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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满地 page 8 作者:寄秋

  “春芽,你也消停消停,就快到地头了,不要扰了小姐看书的兴致。”再忍也不过大半日。

  “款冬姊……”马车真的走得太慢了。

  “叫款冬娘也没用,你好好跟款冬学一学吧,瞧瞧人家多沉静,从一进马车就端坐着,没见她动过。”这才是一等丫头的风范,笑不露齿、坐不摇裙,静动皆宜。

  肤白胜雪,指若春笋般鲜嫩,背靠着软枕的清妍女子斜着身子,半躺半坐的斜倚在铺上三层软被的坐垫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拈着红艳的樱桃,一口含着樱桃一边看书,神情悠闲得宛若在自个家里。

  “小姐,奴婢只是知趣。”笑得含蓄的款冬低头咬断线头,一件绣着蝶恋花的胸衣完成,只不过……

  说是胸衣并不妥当,它是两块布做成的罩子,罩住女子胸前……呃,那两块肉,上头一条带子绕过颈部吊着,后头是系带的,两头一拉紧,细带系于后,前面便托高了。

  她们家小姐说这叫胸罩,又称内衣。

  为了让自己更舒坦,罩衣下方还塞实了棉花,代替一种叫钢圈的东西,托在两块肉下头,使胸型更丰腴,更有看头。

  “听听,多会说话,知情识趣,同样是小姐我的丫头,怎么差那么多。”她俩是差不多时期买进,前后差不了几日,可是两个人的情绪南辕北辙,一个喜静,一个好动。

  “小姐,你干么拿我和款冬姊比……”一听到小姐的嫌弃,春芽急得快哭了,一张脸胀成紫红色。

  “春芽,别把小姐的话当真,她开玩笑,逗你的。”一杯香气四溢的碧螺春往前一递,红泥小火炉上还炖着药膳。

  党参红枣鸡,补血的。

  “夏笙姊,你真好。”春芽抽着鼻子,一脸感动。

  年长她两岁的夏笙笑着摸摸她的头,以示鼓舞。

  和她们家小姐在一起要有非凡的定力,小姐那脑子不知装了什么东西,随时会蹦出让人哭笑不得的玩意儿,要被磨久了才知道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理,小姐永远有新鲜事考验她们的耐性,她是被奴役已久的过来人。

  “她好我不好?”当她的面搞小团体,太不应该了。

  春芽打了个激灵,谄媚地替小姐将茶吹凉。“小姐更好,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景仰你、爱戴你,当你是心目中的佛塔,佛光普照,拯救万民,你是活菩萨。”

  “咕,把这个嘴上抹蜜的家伙拉开,我这一身的鸡皮疙瘩呀!啧,全是她惹的。”

  她抬起纤纤玉腿,作势要踢人。

  噗吓的笑声一声连着一声,不知是谁的手伸出,将宝里宝气的春芽拉到一旁,那一脚踹了个空。

  第六章  不着痕迹探心意(1)

  马车上坐了一主四婢,四个婢女分别是擅膳的夏笙、懂医术的秋岚、精女红、刺绣的款冬,以及擅于打探内宅私密事,和谁都合得来的小探子春芽,春夏秋冬四季全到齐了。

  一个主子有这四个奴婢,那真是走遍天下无敌手,如鱼得水般快活,无论身在何处都有得力的下人服侍。

  蓦地,马车骤地停下。

  “陈四,你尿急了吗?”

  车夫陈仲达,排行老四,人称陈四爷,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刀手,擅使双刀,精拳脚功夫。

  马车前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小姐,有人挡路。”

  小姐很是不耐的翻白眼,“你是今天才出来混的吗?如果有人找麻烦就撞过去,你还怕撞不死人。”

  “有三匹马。”三匹都是好马。

  “那又怎样,你敢说你没吃过马肉?”他是皮痒了不成,看见人家的马儿就软了腿?

  “是熟人。”而且很熟。

  “熟人?”

  就在不解之际,车外传来清朗的男子低哑的声音——

  “车上可是苏家二小姐苏小小?”

  一双灵慧的水眸闪着轻笑,胭脂红朱唇微勾。“不是。”

  “你不是小小?”来者满是疑惑。

  “本小姐姓苏名轻怜,阁下认错人了。”哪来的苏小小,那是陈年的老酱油,过时不卖。

  “咦!真不是小小?”这辆马车明明眼熟得很,连车夫都是几年前见过的那一位……等等,不对,他记得小小是乳名,她有个很柔美的本名,似乎叫……轻怜!

  马上的儿郎翻身下马,大笑着走向马车,他身后跟着的是学过两年拳脚功夫的小厮二条和安盛。

  “小小,你怎么连我都捉弄,几年不见更顽皮了。”他连声招呼都不打,自来熟地掀开门帘。

  “谁捉弄你了,我真的不是小小……啊!你是谁?”苏小小……不,苏轻怜大叫一声,将手中的书丢向“登徒子”脸上,准确无误的命中目标,那张错愕的脸很……好笑。

  “你问我是谁?”捉着书,他满脸的慌张。

  “陈四,你是死人不成,还没死就动动你快废掉的手脚,把这头猪给本小姐打下去。”她的马车是人人能攀的吗?回头得用烈酒拭上三回,再放上三天香花袪味。

  陈四闻言,闷声低笑。“小姐,他是齐二少。”

  苏轻怜的表情像吞了一只水蛭般的惊吓,“等一下,你再说一遍,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老眼昏花,你说他是谁?”

