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时骗你了?这一路上我睡我的、吃我的,可没开口跟你说到半句话吧?”凤月靡无辜反驳。
她不说还好,一说他更是一肚子气。
他从没看过像她这般悠闲的阶下囚。
为了躲避追兵,他们六人一路上戒备谨慎、马不停蹄的赶路,她却像是个局外人,不但拿着干饼赏天赏地赏风景,吃饱喝足后,竟还拿他的胸膛当枕头陷入沉睡。
无论他如何推开她的头,她就是有办法又黏回到他胸膛前继续沉睡,甚至在睡醒后再继续吃着她最后一块干饼,然后赏天赏地赏风景……
他们一行人累得半死,而她不是吃就是睡,她究竟当他们是什么?她的马夫吗?
“你说东方通吉,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这没人住又没水的鬼地方到底哪里吉祥了?”
“怎么不吉祥了?没人就代表不会有人去报官,没水就代表官兵不会往这儿追,这世上总不会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瓜吧?所以咱们到这个地方绝对不怕被人抓,你说这不是吉祥是什么?”面对他吃人的目光,她虽然大感莫名其妙,却也好脾气的解释,只是没想到她话才说完,眼前的六双黑眸却变得更加凶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瓜……她就是该死的把他们推向虎口、变成傻瓜的凶手吧!
“官兵不是傻瓜,不会往没水的地方追,你却将缺水的咱们骗到这里,凤月靡,你竟敢这样戏耍我!”封恕眯起黑眸,狠瞪着她。
对于他的指控,凤月靡只是一愣一愣地反问:“你们……缺水?”
“你以为装傻我就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没地方过夜还好,然而需要长途跋涉的他们却少不了水。
照他估计,他们手边的干饼若是省吃俭用尚可撑到天驰国,然而羊皮水囊里的饮水却已所剩无几,若今晚不补充点水的话,那么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通过原中漠。
“我哪有装傻,我是真的不晓得你们身上没水了啊。”她试着解释。
他才不相信。
“别再瞪了,你这样瞪人很恐怖耶,我的预言虽然有时不尽完美,但从来没出过大问题,我说东方通吉就是东方通吉,说不准明早就会下雨了呀!”受不了他那会螫人的目光,她怯怯的拉起身上的斗篷盖住了整颗头,只露出一双眼与他对望。
“三年连旱的地方会下雨?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我早说过,你别妄想耍任何花招,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但显然你并未将我的话放进心头,既然如此,从明日起你别想再喝到一口水!”他话虽说得无情,然而却无法不注意到她孩子气的动作。
她以为躲在斗篷下就能躲避他的怒气吗?未免太过天真。
原来传言中什么绝艳无双、气质高贵、神机妙算都是假的,平凡无奇、好吃懒做、头脑简单倒是真的。单单与她相处一日,就足以让他摸清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真本性,真亏洛月王能将她的缺点隐瞒得如此彻底。
“什么?!哪有人这样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凤月靡脸色大变。
冷哼一声,封恕转首不理睬她的大吼大叫,兀自交代其他人在此扎营过夜。
“头儿,这妞儿真是可恶,竟然这样恶整咱们,咱们这下该怎么办?马儿都累了,需要水补充体力啊。”卞庆恨恨的瞪了凤月靡一眼。
“我才没有恶整你们!”凤月靡耳尖,立刻出声替自己说话。“如今我和你们可说是坐在同一艘船上,我有什么理由必须欺骗你们?”
这些人真是愚昧!若不是她,他们早就成了六具尸体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在这里对她大呼小叫的?
“哼!谁知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你看起来一脸笨笨的,谁知道你骨子里在想什么?”
“我哪有一脸笨笨的!”士可杀,不可辱,她可以接受平凡、一般、普通等形容,但绝对不接受污辱她大脑的言词!
“闭嘴!”封恕朝凤月靡低吼。“我们可不像你无所事事,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你识相一点,就滚到一边去做自己的事,别妨碍我们扎营。”
“凶什么凶,又不是我故意无所事事的,何况阶下囚唯一的责任本来就是乖乖听话,而我自认为我做得完美无缺,你凭什么凶我!”
她竟敢顶嘴?
凤月靡犹不知死活的举动终于惹恼了封恕,毫不犹豫的,他探出大手用拎货物的动作将她自马背上拎了起来,并举到空中。
“啊!你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把我丢出去吧?住手!住手!”眼看自己的脚底离地超过了两尺,凤月靡吓得心跳几乎就要停止,因此连忙攀住他的手臂。
“我到附近探看一下地形,顺便试试看能否到远一点的地方找到水。”不理会她的惊呼,封恕只是对着一旁的五人说话。
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解决水的问题,至于她欺骗他的帐,他明早再找她算!
