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夹杂着滂沱大雨,包围了这个城市。
偏僻巷道的一隅,传来几乎要被雨声淹没的斥骂声。
「不要跑!」
江燕翎一身轻便裤装,头发利落的扎个马尾,全身湿透,紧追着跑在她前面的一名男子。
那人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反而愈跑愈快,甚至为了逃避追缉,故意钻进狭窄又脏乱的小巷中,奔跑时还狡猾的随手弄倒堆放在巷弄中的杂物,以制造障碍。
可是,这些都难不倒身手矫健的江燕翎。
开玩笑,他以为她以自由搏击与防身术第一名的优秀成绩自警校毕业是混假的吗?
她怎么能错过这次抓他的机会?
秉持着锲而不舍、绝不轻易放弃的精神,她誓言绝对要将他逮捕归案。
嫌犯因为怕被人发现,所以穿过巷弄之后,故意选少有人迹的小路跑,当然,江燕翎的执着让他心生恐惧,毕竟谁教他在进行毒品交易时,会被身后的那名女警逮个正着。
抬眼望了下大雨纷落的夜空,他正暗忖着该如何摆脱她的追缉时,心喜的看见远处的小路上隐隐闪现车灯。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故意缓下脚步,让身后的江燕翎靠近,然后等到觉得与飞驰而来的轿车保持差不多的距离时,便壮大胆子硬是穿过马路。
紧追着嫌犯不放的江燕翎因为太过专心,竟忽略了眼前这足以致命的陷阱。
在黑夜的大雨中疾速行驶的轿车车主,没料到居然有人会从视线的死角处冲过马路,当他发现有人出现在车道上时,虽然按喇叭示警,急忙踩下煞车,放缓速度,但是惊险的闪过一个人之后,却又发现那个人的身后居然还紧追着另一个人,一颗心猛地揪紧,转动方向盘想要闪过,可是……来不及了。
尖锐的喇叭声几乎震破人的耳膜,江燕翎神情恍惚,被一阵刺目的远光灯弄花了眼,当她眯着眼睛,望向轿车,看见一张英俊得过分的男性脸庞。
那是一个很模糊的画面,大雨纷落,刺痛她想看清那张脸孔的眼睛,在雨刷来往间,她看到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即便脸上有着惊惶,却仍强装镇定的掌控着方向盘。
面对如此危急的状况,多年的警务训练让她的身体当下做出反应。
她在车子即将冲撞上她身体的那一刻,双手率先触及引擎盖,手臂略微施力,身体借势缓冲力道,呈抛物线往外飞出时,将身体微微弯曲,并且下意识的用手护住头部,接着便是砰的好大一声,剧烈的痛楚瞬间侵袭全身。
她有种意识被冲离的感觉,然后一双强健的臂膀搂抱她的身体,她因为痛楚而紧拧的眉头缓缓松开,整个人瘫在那个怀抱里。
至于侥幸逃过一劫的嫌犯,看到江燕翎被车撞到后,露出阴诡的微笑,从容的消失在黑夜的大雨中。
第1章(1)
白色。
这讨人厌的白色。
最该死的,就连他自己也姓白,叫白永彦。
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他被迫出现在古氏医学中心的急诊室。
水珠沿着他的发丝滴落,衬衫紧贴着他结实的肌肤,乍看之下非常养眼,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总会不经意的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白永彦是一个有鲜明存在感的男人。
削薄的短发,瘦削的俊庞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此刻这冷漠的外表之下,却有一颗焦躁烦闷的心。
他很不喜欢医院的气息,尤其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而且周遭的惨白太像守灵室,曾有的过去让他厌恶接近医院,要不是这天外飞来的意外,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妈的,那个女人是存心找死,居然冲到马路中间给我撞?!」白永彦瞪着绿色帘幕后正在实施急救行为的人群,气烦的抱怨道。
在他看似毫不在乎的外表下,其实泛起复杂的情绪,那是旁人看不透的。
他想到刚才那紧急的一幕,那个女人浑身湿透,像只落水狗般狼狈,忽然出现在他行驶的车道上。
那时他虽然赶紧踩下煞车,可是仍然免不了的撞上了她,还记得当他下车审视她被撞的情形时,那个女人紧扯着他的衬衫喊痛,而且若他的感觉没有迟钝,他摸到她脸上的那道温热液体,该是眼泪吧?
