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面柳如眉,淡扫蛾眉天上女。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看着女儿日渐娇媚的眉眼,赵玉娘心头酸涩,养大的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
“娘,小小,你们还在磨蹭什么,时辰快到了,还不快点出来见人。”嫁了人的苏胧月嚷嚷起来嗓门还挺大的,有股当家主母的气势。
“行了,行了,别催魂似的,这不是出来了嘛,就你这急性子。”没嫁人前明明温婉可人,怎么一到了夫家就变了性情,语气态度多了妇人的味道。
一见到妹妹浓淡适中的妆扮,苏胧月满意的点头。“我们家小小就是好看,美人胚子一个,姊姊我一看就要晕头转向,赶紧赶紧,把今日前来观礼的人全给迷倒了。”
赵玉娘和苏轻怜一听,捂着嘴笑了。
苏轻怜三月二十的生辰,同时也是及笄宴,苏府宴请了不少女宾到场祝贺,观看苏二小姐的笄礼。
赞者是自家姊姊苏胧月,她非要参加,谁也奈何不了,早半年前她就说了,不许妹妹变卦。
而有司是赵玉娘娘家的侄女,大苏轻怜一岁的表姊,已经说了人家了,准备年底出阁,表姊妹感情不错。
正宾是及笄礼中负责加礼之人,通常由德才兼具的女性长辈担任,苏胧月的婆婆管夫人当仁不让的成了宾者。
“姊姊,你小心点,走慢些,有孕之人别太急躁……”她那肚子是不是太大了些,让人看了心惊胆跳。
苏胧月嫁入管家一年,也该怀上孩子了,她五个月的身孕是在从娘家定下赞者一事后才有的,所以她一直认为是妹妹带给她的福气,即使全家人都不赞成她太过劳累,她也要挺着肚子当赞者不可。
苏轻怜在席上坐下,苏胧月帮她梳头后放下梳子。
有司托着盘子,赞者协助正宾行礼,管夫人念完祝词后取起托盘上一根雪里藏珠累丝镶宝石如意簪,簪尾是三串金丝串起的米珠流苏,流苏底下是红玉雕出的蝴蝶,簪子一拿高,蝶儿便如活起来般双翼轻颤,美得耀眼。
赵玉娘噙着泪看着管夫人拿起如意簪就要往黑发如鸦的发髻一插——
“等等,这正宾能不能由老婆子来做?”
簪子停在发间,众人一致地朝门外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在孙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齐老夫人,你怎么来了,快请坐。”这般年纪了,不宜太劳动,应该好好休养才是。
“不坐了,我来插个簪就走。”董氏的体力负荷不了,她光走几步路就脸色发白了,有些喘。
“那簪子……”管夫人看着赵氏夫妻的神色,见他们并未反对,连忙把雪里藏珠累丝镶宝石如意簪送到老夫人面前。
“不用,我自个儿带来了。”她一挥手,表示不用苏府准备的如意簪,她一招手,身侧的齐正藤立即送上外表有点灰扑扑的……
咦,那是簪子吗?众人疑惑。
插簪,礼成。
“小小,你不看看簪子吗?有意外之喜喔!”齐正藤学她俏皮的一眨眼,眼露狡色。
“簪子不就是簪子,有什么不一样。”苏轻怜摸摸发上的簪子,手感略粗,她取下一看……咦!是纸做的?
“你收下我的聘礼了,你得嫁我为妻,不日将请媒人上门议定日子,早早迎娶你过门。”
聘礼?
将纸做的簪子拆开,是一张一张的地契,总共十张,仔细一统算,竟是良田五百顷,把苏轻怜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场的女客也惊讶地炸锅了,两眼大睁的沸腾了,不敢相信齐府有钱到这种地步,在人家的及笄宴上大手笔送出叫人眼红的田产,以契纸为聘礼直接下聘,不容人拒绝。
簪子都插了还能退回吗?
在大弘国的习俗里,除了自家亲属外,能为及笄者插簪的长者为女子未来夫家的姑嫂、婆婆,她们当着众人的面插簪是表示这女子他们家定下了,女方不阻止便是同意了这桩婚事。
因此拖着病体的齐老夫人抖着手插下簪子,这簪子一插上,苏轻怜便是板上钉钉的齐家媳妇了。
众人吃惊的是在笄礼上下聘的事,毕竟这两件都是姑娘的人生大事,即使齐家送了百顷良田为聘,大家仍是认为苏轻怜低嫁了,身为县太爷千金,怎能嫁给背着算盘珠子的商贾呢!