“我跟您去。”卞庆自告奋勇。
“我一个人就行,至于她,你们好生看着,别让她溜了。”语毕,一抹冷笑忽地飘过坚毅的嘴唇,接着五指一松,直接让手中的小女人从掌心间落下。
“啊!你这个杀千刀的!”屁股着地的疼痛让凤月靡发出尖声惨叫,然而回应她惨叫的,竟然是六个男人的视若无睹。
“那头儿你自个儿可要当心。”一群人只关心封恕。
“会的。”手下的关心让封恕的眼里渗出笑意。
“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可以这样丢我,我……”气冲冲的抬起头,却意外的对上那黑眸里似水温柔的暖暖笑意,凤月靡不禁有些呆了。
原来他也会笑啊,她还以为他的脸永远都是那样冷冰冰的呢!
不过虽然只是一抹淡淡的微笑,却融化了他脸上的冰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俊俏、更“秀色可餐”了,只可惜……他的笑容是属于卞大叔他们的,完全没她的分!
噘着嘴,她拔起手边的枯草,心情竟闷闷不乐了起来。
因为她只是个阶下囚,所以只配得到他凶巴巴的恐吓、冷冰冰的表情,只要一点点表现不好,就理所当然要被他吼,真的好不公平!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未来变数多多,她就看他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待风水轮流转的那一天,就看她怎么把他整得死去活来!
想到将来的一切,凤月靡不禁发出贼贼的笑声。
“你偷笑什么,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原本要拿皮裘给凤月靡的卞庆一瞧见她脸上的诡笑,立刻送她一枚冷瞪。
“我哪有。”收起笑容,她故作无辜。
“真的?”
“真的真的,你别那么多疑行不行?”唉,这六个男人虽然个个不凡,不过就是太多疑,老是怀疑东、怀疑西的,真令人讨厌。
“哼!你最好没打什么鬼主意,否则头儿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边说,边将手中的皮裘扔到凤月靡头上,然后转身离开。
拉下罩顶的皮裘,凤月靡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全是一群粗鲁的男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注定跟你们扯上关系,哼!”
第四章
雨哗啦哗啦地下,不多久,干涸的大地全成了一片泥泞,而该收拾东西准备上马的五个人,却痴痴傻傻的站在原地任由大雨将自己淋湿。
太好了!他们就晓得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对他们果然还是仁慈的,晓得头儿为水奔波了一夜却无功而返,因此下这场大雨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当真下雨了?”望着眼前的滂沱大雨,封恕也显得非常意外,忍不住地,他想起凤月靡昨夜的话。
她说今日说不准会下起雨来,没想到还真的让她说中了,难道她当真没有欺骗他们,东方确实通吉?
“不……”
不远处,裹着暖皮裘的凤月靡忽然发出难过的呻吟,闻声,封恕立刻转首看向她,以为她的身子又出了问题,连忙来到她身边查探她额上的温度并伸手为她把脉,然而诊脉的结果却是——
她一点事也没有!
“起来!”沉下脸,他对着睡死的凤月靡低吼。
“不要!”仿佛被那声斥吼吓到,凤月靡立刻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挥,像是在抗拒什么。
“不要也得要,你若再不起来,休怪我拿冷水泼你!”
这可恶的女人!成天不是吃就是睡,现在竟然还敢赖床?她到底有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愈想愈气,封恕大手一伸,正打算抽走皮裘时,未料凤月靡竟在此时忽然加大了呻吟声,那声音既难过又甜腻,带着一丝丝暧昧的味道,声音一入耳,悬在半空的大掌立刻一颤。
大气不敢喘上一声,封恕全身僵硬的瞪着自己的胸口。
“别……我不行了,我好饱,别再塞肉给我,我吃不下了……”皱着柳眉,凤月靡痛苦的低叫。
肉?她竟然只是因为梦到肉而发出如此暧昧的梦呓?而他竟然因为她而……停!停止回想!适才一切都是意外,他才没有为了她而心跳加快!
“起来!”敛下窘意,封恕这次不再手下留情,大掌一拉,立刻让裹在皮裘里头的凤月靡滚落在地,瞬间,水和烂泥迅速染上华贵的云霓羽衣。
“唔?什么东西湿湿的?”让脸边的湿寒给冻了下,凤月靡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起身!出发了!”封恕立刻板着脸命令。
“喔……”接收到他勃发的怒气,脑筋里残存的睡意立刻消失,仰首伸了大懒腰,却瞧见了天上不断落下的雨水。“下雨了?太好了,我就说东方通吉,果然没错吧!”她得意洋洋的看向封恕。
看着那张好不得意的小脸,封恕无法自主的又想起适才的呻吟声以及自己失控的心跳,顿时,一股恼意伴随着怒气冲上他的脑顶。
“这只是巧合。”就和他失控的心跳一样,都只是个巧合。
“哪是巧合!明明就是我预言有功,我早说过东方通吉的。”看吧看吧,他们真该为昨夜的无礼对她道歉。
“哼!你竟然到现在还想扯谎?”
