碰单飞。
对于无理的顶撞,谢擎并不在意——激烈的反应只不过说明单飞被踩住了尾巴而已。
「那么,让我们看看你的日程。」他以绝对权威的语气道,转头看着自己的随行,「吩咐厨房,现在开始准备早餐的食材。」等那人点头退出门外之后,他才又重新望向随时准备抗争的单飞,「所以,现在,你可以去厨房了。」
「……等一下,」单飞在一片狂怒中努力稳住自己,「你不是打算让我、给你、做早饭,对吧?!」
谢擎双手抱胸,休闲地看着单飞,嘴角挂着一丝冷冰冰的笑容。
「Fuck!你疯了!」单飞低声咆哮道:「我不会伺候你这大变态的!你最好明白,我的工作职责是你的安全,但不包括你把自己饿死!我很乐意看到你把自己给饿死!」
随后,他转向阿七——后者也一脸的迷茫不解,「我们是做保镳而不是家政的,对吧?」
「呃……理论上,保镳。」阿七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绝对保证我的安全,以及我的行程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在我留在日本期间。」谢擎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所以,为了防止饮食的不洁甚至投毒,你们应该承担起包括我的食衣住行在内的所有事务。」
单飞一愣,望向阿七。
「好像有道理。」阿七想了想,道。
「你说有道理,对吧?」单飞接口道:「那么你……」
「我是你的老板,你还记得吧?」阿七明智地打断单飞,坚决地道:「是我发给你薪水。」
「……」恨恨地瞪视着阿七,半晌,单飞咬着牙,「我希望我仍然在给香港政府打工。」
「那么你最好建议特首,将保全公司们并入国家机器。」阿七展颜笑道。
「……OK,」单飞吐了口气,「做饭,对不对?没问题,」他斜睨着谢擎,「你希望我把砒霜下在什么里?牛奶还是咖啡?我警告你,对待卖相不佳的烤面包片要有礼貌,既然是你自己挑选我。」
☆☆☆
「这就是你的全部手艺?」谢擎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白粥。厨师会教导你该怎么把粥做到适合一个常年胃病的人食用,如果你不是白痴到一定水准的话。」
单飞的眉头一跳,眼睛惊讶地睁大。他张开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门去。
☆☆☆
单飞想起——他其实从来都没忘记过——有那么一次,他不得不打电话向谢擎求助。那晚谢天麟头痛。就是在那之前单飞见过许多次的严重到虚脱的那一种。单飞承认自己是个蠢货,所以会焦急到头脑一片空白。
他们不能去医院,这只能怪谢天麟「生前」的名气太大,他们不敢冒险假设医生不会认出这个谢氏的少主,更别提给医生看谢天麟从前的病历来帮助诊治。
那会儿单飞真的很后悔,他诅咒自己不该把谢天麟带回香港,如果依然在美国,那么他们至少可以很快地买到谢天麟常用的药品……他甚至,是的,当时单飞肯定有点疯,他甚至想,如果能把谢天麟从近似休克的的痉挛中解救出来,那么单飞宁可从没将他从谢氏带出来。
单飞打了那通电话,单飞是做不到,但是得到一瓶产于美国的处方药对谢擎来讲易如反掌。他不去假设谢擎的反应,他也不在乎任何跟自尊或者羞辱相关的东西。只要给他一瓶该死的药!
比他所期盼的还顺利,单飞还没开始哀求对方就一口应承。谢擎没耽误一秒钟,甚至亲自送货上门。
就在开门的那瞬,单飞空白的大脑中终于舍得运作了——他想起谢天麟曾经告诉过他,谢擎说过他会立刻杀了谢天麟,如果后者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所以他坚决拒绝放谢擎进来,从对方的手里抢夺了药瓶后直接关门送客。
当然,那个气愤的客人没那么轻易离开。所以在单飞喂失去意识的谢天麟吃下药片,到痉挛停止,单飞终于松了口气的半个小时里,狂怒的拍门、踢门、砸门声一直都没停过。
不过在单飞明确地表示,自己宁可换一扇门也不会开门之后,谢擎终于悻悻地停止了失去身分的暴行。
「很好!非常好!」
那是上次「会面」谢擎的最后一句话。
单飞有理由相信,那不是谢擎在夸他。
尤其在他被责令倒掉第八碗「垃圾」之后。
「你别告诉我,你今天一上午的日程就是在这里坐着品粥!」单飞将第九碗重重地摆在谢擎面前,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威胁地道。「如果再说不,那么就等死吧」的意思由内而外地从他的姿态中显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