现场唯一神色不变、从容不迫的,便是垂目低笑的赵氏夫妻,因为前些时日老夫人就让人来通过气,欲替嫡孙求亲,两方私底下商量了好几回,最后才有了决定。
苏轻怜是嫁定齐正藤了,婚期定在五月。
原本是订在年底,但老夫人的身体等不了,只能事急从权。
第十一章 入了齐家门(1)
“这天反常的热呀,谁会选在这么热的天气出阁了,不嫁了,我回水榭清凉清凉。”
这一身汗的,黏糊糊地。
“又说什么胡话,快把嫁裳穿好了,今日出了门就是人家的媳妇,不比在家那般自由,那些胡闹的小性子给我收好。我瞧瞧你这发妆有没有乱,胭脂的颜色不够亮,妆太淡……”
“好了啦!娘,你别再念了,从昨儿夜里念到今天早晨,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你饶了我行不行,我是嫁人,不是坐监。”为什么她得嫁得这么急,连半点挣扎的时间也不给她。
苏轻怜想着年过十七,最好是能到二十再婚嫁那就最美好了,她想了好多往后要过的日子,连着数年的生活都设想好了,她要过得舒心且快活,没烦没恼睡到饱。
谁知世事难料,出现了变量,她以为的忠犬是变种狐狸,有生意人的心机和商人的狡猾,闷不吭声的算计她,让她不知不觉中卸下心防,走入他事先布好的陷阱里。
“呸呸呸!什么坐监,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一句好话,从现在起你不许再开口,喜娘,这儿来补点粉,再上点胭脂,抹浓点无妨,今日是大喜日子,喜气点好。”
一位年轻媳妇走了过来,看了看新娘子脸上的妆,她打开胭脂粉盒,先上点粉补妆,再抹一点胭脂抹在丰润唇上,轻轻地匀开,艳色的唇瓣衬托出娇美雪颜。
绝代风华的新娘子在喜娘的巧手下更加艳丽了。
“娘,该让妹妹上花娇了。”苏承文在外面喊着。
“嗯,就来了。”
哭了一夜早已哭肿双眼的赵玉娘语带哽咽,亲手为女儿盖上喜帕,表示传承和夫妻和乐。
“小小,来,小心点,别踩到裙摆,大哥背你上花轿。”他们家的小人儿呀,居然也到了这一天。
“好。”真的要嫁人了吗?好像在作梦。
难得乖顺的苏轻怜趴在大哥的背上,脚离地的一刻,她的心顿感一空,威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回头想再看娘一眼,可是红咚咚的喜帕遮住了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她知道娘一定在哭,因为母女连心。
“上轿了。”
秋岚匆匆忙忙地在新娘子手中塞了颗苹果便起轿了。
齐府和苏府只隔一墙,因此是这门过那门,根本走不到几步路,打个喷嚏就到了。
可是呢,为了让岳家瞧见齐府对新妇的厚意,不只让花轿绕内城一圈,还锣鼓喧天的往城外走,红得张扬的花轿四平八稳地行进在青石板路上,沿路散着喜糖喜钱,好不张狂的显示齐府财大气粗的雄厚实力。
天气晴朗,一阵微风吹来,微微吹动绣上龙凤呈祥的轿帘,一双枣红绣花鞋若隐若现。
蓦地,骑在最前头的新郎官忽然掉转马头,朝新娘子的花轿骑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下了披彩挂霞的高大骏马。
更让人瞠目的是,喜堂还未到,他突然一弯身探入轿子里,笑意溢眼地将娇柔若柳的新娘子抱出来。
“怕不怕?”
“你想干什么?”听着近在耳边的低笑声,苏轻怜血液中一抹淡淡的叛逆被激发出来,嘴角含笑。
“带你到天之涯、海之角,就你和我。”如影随形,比翼双飞,连枝并蒂徜徉天地间。
“乖,作作梦就好,不要想太多。”她以哄孩子的口气轻拍他肩头,知晓他不会做出太出格的行为。
“小小……”她这语气让齐正藤哭笑不得。
“说吧,你想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她等着接招。
这便是两个人太熟悉的结果,她太了解他的心性和作风,以他的个性,不会无缘无故做多余的事,肯定有后招。
“姑娘家太聪慧便显得男人太无用,你给我留点尊严让我装装样子好吗。”大红喜球胸前挂的齐正藤小声告饶,但眼中浓浓的笑波不曾散去。
不讲礼数的,他将人掳上自个马背,她横坐在他身前,两两相依偎,红衣怒马甚为风流。
“小小,你今天真美!”齐正藤低喃。
“天生如此,美玉无瑕。”她不害臊地自夸。
他一听,放声大笑,“好个天生如此,美玉无瑕,我服气了,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少卖关子了,葫芦里装了什么快拿出来,今日过后我肯定是城里众人口中的话题。”有哪个新娘子不坐花轿改骑马的。
苏轻怜娇嗔地往他肉上一掐,谁知他腰骨一颤,倏然耸立的是某个部位的反应,眸色瞬间一黯。
“不要挑逗我。”他声音低哑道。
她水眸一横,“你才给我老实点。”
齐正藤扬唇一笑,策马往前奔了约两里路,长臂一举指向远方。“小小,你看到没,那一片种满作物的田地是我送给你的五百顷聘礼,从这往东走上三日,都是你的。”
“我的?”刹那间,她被眼前的景致惊住,久久回不了神。
“喜欢吗?”这是他给她的新婚大礼。
“你……你是怎么办到的?”她大为动容,只觉得有股满满的幸福感从心底溢出。