想到这里,白永彦更是痛恨此刻内心那不该涌现的罪恶感。
这时,绿色帘幕被一双男人的手拉开。
白永彦马上捻熄手上的烟,靠了过去,冲着那名身着医生袍的斯文男子问道:「云昊,没问题吧?」
古云昊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衰!实在衰到家了。
明明下午才刚替李筱倩动完脚踩韧带裂伤的手术,接着还有他自己的门诊,再来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才走到医院大门口,舒服的伸个懒腰准备回家,没想到就在自家医院的门口被白永彦这个死家伙「绑架」。
「人是你撞的?」他摘下口罩,脱下医生袍,准备到休息室眯一下眼,不然快要阵亡了。
「嗯。」懒得解释原委,白永彦随便的应一声,然后又嫌麻烦的补充道:「如果她没有事的话,我要先离开了。」
都是这突来的变故,害得他整晚没睡,等一下还得开店呢!
「喂!什么没事?你给我回来!」
气死人了,这个死白永彦,在说什么鬼话?
白永彦停下脚步,露出极力压抑焦躁情绪的表情,「虽然人是我撞的,不过是她想要找死,硬要找上我,算起来我也是受害者,如果还有其它问题的话,你再打电话给我吧!」
「就算你撞到人是个意外,也不能连基本的道德关怀都没有吧?」真是服了他,撞到人,还一副天塌下来与他无关的表情。
白永彦望向古云昊,他的表情彷佛在说,他白永彦所谓的道德观,仅止于将没断气的人送进医院,其它的都与他无关。
读出了他推卸责任的意图,古云昊气到额头暴出青筋。他真是遇人不淑,竟然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这个病人身上的外伤我已经处理好了,可是我不确定她是否有伤到脑部,在她还未完全清醒的这段期间,你必须留下来照顾她。」这是基本道义。
「她有没有醒来,关我屁事?为什么要我负责照顾她?」白永彦板起一张臭脸,强烈的表达心中的不满。
「我说你有点良心好吗?她是被你的车子撞到的,要不是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证件,而你又不愿意将她交给警察处理,不然照顾她的责任也轮不到你头上。」古云昊皱起眉头。
白永彦的表情冰冷。什么良心?什么道德?关他什么事啊?!
「我不管你现在有什么借口,反正给你两条路走,一是你留下来照顾她,直到她醒来。二是你马上打电话向警方报案。」
听到报案二字,白永彦的黑眸闪过一丝异芒。
「你明知道警察跟我八字不合。」
「我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叫你照顾她,不然我不会找医院里的护士负责吗?」
「让医院里的护士照顾她就好啦!」反正只要不是麻烦到他,谁都无所谓。
「你说得倒轻松,如果医院内的同事问起她是谁,你教我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她是「天上掉下来的病人吧」?
况且像白永彦这样私下将病人委托给他医治的情形,根本就是违反医院里行政处理的原则,一切还不是因为白永彦对警察的「过敏」所致。
知道是自己理亏,白永彦万分不情愿的让步,「我只照顾到她醒来,就没我的事了?」
「再说吧!」古云昊看出他那极端害怕麻烦的个性,挥了挥手,已有帮他善后的心理准备,拎着医生袍,转身离开。
听出古云昊话里留有的但书,白永彦眉头微蹙,望着他的背影想喊住他,却被病床上的她口中发出的呓语吸引了注意力。
看了眼躺在床上虚弱的她,再望向古云昊离开的背影,知道他没给自己商量的余地,白永彦不由得恨恨的吐出两个字——
「该死。」
该死!真是天杀的该死!
为什么这个女人像是渴睡了三百年,居然一连昏睡了三天,还不醒来?
照过脑部断层扫描,一切正常,按理来说她早该睡得饱饱的,睁开眼睛,然后跟他这个不小心「碰」到她的倒霉男人打声招呼,那么他就可以潇洒的挥挥手走人,离开这个闷死人,又空气中到处充满消毒药水味的鬼地方。
可是,没办法,古云昊根本不让他离开,也彻底漠视他对医院的极度厌恶,硬是逼他留下来,白永彦开始怀疑,古云昊是不是想把他逼疯致死?
「厚!实在有够衰。」
白永彦瞪着那躺在床上,睡得很舒服的女子,黑眸不自觉的射出灼热的火花。
想他被困在医院里,被迫承受着每一口呼吸都有消毒药水味,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白色,就像是得了幽闭恐惧症候群的患者,感觉无边的压迫感,迫使他想尽速逃离这里,一张俊酷的脸庞,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却像极了无辜的受虐儿。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站在床畔,伸出大掌摇晃昏睡的女人。
「醒来!你快醒来!该死,你到底还想睡多久?」
她的眸子依然紧闭,随着他摇晃的手劲,她软绵绵的身体任由他搓圆揉扁。
「可恶!不要以为你可以继续装死。」
这个女人姓庄名孝维吗?