  “齐二少,小姐的邻居。”他跟了小姐五年,一双识人无数的老眼还不至于出错,虽然藤少爷的模样有些变化。

  “假的。”她不相信。

  “真的。”可怜的小姐,受惊过度。

  “他……他是那个走起路来全身的肉会抖的齐小胖?”她要去洗眼睛了,问问这世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假包换。”陈四不介意再打击她一次。

  “……很古怪的梦。”这是不可能的事,比天塌下来还离奇,她想她穿回去的机会很大。

  果然天底下无奇不有,时时颠覆人的理解力。

  “小姐,你没有在作梦。”自欺欺人是不好的习惯。

  听出陈四话里的取笑,出了个大糗的苏轻怜很不是滋味的撇嘴。“为什么你认得出是他?”

  难道她一双明眸大眼比他那眼睛还瞎?没道理呀!一定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蒙上的。

  “因为齐少爷脸颊有道不甚明显的疤痕。”他两眼明锐,能视三里外一片树叶上的细小脉络。

  原来是习武之人特有的眼力……

  “哼!没什么了不起,你也就能捉捉耗子、夜里溜达,我只是太意外了……”

  苏轻怜说得有点酸,不甘心还不够沉着应变,被突发事件给乱了阵脚,要做到处变不惊真是不容易。

  “要辨别真身吗?小小。”见在阴影处若隐若现的娇柔身影,齐正藤心中万马奔腾,狂喜不已。

  “停,你给我停在原处。”马车内发出娇喝。

  “小小,你不会真不认我吧?我可是在官道上等候已久了。”他现在能把假话说得流利,让人听不出破绽,事实上他才刚到而已,快马狂驰,马儿的呼哧声依旧,犹在喘息中。

  “你不是说要辨认辨认吗?你不站在日头底下我哪看得清楚,我认识的齐小胖并非长成这副难民样。”苏轻怜刁难的左顾右盼,一口茶、一口红枣桂仁糕的端详再三。

  遇到她耍起小性子,黑发如墨的齐正藤只好认命地由她摆布,深邃的眼眸噙着一抹宠溺。

  须臾后——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你爹不给你饭吃吗?”要不是她很清楚他面颊上的伤疤是如何来的,她真的不敢认他。

  “上回你见我时我已瘦了一圈,只是适逢大雪天寒,袄子穿得厚实些,你才没发现我瘦了。”这些年他一直持续不断的练武强身,早把一身痴肥练得精壮,骨肉均匀。

  苏轻怜的脑子有些混乱,她还是没办法把记忆中的小胖子和眼前秀雅飘逸的修长男人融和,他变了好多,多到她以为不是同一人。“我头晕,让我抹下驱风油。”

  淡淡的茉莉香气飘来,乳白色的膏状物出现在秋岚手中,她指尖轻沾米粒大小的膏状物,轻抹苏轻怜额头两侧。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她笑靥如花的露出一张莹白小脸,朝不远处的齐正藤招手,水葱般的小手跟白玉一样晶莹。

  “你变得比以前好看了,我终于看到你有一双好眼睛了。”深邃幽远,带了点明媚春光,满天的星辰跑到他眼里闪烁。

  没人不希望听到赞美,闻言齐正藤拉开上下两片嘴皮子,一口白牙亮得刺眼。

  “哈哈,小小你……你居然认不出正藤,他是变瘦了,但也没差到哪里,你怎么眼

  拙了,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还会看差了,你这双眼睛该用明月泉洗洗了。”

  明月泉位于岐阳山下的明月洞口内,水质甘醇而带有一股甜味,早先被路过的苏轻怜发现,她用极少的银子买下这座山头,并在泉洞附近盖起山庄,私人土地不许他人随意进出,以维持水质的纯净。

  她的酒坊便是取自明月泉的泉水,如今能酿十几种酒类,悉数供应飘香酒楼所需,用量甚大。

  “大哥,你笑够了没,把牙笑掉了成无齿之徒,妹妹我可是不认你。”笑什么笑,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猴子都会从树上掉下来,她一时失误算什么,瞧他笑得肚皮都在抖动,太过分了。

  “不行,不行,我肚疼,一向伶俐地叫人招架不住的小小也会出错,我大概要笑上三年才停得下来……啊,咳咳!什么东西?”他把什么吞进喉咙里了?

  “哈,天要罚你了,对自己妹妹幸灾乐祸会被雷劈,你出门小心点。”果然有报应。

  苏承文一脸狐疑地看向同桌的两人,他不相信巧合,这两个人的生肖都属狐狸。

  “谁弄我?”