“是你说的反季节蔬菜、反季节水果,我依你曾说过的让索子去试种,他找了上百名经验老到的农夫、果农一次次去试,一次比一次成功,就成了你眼前所见的景象。”
看到她的满眼欣喜,齐正藤是骄傲的,充满无与伦比的自信。
五月份就有结实硕大的枣子,以及秋天才有的橙色柑橘,红得喜人的柿子挂满枝头……苏轻怜有说不出的感动,他的心意她收到了,不管日后会如何,这一幕她将永存心底。
“还有你说的二获稻,以目前的长势而言,六月底便可采收了,隔着几天灌溉、施肥,又能播下这二次稻作,最晚十月也能收成。”他从没想过一年一获的稻米能收两回。
苏轻怜不过几年前说过,这里的气候日照充足、雨量丰沛,为什么稻米一年只能收一回,若是提早育苗,一开春就栽下手掌高的秧苗,那么收成是不是能早上几日,然后重新整地再插秧,秋收不成问题。
她随口一说便忘了,并未在自己的田地实行,因为地多而人手不足,加上她并不缺银子,因此她不想带头做出太过突兀的事引人注目,原则上她是很怕麻烦的人,能省一事是一事,出头鸟难做。
可是她光说不练,有一个人却记住了,齐正藤晓得她对土地的热爱,也懂得送礼要送到她真心喜爱的,因此他脑子动得快,不动声色的暗中筹划,以达到瞬间的震撼。
别的稻田还是绿油油的一片,“她的”水田已是开花抽穗,小小的果实正在结成,两边的景致叫人好不惊叹。“齐二哥,如果你此生的情不变,我苏轻怜也跟你一辈子了。”
有个人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他的情意有多深呀!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直到这一刻,眼圈儿一红的苏轻怜才彻底感受到,她真的嫁人了,身后这个面上有瑕疵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日后依靠的天,他们要长长久久走下去,只有生与死才能分开他们。
闻言,他嘴角上扬,“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商人重信誉,只此一生,就咱们俩一起过。”
没有花哨的言语,有的只是涓涓细流的真诚,可是比指天咒地的海誓山盟更动人,叫人听了窝心。
“还不回城,要是错过拜堂的时辰,你看我爹、我娘,还有我两个哥哥会不会拆了你的骨头。”他是皮厚,不怕抽筋剥骨了是吧?
因为只嫁到隔壁,因此苏承文、苏承武不像上一回苏胧月出阁时一路送嫁,兄弟俩以为不过绕城一圈,很快就回来了,所以他们正以娘家舅兄的身分在齐府等两人回府。
要是他们晓得齐正藤还有这一手,肯定一前一后的盯紧他,让他没法从中作乱,好好的一场婚礼被他搞得不伦不类。
“是,娘子。”
齐正藤将马头掉转,回到迎亲行列,笙鼓喷呐声响彻云霄,可他却没将新娘子放回花轿里,始终抱在怀里,一直到快入城了,在苏轻怜的轻恼下才肯放人。
第十一章 入了齐家门(2)
鞭炮响连天。
在城里城外绕了一圈后,花轿停在齐府门口,丝毫不顾及礼俗的齐正藤一把抱起新娘子,抱着她跨火盆,新娘足不沾地的入了大厅。
宾客见状哄堂大笑。
有的羡慕新娘子得夫婿的宠爱,一进门便备受呵护,有的取笑新郎官的猴急,天还没黑就急着入洞房。
虽然闹了一场不算大的笑话后,婚礼顺利的进行,但是从头到尾方氏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大儿子娶媳妇她笑也不笑,绷着脸像在看别人的事,偶而视线飘向站在人后的方玉蝉,那份不甘和挫败让脸上蒙上一层冰霜。
“礼成,送入洞房。”
司仪一喊,齐正藤又故态复萌地想拦腰抱起新娘子,这次有防备的苏轻怜赶紧后退两步,让他落了空,看到两人“不睦”的情形,来喝喜酒的客人又笑了,笑他夫纲不振。
没能一举偷袭成功的齐正藤只好规规矩矩的拉着红绸布,一步一步地带着新娘子回新房。他知道他再逗下去她真的会发火,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铁定泡汤。
“小小,我会先让人送点吃的来,你吃一点填填胃,不要饿着了。”他一说完就准备离开,到前头敬酒。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是傻了吗?
“什么事?”
“盖头,还没掀。”她要戴着这厚重的凤冠到几时。
齐正藤闷闷地一笑,把手放在她喜帕下,让她瞧自己两手汗湿。“我怕盖头一掀开就走不了,只想把你压在身体底下恣意妄为……”
齐正藤的话让苏轻怜怔住,她失神了好一会儿才了悟他的含意,顿时又好笑又好气的红了双颊,轻啐他的急色,他们又不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有必要这么猴急吗?
不过两人都是头一回成亲,她包容他的急不可耐,却也要他礼不可废,掀了盖头才能出去敬酒。
可是喜帕一掀她就后悔了,她看到不是深情款款、眼露温柔的新郎官,而是双眼透着狼性的嗜血男人,他一看到妆容明艳的她便两眼发直的说了句,小小,你好美,随即扯开喜帕扑向她,又啃又咬地只想把她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