他毫不怜惜的拍打她的脸,目的是为了想动用暴力把她叫醒。
「醒来!不要再睡了,你,快点醒来!」
原本要拍醒她的想法,在触及她柔嫩的肌肤时,转变成了眷恋,指腹轻轻的游走,不耐烦的心火也悄悄的熄减,望着她的神情顿时变得温柔。
他发现她的皮肤细致柔滑,当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时,他的心就怦然狂跳一下,让他舍不得移开手。
看着她沉睡的娇颜,白永彦忍不住将憋了三天的委屈,和对医院的厌恶感觉,低声倾吐出来。
「你不觉得医院的消毒药水味很臭吗?而且你如果不醒来,我怎么帮你联络你的家人或是朋友?算我求你,快点醒来。」
当然,她是没有反应的。
白永彦看着她清丽的五官,两道略浓的眉毛下是小巧的鼻子,眉宇之间既有着女人的柔媚,却又同时存在着一般女人所没有的英挺气质,他迷惑的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无法理清此刻心里所升起的矛盾。
这个女人的身上,带着他所讨厌的敏感原,可是这种过敏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白永彦的手自发性的沿着她柔美的粉颊移动、抚触,抚过她粉嫩柔美的唇瓣,感受到她微微吐出的气息,酥麻了他的指尖,望着她的唇,一股热流窜过他的下腹,激发了他的欲望……
正当他惊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睡美人彷佛感受到他的呼唤,开始轻轻的掮动羽睫,当她睁开水亮的双眸,对上他幽黑深邃的眼眸时,柳眉不禁深深蹙起。
「你是谁?」
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会选在这个时候苏醒,所以一向予人冷峻疏离感觉的白永彦僵着脸,彷佛误碰到炭火般赶紧缩回手,就连耳根都泛红了。
「我……我叫白永彦。」他以自认为镇定的表情回答。
「白永……彦?我……认识你吗?」她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迷惑。
「不认识。」白永彦不露痕迹的将冷漠的面具挂在脸上,「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你已经醒了,快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还有顺便将你家人或是朋友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帮你联络他们,好让他们带你回家。」太好了,这个棘手的麻烦终于可以甩掉了。
看着眼前这位浑身带着冰冷气息,却又俊帅到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到他的外表的男人,听到他问自己叫什么名字时,她的心底同时产生相同的疑问,脸上浮出更多的问号。
「我……我叫……」她慢慢的坐起身子,感觉头部一阵剧痛,愕然发现自己的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我……」
面对眼前男人冷峻的表情和询问,她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努力的想着关于记忆中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却发现那部分的记忆像是被人刻意的洗掉或是抹除,她竟然对自己一无所知。
她的眼神透露出惊恐与不安,「我……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你知道吗?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原本想要得到答案,却被反问,白永彦眯眼瞪着她。
他不喜欢有人在他正经的时候还跟他说冷笑话,这会让他的耐性尽失。
「小姐,你的职业是演员吗?拜托一下,要演失忆,麻烦你回家去演,现在请赶快将你的名字还有你家人或是朋友的电话号码告诉我。」白永彦很不耐烦的双手交抱胸前,蹙着眉头,对着眼前这位爱演戏的女子大吼。
刚才那眷恋的感觉消失了,白永彦失去可以转移他幽闭恐惧症候群毛病的目标,所以又恢复成外表冰冷,实则暴烈的个性。
蓦然接收到眼前这名陌生男子的怒气,失去记忆的她慌乱无措,嗫嚅的说:「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都不知道,你……你有必要对我这么大声的吼叫吗?」
她看着他,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湿润的眸子指控的看着坏脾气的白永彦,让他的气势顿时少了一大半。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被人拿枪指着太阳穴,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弱点,那就是硬汉也怕美人的泪水来磨。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小脸,还有瞅着自己的眼神,活像他是个凶神恶煞,白永彦的心头掠过浓浓的不悦,眉头紧蹙。他真的很不喜欢动不动就哭的女人,因为只要看到女人哭,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更加烦躁。
「不准哭!」他气烦的大吼一声,希望能及时吓住她眼底的泪水,可是他又忘了一个教训,女人要哭的时候,愈是大吼,她愈容易哭出来。
果然,她的泪水猛地滑落脸颊,嘴角往下弯,双手揪扯着被单。
「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为什么要凶我?我是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啊!为什么要让我平白无故的受你的气?你告诉我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空有俊帅的外貌,脾气却糟糕到极点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冲着她发脾气,她实在觉得自己很冤枉。
她是谁?又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完全不知道。
在她慌乱无助,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他不帮她就算了,居然还凶她?
因为无助与心慌的双重打击下,她的泪水落得更急了。
第1章(2)
莫名的接收到她眼中射出来的愤怒,白永彦一阵错愕。
「妈的,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算是在凶你,好不好?」