“我哪有扯谎?”得意的笑容自凤月靡的脸上消失。
“你还想装傻?若不是今日早晨下起一场大雨,你是打算让我们进不了原中漠吧?”
在沙漠中没有水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昨日他探看秣草村附近的地形位置时,偶然发现秣草村虽位于东方,然而后山下竟有条荒废的小径直通原中漠,小径上处处有颓倾的空木屋,木屋外皆有残破褪色的商幡,不难猜出此条小径多年前曾是条商道。
有路可以通往原中漠固然令他欣喜,然而遍寻不着水源却令他相当担忧,虽然他勉强收集到了一些几近枯萎的果实,却无法保证可以撑到走完原中漠。
所幸老天慈悲,下了场大雨解决了他的隐忧。
“什么?”他的指控让凤月靡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虽然没有追兵,但是你却将我们骗到长年干旱的秣草村,打算让我们因为缺水而进不了原中漠,凤月靡,我承认我真的低估你了。”
凤月靡这下可明白他的话了,只见她横眉竖目地叉着腰,指着他直挺的鼻子开骂:“你有没有搞错?我好心带着你们逃过死劫,你却这样怀疑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我若没良心,今日你就不会有力气在这里鬼吼鬼叫。”
“我鬼吼鬼叫?我看你才是鬼话连篇!我要是真的打算渴死你们,那我做啥跟你们一块来这?我凤月靡看起来像是这么愚蠢的女人吗?”她再蠢,也不会蠢到玩死自己好不好!
“或许你只是透露一半的预言,也许在真实的预言中,你早已看到另有一批人马前来搭救你。”
“哈哈,如此荒唐的事只有你幻想得出来,你少诬赖我!”这男人八成是疯了。
“我不认为自己有诬赖你。”
自被掳之后,她太过惬意的态度早已让他心生怀疑,如今秣草村一事更让他笃信她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他的眼神让她感到很不舒服,蹙起眉头,她想也不想便开口反击。
“我看你真是有病!”
“我有病?”清冷的黑眸瞬间罩上一层冰霜,瞪着眼前毫无悔意的凤月靡,原本就心情不佳的封恕更加不高兴了。“没错,我就是有病,待会儿我就让你尝尝看什么是有病的男人的惩罚!”
“你、你要做什么?”凤月靡惴惴不安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做什么?”冷冷一笑,没有多说,他只是伸出大掌把她抓到马背上。
比起不给她水喝,他想到一个更好的点子惩罚她,而他相信,这个惩罚绝对可以让她正视到自己已沦为阶下囚的事实,同时也可以给她一个警惕,让她明白什么是说谎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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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我!”
“不可能。”
“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能。”
“啊啊——你太过分!”凤月靡终于忍不住发出尖叫,而她的视线也终于不得不面对眼前事实——马屁股。
没错,就是马屁股。
天真无邪、善良可人的她竟然被强迫反坐在马背上,且只靠绑在腰上、握在他手中的一条细绳维持着身子的平衡,就这么一路承受着他策马奔腾的极速惊吓。
“就说了我没有欺骗你们,东方确实通吉,今早的大雨不就证明了一切么!”还不承认自己没病,老是这样误会她,她看他根本是无药可救、病入膏盲!
要是早晓得他会这么没人性,昨夜她就该事先偷窥今日的事,然后再想个办法改变现况……不过现在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了啦,呜呜。
“我说过那只是巧合。”因为极速,所以风声巨大,然而内力深厚的封恕依然能将自己的声音四平八稳的传到她的耳里。
“怎么可能会是巧合?你以为三年连旱的地方怎么会下起雨来?还不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还这样怀疑我、欺负我,你一定会遭天谴的,你等着看吧,将来总有一天,你一定……”
“你给我闭嘴。”
“我才不闭嘴,我明明就没错,你却这样冤枉我,你真的是没人性、没天良、没道……啊!”突然一个颠簸,凤月靡身子一弹,差点自马背上摔了出去,吓得她再也不敢出声。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有很多话要说吗?”话是这么说,不过封恕的眼神却暗了下来,心中也升起了一股不忍。
不自觉地,他拉紧了手上的绳子,让她能更加贴紧自己,然而当他感受到那柔软纤细的身子因他的力道而贴上他的后背后,他又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