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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龙 page 1 作者:无心云

  第一章

  浑沌之初,按俗世的传说为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而有了人间,其后凡人敬天地祭鬼神,才有天上仙坛、地下黄泉之说;但举凡仙、魔、妖、邪都知道事实不然。

  天地之初,顺阴阳分化天坛、人世、无间、妖境,除了天坛诸仙与无间众鬼时起干戈波及人世、妖境,基本上各界不相侵犯。

  当天坛与无间势均力敌,天地祥和,反之则天灾人祸不断;不过独立自成一界的妖境大抵来说,不受三界影响,对妖境诸山精、妖魅,修行才是他们专注的唯一。

  妖境之中各族势力范围不一,其中鱼族算是大宗之一;此时此刻鱼族正面临新旧交替,在鱼族圣地百水云泽举行担当一族重责的传承仪式。

  水光相交,轻波荡漾,满湖光影之上烟波如幻。典礼隆重而肃穆,鱼族族人整齐划一,静心观礼,但片刻后的喧哗,却坏了原本该有的氛围。

  只见新任族长气急败坏地对身旁的黑发少年轻叱:「伏藜你在胡说什么?还不快接过象征长老的令牌!」

  另一名也将任长老之职的蓝发少年垂首掩面。不会吧,难道……

  黑发少年看着眼前长老手捧以稀有的血珊瑚制成的令牌,俊秀的脸上满是为难,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的低下头,坚定地道:「我不能接,请长老另外挑选适当的人才,伏藜一心于修行,恐怕难以担起辅佐族长之职。」

  「伏藜!」无视新任族长、也就是自己的兄长急得跳脚的模样,伏藜不言不语,等候着该有的裁决。

  说了,果然说了。蓝发少年从指缝偷眼观察黑发少年的神色,头一歪。惨,看来他的儿时玩伴、今时好友是铁了心玩真的,这是要怎么办?

  「伏藜,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一位长老神色严肃道。

  黑发少年握紧拳头,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是……

  「伏藜已经认真考虑过,请长老撤回原议,改选他人。」

  气氛顿时凝滞。两位即将卸任的长老与族长面面相觑。鱼族过去从来没有长老拒绝任职的案例,谁也没想到黑发少年会当场拒绝,族里好像也无相关的律令规定,三位元老低声细语,一时委决难下。

  窃窃私语、不安的氛围,族内开始有各种声音。

  蓝发少年见情况不妙,要是好友坚持拒绝,只怕以后在族里难以立足;但伏藜平常虽然好说话,一顽固起来说什么也没用,看来还是只能跟三位元老商量,延缓长老任职。

  典礼结束后,三位元老也做出了决议,伏藜暂代长老一职,待有适当人选再另行交接;伏藜虽然仍有异议,但在兄长杀人的视线、好友哀求的眼神、三位元老的让步下,也只能无奈接受。

  「伏藜!」

  黑发少年停下疾行的脚步。「初隐,有事吗?」

  只见少年的兄长失了平素的冷静,怒气冲冲地直冲到伏藜面前厉声质问:「给我说清楚,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担任长老是何等光荣的事,你居然拒绝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兄长的怒气冲天,伏藜垂眼道:「我说过了,我只想专注于修行之上,担任长老事务繁多,我没有兼顾的能力。」

  绕过兄长身侧,伏藜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这不是理由!」怎么听都像敷衍,初隐压根儿不信,扣住弟弟的手腕,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火,勉强温声道:「伏藜,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一直盼望有一天能跟你共同治理我族,好不容易努力到今天如愿以偿,难道你要让我失望吗?如果你有难言之隐大可说出,我会尽力替你排解。」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哪里来的难言之隐?伏藜摇头道:「初隐,我并不想让你失望……」

  「那就接受长老一职,我马上回去跟三位元老说你改变主意了!」

  「初隐!」伏藜一阵头疼,他这个冷静的哥哥,一遇到跟他有关的事就风风火火、独断独行,毫无理智可言。

  「你我选择的道路不同。等三位元老找到适当的人选,我就要闭关隐世湖,化龙是我一生的志向,请你体谅。」

  或者该说,除了初隐,对大部分的鱼族来说,化龙都是鱼族一生努力的方向。

  在鱼族内有这样的传说:在极东之地,有座高耸入天的灵山终年天雷汇聚,龙门就在灵山之巅,只要能承受千道天雷爬上顶峰,穿过龙门即可化龙,拥有长生不死与蜕变的强健龙身,受到鱼族上下万般崇敬与拥戴。

  但历来也无人见过真有鱼精化龙,因此,事实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化龙?连你也想得到长生不死的生命,得到众人的拥戴是吗?」初隐咬牙道:「那不过是个传说,你忘了父亲怎么死的吗?就是为了这虚妄不切实际的传说!」

  他不能明白,父亲的一去不回,伏藜明明和他同样的伤心,为什么却选上同样的不归路?