  相当然耳,没人承认,他问也是白问。

  “大哥,老天爷是有眼的,明察秋毫,你瞧现世报来得多快。”她看到那只苍蝇还在挣扎着,被他一口吞了。

  “小小,大哥相信不是你所为,你不会这么残忍对待大哥。”他眼角一斜,看向一脸平静的齐正藤。“肯定是你,你这小子越长越偏了,一肚子阴险狡诈,腹中装了比墨还黑的黑水。”

  飘香酒楼三位东家全到齐了,也就三个人,扣掉他本人,谁会下手一目了然,不容狡辩。

  “凡事要讲求证据,捉人要捉赃,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起坏心眼了?”他两手一摊,很是无辜。

  “听听,这小子蔫坏的,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这人坏在骨子里,迟早把你卖了。”

  两人相处久了,苏承文太了解齐正藤这些年的转变,随时都在算计人。

  没把大哥的话当真,苏轻怜颇为得意的自傲。“那是我教得好,把傻小胖教成聪明小子,脑袋瓜子也换了一颗,要是像以前傻愣傻愣的任人欺负,你哪来的好帮手。”

  飘香酒楼会经营得如此成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三人齐心,合力断金,他功不可没。

  “是呀,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论起做生意,小小,你不如他。”这是一株经商的好苗子。

  江山代有才人出,她不争这锋头。“我做好我的地主婆就好,也许你们银子赚得比我多,可是谁能比得上我的田地广,平阳县附近能买的地我差不多买完了,手上有余钱。”

  “所以说你是回来买地的?”她还真是不遗余力呀,为了土地东奔西跑,一点也不像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

  她轻点螓首,“这是其一。”

  “其一?”还有其它原因?

  “大哥,你是不是太不关心我们姊妹了,你知道姊姊今年几岁了吗?”她眼露不屑的轻哼。

  “她……呃,十四……不,十五……”他记得之前办了及笄宴,可他没赶上……

  “姊姊十六了,正在议亲,娘看中的是县令家的管大哥,两家还在相看,但八九不离十,我快要有个姊夫了。”管家门风严谨,男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姊姊很中意这一点。

  “什么,这么快?”苏承文的讶异不是假,他真的没注意大妹妹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他记忆中的苏胧月似乎还是挽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故作严肃的装大人,喜欢鲜艳的珠花……

  苏轻怜笑得有点贼,看向犹在感慨中的大哥。“大哥,你也不远了,娘挑中了几家姑娘,先看看品性,今年底或明年开春先定下来,交换庚帖,等你满二十再行迎娶。”

  苏承文一口茶喷了出去,差点呛到。“不……不会吧!”

  “连我都避不了,大哥算什么,娘这一、两年十分热衷为儿女挑对象,她一直担心她年岁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法子好好操办咱们几个的婚事。”所以她不逃不行。

  她才十三岁,又不是三十岁,真不晓得娘亲的心里在想什么,十来岁嫁人太小了,骨架还没发育完成呢。

  苏轻怜一边在心里埋怨古代的早婚,一边玩着手指,浑然没发现在她说出那句“连我都避不了”时,坐在身侧的齐正藤眼底闪了闪暗光,兀自想着该如何逃过这场灾难。

  第六章  不着痕迹探心意(2)

  苏承文好笑的搔搔耳朵。“娘也想太多了,胧月也就算了,她都十六了,你才几岁呀,有什么好急的。”

  苏家小妹的个头是长高了一点,可是在哥哥姊姊眼里,她还是那个比猫儿大不了多少的小娃儿,体弱多病、面色苍白,喘口气来都会脸色发青,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

  即使事隔多年,他们也忘不了她五岁前的羸弱,小小的脸儿、小小的手、小小的脚丫子,一切小得令人心疼。

  “就是,就是,大哥赶紧写封信给娘,让娘不要乱点鸳鸯谱,姻缘自有天定,该来的总会来,她在一旁瞎搅和是无济于事。”她点头如捣蒜,将一切希望寄托苏家长子。

  “为什么不是你去说,娘最疼的人是你。”女儿是宝,儿子是草,他有深刻的体会。

  苏轻怜很认真的轻启朱红色唇瓣,“因为你是我大哥。”

  “……”苏承文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理由太好了,好到他无力反驳,身为长兄,他有责任照顾年幼的弟妹。

  苏承文都想哭了,被妹妹反将一军。

  “小小,你要回来几天?”暗暗盘算的齐正藤如平日一般,不显山不露水的探问,面色如常。

  “看情形。”她自个也不确定。

  “你还要买田置地吗?”他问。

  一说起买地,她的精神就来,十分振奋。“买,为什么不买?我手中的银两能再买一、两百亩。”

  “未逢灾年的年头,卖地的人少,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这些年我也结识不少人。”

  齐府名下的土地不在少数。

  “真的吗?那我要先谢谢你了,你是良朋益友,我的及时雨……”忽地瞧见比她长的睫毛,再看见相当陌生的俊秀脸孔,说实在话,她非常不习惯,总觉得是另一个人。

  “小小,你怎么了?”

  看他看得出神,眼中有瞬间茫然的苏轻怜觉得耳根有点发热,“藤哥儿……不对,要叫你齐二少,可是又怪怪的,明明是很熟悉的人,忽然间却不知要如何称呼,人一长大,烦恼也跟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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