  面对初隐伤痛的眼神,即使不想让兄长失望,但伏藜知道,他已经失望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伏藜轻声道:「不是传说。」

  不是传说。

  翻涌云间,睥睨天地,揉和高贵优美与力量的银龙,即使仅是一闪而逝,虚幻一般的存在,也让人永生难忘。

  因为曾经见证那是真实的存在,所以,他能理解父亲一生所求。

  他多希望初隐也能看看那样美丽的存在,理解他的想法……

  ***

  与伏藜争执一番后,初隐回到镜水流泉,孤零零地坐在岸边,与伏藜有几分肖似的脸庞仍隐有怒意,目光阴沉的望着远方一片苍茫的天。

  他以为伏藜会与自己一般,为接受族中重任而感到荣耀。

  他以为父亲不负责任抛下他们,伏藜与自己是同样伤痛,不会再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可为什么?那个时候伏藜明明那么难过,比自己更甚,为何仍是选择此路?为什么要和父亲一样,只顾自己的想法……不顾他人?

  化龙有那么重要吗?

  长生不老有什么好?

  对此,初隐充满了疑问。

  也许在族人眼中,初隐对化龙传说的寡淡漠然令人困惑不解,但在他眼里看来,那些努力不懈修行等着赴死的族人,同样难以理解。

  恍惚间,初隐想起两人幼时——父亲离开的当时。

  记忆中,幼小的弟弟迈动着短腿想追上父亲,最终却只能和自己同样目送着男人的背影远去。

  父亲对他们说,他会成为第一条化成龙的鱼精回来,他也曾如此坚信,那是对父亲盲目的信任。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流下眼泪,对他们说,父亲不在了……

  当时伏藜问他,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不在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永永远远也不会回来了——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

  伏藜听了,小脸上堆满迷茫,似懂非懂。

  后来母亲病倒了,伏藜天天闹着要把父亲找回来,当时他为了父亲的死、母亲的病,正心烦意乱,一时口不择言迁怒于伏藜,话甫出口已然后悔……伏藜愣愣地看着他,头一低就往外跑去。

  他伸手欲拦,转念又想弟弟人小力弱,跑不了太远,而母亲却重病缠身,显然更需要自己照护,于是硬生生收回手,止住欲迈出的步伐。

  傍晚,弟弟自己脚步蹒跚的回到族里。初隐一心担忧着母亲的病,没作理会,于是未察伏藜的异状。

  「诶,初隐,你弟弟身上那么多伤,你也不看他一看?」临溪跑到他跟前,一脸不满。

  他愕然问:「什么伤?」

  临溪惊奇道:「你连自己弟弟受伤都不知道?」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不及辩解,也无可辩解,他匆匆忙忙去找伏藜,好不容易在水边寻到了幼小的身影,却见伏藜正挽起衣袖、裤角,小巧的手掌掬起水缓慢地洒在脚腿、手臂上,身躯时不时抽动两下,似乎感到疼痛难耐,却隐忍着不出声。

  看到弟弟受伤,初隐心中有些懊悔下午未拦住他,又气伏藜居然不告诉他,还要等临溪来质问才晓得他受了伤,心里不由得一阵气恼。

  伫立须臾,气归气,仍担心着弟弟的伤势,初隐悄悄走近伏藜身后;后者专注于清洗细小却密集的伤口,起初未觉有人走近,但不一会儿,熟悉的人影清清楚楚地倒映在水中,随波摇曳。

  「哥!」伏藜惊讶的回头,莫名一阵心虚,遮遮掩掩的将衣袖、裤角放下,但方才初隐早已看得一清二楚,此刻的脸色极是难看。

  「为什么不说?」

  面对兄长的质问,伏藜有些不知所措。他根本没想到会被兄长看见。

  「说话!」

  伏藜耷拉下脑袋。「……你不是还在生气吗?」

  初隐沉默一阵。原来是怕自己对他发脾气?

  「手给我。」初隐命令道。

  伏藜犹豫了下,随即被兄长催促,只得怯怯地伸出手。

  初隐将伏藜的袖口往上折,裸露出来白嫩的手臂上都是刮伤,手肘处甚至磨破一大块皮,虽然已清洗过,仍有些脏污未能洗去。

  初隐皱了下眉,一边将来时携带的草药往伤口上敷,一边问:「怎么伤的?」

  伏藜眼神游移了下,垂下头。

  「……我不生气了。告诉哥,你去了哪里?」

  一见初隐脸色缓和,伏藜心里的委屈直涌上来,眼泪不声不响地落,另一手悄悄拉住兄长衣角。

  原来,伏藜本想去附近山里采一种药草,听说对鱼精的各种疑难杂症都有奇效;他想采来给母亲服下,可是不但没找着,还摔到山沟里,弄得一身伤。

  「要是父亲在,一定能找到……」伏藜语气里不乏希冀,小脸上却显出几分沮丧,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初隐无语。

  是这样的吗?原来他是想母亲好起来,所以才闹着要找父亲回来?

  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伏藜却懵懂的以为父亲远在他方,总有一天会回来……

  初隐无法对他解释更多,说了他也不懂。

  「……哥去找。山路危险,你不要再去了。」

  三天后,初隐采到药草回来。

  伏藜一看到他,表情有些奇怪,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呜呜哭了起来。

  初隐心中不祥,凝聚心神全心感应母亲的气息,可没有,什么也没有!

  手一松,药草散了一地,可初隐苍白着脸,也不理会。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需要的人已经……不在了。

  父亲不在了,母亲也跟着走了。

  只剩下他和伏藜……他唯一的弟弟,从此,相依为命。

  因为失去太多,所以更加珍惜身边唯一的血亲。

  不希望他去冒险,不希望与自己血脉相系的人如同父亲一般远去,可伏藜他为何不懂?

  为何……

  ***

  「这下真是麻烦了。」

  蓝发少年抓抓头,大大地叹了口气。连过去的事都翻出来说,看来这次初隐动了真怒,以前初隐对伏藜可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啊。

  相对于好友的担心,坐在自己栖息的湖边的伏藜只是看着湖心,一语不发。

  做出决定就义无反顾。虽然对初隐有些对不住,但这也是他教给自己的,他只是实践并且准备贯彻到底而已。

  现在只要等元老找到接任的人选,他就可以做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了。

  想穿越龙门,多少靠点机运,但没有足够的修为抵御天雷,说什么都是枉然。

  蓝发少年看着好友陷入沉思的侧脸,伏藜的五官柔和,较肖似母亲,偏偏个性却是异常的顽固,说起来他们兄弟可真像。

  「伏藜。」

  「嗯?」

  「你真的不打算接任长老一职吗?」

  「嗯。」黑发的少年沉默了下道:「你也想劝我吗?」

  蓝发少年耸耸肩。「劝了你就会听吗?」

  「不会。」

  还真是断然的回答,蓝发少年苦哈哈笑道:「那我还需要白费口舌吗?」认识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伏藜转眼看向好友,直看到蓝发少年浑身不对劲才又低下头。

  「……多谢。」

  「说谢是多余的。」啧啧,朋友之间何须言谢?被他看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道路,如果你坚持走下去,那作朋友的也只能挺你到底。」

  难得的正经八百,引来伏藜的轻轻一笑。

  「也只有你会支持我。」隐隐的自伤,为了兄长的不能谅解。

  「他总有一天会懂的……咳,人难免有闹别扭的时候。」唉,真是令人心虚的安慰,转移话题、转移话题。「对了,你听说这次天籁会的事了吗?」

  天籁会,为了促进各族之间的情谊于每十年举办一次的歌舞会,除了各族选拔出来参赛的歌舞者之外,各族族长、长老也都会参与;对于没有节日的妖境来说,天籁会是除了祭祖以外最重大的盛会,素来备受重视。

  不过临溪会突然提起,想来有其它原因。

  伏藜思索了下,屈指算算时日。「听说这次天坛也派出使节参加,不知初隐准备如何,我们近日也该启程往天音绝谷了。」

  临溪一阵无力。「拜托一下,你就不能放轻松点?我们去赏歌舞会,各族都会派出最优秀、最顶尖的歌舞者,你难道没半点期待、半点兴奋、半点好奇?」

  掸了掸沾衣的微尘,伏藜面不改色。「好奇吗?也许吧。反正到时就知道了。」说完,起身欲离开,却被好友唤住。

  「等等,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伏藜脚步一顿。「交代族里的事,准备启程。这难道不是你提醒我的目的?」

  被说中心思,临溪一时哑口无言。

  知我者,伏藜也。

  ***

  赴会的路上,气氛之僵非同小可。

  处在低气压中心,夹在兄弟两人之间,某人苦不堪言却又不敢叫苦,原来赏歌舞会的好兴致至此破坏殆尽,偏偏当事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也只能吃苦当吃补。

  其实伏藜怎会无动于衷,但在意又如何?他明白两人个性中根深蒂固的顽固,一旦认死理,不是三言两语能化消,再说,初隐一路上无视自己的情况,也让伏藜感到有口难言。

  既然没办法打开僵持的局面,伏藜索性专注于身心上的锻炼。

  对妖来说,身体的苦行、精神的锻炼都是增进修为的一种方式,是以日行百里并非难事。

  日夜兼程数百里路,一路往东行,景色不断变换,有黄沙漫天,有绿野平原,有百花齐放,山光水色,说不尽的机巧百变,正是自然造化。

  除了与兄长之间气氛不佳外,沿途饱览风光,长久以来专注于修行的伏藜,心情倒是意外地放松,间或与好友临溪说说笑笑——虽然后者以苦笑居多。族长的视线刺得他实在浑身难受。

  走了数日,伏藜心中默默数着路程,再十里左右应该就到了……瞥一眼面色惨淡的好友,伏藜心里多少有些歉疚,于是递了水壶过去表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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